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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 第一部 血祭-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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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一步步紧逼过来,露出县太爷舅子和江湖无赖的本色。山猴子有点慌了,无头神似地在船头船尾到处乱找,哪里还有鸦片的影子!〃糟了!莫不是他把鸦片运走了?〃他把家人喊过来,问:〃我走后有人上船吗?〃
〃没有。〃家人很惶恐。
〃船上有人背东西离开吗?〃
〃也没有。〃家人见主人急得那副模样,心里愈加害怕。山猴子一把抓住高疤脸的衣领,两眼圆睁,发怒道:〃你这个蟊贼,你一定把鸦片沉到江里去了!〃
高疤脸一听,又急又恼,伸出右手来,朝山猴子的腰上就是一拳,山猴子痛得哇哇叫,他一手捂着腰子,一只手向高疤脸的头上击来。高疤脸的脑袋向旁边一躲,一边向后退。
就在这时,高疤脸被拴铁锚的绳子绊住脚,身子朝后一仰,后脑勺碰在铁柱上,当即死去。这下,山猴子害怕了。高疤脸在船上的几个伙计一声喊起,立时拿绳子把山猴子捆绑起来,上岸到瑞州府衙门,击鼓告状。瑞州知府阙玉宽平素也恨厘局作威作福,当即准状。阙知府坐轿来到江边,上船验了尸,把山猴子打入死牢,一面飞报抚台衙门。这边家人回去告诉李浩,李浩姨太太哭哭啼啼,李浩气得胸口堵塞,一边写信请阙知府秉公办理,又连夜打发人晋省告诉陈启迈。
陈启迈接到阙玉宽和李浩的信,心里暗暗高兴。他和陆元烺、恽光宸一商议,要借这个案子好好地将厘局和曾国藩整一整。他当即将阙玉宽的信以咨文形式过录一通,送到南康府,要曾国藩按律惩办凶手。曾国藩看完陈启迈的咨文后,把彭寿颐叫了来,对他说:〃这个案子非比一般。江西官场原本与我们有隙,这次会借机闹一场。〃
彭寿颐深愧自己用人不当,惹出了乱子,给曾国藩增添了麻烦:〃恩师,学生有负信任。学生亲到瑞州去一趟,一定要把这事处理妥当。〃
彭寿颐带着两个局员来到瑞州,他一进瑞州知府衙门,便被高疤脸的伙计认出;这不是潜逃在外的彭举人吗?急忙将这一发现告诉李浩。李浩得知彭寿颐当上了曾国藩手下的厘局总管,这一气非同小可,当即飞马报知陈启迈,同时派出四名捕快,叫他们不露声色地将彭寿颐捉拿归案。
四名捕快来到瑞州衙门,乘彭寿颐不备,将他拿下。彭寿颐大怒:〃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捆起我来?〃
捕快头贺麻子冷笑道:〃彭举人,不要大喊大叫了,我们奉了李老爷李浩的命令,特来捉拿你到万载归案。〃
彭寿颐没料到这几个人竟然是万载县衙门的人,只得自认晦气,但他凭借曾国藩的力量,并不害怕:〃既然这样,那就请把我送到南昌去吧!〃
李浩已知彭寿颐非过去可比,事先就已告诉贺麻子,要他将彭直接送给陈启迈。送来了潜逃在外的彭寿颐,这是陈启迈的意外收获。他要恽光宸亲自处理,非要彭寿颐招供滥杀无辜、侵吞长毛赃银的罪行不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桩事情搅得曾国藩很不安宁。他决定带着刘蓉等人,亲自到瑞州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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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参掉了同乡同年陈启迈的乌纱帽
曾国藩的亲自到来,使瑞州知府阙玉宽感到意外,他率领文武出城门迎接。曾国藩吩咐阙玉宽将山猴子和当时在场的卡丁、两家的伙计家人和船老大一齐叫来,他和刘蓉一一亲加审讯。首先带上堂的是山猴子。刘蓉喝道:〃赵有声,今天曾大人亲自提审你,你要将如何打死高山虎的事从头老实招来,休得有半句假话!〃
山猴子一听堂上坐的是曾大人,忙连连将头对着砖地磕,喊道:〃曾大人,你老可要为小人伸冤啊!〃
山猴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不提自己想得四百两银子。末了,他重复说:〃曾大人,这件案子冤枉。第一,高山虎的确私贩鸦片,足足有二百斤,小人亲自验过,还有卡丁可以作证。第二,高山虎的确是自己碰死在铁墩上的,并不是小人打死的。曾大人,求你老给小人作主。〃
曾国藩把夏镇唤到公堂。夏镇跪着说:〃学生有负恩师信任,不该叫赵有声办厘务。不过学生也听说过,高山虎的船上确实装有鸦片。他私贩鸦片有半年之久了,请恩师明察。〃
接着又审讯卡丁。卡丁们证明,船上确有鸦片,只是数量多少不知。又审讯高山虎的伙计。伙计先是否认,禁不住曾国藩的严词追问,最后只得说出私贩鸦片的事实,并供出高山虎是李浩的内弟。
退堂后,刘蓉说:〃看来高山虎私贩鸦片是实,只要坐实这件事,这个案子就好办了,关键是把那二百斤鸦片找出来。〃
曾国藩说:〃就当时情况来看,鸦片十之八九是沉到江底去了。明天派人去打捞。〃
第二天,派了两个当地的船民下水打捞,在停船的地方打捞了一天,并未发现鸦片的踪影。瑞州知府暗自得意。曾国藩和刘蓉感到奇怪;鸦片到哪里去了呢?灯下,二人苦思不得结果。好一会,刘蓉突然失声笑道:〃我们重蹈刻舟求剑的覆辙了!〃
曾国藩恍然大悟。船老大被带上来了。曾国藩分开扫帚眉,吊起三角眼,船老大见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早吓得浑身像筛谷般地颤抖。曾国藩盯着船老大的脸,半天不语,船老大魂已吓跑,只知一个劲地磕头不止。突然,传来一声炸雷:〃你从实招来,那夜赵有声上岸后,你的船开动了多远?〃
船老大抖抖索索地回答:〃回大人的话,那夜赵有声上岸后,高山虎陪赵家家人喝酒,后来又叫我把船向下游移动了二十多丈远。〃
〃你说的是实话?〃
〃小人有几个脑袋,敢在大人面前说谎。〃
曾国藩把船老大锁在一个小屋子里,不让他出去。天亮后,曾国藩带着船老大来到江边。船老大指着一个地方说:〃船原来就停在这里。〃
两个船民下了水,很快便抬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正是鸦片!搜出了鸦片,曾国藩踏实了。他告别阙玉宽,径直回南康府。他指使夏镇、吕伦等分头搜集陈启迈来江西的所作所为。这一夜,他将所得材料整理了一下,亲自给咸丰帝上了一份〃奏参江西巡抚陈启迈〃的奏折,给陈启迈列了几条罪状:
一为已革总兵赵如春冒功邀赏,二为奉旨正法守备吴锡光虚报战功,三多方掣肘饷银,四对有功团练副总彭寿颐无端捆绑,拟以重罪,五指使万载县令李浩伙同其内弟私贩鸦片,牟取暴利,六丢失江西五府二十余县。
这六条罪状写好后,曾国藩料想陈启迈的乌纱帽保不住了,为向皇上表示一片公心,他又提笔写了几句:
臣与陈启迈同乡同年同官翰林院,向无嫌隙。在京时见其供职勤谨,来赣数月,观其颇错倒谬迥改平日之常度,以至军务纷乱,物论沸腾,实非微臣意料之所及。
想起恽光宸一味跟着陈启迈走,严刑拷打彭寿颐的可恶,曾国藩又在折末添了一笔:臬司恽光宸不问事之曲直,严刑拷打办团之缙绅,以伺奉上司之喜怒,亦属谄媚无耻,不堪居此要职。
全折写好后,曾国藩又逐字逐句细读一遍,自认无一字瑕疵后,方才叫司书连夜誊抄。这时,刘蓉进来了。刘蓉看了奏折后,说:〃痛快!对这种庸吏就要这样严参。〃过一会,又对曾国藩说:〃陈启迈就厘局之事已上告朝廷,你不妨再附一片,陈述不得不办厘局的苦衷,并说明目前赣南尚无厘局,请饬江西省迅速在赣南建局,以助军饷;同时表明,一俟湘勇离开江西,赣北所建之局全部归还江西。这样既可使朝廷放心,又利于与新巡抚相处。〃
〃你想得真周到!〃曾国藩对这个主意甚为赞赏。
曾国藩知道德音杭布也恼火陈启迈,便将奏折送给他看,请他履行向朝廷作证的诺言。德音杭布也拟了一折,把陈启迈和江西吏治大骂一通,寄给兵部尚书阿灵阿,托他代奏。正当曾国藩为出了一口怨气而舒心的时候,康福进来报告:〃塔提督在九江没了!〃
真如晴天一声霹雳,曾国藩被这突来的噩耗震得双目失神,六神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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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塔死罗走,曾国藩感到从未有过的空虚
塔齐布盛年溘然去世,是曾国藩根本不能想象的事。正是曾国藩将塔齐布由一名都司衔署理抚标中营守备,一年多时间,便迅速提拔为湖南水陆提督。也正是这个塔齐布,知恩图报,尽心尽力为曾国藩打赢了几场大仗,为湘勇大壮声威。曾国藩需要塔齐布带兵打仗,更需要塔齐布为他制造一个满汉亲密无间的形象,以消除朝野内外的各种猜忌、嫉妒以及形形色色的流言蜚语。如今在战时进退维谷、局面晦暗不明的时候,塔齐布却因九江久攻不下呕血归天,曾国藩整整一夜为此而黯然神伤。
第二天一清早,曾国藩便带着一批高级将官和幕僚,骑马离南康赴竹林店。曾国藩在塔齐布的灵柩边饮泣不已,亲自指挥,在灵堂两侧挂上昨夜写就的一副挽联:〃大勇却慈祥,论古略同曹武惠;至诚相许与,有章曾荐郭汾阳。〃又吩咐从湘勇内银钱所拿出二千两银子,先行派专人送给塔齐布的老母,又派副将玉山带三百弁兵护送塔齐布的灵柩至南昌,在南昌公祭之后,再由守备长春护送回原籍;又亲自给朝廷拟折,奏明塔齐布创建湘勇、屡获战功的勋绩,并请在长沙为其建专祠。塔齐布遗言,荐周凤山统带驻扎竹林店的五千人马。曾国藩认为绿营出身的周凤山担不起这个重任,出于对塔齐布的感情,也按他的遗言办了。曾国藩对塔齐布的丧事料理得如此周到细致,对其身后倍加尊崇褒奖,使湘勇将官勇丁都十分感动。
曾国藩回南康不久,江西官场发生大的变化。咸丰帝接受曾国藩的参劾,罢免巡抚陈启迈和臬司恽光宸的官职,将原湖北藩司文俊升为江西巡抚,原吉南赣道周玉衡升为臬司,陆元烺依旧当他的藩司不变。文俊是个旗人,老于官场,深通世故。他一上任,便亲到南康拜访曾国藩,邀他搬到南昌去住。曾国藩谢绝了,文俊心中不悦。不久,他便看出曾国藩身边的幕僚,唯德音杭布与众不同。凭着他的官场经验和旗人特有的嗅觉,知道此人来头非比一般,便倾力结交,和德音杭布认了世谊,往来密切。周玉衡本是陈启迈的亲信,他对陈、恽的被罢感到委屈。不过一则慑于朝廷对曾国藩的倚重,二则自己也是靠了这次变故才获得迁升的机会,便也不言语。文俊不敢像陈启迈那样,与曾国藩明目张胆地对立,但也不甘心江西白花花的银子都落到湘勇的手中,他在湘勇还没来得及设卡的地方,全都设上厘卡,在湘勇设卡的地方也加卡,把湘勇的厘税夺走了一半以上。百姓则更苦不堪言。江西官场从司道到府县,都对曾国藩打长毛无功,收厘金起劲的做法不满,不少府县暗中怂恿人殴打湘勇卡丁,以便挤走他们,让自己的厘卡独霸地盘。湘勇厘卡的诉苦书一封封报到南康,曾国藩对此毫无办法。
太平军方面,石达开率主力进入湖北战场,在鄂东、鄂南一带接连收复好几座城池。林启容、白晖怀依然分别驻扎九江、湖口,周国虞驻梅家洲,罗大纲驻小池口,均按翼王的部署,暂按兵不动。江西战事出现相对平静。
这一天,罗泽南单骑匹马,从义宁赶到南康。曾国藩很觉奇怪,问:〃罗山来南康何事?〃
〃有大事相商。〃坐定后,罗泽南对曾国藩说,〃江西军事宁静,早晚必有大战爆发。〃
〃你看出什么啦?〃
〃石逆统兵进湖北,意在巩固武昌,巩固武昌的目的,又在于保证长江水道的通畅,一旦武昌巩固,就会卷土重来江西。那时,其挟湖北取胜之余威,与屯兵休养之九江、湖口逆贼联合,必与我军有一番恶斗。〃
曾国藩眼睛顿时明亮起来,说:〃罗山顾虑的是。〃
〃若贼不能固武昌,则无暇来江西,故依泽南看来,一定要与石逆拼力争武昌。〃
罗泽南见曾国藩点头,便侃侃而谈:〃长江要害凡四处。一曰荆州,西连巴、蜀,南并常、澧,自古以为重镇;一曰岳州,湖南之门户也;一曰武昌,江汉之水所由合,四冲争战之地,东南数省之关键所在;一曰九江,江西之门户。此四处,皆贼与我死力相争之地。今九江与贼相持,而贼又上据武昌,长江四处要害已失两处。欲制九江之命,必由武昌而下,欲破武昌,必由崇、通而入。今润芝军驻麻城、黄安一带,鹤人兵在黄陂、孝感,均未制贼之要害。依我之见,须由江西增援劲旅,从崇阳、通城进入湖北,配合润芝、鹤人三路夹击,则武昌可复。而江西境内亦同时攻九江、湖口,大局庶有转机。若不主动出击,待石逆从湖北回师,则江西势更危迫。〃
说罢,两只戴着墨镜的眼睛紧紧盯着曾国藩。曾国藩暗思,罗泽南的这番话不错,但眼下江西能调得出人马吗?
〃仁兄说得有理,但哪有人进湖北呢?〃
罗泽南立刻接话:〃这就是我到南康来与你相商的大事。我思来想去,当前唯有我率领在义宁的三千人马去才行。〃
〃你去?〃曾国藩惊讶地说,〃塔智亭刚去世,周凤山实际上统不了九江军。次青平江勇只两千人,温甫的那几营才募集不久,不能挑大梁,江西靠的正是仁兄的这支人马。仁兄若率之入鄂,江西的力量不要说再打九江、湖口,就是应付长毛,亦感费力了。你不能去,实在要去,次青带平江勇去吧!〃
〃涤生,若真的要早日收复武昌,就不能让次青去。倘若次青败在石逆之手,反而增加逆贼的气焰。我还有一个顾虑,不知你想到没有?〃
〃你是怕润芝、鹤人不是石逆的对手?〃
〃不是。润芝富有谋略,鹤人亦勇猛善战,估计石逆亦难轻易取胜。我是想,石逆兵力已到咸宁、蒲圻,他们很可能会再犯湖南。〃
罗泽南看到曾国藩手中的茶杯微微动了一下。
〃涤生,若石逆再犯湖南,季高、璞山匆忙之间,势必难以堵住。这批无父无君的匪盗,什么事干不出?湘勇这两年和他们结下了血海深仇,他们会饶得过将士们家中的亲人吗?〃
曾国藩心里打了一个冷颤。石达开进湖南,第一个要攻打的必是荷叶塘,第一批要杀的必是自己的老父稚子,第一批要刨的必是自己的祖坟!
〃倘若湖南有个风吹草动,〃罗泽南说,〃湘勇必定军心动摇。所以泽南此番入鄂,当分军两路,一攻武昌,一扼通城、蒲圻,决不让长毛一兵一卒再犯湖南。〃
曾国藩想了一下,说:〃三千人马不可再分,要么集中攻武昌,要么集中扼鄂南。不过,兵机瞬息万变,进湖北后再相机行事吧。〃
罗泽南连夜赶回义宁。塔齐布死了,罗泽南又要走,曾国藩心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一连几天,心绪不宁。这天午后,人报刘蓉病重,卧床不起,曾国藩闻讯急忙赶到刘蓉的身边。只见刘蓉闭目躺在床上,面有戚容。曾国藩摸摸刘蓉的额头,体温正常,看看室内,陈设整齐。想起前两天,刘蓉说要告个假,回湘乡省母的事,曾国藩心里明白了。塔死罗走,军机不顺,曾国藩几乎天天要跟刘蓉商量大事,怎么能走呢?他对老朋友此刻的这种想法很不高兴。曾国藩深知刘蓉的为人,遂坐在他的床头,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刘蓉的脸,一边以真挚悲怆的声调说:〃梅九,梅九,你可千万不能走哇,你能甘心让我当欧阳子吗?〃
一连说了几遍,刘蓉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掀被坐起,责备道:〃涤生,人家心乱如麻,你还有心开玩笑。〃
原来,这里有个典故,除曾、刘二人外,别人都不知道。
那还是他们相识不久的时候,二人都自负文章好。曾国藩有次戏言:我俩好比欧阳修与梅尧臣。刘蓉说:那谁是永叔,谁是圣俞?二人都要当欧阳修,不愿屈为梅尧臣。最后曾国藩说:欧阳修后死,梅尧臣先亡。以后我们二人,谁后死谁是欧阳修,刘蓉同意。想不到二十年后,曾国藩还记得这个故事,在目前军机不顺的时候,还有这分闲心情。
〃孟容,你心思乱,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思比你还乱?这个时候,你能忍心抛下我回湘乡过逍遥日子吗?〃
刘蓉心软了,但并不松口,说:〃你是朝廷重臣,你有责任,我是你的私人朋友,我没有责任,我想走就走,没有我,自然继续有人为你办事。〃
曾国藩心里想,莫不是刘蓉对至今还是一个候补知府衔有意见,或是对前途失去信心?他说:〃你回家省母是大事,我怎能不同意,况且又不是一去不回.只是我不能须臾无你在身旁,今日有难同当,来日有福同享。一听你要走,我的方寸已乱,想写首诗送给你,都感到难以成句了。〃
〃那好吧,你就写首诗给我吧,若写得好,我就不走了。〃
〃你定要回家,我的诗即使写得好,你也不会说好,如何评判呢?〃
刘蓉想了想说:〃这好办,我看后笑了就算好,不笑不算好。〃
〃说话算数。〃
〃我什么时候说过空话?〃
曾国藩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一刻钟后,他走到书案前,挥笔写了一首诗,递给刘蓉:〃你看吧!〃
刘蓉看时,却是一首宝塔诗,轻声念道:〃虾。豆芽。芝麻粑。饭菜不差。爹妈笑哈哈。新媳妇回娘家。亲朋围桌齐坐下。姑爷一见肺都气炸。众人不解转眼齐望他。原来驼背细颈满脸坑洼。〃
刘蓉不动声色,曾国藩在一旁有点着急,屏住气,不敢做声。隔一会儿,只见刘蓉的头点了两下,终于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好,笑了,笑了!〃曾国藩孩子似地乐了起来。
〃涤生,你把你们荷叶塘骂新姑爷的俚语拿来逗我!〃
〃管他俚语也罢,村言也罢,你笑了就好!〃
〃我再给你续两句吧!〃刘蓉提笔在后面再补下两句:〃涤生诗才大有长进真堪夸。刘蓉认输留在军营莳竹栽花。〃
〃妙,妙!孟容,你真是诚信君子。〃
离开刘蓉回到书房,曾国藩沉思起来。从刘蓉告假一事上,他终于明白了罗泽南离赣赴鄂的真正用心。原来他们都对江西战局失去了信心,功名心重的罗泽南要到湖北去建功立业,功名心不太重的刘蓉则想及早抽身回籍。曾国藩情绪低沉,不断地问自己:我在江西真的就陷入了困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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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樟树镇受辱,石达开三败曾国藩
不久,咸丰帝实授曾国藩为兵部右侍郎,仍在江西督办军务,其职由沈兆霖兼署。这道任命并没有改变曾国藩在江西孤悬客位的局面,各府县听的是巡抚、两司的命令,并不买兵部堂官的帐。前几天,曾国华派人来诉苦,说手下一哨长因公夜行,被新昌县当长毛拿获。曾国华拿着盖有〃钦差兵部右侍郎关防〃的公文去交涉,竟被新昌县令置之不理,还说以前的公文盖的都是〃钦差兵部侍郎衔前礼部侍郎关防〃,为何又变了,曾大人到底是个什么官?弄得曾国华啼笑皆非。
曾国藩窝着一肚子气,又无法发作。到头来,还得动用文俊的巡抚大印才放了那个哨长。彭寿颐也来诉苦,说厘金日渐减少,卡丁一天到晚尽受气,被打死活埋的事屡有发生。曾国藩苦恼极了,没有银子,这支庞大的军队如何生存打仗?
〃银子的事,还有办法可想。〃郭嵩焘的父、叔都经过商,到底于此见得多些。他见曾国藩一天到晚为饷银事愁眉苦脸,出主意说,〃我为你跑一趟杭州,游说浙抚何桂清,要他支援三万引浙盐。这三万引浙盐在江西推销,估计可获利十万两银子。另外,还可向朝廷陈说困难,请朝廷从上海关税中拨一批饷银来。上海商贾云集,货物山积,银子多得像水一样,分出十万八万应无问题。〃
曾国藩认为这两个主意都很好,立即委派郭嵩焘去杭州,又奏请朝廷速拨十万上海关税银子,以济湘勇燃眉之急,并提名由苏州知府袁芳瑛专办。又派人送家信至湘乡,要九弟国荃在原募勇丁基础上扩大一倍,从醴陵一路入赣,以填补罗泽南去后的空缺。正当曾国藩为摆脱经济、军事困境而多方措力的时候,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和他的战友们又在谋划一场大的行动了。
石达开兵进湖北后,一路势如破竹,鄂东南的州县几乎全被太平军克复。罗泽南入鄂后,自己带一支人马直向武昌奔去,他想以奇兵冲进武昌,夺下收复武昌的首功;另分偏师由李续宾统带,扼住蒲圻一带,防太平军南下。石达开放开大路,让罗泽南长驱直入。他的策略是关门打狗,放罗泽南进来,然后再和韦俊、胡以晃联合起来,南北夹攻,全歼罗泽南军。
〃殿下,卑职有一个不同的想法。〃因埋伏湖口截击李孟群舢板有功,被越级提拔为中军总制的康禄对石达开说。
〃小兄弟有何想法?〃石达开很喜欢艺高心灵的康禄,虽然他比康禄只大得两岁,但在石达开的高级僚属中,康禄和陈玉成一样,毕竟是属于年纪最小的一批,故石达开常称他和陈玉成为小兄弟。
〃殿下,南北合击罗泽南的主意很好,但卑职以为,韦国宗等在武昌防守坚固,罗泽南好比鸡蛋碰石头,不足为虑。现在倒是曾妖头在江西的老巢,却因塔齐布死、罗泽南走而空虚。卑职听说,曾国华骄而无能,周凤山勇而无谋,李元度优柔寡断,彭玉麟内湖水师陷在鄱阳湖。曾妖在江西,已是势孤力弱。此时我军不如返旆回赣,乘机一鼓捣毁湘妖老巢,活捉妖头曾国藩。〃
石达开极为赞赏康禄这个主意,神不知鬼不觉地率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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