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红领章-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碰撞的声音传来。四周鸦雀无声,即使没有睡着,也没人说话,他们生怕惊扰了房间里的孩子们。
李振发一家睡在一间较大的客房里,屋里有火炉。姐弟俩睡着了,两个老的还醒着。李母小声叹息:“他爹,这么冷的天,赵家老两口就那么干坐着,喊他们进屋来吧,挤一挤。”
李振发哼一声:“赵瘸子那脾气你不知道?喊他,他还以为你笑话他呢……哼,只怕这个罪他们白受了。”
李母一惊:“咋了?”
“咋了?根据往年的经验,一个大队,撑死了能分给一个当兵的名额,他儿子走了,胜利咋办!”
女人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紧张地看着男人。李振发拍拍床沿:“踏实睡你的,争不过他,这么多年的生产队长我白当了?!”
女人松口气,缓缓躺下了。
天一亮,人们就乱哄哄地赶到县医院。上百名小伙子排成两条长长的队伍,沿着走廊的两侧缓缓朝前移动着,小伙子们早早地挽起衣袖。一双双惺松的睡眼,一张张近乎悲壮的脸。一管管殷红的血抽出来……
赵海民、李胜利挪动到了化验室门口,他们几乎是同时挽起了衣袖……
三天后的晚上,饭菜刚端上桌,赵海民和母亲还没坐下,赵德明已连续几杯酒下肚了。赵母看看酒瓶子,对男人说:“留下点儿,一会好好给你搓搓腿。”
赵德明又是一杯:“喝到我肚子里还不是一样。”
赵海民对母亲笑笑:“妈!为了我当兵,你也辛苦了,也喝一杯吧。”
赵母连忙拦住:“儿啊!这可不敢。打瓶酒八毛多钱,快留着给你爹搓那伤腿吧!省得他夜里难受,老哼哼。”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四十多岁的大队文书刘道刚进到屋里,带进一股寒气,他夸张地哈着气搓着手。赵海民连忙站起身,叫一声刘叔,搬过凳子。母亲也急忙起身相迎。
刘道刚全没看见一般,依然哈着气,站着,端起赵德明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他娘的,这鬼天儿!海民,再给你刘叔斟上!”
赵海民赶紧倒酒。
文书刘道刚再次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才说:“老赵大哥、嫂子,我来给你们说一声,刚接到电话,海民的血没问题,过关了!”
“真的?”赵母激动地看一眼丈夫和儿子,“快,海民,把酒倒上,让你刘叔坐炕头,炕头热乎!刘文书,快坐下,我去炒个鸡子儿!”
赵母进屋拿出一副碗筷搁在刘文书面前,转身又钻进厨房。
赵海民斟酒,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酒递到刘道刚面前:“刘叔,喝口酒暖暖身子。”
文书接过酒,却放到了赵德明面前。
赵德明像是预感到什么,仰脸看着仍然站着的刘道刚,半晌才说:“两个人,都合格?”
文书点点头。
“那大队革委会,咋个说法?”
“还没研究呢,但名额定了,像往年一样,只给一个。”
赵母不知何时默默地来到桌边,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与儿子一起眼巴巴地望着刘道刚。
赵德明不说话,端起酒,一口喝了。
“接完电话我就来了,谁都没告诉。李家那边我先压一宿,明天再通知,免得让他抢了先手。”刘道刚闷闷地说。
赵母忙说:“哟,这可让我们咋谢你,海民呐,好好记着你刘叔这个情。”
赵海民恭敬地:“刘叔,谢谢您。”
文书摇摇头道:“老嫂子,可别这么说,照理我不该偏这个心眼,孩子们谁都想穿军装,都不容易。我看不过的是大人,一个破生产队长有啥了不起?可他横着呢!仗着和丁主任是蹶过屁股的拜把子兄弟,你说他啥不占?救济粮、救济款,还有山上的树,哪年他不砍几棵去卖?这也罢了,张哑巴可怜不?前年县化肥厂来招临时工,大队照顾哑巴家里困难,让哑巴的儿子去,他杂种五马倒六羊,硬让他女儿把哑巴的儿子给顶了。生产队长他当着,闺女拿着工资,儿子还要去当兵,真便宜他了!”
赵母愁眉苦脸道:“咋这么巧,就让海民和他家胜利碰上了,我们哪儿争得过他呀!”
赵德明翻一眼妻子道:“他有三头六臂?炒你的菜去,海民,去帮你妈烧火!”
文书急忙道:“嫂子,别忙了。酒我已经喝了,也不坐了,还要去大队守电话呢……赵大哥,我知道你人正派,从不低头求人。海民是基干民兵,打枪还获过奖状,明摆着该去当这个兵……但人家有丁主任,有大队那帮支委们替他说话,你可不敢大意。地区、县上你不是有战友吗?该找就找,等通知书一下就晚了……赵大哥,我走了。”
文书刚转过身,被赵德明叫住了:“慢着!”
赵德明一手按着桌子站起来,倒杯酒递到文书面前:“刘文书,好兄弟,我谢谢你!”文书接过酒,看着进屋的赵海民:“海民,这杯酒就算是你当上兵请的客,刘叔提前喝了。”
说罢,他豪迈地一饮而尽。
四
半晌午时,赵德明一瘸一拐来到大队革委会的院子里。大队干部们正在开会,他在一堆木头前坐下,耐心地等。他刚吸完第三袋旱烟,一声门响,开完会的大队干部们纷纷从屋里走出来。
赵德明一声咳嗽,站起来,大声说:“丁主任,你们都等等!”
大家都站住了。有的明白,有的还不明白,表情各异地看着他。五十多岁、戴着棉帽、披着军大衣的村革委会丁主任皱着眉头愣一愣,随即笑着走过来:“噢,是老赵啊,我正要让文书去通知你们生产队长和你呢,昨夜里接到通知,俩孩子身体都不赖,都合格了!至于名额嘛也不用保密了,咱们大队就一个,啊?咋个走法嘛,大队要好好研究研究……嗯,这个,你是老党员了,入过朝,打过美国鬼子,荣誉军人,觉悟嘛也高,跟老婆孩子说说,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啊?……”
赵德明朝前两步:“丁主任,各位领导,我赵瘸子从没麻烦过你们,但儿子当兵这件事你们得给我说句话。不求大家向着我,说句公道话就行。孩子当兵,是去扛枪打仗的,要送就得送最好的!你们把俩孩子比较比较,文的武的,横的竖的,咋比都行,看看到底谁穿军装合适……就这!”
说完,他一瘸一瘸地从众人面前走了。
李胜利家里的人这时候也没闲着,他母亲将两条烟两瓶酒装进篮子里,用一块布盖上。另有两包礼品放在桌子上。李振发抽着烟,看看礼品再看看李胜利,把烟头往地上一丢,站了起来:“胜利,走,跟我先去你丁伯伯家!”
李胜利却有些不高兴:“早就让你活动你不听,这会儿才送,人家海民他爸已经抢在前面给大队干部都打过招呼了!”
李振发讥讽道:“他那招呼顶个屁用!”
母亲提起地上的篮子递到儿子手里:“听你爸的话,快去。你姐的男朋友一会就来了,骑车来,要教你学自行车呢。”
李胜利依旧不高兴的样子,提上东西跟父亲出门了。
赵德明从外面进到家里,看到赵海民站在门口劈柴,老伴儿端着瓢站在院子中央,抓几把米撒在地上,一群鸡刚围过来,她弯腰去捉,鸡一下散开了,飞起一片鸡毛。赵德明仿佛明白了什么,大声道:“你干啥?”
赵母头也不抬,再次抓把米,朝鸡们撒过去:“你以为你去说那几句话就行了?你到供销社去看看,烟、酒都让谁买去了?你不送礼人家送,吃人家的嘴软,到时候有人给你儿子说话才怪!”
赵德明抢白道:“我不需要谁替我说话,我只要他们公平,给部队送个好兵!当兵干啥?我就不信,去扛枪打仗、流血牺牲,还要送礼走门子!那还保卫什么国家?送礼,给谁送?我怕他消受不起!”
“这会你想送,只怕人家还不要呢……大队这帮人,你掰着指头数一数,谁能向着咱。地区民政上的老马跟你不是入过朝的战友吗?拉不开面子你别去,我和海民去,买烟买酒的也不合适,给人家提两只鸡去,让他给县上打个招呼……”
赵德明突然将手中的烟袋锅朝正吃食的鸡们扔过去,厉声道:“你少给我丢人!”
赵母愣在那儿,泪水一下流出来,声音里充满怨恨和委屈:“我丢人,丢你的人,这么多年不是你做梦都盼着儿子去当兵吗?小时候儿子不懂事,就说了一句不愿当兵,怕像你一样没了腿,你一巴掌把孩子的门牙都打飞了。孩子大了,上心了,想穿军装了,可前两年尽是大队干部的孩子去,咱连报名都挤不上,今年好不容易让体检,验上了,又眼看着……”
母亲说不下去了。赵海民默默地咬一下嘴唇,放下斧头,走上去扶着母亲,轻声道:“妈,别说了……爸,你也回屋歇着吧,我的事慢慢来,都别急,啊?”
赵德明气哼哼进了屋。
晚上,母亲睡着了,赵海民和父亲坐在火盆边拉家常。父亲突然又提起了过去的事,说:“当年去朝鲜,爸害怕,犹豫过,换军装前跑到厕所蹲了一袋烟的功夫……怕死在外国,就想当逃兵,想开小差……爸跳窗跑了,跑出二里地,爸突然想明白了,突然又啥也不怕了,就又转回来了,重新回到了队伍里。就为这事儿,爸心里窝囊,脸红了一辈子,啥时候想起来都想扇自己。爸是要你当兵,想让你穿军装,但要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地穿。你妈没当过兵,她不懂,真要是用那两只鸡换一身军装,穿在身上也脸红,爸不想让你也脸红啊!……”
“爸,我明白了。”
“不穿军装,你不会真明白……”赵德明咳嗽着。
夜深了,赵海民搀起父亲,送父亲到里屋休息。
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赵德明沉不住气了,决定再去大队问问,老伴叮嘱他:“带上烟,好好问人家,别扳着脸像谁欠你钱似的。”
话音未落,一阵锣鼓声隐隐传来。
锣鼓声渐渐大了。
赵海民和父母互相看着,突然都明白什么似的,一起涌向院门。敲锣打鼓的队伍走来,成群的孩子跟在后面。赵德明、赵母的表情也越来越紧张。赵海民满怀希望地看着报喜的队伍。然而,队伍掠过赵家,径直朝李胜利家走去。
母亲摇晃了两下,赵海民急忙搀住她。父亲由失望而变成愤怒,拄着拐棍跟上了敲锣打鼓的队伍。
李胜利家门前,仿佛为了应和锣鼓声,一串鞭炮突然炸响。李振发高高举着的竹竿上,长长的鞭炮在爆响声中渐渐变短……
锣鼓响着,鞭炮响着,李家人乐成一团。披着军大衣的丁主任站在众人中,满脸笑容。李振发丢下竹竿,顾不上拍去满头满身的纸屑,向众人撒烟。李胜利母亲向看热闹的孩子们洒着糖果。李胜利看着手里的通知书,姐姐和男朋友一边一个,兴奋地把他围在中间。
这时,锣鼓声突然停了。
丁主任双手卡腰:“怎么停了?敲起来!使劲敲!”
越过一片人头,他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赵海民父子,愣一下,尴尬地笑了笑:“噢,老赵啊……你家海民,不错,身体不错,能验上,就是给咱大队增光,给我脸上增光,这说明咱村棒小伙子多得是!……海民啊,别灰心,明年继续验,啊?明年……明年我给海民侄子做主!”
丁主任说话的当儿,赵德明一瘸一拐朝他走来。人们自动闪开一条道。李振发急忙走过去,满脸笑容给赵德明递烟。赵德明一把挡开,烟飞出很远。
丁主任的脸板了起来。人们都静下来。
赵德明在丁主任面前停下:“姓丁的,你说说,我儿子哪儿不如人,你说出个一二三来。”
丁主任哼一声:“没有一二三,就一条——革委会的决定!”
“革委会也得讲道理!”
“道理明摆着,你是残疾军人,家里困难,儿子走了,家里谁管?谁来负担?包袱扔给大队?”
赵德明冷冷一笑,掏出伤残军人证书,一把撕了扔在地下:“我就知道你们要找这个借口。从今天起,国家的钱我赵瘸子一分不要,天大的困难我自己担着!”
丁主任再次哼一声,气呼呼地翻一眼面前的父子俩,转身走进李胜利家的堂屋。李振发不得不站出来了:“哎,我说老赵,你咋敢跟丁主任胡搅蛮缠呢?你还是不是党员?有本事你把党证也撕了!仗着残废军人还不得了了你?我儿子咋了?我儿子根红苗正,身体合格,
大队、公社、县上三个大印,红彤彤的都盖着呢!你胡搅啥?我告诉你,我胜利接到通知就是革命军人,我就是革命军人家属!再胡搅,别怪我不客气!”
“军人家属?你也配!”赵德明眼睛瞪得大大的。
“瘸子,你给我说清楚,我咋就不配?!”
“我怕脏了嘴……海民,咱走!”
赵海民扶着父亲转身离去。
李母突然喊道:“海民,别走,让你爸说清楚,我们咋就不配做军属了?”
赵德明转过身,冷冷地看着队长女人:“问你男人。”然后,他紧盯着李振发,“你问问他,抗美援朝报名上前线那会儿,他干啥去了?一场摆子他打了多久?是不是八个月?他是拉稀了!……”
人们“轰”地笑开了。李振发面红耳赤:“打摆子咋了?你还不许老子打摆子呀?……放鞭,胜利,放鞭!冲冲诲气!”
赵德明不再理他,盯着站在门口的李胜利。李胜利仿佛经受不了那目光,扔下鞭炮,走开了。
雪花不知不觉又飘落下来了。
五
入夜,李胜利家的厅堂里摆上了两桌酒席,一桌坐男人,一桌坐女人。男人的桌上有丁主任以及所有大队的干部,李家父子作陪;女桌上是李胜利的母亲、姐姐和大队干部的老婆们,还有一个叫马华的姑娘。马华长得小巧,低眉顺眼的,她是离此不远的马家寨人,她爸爸也是丁主任的老熟人。她今天来,不同寻常。
宽敞的厅堂里,劝酒声、说笑声此起彼伏。李振发嗓门最高:“胜利呀,快,再敬你丁伯伯一杯,你今天都看到了,为了你,你丁伯伯被赵瘸子父子俩当成恶人了,这辈子可不敢忘了你丁伯伯的大恩大德!你小子可得给我和你丁伯伯争口气,到部队上好好干,早点穿上四个兜的军装……”
李胜利站起来,端起酒杯恭恭敬敬走到丁主任面前:“丁伯伯,我敬您。白天的事您消消气,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丁主任稳当当地坐在那儿,接过酒一饮而尽,然后很响地把酒杯朝桌子上一墩:“这话我爱听,咱不跟他一般见识!今天丁伯伯一手给你送通知书,一手给你牵红线,让你双喜临门。马华这闺女不错,也是你丁伯伯看着长大的。振发,还有兄弟媳妇,我看也不用翻老皇历选日子了,我做主,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没意见,就让俩孩子一起给我敬杯酒!”
在众人的叫好声中,李胜利和马华端着酒杯,羞羞答答地并肩站在一起,恭恭敬敬地来到丁主任面前。丁主任站起来,一手夹起两个酒杯,一仰脖倒进嘴里。
众人好一阵喝彩。
在离李家不远的赵家,喝彩声仿佛传了过来。这晚赵家没有开伙,厨房里冷锅冷灶。一家三口人默默坐在屋里,赵母的眼里含着泪水。
雪越下越大了。闷了半晌,赵德明终于爆发了:“海民,把架子车推过来!”
赵海民和母亲都愣了。赵德明把烟袋锅往地上一扔:“愣啥你们?把架子车推过来,老子要到县上去找人!”
赵海民和母亲明白过来了。
在母亲的注视下,于纷飞的大雪中,赵海民拉着架子车出了村子,走上通往县城的大路。他在积雪的山路上飞奔。父亲坐在车上,像一块石头。父子俩都沉默着,一言不发。寂静的雪夜里,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一双大脚在雪地里踏出的响声,以及赵海民气喘吁吁的呼吸,传向远处……
一个陡峭的雪梁横在面前。赵海民犹豫一阵,停下,先把父亲搀扶下车,拉着空车上到顶端,再滑下来,背着父亲艰难地走上雪坡,将父亲放在停在那儿的架子车上,然后轻轻拍了拍父亲身上的雪:“爸,坐好了。”
“走你的!”父亲的声音冰冷如雪。
赵海民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弯腰抓住车把,重新奔跑起来……
黎明时分,父子俩赶到了县城。赵海民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冷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他拐向去民政局的道路,因为那儿有个父亲的老战友,但父亲却让他把架子车拉到武装部。他虽然一时不明白父亲的意思,还是照办了。
雪停了,东方亮了。赵海民和父亲雕塑般,一动不动地挺立在县武装部的大门前,雪埋住了他们的脚脖子。架子车远远地停在墙角。
一声哨响,十几名接兵干部站队出早操,他们排着队由里朝外跑向大门。队伍一出大门,便停在了父子俩面前。哨兵急忙跑过来,向为首的一名军官立正、敬礼,道:“首长,他们夜里三点多钟就来了,一直站在这儿,说是要找部队接兵首长……”他转向赵德明又说:“大叔,他们都是来接兵的,这位是孙团长。”
孙团长冲着队伍一挥手,队伍解散了。军官们看着父子俩,轻声议论着,仿佛明白了什么。孙团长上前两步:“老同志,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赵德明说:“我想来问问,你们要接啥样的兵?”
孙团长一笑:“当然是思想好、品德好、身体合格的优秀青年。首先要政审合格。”
赵德明紧盯着孙团长,紧闭着嘴摇了摇头。孙团长皱眉道:“老同志,您不相信我们?”
赵德明说:“你说的,我儿子一样都不差。另外他当过基干民兵排长,擒拿格斗手脚利索,撂倒过教官;用老汉阳造打靶,拿过县里的奖状;武装泅渡,别人是从水里走,我儿子是真游,被包上还架着七斤半的枪!可你们呢?硬把通知书给了生产队长的儿子……相信不相信你们?您给掂量掂量!”
孙团长沉默着,把目光落到赵海民脸上。
杨参谋走过来,看着赵海民轻轻地点点头笑了,然后比划着对孙团长说:“有印象。团长,目测那天我还加了一脚!还有这位大叔,就是那天摔醋瓶子的!”说着,眼睛不自然地落到赵海民的脚上——一双已经烂了帮的胶鞋深陷在雪地里,周围的雪透着模模糊糊的血红色。杨参谋皱了眉蹲下去,用手扒一下雪,便看到了更多更多的血色。他吃惊地站起来,看着赵海民:“怎么回事?”
赵海民沉默着摇了摇头。他岿然不动。
杨参谋扶住赵海民:“小伙子,噢,你叫赵海民吧?我没记错的。小赵,你快走两步活动活动,别冻坏了。”
赵海民刚抬起脚,被父亲喝住了:“站好了!”
赵海民重新站好。
赵德明冷冷地对杨参谋:“山里的孩子,没那么金贵。”
孙团长有些被打动了:“老同志,大叔……”
赵德明一伸手打断孙团长,扫视着众人,然后又看着孙团长,目光在一瞬间变软了,语气里带着恳求:“我穿过军装,我知道啥样的孩子能成个好兵。可这是我儿子,说得再好,你们也不信。你们是行家,求你们再试试他,真看不上眼,我二话不说,这就回去……”
军官们互相看看,然后一起看着孙团长。
杨参谋走到团长面前:“团长,要不试试?你看这孩子冻的,就当让他活动活动吧?”
孙团长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同意了。赵海民暗自松了口气,接着他又屏住气息,等待着真正的考验来临。在孙团长的口令声中,他前行几步,半转身,然后面对十几名接兵干部笔直地站在那儿。孙团长从哨兵手里拿过步枪,看着摸着,顺手一带拉开枪栓,又迅速合上。验完枪这才朝赵海民走过去,离他有两三米时站住了,紧盯着赵海民,突然道:“接枪!”
话出口的同时,枪已脱手。
“啪”地一声,赵海民将突然而至的步枪稳稳地接在手中,握着枪颈,贴着右腿轻轻放下。孙团长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看着杨参谋,命令杨参谋来考考赵海民。杨参谋随即走到赵海民的正前方下达口令:“立正!……”
随着一声声口令,赵海民提枪、肩枪、托枪,到完成全套刺杀动作,干脆利落,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伴着每次出枪的喊杀声,短促、有力,仿佛从胸中喷射而出。然后,不等再下达口令,单手紧握枪托,手举着,猛然一个回收,枪托砰地一声卡在肩窝,整条枪成九十度笔直地、一动不动地像长在了胸前。
一阵赞叹声中,杨参谋上前接过枪。孙团长走到赵德明面前:“大叔,您说的不错,这孩子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那你们,就该把他带走!”
孙团长为难地:“大叔……您知道,让谁走是武装部和地方政府定的,我们只是来接兵的……况且现在通知书都已经发下去了……”
赵德明看着孙团长,缓缓地摇着头,然后弯下腰,卷起裤腿,再直起身时,一条假肢已提在手里,停一阵,“咣铛”一声扔在孙团长面前。他冷冷地说:“真的腿,扔在朝鲜了……别人家送礼,我送不起,也不想送!一定要,你们就把这个拿去吧!”
在场的军官们突然被震撼了,他们面面相觑。杨参谋捡起地上的假肢,另两名军官上前扶住了赵德明,又被赵德明挡开了。老人就那么单腿立在那儿,半截空荡荡的裤管在风中晃动着。
良久之后,孙团长诚恳地说:“大叔,请您相信我,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待好吗?”
赵德明不再言语,冷冷地目视前方。
赵海民过来,从杨参谋手中接过假肢,抱在胸前。然后弯腰背起父亲,转身离去,他把父亲放到架子车上,拉动,低头往前跑起来。他的眼窝里全是泪……
六
马春光所在的那个知青点也是给了一个入伍的名额,经过层层筛选,他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