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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领章-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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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敏、刘越也附和,李胜利还是不干:“不行,今天高兴,把这瓶喝完再走!”
他又端起了杯子。
折腾到半夜,客人走了,马华给他端洗脚水,他一下子从椅子上歪倒在地,醉了。马华赶紧放下脸盆,跑过来扶他,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扶上床。不一会儿,他又开始呕吐,马华手忙脚乱侍候他。天快亮时,他清醒了些,一整夜都未合眼的马华问他,是不是这这回没提上职,心里不痛快?
他沉默不语。
“别想这个了,啊?……胜利,我在部队住了这一个月,还不知……怀没怀上……要是没怀上,你啥时候探家?”
他发作一般:“我不回!”
马华一愣:“咋了?”
李胜利拍打着床沿,斩钉截铁地说:“这回没怀上,你明年继续来部队怀!这回要是怀上了,你一定来部队生!记住了?”
马华莫明其妙:“胜利,为啥?”
“你别问了。反正孩子必须在部队怀,必须在部队生!”
“胜利,你把我给搞糊涂了,到底是为啥呀?”
李胜利紧紧闭着嘴,摇头不语。突然地,他一双血红的眼睛里,流下了滚滚泪水……

 ·18·


 
 陈怀国 陶纯 著


第十八章

1978年夏天,南部边境的形势已经十分地紧张了,到处都在传言打仗的事,部队加紧了训练和战备工作,停止了休假,战争的气氛四处弥漫开来。
赵海民和马春光把全副心思都用到了训练上,整天带领大家在操场上摸爬滚打,他们提出了一个口号:平时多流汗,战时就会少流血!
这一天,文书跑到操场上,告诉赵海民,大门口传达室打来电话,说是有个姓张的老兵从山东来,要见他。他一愣。莫非是张社会?他二话没说,就朝大门口跑去。
果然是张社会!
张社会站在大门口一侧,久久地、充满感情地往营院里张望着,他显得苍老了,清瘦了,也更冷峻了,但他的腰板仍然是直直的。
赵海民大步跑来,张社会迎上几步,他们都停住,对视一下,突然地拥抱到一起,眼圈都红了。赵海民说:“班长!想不到又见面了,走,去连队!”
张社会答应着,努力调整着表情。赵海民帮他提起旅行袋,二人来到连部。连长林勇正好在连部,他与张社会高兴地拥抱。马春光、李胜利也赶来与张社会见面,大家眼里都有些潮湿。马春光说:“老班长,真想你!”
张社会看着几个人:“我也是啊!”
林连长对着张社会胸前就是一拳,“嘭”地一声,张社会略微晃了晃,然后稳稳
地站在那儿。林连长赞赏地点点头:“到底是侦察连出去的,老本还在!”
几个人大笑起来。
聊了一会儿,张社会要赵海民陪他到三班看看。还是那间宿舍,除了墙正中的毛主席像不见了之外,其它的摆设基本没变。全班战士都在,都不说话。张社会一一抚摸着每一张床,最后站在自己的床板前,不易觉察地一声长叹,抑制着激动,不敢看别人。
赵海民轻轻示意一下,兵们都默默地走了出去。张社会这才转过脸,对赵海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
李胜利这时走进来,说:“海民,刚才我和连长商量了一下,让班长住在炊事班也行,住在我结婚用的那间家属房也行。你看呢?”
赵海民说:“班长,你定吧。”
张社会道:“和战士们搅和在一起不合适,恐怕我也不习惯了,住家属房吧。”
赵海民说:“行!班长,咱到各班转转,看看我们的兵带的怎么样!”
当天晚上,赵海民、李胜利、马春光来到家属房里,陪社会张聊天。马春光问:“班长,何涛跟你还有联系吧?”
张社会点头笑着:“连写信都改不了吊儿郎当的口气,春节时给我写信,上来就是一句:红卫机械厂保卫科何副科长向班长拜年!”
几人都开心地笑起来。
李胜利不相信似地:“何涛能当副科长?副科级?海民、春光,何涛比咱们的官都大呀!”
马春光说:“这小子好久都不给我来信了,原来是当官把我给忘了!写信,骂他小子!”
张社会说:“前年结婚,他把喜糖和媳妇的合影照片一起寄给我,让我给他媳妇的长相打打分,还说媳妇有一只眼睛是单眼皮,领不出门,要不就领着去看我了!”
几个人再次笑起来。
赵海民说:“班长,小川的信你接到了吧?”
张社会点点头,感叹道:“小川走的太远了,不知啥时候还能见到他。”
几个人都有些沉重了。张社会动情地说:“不久前我还接到他爸妈一封信,让我到他们那儿去,说是小川再三叮嘱他们,给我安排个工作……这个小川!”
李胜利道:“班长,那你赶紧去呗,这多好的事呀,小川的爸是省里的副书记,安排个工作太小意思了。”
张社会摇摇头:“小川越是重感情,我就更不能去了,不然,我和小川之间的这份感情就打了折扣!”
赵海民和马春光微微点头,敬重地看着他。他突然犹豫着,为难地:“海民、春光、胜利……我这次来是想看看病……复员这么久了,按说我不该来找部队……”
赵海民道:“班长,你别这么说。”
张社会道:“海民你先听我说……打我一回去,浑身就痒,起疹子,医生说是皮肤病,可县上、地区的医院都看过,土法子也用了不少,都不见效,每年身上脱层皮……后来,县上的一个医生知道我在这当过七年兵,建议我到这边来看看……我犹豫了好久,你们嫂子也劝我过来试试,我这才……”
马春光责怪道:“班长你可真行!早就该来,有啥犹豫的?就算不想找部队,不还有我们吗?找我们几个总行吧!你不想看部队的医院,咱到地方看,行不行?这么多年,一声都不吭,真有你的!”
李胜利道:“是呀班长,怎么拿我们几个当外人了?”
张社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赵海民说:“春光、胜利,别埋怨班长了,他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这样吧,胜利,明天你先带着班长到师医院看看,先好好检查一下,然后看情况再说。”
李胜利点点头。他拿过脚边的一个挎包,边往外掏东西边说:“班长,这是一套军装,一套衬衣衬裤,还有一双解放鞋,一双袜子,你拿着用!”
张社会制止:“胜利,我有衣服,不行不行!”
李胜利道:“班长,这可是我自己掏腰包,下午专门到军需科何助理那儿为你价拨的!”
赵海民说:“班长,胜利的心意,你收下吧。”
马春光感慨:“还是胜利想的周到啊!”
张社会这才爽快地说:“好吧!”

好久没睡这么香甜的觉了!
张社会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他连个身都没有翻。天渐渐亮了,他不知晓。突然,起床号响了,号声隐隐传来,他像是突然听到命令,机敏地一跃而起,然后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呆呆地愣在了那儿。
片刻,隐隐传来哨子声、口令声、颤动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轰轰隆隆地,仿佛震撼在他的心头。他缓缓地站起来,走到窗前,向外看着。远处的大操场上,一个又一个出早操的方队似在游动一般。不知不觉间,泪水打湿了他的面颊……这个场面已经远离他很久了,他不曾忘怀,今天再次见到,一下子让他年轻了几岁!
吃过早饭,李胜利陪着张社会到师医院看病。在外科,张社会掀起上衣,李胜利看到他前胸后背都是红色的斑点。医生仔细看着,咕哝道:“你这个病还真是比较少见,在部队的时候好好的,回到老家就得了?”
张社会点头。
“会不会是水土不服?……你都回到家了,按说不会啊?”医生开处方,推给张社会,“先用这个药水试试吧。像这种病,没有特效药,得耐心治。”
李胜利接过处方,到药房取来了药。前后不过十分钟,就把病看了。
既来之则安之,张社会住下后,闲来无事,每天都到操场边上看侦察连的士兵们操练,他久久地望着这熟悉的场面,眼前时常一片朦胧,他仿佛看到十几年前的自己,稚嫩的他站在队伍里,那时他是新兵,对生活充满了幻想和渴望;渐渐地,他成熟起来了,在训练场上从容不迫地操练;再后来,他当上了班长,站在班长的位置上,他面前是赵海民、马春光、李胜利、黄小川、何涛,也是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
突然地,传来一声赵海民高亢激越的口令:“都有了,立正——”
张社会浑身一震,回到现实中来,跟着立正。然后,他扭头,离开操场,向远处踽踽走去……
一天夜里,张社会睡不着,便带上房门,到营院里散步。月光明亮,四周一片寂静,他一个人走来走去,不知不觉来到了操场中间,先是久久地望着面前的一排排训练器械,后来他走近它们,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一件件曾经熟悉的器械。再后来,他解开衣扣,脱掉上衣,丢到地上,运足力气,先是做匍匐前进,而后翻越一个又一个的障碍,动作确实有些迟缓了,但姿势仍然是标准的。最后,他站住,大口大口地喘气。
赵海民到他房间里找他,没找到,一猜就知道老班长肯定在操场上,于是便来了。他停住脚,目睹了张社会所做的一切。他知道老班长割不断与军营的这份感情,也就不想打扰他了。
这一天,连队组织打靶,赵海民向林连长提出,让张班长跟大伙一起去过过瘾。林勇痛快地答应了。林勇又问:“他那病好点没?”
赵海民说:“正用着药呢,不行就去军区总医院,刘越说她来联系。不过我看啊,张班长这病恐怕不光在身上,今天咱们就给他来个辅助治疗!”
到了野外靶场,张社会闻到硝烟味儿,全身的汗毛孔仿佛都张开了。赵海民有意安排三班最后登场,他想让张社会加入到三班的行列里,他想和老班长再并肩打一回靶。射击正式开始后,一个班打完,退下来,又一个班顶上去。一阵接一阵的枪声中,张社会出神地望着远处的靶标和射击的战士们,仿佛在回想昔日的岁月。
枪声再一次停下来。赵海民一声口令:“三班准备!”
三班在班长的口令声中带到了靶位前。赵海民来到张社会面前,对他说,班长,你跟三班一起打吧!
张社会没听明白似地望着赵海民,然后把目光停在了前面的靶位上。他终于明白赵海民为什么让三班最后登场了。看来,赵海民最清楚他在想什么啊!他做梦都想着在回到三班的行列里,再当一回三班的兵!……
林连长站在张社会身后,他也明白了赵海民的用意,轻轻一笑,突然严肃地:“张社会,听口令,目标靶位,齐步走!”
张社会浑身一紧,一个立正,齐步走到靶位前,然后自觉地碎步与三班的战士们看齐。林勇与赵海民点头示意,赵海民下达口令:“立正!卧倒!”
张社会随着三班的战士们一起,左腿跨出一步,身体重心前倾,左肘落地的一刹那,身体平卧,左手卡在枪颈上,右手勾着扳机,已是一副射击的姿势,整个动作与三班协调一致。
背后的林连长、马春光等人频频赞赏地点头。赵海民又一声口令:“验枪、装子弹!”
一阵有节奏的响动之后,赵海民吼道:“射击!”
枪声随着话音而起。一阵凌乱的枪声过后,靶场死一般寂静了。其它战士的五发子弹都打完了,张社会却是一枪未发。赵海民、马春光、林勇各自站着不动,互相看一眼,然后一起朝张社会看去。张社会扣在扳机处的手和趴在地上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看在准星处的目光已是模糊不清了。
三班的战士们看着张社会,纷纷把目光投向赵海民。赵海民略微愣一下,轻轻一摆头,战士们像是听到口令,轻微而敏捷地站起来,悄然离开靶位。
只有张社会仍然趴在那儿。赵海民与林勇对视一下,林勇明白了赵海民的意思,一挥手,马春光把部队带走了。林勇也走了。
风吹来,面前的小草一阵摇晃,张社会仍是目光模糊。赵海民抓一把子弹,来到张社会身边的靶位上,严格按照规定程序,卧倒、验枪、装子弹,一拉枪栓,已是眼睛、准星和靶牌三点瞄成了一线。
旁边的张社会眼中的三点一线仍是被泪水模糊着,泪水就在他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打转转。赵海民看也不看张社会,声音仿佛不带感情,道:“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仅仅是因为看病,你不会找部队的。”
张社会的手和身体轻轻颤抖,他无言地听着。
赵海民继续道:“我知道,你想部队,想这身军装,怀念过去的岁月,想念军营的一切,想重新回到军人的行列里来,这是许多老兵的梦想,可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道理你比谁都明白,那个梦想不可能再实现了……”
张社会在扳机上的手指仍颤抖着,他微微闭上了眼睛。
“现在,边境上有了动静,战争随时会来临,对于一个梦想重新回到军营的老兵,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你像是听到了命令,听到了召唤,所以你跑来了。”
张社会重新睁开眼睛,手不抖了,仿佛平静了,从准星看出去的靶标渐渐清晰起来。
赵海民鼻子却突然一酸:“班长,我们还在这儿,你的兵还在这儿,就好比,你永远在这座军营里……”
“砰”地一枪,张社会扣动了扳机。仿佛他回到了从前。
赵海民也扣动了扳机,“砰”地一枪。
一阵微风吹来,细碎的尘土掠过两双聚精会神的眼睛。两人都异常平静了,仿佛踏着节奏,同时屏住呼吸,从容地微闭一下眼睛,待尘土掠过,眼睛同时睁开,两根食指同时扣动了扳机。
砰砰两枪,再两枪……
枪声消失了,两人同时缓缓站起来,两双近乎于痴情、肃穆的眼睛同时远远地望向远处山脚下的靶标……
几天后的晚上,张社会端着脸盆到锅炉房洗澡。烧锅炉的苏师傅还记得他,当年他经常带着战士来锅炉房帮苏师傅干杂活。苏师傅把他领到里间,让他随便洗。他关上门,脱光衣服,接了满满一脸盆热水,兜头往身上浇去,感觉痛快淋漓。他往身上抹肥皂时,突然惊奇地发现,胸前的红色斑点不见了!他不相信,反反复复盯着自己的身体看,他怎么也弄不明白,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他回想起,来部队二十天了,夜里一直睡得很好,偶尔感到痒痒一下,特别是近来,他差不多都把自己的病给忘了。
第二天上午,张社会没打招呼,一个人跑到师医院。还是那位医生,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兴奋地说:“好了,的确是好了。”
他长出一口气,笑了笑。
医生问:“一直用我上次给你开的药吗?”
张社会抱歉地摇摇头:“医生,对不起,我……只用过几次……”
医生百思不得不解:“没有用药?这就怪了啊!不治而愈……真是个大大的奇迹啊!”
张社会站起来:“医生,谢谢您。”
他离开了师医院。
赵海民还曾打算让刘越帮他联系军区总医院呢,看来不用了。可他怎么向他们解释?病了好几年,来部队一住,竟然就好了。他们会不会怀疑他心理有问题?
那天夜里,他琢磨来琢磨去,决定马上离开部队。天快亮时,他简单收拾一下东西,从抽屉里找出一截铅笔和一张纸片,坐在昏黄的电灯下,给赵海民等人留下了一封信。
天亮了,他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把屋子收拾一下,没打招呼,就提着小包坐上了部队开往城里的班车,班车驶出营门时,他回头留恋地望一眼营盘,眼角立即潮湿了。到了火车站,正好赶上一趟快车,他坐上车就回关内了。
赵海民、马春光和李胜利中午才看到张社会留下的那封信。李胜利派一个炊事员给老班长送午饭,结果炊事员大呼小叫拿着一张纸片和一堆零钱跑回来,李胜利看一眼,赶紧把信交给了赵海民。信是这样写的——
海民、春光、胜利,你们好!昨天去师医院了,医生说,我的病好利索了,医生感到奇怪,我也感到奇怪。想了半夜,班长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来部队之前,班长确实是有病的,二十多天过去,病就这样好了。我就不留了,你们抓战备,身上担子重,不要再为我分心了,我自己走就行。我留下二十块钱伙食费,请你们收下。胜利送的军装,班长带走了,谢谢他。再请你们转告林连长和全连战友,谢谢他们的关照。最后,班长祝你们工作顺利、全家幸福,身体健康,事业有成!再见!
赵海民、马春光、李胜利三人动容地望着张社会留下的那堆零碎的纸币。赵海民感慨万端:“我们的老班长,他还是老样子啊!……”

马春光和方敏不断地撮合赵海民和刘越的婚事。那天在马春光家,当着赵海民和刘越,马春光又念叨说,你们可真能拖啊!想拖到啥时候啊?你们看,方敏肚子都起来了,我们就要有收获了!你们也总不能耽误孩子上学啊!
方敏嗔怪马春光嘴上没个把门的,同时又认为马春光说的有道理。马春光问赵海民,是不是恋爱的滋味还没尝够?
赵海民说:“差不多了,今天来你们这,不就是想来取取经嘛!”
马春光立刻乐了:“刘越,真想通了?”
刘越羞涩地点一下头。方敏道:“太好了,我来帮你们操办!”
马春光对她说:“你挺着个将军肚,不够添乱的,还是我来操办吧!”
赵海民说:“也没啥操办的,简简单单就行。”
马春光的思路是,先搞房子,明天,他就去找营房科长,争取他们两家挨得近一点,谁家有好吃的,共同分享。刘越说:“方敏会做菜,我们跟着你们沾光了。”
马春光顾自往下说:“拿到钥匙,我就亲自带几个兵,帮你们布置新房。你们打好谱啊,月底,或者是下月初,必须把事办了!”
赵海民说:“嗬,这效率,够高的。”
刘越说:“马春光,你怎么比赵海民还急呀?”
马春光挠头:“是啊,他不急,我急什么?”
赵海民道:“这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马春光给了他一掌:“好啊,你小子,我为你操心,你倒取笑我来了。”
四个人大笑起来。不管怎么说,赵海民和刘越同意办喜事了,这对有名的大龄男女,惹人注目的人物,终于要入洞房了,这对于两个连队来说,都是一件特大新闻。
晚上,刘越给家里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她先给父亲讲,她知道父亲那里好说话,而母亲一直对她和赵海民谈恋爱有想法。母亲的意思是,在军区机关找一个,可以借机调回北京,再说,赵海民家在农村,一个堂堂军区首长的宝贵闺女,放着那么多家庭条件优越的追求者不嫁,非要嫁给一个农村娃子,总显得没面子。母亲嘴不上说,心里是不痛快的,最近很少主动给刘越打电话,有时刘越打电话给她,她也是不冷不热。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刘越把电话打到了书房:“爸,向你报告一件事……我们领导和战友们都催着我办喜事……”
父亲在电话那头说:“办喜事?好啊!……哎,小伙子叫什么来着?”
“爸,你好官僚,不是给你讲过嘛,叫赵海民!”
“赵海民……哎,闺女,领家来看看吧?”
“爸,现在我们部队战备工作抓得挺紧,不好请假,到春节我们再回行不行?”
“好吧。爸爸相信你的眼力,会为我找个好女婿的!给你妈报告一下,看她怎么说,我没意见。”
刘越要的就是父亲这句话。两天后,她趁父亲下部队,又打电话找到了母亲。她告诉母亲,爸爸已经同意了她和赵海民的婚事。母亲冷冷地说,你已经把婚事定下来了,再通知我们,这不是搞突然袭击又是什么?
刘越耐心道:“妈,你想哪去了,是我们领导和战友们催得急!反正海民的照片你也见过了,人品嘛,我心里有数。妈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找个半吊子女婿的!”
“闺女大了,就由不得父母了,你好自为之吧。”母亲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刘越心里稍微有些不快,但想到自己的婚事已成事实,谁也不能干涉了,也便释然了。
他们的新房是一排平房里的两间,和马春光家前后排,想串个门很方便。为了让赵海民安心抓战备,马春光亲自指挥十几个士兵布置新房,有男兵,有女兵,男兵粉刷墙壁,抬家俱,女兵贴窗花,扎纸花,好不热闹。
没几天,新房就布置得差不多了。马春光陪着赵海民来视察,问他正面墙上挂哪张照片。赵海民说,刘越的意思是,挂那张他、刘越和小川三人的合影照。马春光觉得新房里不挂新郎新娘的合影,而是挂三个人的合影,不是那么回事,但想到赵、刘和小川的感情,也就没说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按计划,礼拜天搞结婚仪式,两个连的人员都参加。但到了礼拜六上午,上级突然来了紧急通知,全体干部到师部大礼堂开会,谁也不许请假。
会议的气氛异常凝重,上级命令,部队立即进入一级战斗准备,搞好动员,随时准备到南线参战!
看来这一仗不可避免了!
从礼堂出来,马春光催赵海民,赶紧按预定计划把婚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赵海民甩下一句:“扯淡!什么时候了,还办这事。”
“不办了?”
“不办了!”
“为什么?上战场之前结婚,很正常啊!”
“是很正常。可是你想想,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不是把人家刘越给害了吗?”
“海民,你总得征求一下人家刘越的意见吧?“
“眼下一切以战备为重,刘越会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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