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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司藤-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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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先生,有一些关于你曾祖父邵琰宽的事情,我们想了解一下,价钱,好商量。”
    邵庆有些发怔,喉结轻轻滚了一下,目光在那叠钞票上飞快地瞟了一下,很快移开,但又忍不住瞥回去,司藤看了一眼秦放,轻轻笑了一下。
    ***
    邵庆把秦放和司藤请到二楼,和很多上海老阁楼改作的商铺一样,一楼生意,二楼住家,空间逼仄的很,转个身都嫌局促。
    邵庆给他们泡茶,立顿的茶包,开水沏下去就绿了一大杯,因为秦放明确表示了自己听不懂上海话,邵庆很蹩脚地开始尝试讲普通话。
    “我那个太爷爷,老挫气额,当初卷了家里的钱,连我太奶奶的首饰都偷拿走了,带着三太太逃台湾,家里人谁都不讲的。太奶奶后来知道,气的当场昏死。无情无义,侬讲是伐啦?自己的老婆不带,带小三跑特了,是不是无情无义?”
    “太奶奶醒了之后,一口气咽不下去,我太爷爷没来得及带走的衣服,都被她一件件拿剪刀剪成了条条做墩布,后来又剪照片,咔嚓咔嚓,专从脖子那里剪,剪完了拾掇拾掇全拿出去扔了苏州河,扔完了回来,凳子还没坐热,三叔公从外头跑进来叫,洗(死)特了,洗(死)特了,船翻特了!”
    “后来才知道,我太爷爷坐的太平轮跟荣氏的货轮撞了,一船的人都没了,听说那些日子,失事的海面上飘的都是遇难者的皮箱子——逃台湾嘛,带的都是全部身家……哦,扯远了,说到哪了,说到我三叔公了。”
    “我太奶奶一听,眼直了,腿也软了,半天没反应,还是三叔公掐人中给掐回来的,醒了之后,哭的呼天抢地的,又吩咐人去捞照片,但是没能全找回来,拼着凑着,只找回了几张。”
    关于邵琰宽,邵庆也只能记得这么些了,这些当然不值收下的钱,可怎么办呢,不知道的又不能生编。
    为了弥补,他分外热情地让两人喝茶:“多喝点,喝茶对身体好的……”
    司藤问他:“那些照片还在吗?”
    邵庆很肯定:“在额在额,太奶奶死的时候,烧了两张,但是其它的都留下来的,肯定有的,我翻翻,翻翻。”
    他翻箱倒柜的,俯□子钻床底,又踩着凳子上橱顶,过了会兴奋地抱了本相册过来:“有额有额,在这了。”
    确实是老相册,磨砂的护纸,照片都是花边带贴角的,司藤没有接,秦放犹豫了一下,帮她拿过来翻开,前头几页都是邵琰宽,或穿西装或穿呢大衣,还有一张倚着老爷车,身形挺拔,薄唇星目,虽然照片都在水里泡过一轮,但不妨碍看出这的确是个风流倜傥的英俊男人,想必那个时候,也是能迷死一圈太太小姐的主。
    继续往后翻,这一张真奇怪,拼起来是张完整的照片大小,但是邵琰宽边上明显有个人被剪掉了。
    秦放看了一眼司藤,见她没什么异议,又往后翻了一页,这一次,几乎是翻开的刹那,司藤就变了脸色,她伸手把那页摁住,目光死死盯住邵琰宽边上的那个人。
    那个人,穿一件鼓鼓囊囊的道士袍,兴许是很少面对镜头,总显得有些手脚不知道如何安放的局促。
    道士袍?
    电光火石之间,秦放忽然反应过来:“丘山道长?”
    “嗯。”
    丘山道长和邵琰宽?秦放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一时之间又不得要领,迟疑了一下再往后翻,已经没有邵琰宽的照片了。
    确实只有这么几张,秦放又往回翻了一页,指着那张被剪掉了个人的照片问邵庆:“这个就是那个三太太吗?”
    “三太太的照片都带走了的,没留下,估计知道太奶奶会记恨她,生怕留下了照片被太奶奶用来扎小人……这是二太太的照片。”
    司藤突然问了句:“你太奶奶很不喜欢二太太吗,为什么把她的照片剪掉?”
    “这可不是太奶奶剪的,是太爷爷自己剪的,”邵庆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献宝一样拿出来讲给人听,“听说这个二太太邪门的很,来历也古怪,跟家里人谁都不亲近,有时会莫名奇妙接连几天不见,每次不见,太爷爷也从来不叫人去找……后来听说,这二太太怀着孕,都快生了,忽然又走的不知哪儿去了,再也没回来过。过了好几个月吧,有个道士……喏,就是后面这张照片上的,过来找过太爷爷,太爷爷让人把只要是二太太用过的东西全找出来烧了,有二太太的照片原本也要全烧的,那个道长说,照片上还有别人,拿来一并烧了不好,才剪了留下的。”
    “我也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跟个道士牵扯上了,家里头亲戚也众说纷纭的,有说是克夫,有说她会使邪门法子……你们也知道的,那个年代迷信……我小时候,我奶奶还拿二姨太吓过我们呢。”
    司藤把那张照片从卡角里拿出来,那里明明只是个剪了的空洞,她却看了很久,末了问邵庆:“知道这个二姨太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邵庆被问倒了,“这还真不清楚,听说是姓史还是司来着……”
    司藤哈哈笑起来,她笑地上气不接下气的,邵庆被她笑的有些忐忑,不安地往后缩了缩。
    司藤说:“怎么样也是邵琰宽下跪求婚,风风光光嫁进你们邵家的,怎么能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呢?你记住了,她叫司藤。”
    ***
    那时候,上海滩不止流行胶片电影,也流行京戏,北京天津的角儿,想真正大红,都得到上海拜码头,上海的戏院很多,梨园名角,风头是盖过电影明星的。
    邵琰宽经常带她看戏,那方戏台,有时是白蛇水漫金山,有时是关公千里护嫂,生旦净丑,艳的没边的油彩勾了脸,眼梢一吊,披挂的行头灿灿夺目,一个亮相博得满堂彩,咿咿呀呀开唱。
    她看戏的时候安静,看完了总爱说一句:“都是假的。”
    那一日,邵琰宽包了场,台上戏到酣处,好生热闹,邵琰宽却忽然携了她的手,说:“去后台看看。”

  第⑩章

往常,都是谢了戏才去后台看角儿;哪有戏到一半去后台的道理?
    满腹狐疑;还是跟着去了,角儿都上场了;后台里安静的很;邵琰宽握了她的手;穿过狭小拥挤的后台化装间;她看到桌上摆着的林林总总的勒头、贴片子、插头面、彩匣子、五颜六色的戏服……
    就只是这么点家当;上了场就像龙点了睛,人活了戏。
    邵琰宽撩开帘子;胡琴京二胡的声音没了间隔,直透耳膜;她吓了一跳:“这是戏台啊。”
    是啊;是戏台,邵琰宽微笑着,拉着她上了戏台。
    那么多人物,各色行头,蟒帔绶带,上下翻飞,字正腔圆认认真真地唱念作打,对这两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视而不见。
    她有点懵,随着邵琰宽走到戏台的中央,脚下穿了双镶了珍珠的缎面高跟鞋,敲在木质的戏台上蹬蹬蹬的,无意间抬脸,那个全身披挂英气勃勃的女将铿锵开唱:“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走出来保国臣,头戴金冠遮云鬓,当年的铠甲披上身……”
    一时间,恍在戏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世上,谁人不作戏?这偌大人间,原本就是一出戏套一出戏,今日的台下情,来日的台上戏。
    邵琰宽说:“司藤,这台上唱戏的,都是假的,曲终了,人也就散了。可是我对你,却是真的,台上台下,人前人后,我的心意,到哪里,都是明明白白。”
    他单膝跪地,袖内变戏法样翻出一块丝白手绢,绢中包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华美纺织厂的少东,邵家的公子,演得一手惟妙惟肖的好戏。
    司藤伸手掀落桌上茶盏,大笑起身。
    ***
    邵庆懵懵懂懂的,不明白为什么说的好好的女客突然间翻脸拂袖而去,秦放也愣了一下,跟邵庆匆匆交代了几句之后赶紧追出去,司藤走的好快,两手插在貂皮大衣的兜里,腰背笔直,脸色铁青,专往道路中央走,好几辆车子歪斜着紧急刹车,恼怒的司机伸头出来想骂,目光触到她森戾眼神,话到嘴边又打了个激灵收了回去。
    秦放好不容易赶上她,知道煞风景,但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她:“司藤,遵守交通规则。”
    “黄浦江。”
    秦放先没听明白,还以为是电视里那种接头暗号,诸如“扬子江扬子江,我是洞庭湖”,下一秒反应过来,她要去黄浦江。
    ***
    秦放没看过民国时的黄浦江,不知道当时的景致如何,他坐在沿江的观景座椅上,看看凭栏静立的司藤,又看看对岸的林立高楼,终于忍不住走到她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司藤问了句:“票定了吗?”
    说话间,一艘观光游轮鸣着长笛从江面驶过,秦放下意识回了句:“游轮票?”
    “你蠢吗?今天是第三天,要回苗寨。回去的机票。”
    安蔓的后事手续没那么快办完,身份证应该还能用得上,秦放掏出手机订票,操作的时候,忍不住看了司藤好几次:是妖怪本身就特别擅长控制感情还是司藤这个人特别?普通女子听到旧情人的消息应该会方寸大乱吧?可是司藤,像一盘按部就班收放自如的棋,三天就是三天,容不得更改,不继续深究,哪怕邵琰宽这头的线索初见端倪。
    订完票,他看了看时间:“八点的票,机场挺远,得提前出发。观江景的话,你最多还能待半个小时。”
    司藤没说话,秦放犹豫了一下,问她:“邵琰宽向你求过婚吗?”
    “是啊。”
    “你答应了吗?”
    “差一点。”
    差一点?什么叫差一点?
    “司藤,其实这世上,是有两个司藤吧?或者,你有一个双胞胎姐妹,你们共用司藤这个名字,有时候是她顶着司藤的名字出现,有时候是你,所以那时候邵琰宽以为他追求的是一个人,但其实,有时候跟他在一起的是你,有时候跟他在一起的是你的姐妹,但是邵琰宽分不出来,那些道士们也没有分的出来。嫁给邵琰宽当二太太、怀孕生了孩子被丘山道长镇杀、死在1946年的是你的那个姐妹,至于你,早在1937年就已经死了,对不对?”
    没有回答,长久的沉默。
    就在秦放对司藤的回答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她忽然冒出一句:“你脖子上的那个球,终于也开始学会思考了。”
    脖子上的那个球?那叫头!又名脑袋!
    秦放咬牙:“你说人家点好听的能死啊?”
    司藤居然笑了,说:“你气什么啊,等我事情办成,跟你一拍两散,你捧着一百万想找我骂你,都求告无门。”
    我为什么要捧着一百万找你骂我,天生犯贱吗?秦放还没来得及反呛,她忽然说了句:“黄浦江是汇入大海的吧,邵琰宽的尸骨在海里,一水同流,可惜啊,我现在还不能成妖,如果我妖力尚在,万千支藤随水而走,延生千万里长,总能捞回他的骨架的。”
    明知可能性不大,秦放还是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安葬?”
    “把他的骨架扯成206块骨头,买一口箱子,都放进去,然后拖着箱子到处旅行,遇到猪啊狗啊鸡啊都喂一块,心情好的时候朝山上丢一块,心情不好的时候朝水里丢一块,都丢完了,心结打开,也就放下了。”
    她说的出神,语气平静,像是描绘美好前景,秦放听的后背直冒凉气:“你这么恨邵琰宽吗?丘山道长那么对你,你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不会殃及后人。你跟邵琰宽就算最终没有结果,好歹也有过情分……”
    司藤厉声说了句:“情分?青城之后,和邵琰宽没有任何情分!难道你没有看到他和丘山的那张照片吗?”
    “丘山对我不好,因为他们道门,本来就视妖怪为下九流,生来死敌,彼此谋算,谈不上好与不好。可是他邵琰宽不一样,山盟海誓言犹在耳,知道我是妖怪就避如洪水猛兽——这我都可以一笑置之,谁叫自己是妖呢,对吧。”
    “可是他后来联同丘山一起对付我,刻意作出在上海和我重逢的假相,又假充真情实意,让我嫁给他——一帮懦夫,对付不了我,就想诱我情动,一旦我为了怀人胎而自舍妖力,他们就能轻而易举收拾我了。丘山这么做,尚可解释为敌仇,你知道他邵琰宽为了什么吗?嗯?”
    邵琰宽能为了什么呢?秦放想不出来。
    司藤目光长久地凝视对岸的某个方向:“为了他岌岌可危的纺织厂,纨绔子弟,不事经营,祖业眼见不保,丘山给他画了张只要事成就会以财帛宝物助他重振家业的大饼,他就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后背贴了张防我害他的避妖符,衣冠楚楚去了百乐门的大舞池。”
    秦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隔的太远,看不真切,那里,就是原先所谓华美纺织厂的旧址吗?
    为了一个厂子的起死回生,就要口蜜腹剑地去谋算司藤的情,还有命,这邵琰宽也未免太不是东西了,秦放犹豫了很久,说:“司藤,我以男人的角度帮你分析,邵琰宽能把你论斤秤两地去跟一个厂子做比较,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真的……”
    接下来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自己觉得,情之一字,其实复杂的很,很多痛心彻骨的恨,其间还是间有爱的余味,而尤其耽溺其中想不开的,往往是女人,他觉得司藤或多或少也会带有一点情愫,明明痛恨,但还是想打听,想知道……
    司藤冷笑:“你以为,我是因爱生恨,所以一定要打听到邵琰宽的下落吗?”
    秦放忽然反应过来:如果司藤当时没有选择嫁给邵琰宽,那么爱上邵琰宽,跟邵琰宽有感情纠葛的应该是另一个。
    “你为了你的那个……姐妹来的?”
    司藤把目光从对岸收回:“我只为了一件事来,当初到底是谁,不远千里,把我埋到了囊谦。”
    ***
    从殡仪馆监控屏幕上,张头儿看到赵江龙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尸体,被送进了焚化炉。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贾桂芝,这女人穿一身黑,臃肿的腰身被衣服勒的一圈一圈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表情,一直盯着监控屏看,焰头升起时,她带着哭音声嘶力竭大叫了一句:“躲火啊!”
    这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吩咐的,说是焚化的时候,得喊这么一句,提醒死去的亲人的那缕魂要灵敏些,不要被火烧到——张头儿开始时嗤之以鼻,觉得死都死了,还搞这么些虚的干嘛,真听到贾桂芝带着哭音喊,心里头又有些酸溜溜的,见她在边上开始抹眼泪,实在看不下去,起身到外头抽烟。
    焚化炉上空的烟囱开始腾起黑烟,张头儿呆呆看着,想着人就这么烧了,怪没劲的。
    有两个工作人员交谈着从张头儿面前走过。
    “难烧,一层层包的,那么严实。”
    “说家属是青海的藏族,这是那边的宗教信仰,就得这么包,那黄布上都是佛经,我都没敢掀,就那样碰了一下,就被骂说不尊重人家。”
    “估计得烧一阵子。”
    ……
    张头儿又叹了一口气,被那几个干警嘲笑不认识藏传佛教佛像之后,他很是上网恶补了一阵子,现在已经很能跟人摆忽两句藏地风情了,藏族人大部分是天葬的——不过一来赵江龙是汉人,二来中国的法律规定,异地死亡,尸体必须就地火化,再带回安葬,所以即便贾桂芝想把赵江龙按照家乡的习俗安葬,也必须得走火葬这一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贾桂芝抱着黑布包着的骨灰盒出来了,走过张头儿身边时,她停了一下,冷冷说了句:“天天跟着,你们就没别的案子办吗?我过两天就回囊谦了,你们是不是也一路跟着过去?”
    说完了搡开张头儿,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张头儿看着她的背影,又是心塞又是憋气,真想狠狠唾她两口。
    为了她的安全忙前忙后的,一声谢谢都没换到就算了,还落了个吃力不讨好。不过她也没说错,警力有限,这头一直没进展,上头已经催着调拨人员去跟其它的案子了,在贾桂芝家附近蹲点的警员,这两天就要撤了,还谈什么跟去囊谦?
    ***
    周万东推开13楼的窗户,往楼下那一间看了看,屋里黑漆漆的没亮灯,贾桂芝应该还没有回来,又抬腕看了看表,晚上11点过5分。
    贾桂芝家对面有公安蹲点,不好从走廊进去,好在楼上的这户没人,被他撬门进来了——从13楼下绾到12楼虽然有些危险,但他是谁啊,做惯这个的。
    赵江龙今天火化,殡仪馆之后贾桂芝还有应酬,不过应该也快回来了——周万东面色铁青地在腰上连缠了几圈坠绳,又试了试拴桩的牢固程度,然后两手趴住窗台探身出去,小心翼翼蹭住墙面一点点下。
    老齐居然莫名奇妙折了,简直不能想像,这里头是有鬼吗?且不说跟老齐这么多年搭子是不是兄弟情深——不能给搭子的死一个交代,他周万东以后还有没有脸在道上混!
    一切顺利,高层没有装防盗窗,周万东借助玻璃刀和吸盘在窗玻璃上破了个可供一人钻进的洞,悄无声息地进了房间。
    他在屋里站了好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勉强可以看到周围的陈设:这里是卧房,靠墙是大的橱柜,记得那天,安蔓故作镇静地说橱柜里没有人,然后老齐推开了一扇门,再然后贾桂芝从里面冲出来,老齐追了出去……
    那时候,满心以为贾桂芝会必死无疑的!
    周万东脸上的横肉扭曲地拧了几下,走过去泄愤似的恨恨地推了一把柜门,收回手时,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重新又把手贴到了柜门上。
    这柜门,似乎有些……凉。
    周万东迟疑了一下,缓缓把柜门推开,门一打开,凉气更甚,近乎有些冷了,里头黑洞洞地看不清楚,伸手去摸,是棉被,再往下按,硬邦邦冷冰冰,应该是混合着冰块制冷的干冰。
    橱柜里放这些干什么?如果是怕小的东西腐化,不是应该放到冰箱里吗?难道是……
    周万东听多见惯,倒是不害怕,就是觉得心里毛毛的,他抓住棉被的一角往外掀,掀到一半时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掀不动,连急带躁,狠狠用力那么一扯!
    哗啦啦,很多袋装的冰块滚下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沉重地跌落地下,周万东心里一阵狂跳,生怕这里动静太大惊动了外头,他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很好,似乎没什么异常。
    一切恢复了平静,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沉默地照亮地上的一隅。
    那是赵江龙的尸体,或许是因为跌落的关系,嘴巴怪异的咧着,连眼皮都掀了开来,眼球处泛着清冷的光。
    但这些还不是最奇怪的,奇怪的是……
    周万东咽了口唾沫,又向前凑近了一些。
    是的,他没有看错,赵江龙的身上,插了三根尖桩,分别在心口和左右肋下,也不知道尖桩是什么材质,打眼看过去,只有黑色的尖直轮廓。
    周万东心头忽然生出不详的预感,多年的走偏门经历,让他秉持一个原则:任何怪异不可解的事,先不要碰,退到安全的地方旁观,再行下一步。
    他腾地起身,几步走到窗边,刚刚抓住坠下的绳索,咯哒一声轻响,灯亮了,雪白的灯光打在身上,全身瞬间冰凉,像是罩了一层霜。
    身后传来贾桂芝的声音。
    “你来啦。”
    【第四卷完】

  第①章

再次回到榕榜苗寨;是在大雨滂沱的半夜,车子没有开灯;静静停在距离苗寨约莫一个山坳的地方,间或会启动雨刷;但其实无论怎么刷擦;从车里看出去,还是一大片浓浓浅浅水意淋漓的黑暗。
    这是第四天的凌晨;按照原计划,他们还有两天才会“回来”。
    秦放拨了颜福瑞的电话,告诉他见面的地点;挂了电话之后;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颜福瑞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司藤问他:“哪里不一样了?”
    也不好说,只是一种感觉,从前只觉得这个人头脑简单、不识人情世故、有一根筋的执拗又间或让人捧腹,像是戏里无关紧要插科打诨的路人,但是突然间,他好像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寡言少语的稳重,接电话时一直不出声,最后说:“好的,我尽快到。”
    是因为瓦房吗?
    他忍不住把这么多天的疑问和盘托出:“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颜福瑞现在,为什么对你这么言听计从?”
    司藤没有立刻回答,她转头看向窗外,伸手揿下了车窗,哗哗的雨声骤然大起来,风斜吹着雨雾拂面,让人遍体生凉。
    “我告诉他,杀瓦房的是沈银灯。而沈银灯,就是赤伞。”
    秦放自己都觉得奇怪,乍听到这个消息,他居然没有丝毫的震惊,只是下意识问了句:“所以她不是长的像陈宛,而是可以变成陈宛的样子是不是?”
    “嗯。”
    原来如此,秦放沉默了一下,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
    司藤问他:“之前,我给过你我的头发,那以后,有没有跟沈银灯单独见过面?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秦放想起和沈银灯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的他迷迷糊糊如堕梦幻,忽然间听到啪的一声,像是凭空一个巴掌,清醒过来时,看到沈银灯脸色铁青,右脸颊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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