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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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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些了吗?”
金妈妈给二人斟上茶,也坐在炕边。方菲说:“有劳你们挂心;我觉着强了些似的。”
贞美道:“师傅让我们到城里来买东西,买完了,我们总想着你,不知病情怎样了,就顺便来看看。这会儿看着你气色像似比上次我们来看时强了似的;你自己觉着也好啊?”
方菲“恩”了一声“是强了,晚间觉睡的沉实,饭量也好一点;只是盗汗、发烧、气短还那样。”
贞美笑着说:“吃、睡都好了这就是好事;病得一点点的去。俗语说‘来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何况你这病又闹了这几年了,哪能就一下子全去掉。”
贞善问道:“那么这一程又是经哪个先生治的呢?”
金妈妈用手一指对屋,说:“那不,就是那屋坐的那个年轻人。别看他小小岁数,论医道还真不赖呢!”
贞美悄声问道:“那么他是哪儿来的?怎么早没让他给治呢?”
“是城东燕家庄的,和俺家是旧交,俺的侄子辈儿。早也不知道他会医道;这是来看望俺,提起来的。”
贞善闻言便欠身向那屋里望了望,贞美却只不经意的斜睨了一眼,便又问道:“他都是下的什么药呢?可曾诊断出是什么症候?”
“断的是肺火大。吃了几付安神益睡的丸药,果然就有了效。这不,她自己也说好些,咱们大伙儿从旁看着也都见出好来;岂不是服药有了效!”金妈妈一边说,一边笑着,笑的她那缺牙少齿的嘴也合不拢了。
贞善一旁深深点了几下头,说道:“是啊,睡不好觉就要胡思乱想,又总爱想些心烦的事,所以这失眠是最伤神、熬枯心血了;饭食到嘴也就不香甜;这样一来二去就让病把人给压倒了。所以这先安神益睡的医治方法是很有道理的。”
“谁不说的呢!”方菲应声道:“咱这燕兄弟就是这个见解,吃下他的药也就有了起色。这不,才刚看过脉,又开了张汤药单子,说这是专攻肺经病的。”
贞善听到说这个年轻大夫的说法和她的说法相同,便不由的脸儿一红,同时微微低下头去,心里更有一种不平静的感觉。这你道是为何?原来是她一向就对这燕家庄有一份难于启齿的心事。燕家庄,在这海滨一带声名她自然也是听到的。今天闻知这个年轻医生就是那里的人,便勾起她这腔心事来。此际听方菲说起药单,便站身去方菲手边拿起那张单子,假作审视药物品味配方,实在是在端量那上的字体笔迹。她一见之下,便觉得有些爱不释手了。心想,字如其人。在初进堂屋时的一照面,留在她心里的就是个文秀、儒雅、沉稳、睿智的青年。一些年来,她眼中过去的人,丑、俊、愚、智各色都有,却从没一个能在她心里惹起大的波澜;不知怎的,今天竟然在和他一照面间突起了难以平伏的心潮,这是旧有的心事萌发?一见之下还是情缘作祟?这让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了。她只管这么呆思痴想着,身旁几人都说些什么、作些什么,可就一些儿也不晓得了。贞美还只道她是在揣摩药方呢,也不去打扰她,只管和金家婆媳拉闲话儿。
方菲是个心地细密的人,在和贞美说话中,无意间瞥见贞善的面色有些发黄,又见她对那药单只管呆呆的看个不够,脸面神情变幻不定,似乎怀有心事,就探询着说:“善师姑,你看这单子开的可好吗?”
贞善的呆想被突然惊醒,微一红脸道:“我哪懂得什么药性,只是闲看看吧。”说着,脸色又是一阵青黄。方菲见她这样,就问:“那么你近来身子是否有些欠安,怎么脸上气色不大好?你原来可不是这样的呀!”
听见方菲这么说,贞美和金妈妈的目光便都来注视她,贞善就更红了脸。她只是摇头,表示没甚不好之处。

金妈妈因没有女儿,一向对女孩子家抱有疼爱之心。今听儿媳那么一说,就对贞善分外关注起来,说道:“嗨!你们这些小人儿,个个都是傻狍子,就不知道疼爱身子。就说俺这媳妇吧,当初不也是觉着发烧、身子沉、吃饭差、咳嗽。我看出是有点病,可她就是嘴硬,问她,就说没有病,这不,就把病给耽误了!若听我说呀,善师姑要是觉着哪儿不舒服,就赶早儿看看医生,吃吃药,别等闹重了就难治了。啧啧,年轻轻的。倘若是病倒了那可怎么好!你们又不同于我们在家人——煎汤熬药、饲茶弄饭的,难处就多了。”
贞美见她们婆媳这么一说,就着急的说:“唉!我这个人可真是的!你们要不提我还真就忘到脑后去了。她这些日子可不是常常咳嗽怎的!又整天懒懒的,坐哪儿就是一个坑,觉也睡不香,斋食也减少;你们说,没病能这样吗?就拿我说吧,就不像她那么的;一天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要不你病啦灾啦的,别看你成天的磕头、烧香、拜菩萨,当真倒下了,菩萨也是干瞪眼儿瞅着你!”
贞善让这几个人你言我语说的只管低着头不言语,眼框儿却已湿润了。方菲见她这个光景,就当婆婆说:“娘,既是善师姑身子不适,您可不可以让明凯兄弟给诊视诊视,拿些药或开个方儿?”
金妈妈望着贞善,说:“那孩子看病倒是很好的,只是……”说到这儿,她又去看看贞美:“不知善师姑可愿意吗?”
没等贞善张口,贞美就抢着道:“这正好。若不的,往庙上请先生多费事。要是让她……”
她拿眼去看看贞善,“往先生家去看,那可比拉去砍头还要难哪。”
贞善红着脸嗔怪道:“就是你嘴快,抢着给人家当了家。”
“我怎么不当家!”她翻瞪了她一眼,“我等着你倒床上,好侍侯你汤啦水啦的呀!到那时候,是菩萨能显圣,还是师傅能发慈悲?还不都是我这个还愿的角色来承担吗!”
贞善无话可说了,便听从了她们几人的安排了。其实呢,她本心也并不反对这种安排。金妈妈见贞善允通了,就起身去和燕明凯说知这件事。自重听了也从一旁帮趁几句。燕明凯作为医生,讲的是治病救人,他不管你是什么三教九流、尼、僧、道士,还是红粉佳人、少年妇女,便爽快的答应了。只是说“怕打扰嫂子静息,就在这一屋看吧。”
金妈妈乐着回来让二人过去。贞善在前,贞美随后,进屋先向明凯打一稽首,然后都在炕边坐了。两人同时都微低着头,以眼梢儿向对方斜扫两眼。贞美还没当意,贞善却又红了脸,自己也觉出热烘烘的了。
金自重依然以客礼迎候二人进来。待她们坐了,又见老娘也坐下,便把两个女尼向明凯介绍了,自己才坐下。稍事寒暄后,金妈妈便指着贞善,代她向明凯说了病状。自重见要诊脉,便让开桌边,让贞善坐了。贞善怯生生的伸出右腕放在桌上的小布伏上,又用左手去挽挽袍袖,以便诊脉。她依然低伏着脸,以眼角斜睨过去。这时才得以看清他的面容;只见他方圆饱满的面容,白净的面皮儿,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明亮的眼睛,顾盼之间如同朗星一般,在长长的睫毛映衬之下炯炯有神。高鼻匀整,俊美玲珑;丹唇峰棱,白齿严齐。一条油光可鉴的发辫垂在脑后,发根四周剃刮得干净利落。身穿丝绸长褂。由于桌案遮挡腿脚以下不得而见。只此,她已看出此人像个书生,但顾盼之间又含有一股英武的神气。她不觉的看得失了神,直到那医生伸过手来,用三个指头按在她的腕上;这使她如同磕了麻筋儿一般,激灵灵一股不知什么力量即刻流遍周身。她被这一击惊醒过来;却只管微眯双眼暗自享受着从这三个指稍传给她的那种莫可名状的怪异之流。此时再偷眼去看那医生,见他略偏着头,左眼微眯,右眼凝神,嘴唇紧闭,沉静运神静思着,并无一点分神旁骛的情状。她以为这是后生胆怯,故意在人前做神做态,便不由的心里一热,不觉中脸又红了。当时心里一惊,想极力驱除这道魔障,使心神儿镇定下来;便默诵着《观音经》文,以保住心头那片清净禅林,使它免遭尘凡沾污。可是,她这经文却怎么也诵不连贯了,不是漏掉字就是颠倒了句,记起头又忘掉了尾。心里一急,脸就更发起烧来,甚至鬓边、鼻凹儿还出了汗。这颗心却怎么也按耐不牢了。她有些不能自持,便伏身在桌案边,虽极力屏住一口气,但终于还是发出一声轻叹。这一来就把她羞得无地自容了。但看那医生和在座的其他几人都并没注意似的,这才稍为稳住些神儿;于是再不敢心游神驰了。
少倾,切罢右腕,又换切左腕,燕明凯略为活动一下身姿,便复又静默运神于脉象之中,目不旁视,耳不杂听。他这样,使旁观众人也都屏声息气的瞧着,生怕打扰了。
燕明凯切脉已毕,这才转脸对贞善仔细打量一番——国医诊病主要有三道程序,即:叩、望、切这几个步骤——他打量完毕,又问了些自觉症状如何的话头,这才诊视告毕。
贞美一旁搭腔道:“先前她可不是这样的。就从去年冬天起才看出她是有病了的样子:睡也不实,吃也不香,长吁短叹拿东忘西的,这不,渐渐的脸色也青黄了,眼见的蒙上一张纸就哭得了!”
燕明凯听罢,点头道:“啊,啊!是了是了。从脉象看,这病是肝郁气滞,化火伤阴,心阴不足,神无所附。我们医学认为,这类病症其根源多因忧愁、抑郁、思虑、哀伤、所欲不随等等诸多烦恼所致。因情志致病多伤损心、肝两脏;而心主神明,肝司疏泻。心思心思,一切思虑都累于心;身气舒畅则由肝所主。因此,一切大恼、大怒、大忧、大哀都首犯于心。医书有‘悲哀忧愁则动心,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的说法。据此,治当以疏肝解郁滋阴润燥,养心安神为宜。”
众人听他说的有根有据,头头是道,都“啧啧”称“是”。
稍停,燕明凯又接口道:“这样,就先开付汤药试试看吧。”于是便就案头的笔砚纸张,几分几钱的开了一张“逍遥百合汤”的方子,无非是:百合、夜交藤、当归、白芍、郁金、香附、连翘、莲子心、生地黄、麦芽、珍珠母、甘草、大枣等等。最后又嘱咐了用法、药引之类的话。完了便喝着茶,转脸又和自重谈起前头的话来。
金妈妈见她们几个女人也搭不上言,就起身带领贞美、贞善回那一屋去说话儿。贞善、贞美二人临离开又向明凯道了谢,明凯也微还一礼,她们便回方菲这边来了。等明凯离去之后,贞善、贞美才辞离金家,顺便在一家药铺抓了药,回庙去了。

十五湖心躲官起鲁捻(1)

十五乌云把月掩炼狱挨板冤似渊
逃脱枷锁避法网湖心躲官起鲁捻

次日,金自重到衙署办事,就听同事们纷纷传讲,说今天袁知县要坐堂审理那些在押犯人。人们素来都有一种好奇心;路上遇到鸡斗架、狗交尾、牛牴角、马对蹄这些够当都会招得许多人瞧热闹。因为这是平淡生活的死水潭上的一丝微澜静穆原野上的一缕旋风,风波虽小,却也算打破平静,让人心头产生些潮起潮落。而这判冤决狱的公堂上又往往要出现些戏剧性情节,如何不让人感兴趣呢!自然也有为瞧是非曲直的人在里面了。就这样,街上行人百姓都远远站在衙门对面的街边、屋檐下望着。衙门里的公差吏役凡能抽出手的,也都拣个方便处所遮掩着偷偷来观瞧。
天到辰时三刻时分,人们听得几声静鞭响、一棒铜锣鸣,知道是老爷要升堂了便都齐集目光向上看去;但见得大堂内外、上下布置的异常整肃森严。大门以外平日就有两名带刀军曹侍立警卫;今天为了壮大声威,便又增加两名持枪的兵丁。二门口上今天也例外的站了两个兵警戒着,二门以内;大堂两侧凛凛的站立了十几名手执棍子、板子的虎狼大汉一个个瞪着眼、板着脸,冷森森、凶煞煞;这是行刑的打手,所以都各外装得吓人的样子。堂内正面墙壁上“公正廉明”的柒金大匾下方,悬挂一幅猛虎下山的大图画。图画前方,顺墙一溜摆了三张朱柒公案。案上设笔砚、签筒、簿籍等一应事物。此时,知县老爷花翎顶带箭袖补服的正装打扮着由侧门出堂。他后面紧跟的是刑房师爷和书办两人。这知县姓袁,名溪,字厚芝,外面人都叫他袁猴子。
袁知县坐了正位。师爷居左,书办在右。坐定之后,三人都铁着一张脸向下扫视着。见大堂上下鸦雀无声,一派肃静,那知县便将腰杆儿拔直些,“吭、吭”干咳两声,伸手从案上拿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敲在桌面上,口中吩咐:“升堂”。下面差役便象受惊的蝇子堆一般“嗡”的一声:“升堂”!于是大堂内外应职的众吏员、差役便都像吃了壮药似的,人人肃立,个个敛神,腆胸凹肚的木立着。煞时之间公堂上下这块小天地,好象被突然而降的酷寒凝冻成一个大冰窟似的死寂了。所有的生命进程都似乎在这里煞了砸。这局面足足维持了大约呼吸五口气的工夫,才见那书办捧起一册大簿子起身送到袁知县的面前。知县伸手翻开那簿子又把手指在舌尖上舔舔湿,眯着眼一页页翻了两篇,看得清了,向下呼喝道:“带蝼蛄溏的焦吉新,上堂听审!”
下面应了声“扎”!两个腰挎短刀的衙役便从廊下押过一个带枷拖镣、破衣烂杉、一瘸一拐、蓬头垢面的汉子来。那汉子四十来岁,庄稼人模样。他因先已受过重刑,未等到堂前早已是浑身筛糠,牙齿打颤了。一到堂口更吓呆了,只管像个木桩似的站在那儿发愣。两边衙役、打手见状便齐声吆喝:“跪下!”他也没听懂,依然那么木立着。其中一个衙役就上前在他后腿弯子处狠踹一脚,他往前踉跄了两三步随即栽倒在那里。他爬起后才就势跪在了那里;但已经哆嗦成一团了。
袁知县一见这样,早已升起一股怒火,便声色俱厉的朝下喝道:“大胆叼民!”袁知县是影匠出身,后来作税吏的,因而嗓音极好,所以衙内、街上都听得了他的呼喝“来在本县堂前还这般无赖,着实可恶!本该先打二十板再问。今本县有好生之德,暂且记下这二十板;你要好生回话,倘再如此撒赖,可莫怪我不宽宏了!”
焦吉新一见老爷变了脸就更吓蒙了,也没听清知县都说了些什么,只记住了“撒赖”这一句,就哆嗦着连说“谁敢、谁敢”。人们也不知他是说自己“不敢”撒赖还是说知县“不敢”打他,故而都憋不住要笑而又不敢笑。
袁知县不便理论他这些,只往下问道:“你是蝼蛄溏的焦吉新吗?”
他应了一声“是。”
“你知道你犯了法吗?”
“什么,犯法?我哪有工夫去犯那法呀!我整天忙着作田、种菜、担水、割柴、喂猪、放牛这些活儿还都忙不过来呢;再说我从来就没见过‘法’是什么样儿的,上哪去犯它呢!”一边说一边把头在地上连连拱了几下,已经是哭叽叽的了;还在咕哝“只有我老婆在头冬天的时候犯了咳嗽气喘病,那也是她穿衣裳少、冻的;可不是我给她犯的啊!老爷要不信,你叫她来问问。”
袁知县听他说的不是话,便撅起胡子骂道:“把你个混帐东西!国法你都不知道,真是无法无天了!那么我来问你;你为甚该缴纳的捐税不缴,还结伙对抗官府收缴,这不是反了吗!造反还不是犯法吗?”
焦吉新一听这话,吓得顿时大哭起来,一面断断续续的说“老爷,我是没钱缴哇!但凡能拿得出,我怎敢不缴哇!”
上面那位师爷问:“你拿不出?那么一年到头种地、养猪收入都吃尽喝光了吗?”
“老爷你是不知道,种几亩薄地,还没到抽穗就让蝗虫给糟践完啦!剩下星点的,家里还有几张嘴……
“胡说”袁知县没等他说到底就拦住,问“你往年都怎么缴的捐税,为甚单单今年就没有缴的?是不是听到太平军的风儿了才敢这么胆大的对抗官府?”
“哎呀老爷,你说‘太平均’,这在咱蝼蛄溏那地方可是从来没听说过;咱们那儿哪会儿也是大户多交些,小户少交些。要说太平均这话是老爷你说的我才知道这话头儿。”
“少胡扯!”知县老爷真给惹火儿了,吼道:“你说!为甚结伙抗捐税?说!”
“哎呀,老爷,我就是没银子交,哪还敢结伙抗捐税。”
“说,银子钱都哪去了?”
“听说都赔红毛鬼子啦。”
“你见鬼子了吗?”
“不是我见鬼子,是说朝廷见的鬼子。”
“反了!反了!”袁知县这会儿真急了,又吹胡子又瞪眼睛,把醒木在案上拍得“啪、啪”震响“这个狗才真该杀了;竟敢当众诽谤朝廷!这不是反了吗!”说着伸手抓起一支签子摔下去,大喝道:“打、打,给我狠很打这狗才四十板!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
堂下掌刑差役见摔下签子来,晓得老爷是真动了火儿,便如虎似狼的踊上五、六个人,不由分说,一下子把那吓瘫了的庄户佬拖翻在地。由两人用棍子横压住双腿,两人照样儿压住脖颈并两手,另两人各执一根榆木大棍,都有核桃多粗;两个人分立左右,互相对看一眼,便甩开两臂,交替抡开了。一、两棍下去那焦吉新就呼爹唤娘的惨叫震天了。掌刑差役久干这一行,都有它的门道:行刑中,让人犯狂呼乱叫,外面儿不雅;对执刑者也易于被他叫的软了手。所以就头三脚儿加力狠抡几棍,三、五下之后他疼的昏了过去便没声息了,就如同打死猪一样的诸弊皆除了。
此法果然灵验;不多几下他就不吭声了。他那衣裤原就是破旧不堪的,在他不出声的同时已被棍子掀飞了,所以此后就棍棍着实肉,点点血花飞,悠悠三寸气,荡荡魂魄摧;人早已半死了。四十棍打罢,那屁股上下一带便全露出了惨白的骨头来。两个掌刑差役每人虽只二十下,却都汗流浃背了,住下手便各自转到一边去擦汗。其它四人也松开手,取过冷水、翻转了焦吉新的脸来,朝着喷了几口水,停了一会儿,才见他把脸皮抽搐几下,鼻子也幽幽的哼出些声息来。
这时,桌案后的袁知县才吩咐让把他且放在一旁以儆后来的人犯。接着又吩咐:“带砂碱滩的岳学敏!”
两个带刀衙役便从监押房里镣铐锒铛的拉来个三十出头的瘦小个儿来。这人来至堂下,一眼就见到那躺在一旁,血肉狼籍的焦吉新。这惨象使他不由的就稣了骨头,不用吩咐便扑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
袁知县见这人还算乖觉,火气就小了许多,声调稍缓的问:“下面跪的是砂碱滩的岳学敏吗?”
“是小人。”他低声应道。
“你被控告拒交税课,殴打官差,通匪谋反,可是事实吗?”袁知县一字一顿的问。岳学敏闻听这话,不由的偏过脸去看那焦吉新一眼,又迟疑半晌才吞吞吐吐的承认“是事实”。
见他还算驯顺,知县就说:“单是通匪谋反已是死罪了,你还殴打公差、拒交捐税;这数罪并罚,你是死有余辜了。本县今念你认罪尚好,先从轻处罚,打二十板,暂收监听候定夺。说着又执出一签扔将下来。
这回又换了几个掌刑人,他们按照知县的声色,这回打得轻些。但是,怎奈这人忒也瘦弱,又兼先前受过了刑责,所以这二十板打罢人也就昏了过去;于是又喷水,喷醒了,拉去监押。
接着往下又审了三、四个人,审理情形大体不差许多;不识相的就辩白“只因穷的没法,纳不上捐税实是无反抗之心。”这一类一律重打四十。那说猫是猫说狗是狗,不辩一词的,是有情板子二十。这样直到傍午,袁知县也犯了烟瘾,掌刑的也筋疲力尽了,就罢手退了堂。这都算是初审,所以过后都重又收监,听候发落。
这样做,在上面是有几宗好处的:从办案这面讲,可以去粗取精,理清眉目;在一县之主的百姓父母,这工夫就是通融关节的空隙;做为人犯,这可就是各显神通寻门路,纳贿赂的好时机。
由于人犯多,袁知县又和县丞、主薄几人分堂审理,就这样也还是费了几天的工夫才初审完毕。在这几天里,老爷们自然是舌焦唇敝;衙役们疲精竭力;人犯们血肉狼籍;旁观者是伤心叹气;以此,一时间满城风雨,怨声沸扬。人们一个个于饭后茶余便都来谈论这些事。

十五湖心躲官起鲁捻(2)


再说燕明凯,自从明杰西去寻找捻党,留他一人,每日出外以行医为由,在城里城外游动观风。对于衙门里审案件中的一些情形也大体都听说了,因而很是盼望明杰早日成事回来。这在晚上掌灯之后,便悄悄离开店房到金家来。自重迎着让坐让茶。茶间自然就谈起衙门审案的话。自重向他述说了些详情以及几个狗官发问诱供的口风里所表露出的险恶用心。又特别讲述了万永年的案情。万永年因为堂审中应答不当,已被锻练罗织成死罪,和另外几名同样情形的人一起,准备做为杀一警百、镇抚叛乱的标靶。余下的大约就要採用惯用的法子:“久羁不绝,敲榨油水了。”
自重又说:“看来要想解救这些无辜之人还得早下手为强。趁着这里给省里的呈文还末发出的时候就使他们改弦更张,为好为歹只在于他们;要是一经呈文到上司衙门,他们再有心变更也不成了。所以这事情可以说比救火还要急呀!”
明凯道:“大哥所说极是。我和明杰约下时日,也就怕的是这个。”
自重道:“算来明杰已是去了十来天,如果事情顺利也该回来的了。可是,那边情形不知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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