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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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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就舞一回刀,给大家助助兴。以后大家在一起了,再来讲究这基本功的话吧。”说罢,便去那刀枪架上拣了把单刀,拿在手里掂了掂,复又回到场中心站定,然后,敛意平气,抱刀在怀,稍一定神,即跨步展臂、抡刀旋腿,使开招数:左劈泰山石,右挑华山矶,上分河汉星,下锥巨灵鳖,盘空落桂叶,走地五岳倚;太极开两仪,清浊各归宿,东南西北方,四象分八门;八重六十四,包罗一天衣;唯见寒光闪,怎辨人落起;任是大罗仙,焉得不退避:八卦混天刀,稀世称珍奇。当年玉麒麟,英明贯河北,迄今千百载,尤惊山东地,不是贤燕青,哪得传今日。
燕明杰舞刀一时,收招敛式,但见他面不改色,气不虚喘,握刀拱手,口说:“刀法粗劣,不堪过目,望诸位哥哥兄弟莫见笑。”
周炳同着众人齐迎上去,连说:“时常只说燕家武术如何,今天才实见了真功夫,真真好刀法!”回头又吩咐几个少年“快给你燕叔叔接过刀去,把衣裳递过来。”几个人忙去接了刀,递过衣服来。
燕明杰披了长杉,在众人陪同下缓步回到客室。大家坐了喝茶闲话。
傍晚,有栗高峰等几个响捻子得了通知一起到来。周炳给作了介绍;栗高峰是本地私塾先生,其它几人有运河上弄船的,有种田、经商或作工匠的。几人见燕明杰人物不俗,又听说是燕家庄的人,都甚是敬重。当下互相见过礼,落座谈话。燕明杰见这几个响捻子都在二、三十岁,虽是高低胖瘦不一,但个个都生得英俊精干,言谈和气厚道,不由暗生爱慕之情;以此大家谈的十分投机。
说话间,摆出酒饭。众人围坐一席,饮着酒,开怀畅谈。周炳已向几个响捻子讲了燕明杰来此请求借用捻党纸劄、印信的话,这会大家谈话就从官府拘押无辜百姓开始,由此引起,便谈到朝廷腐败、官府无赖、洋人侵凌、鸦片流毒;从鸦片战争,到太平天国起义;从国不像国、家不像家,到生民涂炭、吏役残民。大家越说越激愤不平。最后,话又归到海滨县众多无辜百姓受拘押,有些还要被砍头镇法的话头上来。大家痛骂一回,有的还要求周炳,让他拉队前去相帮救人。大家你言我语,气忿不已。
周炳听过众人纷嚷之后摆手安抚道:“咱们大家心情一样。我听燕兄弟讲过之后,也觉心里不平;可是,从这儿到海滨,路远迢迢,隔州跨县;别看官府跟洋人打仗不中用,要和咱打,还是比咱火枪火炮多。还有到处都有团练丁勇,就咱们这班人马刀枪怎能到得那里?所以燕兄弟的意思是(如此这般)。我想这样也好。只是咱们是众人立党,重要的事情还得众人说话才可办,故此请众位到来共同商议了,才可以办。”见大家都没二言,便转向明杰道:“虽是这么说,可我总觉着还是多几个人手儿行事力量充足些。所以打算让郑鹄兄弟同你一起去胶东,会同在那边的丁刚、韦通等人,必不得以时也好助你们一臂之力,也是我们捻子一点义气。”
郑鹄听得这一声,便又手舞足蹈的咋呼起来,尖声尖气的叫:“嘿嘿!周大捻子可就会耍‘猴儿’呀,你就知道我一回花果山就能集合起一帮子猴子猴孙,老猴小猴儿来;就省得你们远路奔走了,哈,好主意,好主意。”他这么一嚷嚷把满座人都逗得大笑起来。
周炳笑过一回之后,说:“燕兄弟,你可不知道哇!别看郑鹄兄弟平时爱说笑打趣儿,他那一肚子巧机关,有时候还真管大用哪!另外,丁刚、韦通也都是咱捻子的硬手呢。有他们几个人在那边,对你们这桩事或许还有些大帮助也说不定啊。我这么安排你看怎样?”
燕明杰听了,高兴的应道:“这样最好了。这是我求之不得的。我就谢谢了!”
大家谈定这件事之后,又一面饮酒闲谈一回,直到入夜,几个湖外来的响捻子才告辞去了。

十八夫妻夜吵见真假(1)(2)

十八般兵刀矛叉信口开河编瞎话
郑鹄神侃嚇店主夫妻夜吵见真假

当晚,周炳便留明杰、二忠、郑鹄三人在他屋里住下。
燕明杰两天来在运河上走动来往,见这大运河上运载军资器物的船只不时通过;而这东平湖西面紧傍大运河,北面又与黄河相通连。他觉得这个湖心岛龙头寨是处于个事非之地。周炳他们在这里安营扎寨,岂不是自处危地吗?他心里存了这个疑团,但又初来乍到,所以不便贸然说出。此时几个人一时不能入睡,拉闲话中,说起太平军南京定都建国的事来。谈了一回,明杰便说起两天来运河上所见,然后说:“可见这大运河已成了大清朝庭供给南方战场的重要通道了!”
郑鹄答言道:“这还用说;连乌龟王八都知道借水跑得快;朝庭里那些黄袍马褂的兔羔子们还能想不到大运河上的便利!”
周炳叹口气道:“他们便利了咱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明杰故意问道:“这话怎讲呢?”
周炳忧心忡忡的说:“怎么说?你不见这个湖泊是紧靠着大运河的吗?他们把大运河作为军事要道,为保障畅通,还不得肃清两侧?咱们这地方要不是因为有太平天国那支北征军在京师一带流动,牵引了官军兵力,一时顾不上这里,咱这儿早就站不住脚了。实在说吧,有这支太平军在一天,咱们就能在这儿呆一天,这支太平军不在了,咱们这儿立时就得遭到进攻;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燕明杰原也听说了有一支太平军北来的话,但是不知详情,这会儿提起来,便急着打听:“那么这支太平军现在是怎么个情形呢?”周炳心情沉重的说:“很不好呢!因为这支人马的存亡和我们的安危息息相关,所以我们一直留心他们的情形,时时在探听他们的消息。前几天郑鹄兄弟才从那边回来,更得到了详细,郑老弟,你给讲讲吧。”
郑鹄早已嘴痒了,只是不便拦挡人家谈话。这会儿听说让他讲讲便提起精神,清清嗓子,挥动着胳膊,道:“叫我讲啊,你们可别嫌话儿长。反正长夜没事儿,我给细点儿说,怎样?”
周炳笑道:“你多说点儿正经的,别尽扯瞎话逗闷子吧!”郑鹄摇着头,说:“嗨,这说的正经大事,哪能扯瞎话呢!”明杰、二忠两个都让他逗乐了。就听郑鹄说道:“那些广西佬啊,听说是五万人马,由林凤祥、吉文元、李开芳三员大将率领,从扬州出发,经安徽、河南进了山西。吉文元在路上战死,就由林凤祥、李开芳二人率领,又从山西打过直隶来。打算进攻京师。你想啊,京师是清国朝庭的老窝,岂能不做防守;所以进攻一回没得手;不但没得攻下京师,还招致了重兵围攻。朝庭这面以八旗营兵守护京城,又命鞑王曾格林沁率领骑兵十万,和团练兵丁十多万从四面八方来堵截围攻,南方佬的五万人马,经过一路上大小百十场撕杀,到这时已只剩两万来人了。从山西到直隶又正是冬季;他们南方人又不耐寒冷;地理生疏;不习惯吃面食;並且和北地人话也说不通。有这五不便就够困难的了,再加上十个打一个,他们哪里招架得了!就这么着,他们不得不撒离京师,转移到天津,静海一带立脚过冬。听说要在哪里等候南京那面派援军接应。要是援军来晚了,或者不来,这些广西佬可就存亡难料了!”说到这儿,他大大打了个“嗨”声道:“这可应了那句俗语了:老虎掉进山涧里敌人太多了!反正啊,够他们扑腾的!哎,我说周哥,咱们还是大姑娘作娃娃衣裤,早点有个打算吧!别等人家打上门来再现摸傢伙;那可就要吃大亏了!
田二忠接口道:“话也先别这么说。眼下的年月,百姓都恨透了朝庭了,说不定都能帮助太平军过去这个难关呢!”郑鹄斜了他一眼,道:“得!二忠啊,咱可不能拿众多人的脑瓜儿当闷猜呀!就冲你这‘说不定,’咱们还是早些儿做个后步打算的好哇!周哥,燕老弟,你们说对不?”明杰没言语,他是要看看周炳对此是怎么个意思。稍停一煞,就听周炳说道:“打算么我是早已有了一个;春天时候我就跟淮北的捻子通了信。那面大捻子龚得树和我是老相识,他邀我把人拉过去,说是合起队伍声势壮,官兵轻易不敢来犯。我虽然赞成他这话想要拉过去,怎奈这里众人都有点儿留恋乡土,我也不能不雇及众人的心意,所以弄得我也很为难;可又不能不为众人的安危想一想。所以我想:等到实不得已那一天,就还是得拉起众人往淮北去。那里一是捻党势盛,又离南京——天国京都近,可以和太平天国相呼应,甚至于可以联合起来对抗清兵,这就安如泰山了。”
燕明杰听到这里,便说道:“大捻子既是这么讲,兄弟有句话可就直说了:虽然人人都有一份难了却的乡情;可是,既然闹起捻子来了,起反就得反到底。要是反到半途中撒开手;那终久是要遭殃的。官府就算暂时雇不及来惩治你,将来得手时候,也必定要来跟你算这笔帐的。从古到今,这种事例就太多了。他们平白无故的还要找百姓的茬子,有了这档子叛逆大事,他们岂能善罢干休呢!所以我很赞成你和郑大哥的主张,万不可掉以轻心哪!”周炳显出一付复杂的心情缓慢的说:“这个理我也知道。初时,大家一股热情把我推上马,现在一些人见到困难、凶险,又冷了台,我是觉得不大好办。不过事已至此,我这个头儿就得领到底了,退路是不能走啊!就因为这个,所以我才邀请兄弟你来帮助我们教练教练人马,好早些拉往淮北去。”燕明杰深深点点头,说道:“啊,啊,现在我明白了大捻子的处境了,好吧,这次回去之后,事毕一定早些来。”周炳又一次表示谢意。
郑鹄狠狠吐了一口,道:“呸!娘儿些臭杂种羔子!还称汉子呢!什么香情臭情,扔不下婆娘就是了!要像大捻子和咱郑鹄这样,灶王爷贴在腿肚子上——光身一人,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就是到天边外国,又有什么恋的!”
周炳让他说得“嘿嘿”笑起来,就说:“你这话虽是这么说;可是,世上哪能都像咱们!像二忠兄弟那样的家,你也能怪他丢不开吗?”
明杰点头,叹一声,道:“是啊!”
郑鹄听了这话,一吐舌头一缩脖儿,说声:“得!我就忘了这些茬!”几个人又说了会子,也就睡了。

次日早饭后,周炳把几张盖有“鲁西大捻子”铜印的空百纸笺交给燕明杰,又备有一份盘费银两。明杰再三谦让,坚持不受。周炳便交与郑鹄带着路上使用。同时又把一个香囊般大小的小瓷瓶外套着白布袋交给郑鹄,嘱咐道:“这东西带在身边,万一遇到为难之际好使用:但不到万不得以,不能轻易使用,这是使用此物的规矩。”郑鹄欢喜的接过来揣进腰里。口称“周哥这么关心兄弟,太够义气了!”周炳又一再嘱咐“事毕早来”。明杰一面表示感激相帮之情,答应:“一定早来。”大家又互道保重,然后在岸边分手辞去。
明杰郑鹄登舟,二忠同周炳派下的两个青年共同划开船,离岸起航向着平阴而来。船行顺流,不一日便到。二人临上岸,二忠向明杰说了些盼望早来的话,明杰答应着,表示留恋之情,当下分别而行。
二忠回航不提。单说燕明杰和郑鹄二人,上岸后再奔张果庄店房而来。张果庄离岸十来里路,二人没用一时便来到店门首。两人跨进店门,早有店家迎接出来。当时天已麻麻黑了,店家来到且近才看出是原先寄养马匹的那个客人。当下立时就现出一脸惶恐之色,连忙哈腰,向明杰说道:“啊!客人,是你回来了!客人,可坏了事儿啦!”
明杰看他这种神色,又听说“坏事了”,便急问“出了什么事了,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店家带这哭音儿,浑身颤抖的说:“你的马没啦!让人给拉去啦!”
燕明杰闻听这话,立时火撞顶门。但又见店家吓成这样,又自觉不便发作,便强压怒火,一时没言语。一旁的郑鹄原已听明杰说过租马的事。路上两人还商定要在此地再租一匹马,好两人相伴而行。今听店家这么一讲,又见明杰没发话,他便在一旁“嘿嘿”冷笑道:“好个猴儿崽子!你唱的不济装的倒像!你也不睁眼睛看看这是在跟谁说话,爷爷过的桥比你走的路也多;你当这么一篇谎屁、几滴猫尿就把大爷给骗过去啦!告诉你:先去给咱开房住下,让咱歇歇脚,咱们慢慢再理论。”店家让他这一提醒,才想起去开房门。一面朝屋子走,郑鹄还不住嘴,骂骂咧咧:“兔羔子养的,你孙猴子七十二变、十万八千里!你还耍出如来佛手掌心儿去了!”
店家原就心慌胆颤的了,被郑鹄这蒙头盖脑闹一顿,就更是六神无主了。哆哆嗦嗦的开了个空房间让二人住进去。随后又陪着小心让坐、倒茶。郑鹄还在一面放背包,一面又骂:“这些车船店绞牙,不犯王法也该杀,没一个好东西!……”燕明杰一面放下随身东西,坐下喝了两口茶,平息平息心头怒气,这才慢慢问道:“朋友,你好好说说吧,这马到底是怎么丢的?说明白了咱们再商议,能找回来自然很好了;找不回来,该你赔偿的,二言就没有,由你赔偿。若是不关你事,不该你赔偿,我们也绝不与你为难。可有一宗,你要说实话,想谎言蒙骗过去,你要睁开眼看了人再打这种主意!听明白了吗?”
郑鹄喝着茶,听明杰说到这,便又加进来,说道:“是啊!你在别人那里狡牙,在咱这大爷跟前可得好好掂量掂量!大爷们是专一梳拢刺头的,不信,你就试上一试!”
店家见明杰言语还像仁义些,又是他寄养的马,便斜眼去看了看郑鹄,这才向明杰弯几弯腰,然后吭吭哧哧的说道:“是这么回事,客人。你上一回从这儿走后的第二天,咱们这东面的石横镇上的团练兵丁,一队三十来个人,到这儿来巡查。他们是专挑这招商旅店、五方杂处这些地方查。就到我这小店里来前前后后各处查看,这样,就在后院槽头看到了你的那匹马。问这马是谁的?我告诉说是外路客人寄养在这儿的,过几天就回来取。他们仗着官府威势,又拿刀带枪,就说‘眼下正要出兵征剿长毛,马匹不足。外路人一定是躲避官府征马,把马放到这儿隐藏着的。’就这么,不由分说牵了就走。咱跪地磕头哀求也不中用,还挨了顿乱鞭子。这样,客人你说咱们还有甚法子?”店家一面说着,就撸起衣袖,让二人看鞭伤,然后又指后脖颈上的鞭痕给验视。
燕明杰看了鞭痕没言语,心中暗自揣摩这店家的话能有几分真?正在这时就听郑鹄“嘿嘿”冷笑着,说道:“就凭这就能证明了你这番话吗?嗯?你当别人都是糊涂虫?谁还不知道为几十两银子的一匹马,做个苦肉计,在自己身上弄上几道伤,吃点痛也合算。你说对不对?”
店家一听这话,扑通一下跪倒二人面前,连连磕头,颤声说道:“二位客观,话要是这么说,小的就一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哎,这么的好不好?客人,你们明天在这耽搁一天,到庄里或就近一带访一访,看小的是不是撒谎;团练出来强拉人家马匹的事,在这一带也不单是这一宗啦!客人,这样行不?”
燕明杰觉得他这样子倒像是真话。但还是没言语。那边郑鹄就冷笑着道:“恩,等咱们访访吧。可是,我告诉你;你听说过山东省内有个叫九耳灵猴的人吗?”店家一听这名字,忙抬眼去打量郑鹄一下,便又低下头,没回言。
开招商旅店的,接待四方客,听得八面风,世路上奇事、异人,什么能漏过他们去。这九耳灵猴的名号,要是没有点儿惊人之举,能平白得到吗?店家怎能不知道呢?
郑鹄挥动着两只短臂,接着前话道:“今天你就遇上了。所以你放心,是不是你,我自有分晓。去吧,给咱弄顿酒饭来。酒饭钱和马是两档子事;你尽管放心好好做来。”店家又抬眼看看明杰,见明杰一伸下巴,示意“去吧”,这才长舒一口气,转身出来。
剩下两人,明杰问郑鹄:“你看他说的怎样?”郑鹄眯着两眼思索着说:“有几分像似实话。”燕明杰摇摇头,道:“要这样,可真糟糕!耽误咱的大事了!再说,租来的马给丢了,拿什么去交代呢?”郑鹄又从座位上跳起来,在地上转悠着,一付满不在乎的神气说:“放心吧老弟!你跟咱郑猴儿在一处,这都不算个啥!包你有马骑就是了。明白吗?”明杰闻言,疑视着问:“有马骑?”但随即似有所悟了,便笑道:“嗯,明白了。这回我该是要亲眼领教了吧?”郑鹄听他这话,立时竖起拇指道:“聪明、聪明。这才是一点就通呢!不愧为浪子燕青的后代!”说罢嘿儿嘿儿轻笑起来。

十八夫妻夜吵见真假(3)(4)


二人正说着,店家送上灯盏来,极其谦卑的说:“酒菜就来,请二位坐吧。”随即又回身出去,紧着就端上个大托盘,满是热腾腾香喷喷的几大盘菜肴和酒盏。这在野村茅店也算是丰盛了:鸡、鸭、鱼、肉,大碗大盘。店家忙碌着摆好盘盏,又斟了酒,表现出十分的殷勤来。直到二人吃喝着,那店家还在一旁毕恭毕敬的侍侯着。明杰被店家这等殷勤侍侯心里甚觉不安,便几番让坐同吃,店家哪里肯坐,只在床边坐看着,搭讪说话儿、讨好儿。郑鹄见他这么献殷勤、讨好儿,心中暗自好笑,但只是不露出来。还故意拿话儿吓唬他取乐子玩儿,他问那店家:“你常接待过往客商,可识得马的成色高低上下不?”
店家见这丑汉有酒下肚,说话也和气了,便欣喜的答道:“客人是说的相马吗?啊,若论牙口,骨相,蹄腿儿这些个,听人讲究也记了些。可不一定说的对呀。”郑鹄挤了挤眼儿,说:“哦,是内行了。那好哇,俗话说‘当着行家好说话,当着郎君把娇撒’,是吧?那么你看我这兄弟的那匹马成色怎样呢?”店家略微一沉吟,说道:“那匹马呀,啊,依我看算个中等成色吧。”店家是慢吞吞的选择了这个词的,深怕说得不得体惹起对方的反感,把事儿弄糟了。
郑鹄此时正在一手擎酒盅,一手拿着只鸭翅在嘴上啃着,听了店家的答话,便把两手的东西都放下,挥舞着两手,把脸一沉说:“嗯!你说什么?中等?这你可说错了!我告诉你吧:原先我这兄弟跟我借这马的时候,我就嘱咐他‘无论到哪,你可别说出这马的根底呀,不然让人知道了根底,就容易被贼人偷去。’现在当真已丢了,也不必再瞒了,我就跟你实说了吧:这匹马是我从东洋无腚国得来的飞龙驹。从东洋回来没用船搭载,骑着它踏水面奔腾一千里,晌午起程早晨到的蓬莱阁;中等马?可歇着你的吧!你就千里驹能比日头还跑的快吗?你听明白没?就是说:我骑上这飞龙驹飞到日头前面了。他们无腚国是晌午,我飞到蓬莱日头还刚刚从海平面露出一点边儿。它就是鸟飞有这么快吗?所以说这是一匹稀世神驹!让你给看养没了,你看该怎么办?”
店家听他所说,心知这是在放讹,又惹不起人家。就有些坐不住。转脸去看看那一位,见他只低头吃喝,不发一言。店家心里更没了主意,只有满脸陪笑,硬着头皮听他往下讲。
“——我这么说,你怕是疑问:说的那么玄乎,那你是怎么到那无腚国,又是怎么得到这匹飞龙驹的?我说给你听吧:我几年前在海上坐船,让一场大风刮了三个月,刮到那个无腚国的。”说到这儿,他喝了口酒,又啃了两口鸭翅,然后用手掌抹了两把嘴巴,还是一脸正经的神色,又接下去说:“到那以后,我哪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啊,反正就见那些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律不会坐着;要坐着就是用两只脚垫着屁股双腿跪。他们的话我也听不懂,我就给他们起名儿叫做无腚国。他们见我会坐着,又是这么一表人材,就把我当成上宾招待。不多久,国王听说了我这个奇人,把我接了去,还招我做了驸马,我在那王宫里住了三年。我那个公主媳妇可是个天仙似的小美人啊!嗨!——”
郑鹄打了个深深的嗨声,就跟真有这么回事似的,又抹抹眼角儿。然后就大口喝了一盅酒,又撕了块鸡腿肉,嚼了嚼,一抻脖儿咽下去,“……她见我是个美男子,又不使脚跟垫屁股就会坐着,就对我喜欢的没法没法的,那个亲近劲就别说了!咱们两个开头儿谁也不懂谁的话,要说什么事,就哑巴似的比划着。后来天长日久也就慢慢懂得了些。可我总是思念家乡故土,要回来。我那小美人儿哭了一场又一场,哀求我住下,我也不答应。我那国王丈人见实在留不住了,就送给我这匹飞龙驹。临离开的时候,小美人儿抱住我两条腿不放手,哭得死去活来。我自觉也算个男子汉了,平时杀人不眨眼,这当口也让她哭哀得软了心,就要带她一起回来。你猜她怎样?她说(他学怪腔):‘五参五参,脑子有丁,五子五丁,五丁子冷杂家脑门尤丁子冷?’”
他这么怪模怪样,怪腔怪调的学说,不但店家瞪眼发蒙,连燕明杰也停下吃喝,直眼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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