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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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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凯被方菲说的红了脸,只低头不语。
明杰素来口齿便给,当即向方菲反讥:“这么说我们还真去不得了!”

二十三婉莲免难落尼庵(1)

二十三呀哀失散婉莲免难落尼庵
明凯诊病细穷源方知病源在家园

燕明杰说不救真善为好,大家被他说得莫明其妙,都瞪视着要听下文,他却卖关子不说了。
方菲见他不说,忍不住问道:“这话怎么说呢?”
燕明杰含笑说道:“怎么说?女人这东西救不得!就说嫂子你吧,原先时候病得蔫蔫巴巴的,正经话都没得几句说的;这会儿病好了些有了精神头儿,这张嘴就尖利起来,一口一口像蚊虻似的叮我们,这谁受得了!那个尼姑看样子也不比嫂子你这盏‘灯’省多少油,一旦给她治好了病,恐怕要生吃活人呢!还是别救,让她老实些吧!”这一席话说得连老太太在内,所有人都一笑弯了腰。方菲一面擦着眼角上的泪珠,说:“你个坏小子,说不定将来娶个闷嘴葫芦呢,成年成月不和你说句亲密话儿,倒不叮你了;真那样,就怕你哭还哭不上来了呢!还嫌‘叮’呢!”
大家又笑了一回。自重望着燕明凯道:“这么说明天就劳兄弟走一趟,我陪你们一同去,怎么样?”
明凯道:“既是大娘和哥嫂子如此关注她,也只好如此了。只是禅门净地,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前去践踏,恐怕不大好吧?”
自重解释道:“其实呢,神彿之事本属虚无,主要在人心;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只在一个机遇而已。那些僧道尼姑,也都是父母所生,並没什么佛骨仙体,也没有与他人不同之处,只因为世间种种原因促使其入庙出家,拜泥佛、守青灯、击晨钟、敲暮鼓,其悽凉、孤苦之情是可以心会的。要说‘净’与‘不净’呢,那不过是耍戏法儿,卖膏药的圈子——画地为牢,界限而已;有了这个心上的界限,便可以门槛内、外各不相扰。其实呢,庙内的香、纸、蜡、供、吃、穿用度,还不都是尘世的东西?它净吗?在外面不净,到了庙里又净从何来呢?你们看,这不都是纯属于自欺欺人吗?明白了这个理,就无须顾忌许多了。”
明凯、明杰听罢都点头称“是”。当时说好,二人便告辞回店里来。
再说观音阁小尼姑贞善。她俗家姓史,小字婉莲,这一年已二十三岁了。她人材娇好,生性孤僻,素日间寡言少语,每日里课业完毕,劳做休息时,便常常面壁沉思,並于无人时常常暗自抹泪。她和贞美同住一间禅房,二人形同姊妹。长夜谈心事,每当说起身世时便不禁伤感落泪。
她出生在省城,父亲史如坚,是个颇有名气的镖师,长年在外走南闯北,因而结识了许多武林豪俠,富商大贾,亦及其它三教九流的人物,其中也不乏一些不逞之徒。那一年山东地方大肆剿扑捻党,史如坚涉嫌,也被扑进大牢,后来坐实捻党,处斩。婉莲同母亲及一个哥哥,怕受究治株连。便颠连逃亡,向登州地方投奔一门亲戚,在过胶莱河时,不幸翻船落水,母亲、哥哥被淹死;婉莲幸得一位老渔父救起。才得活一命。其时她才十三岁。
老渔父经过询问得知她已再无亲人,又见这孩子可爱,就收留下了。可是他家除老婆儿之外,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这小子三十来岁了,因为吃、喝、嫖、赌、抽大烟、外加偷鸡摸狗等等行为,所以一直打光棍儿。这会儿老渔父把婉莲领回家,这小子就围前围后的打上了歹主意。老渔父看着光景儿不怀好意,骂了这小子一饨,但是无济于事,他就把婉莲带在船上,走哪带哪儿。那小子气得五雷暴跳,骂他老子“老混蛋,要自己留着小丫头儿亲!”老头儿让他给气得直白楞眼,但也没法子想。后来一琢磨:天长日久把个孩子放在渔船上也不是个长法儿,一是哭哭啼啼碍手碍脚;再也孩子在船上受拘束,时间一长上火生病的岂不毁条小命儿!倒不如找个可靠的人领去養着吧。冾好,那一天海滨县城北观音阁老尼玉清师太出外化缘,打这儿搭船渡河。在船上,玉清和老渔父攀谈中,指着婉莲问:“这是您的孙女吧?”老渔父摇头叹道:“哪里呀!我哪有这份德性擎受起孙子孙女儿的呀!”並说了要给她另找个安穏处所的话。玉清师太听了这番叙说,不由的又仔细打量这小姑娘一番,然后口打佛号道:“无量寿佛!善哉、善哉!尘世汒汒,苦海无边。致使这小小生灵就遭受这般的魔障!生世百年,何时是了?”
老渔父也没全听清她的话,尽管弯下腰去摇橹。这里老尼便拉过婉莲又重新端详一回,只见这孩子头脸端正,眉清目秀,只是两眉之间抽着一道十分显眼的褶痕。一脸愁云,神情呆滞,衣衫、头发有些欠整。见人怯生生的,一言不发。看着,心中便动了一股恻忍之情。老师太看罢,还紧紧拉着婉莲的手,一面在思谋着。过了一会儿,她对老渔父说道:“老施主,听您才说要给这孩子安置个安静的地方儿。贫尼倒有一言,说出来您听听怎样?”
“你就爽快的说吧,我听听。”玉清道:“贫尼是海滨县城北观音阁的住持,化缘到这儿,今听了您老说的这孩子的事,看出来您是个好善的人,一心为她好好活下去打算。只碍着家境不周,才要另给她安置个地方儿,正为这个犯难。这一片善心真真可敬。您这么大年纪的在家人犹能这样,想我这出家之人更该做件善行,神佛菩萨有眼,好让贫尼将来得个善果。所以呀,我有意领她回庙上去抚养着,将来她要愿意,就给我做个徒弟,不愿意就另作安排。这么样,您老可放得心不?”
老渔父没有马上回答,继续闷头摇橹,好一阵儿才说:“到你庙里養着好是好,我也放心;可就有一宗,别让孩子出家。你答应这个就领吧。”停了一停,才又说道:“那么你就问问她。她也十多岁了,该能懂些事啦;她要愿意,就领去吧。我这是实在难哪!但凡有法子,我也留下做个孙女儿。咳!不行啊!”
玉清师太便去问婉莲。婉莲自小儿过的是无忧无虑、娇生惯养,优裕的城里生活,哪里受过这般漂泊无定,寸步难行的罪呢!现在是只要能离开这巴掌大小的破船就好,管它是庙是庵的!她也不懂什么出家不出家是怎么些事,于是就一口答应,要跟老尼去。就这样说她出家吧,她又没落发,说她是俗家吧,又称老尼为师付,还有了贞善这个道号。老尼也年事高迈,没有这份心神来理论她这徒弟是怎么一回事了。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到尔今。
初来庵上,虽然觉得寂寞冷清,但是衣、食、住总算安定了,师傅待她也很和善,所以倒不觉得怎样,只不过闲了时候想起家人家事来忍不住的暗自悲哀,趁师傅出外时偷偷的流泪罢了。日子一久,可就觉出其它许多的不是滋味来了;成日里,师傅外出,剩她一个在庵堂里外扫尘烧香,就怕那些泥像真的活起来,那该有多么吓人哪!所以一到这时,风吹草动都令她浑身发冷、毛发竖立、牙齿打颤。师傅在庵里呢?她年高喜静,跟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有什么好说的呢?所以除了支使婉莲(贞善)扫尘、烧香、提水、背柴、烧斋饭等,之外无的可说了。一个小女孩,这就够寂寞的了。有时师傅还要她跟着学念经,说是“就是不出家,念念观音经也会有好处的。她由于不明白那经文字句,所以一念就觉得头痛。
观音阁离城不很远。平时虽不常有香客,但一年一度的观音庙会却是按时不误的。每年二月十三日是菩萨生日,提前几天就得做准备;买香、纸、蜡烛,做供品、清洗帘帏、打扫积年灰尘。师傅年高,小的受苦,贞善自然责无旁贷,这就使她忙累得几乎要发昏。到了十三这一天,五更未响师傅就叫起她来动手布置里外,日出之前就须站到殿上去念经。香客众多,就等等不一;有勤快的,早早来庵上,听不到鱼、鼓、经咒,那成何体统?倘或施主不高兴了,这一年的香火费用,斋资柴米还谁来管顾?所以这个节骨眼上丝毫也马虎不得!
香客来了:胖老爷、肥太太、阔少爷、娇奶奶,善男信女们一个个作揖、敬香、叩头、礼拜;贞善充作佛前弟子,站立佛前必须做出庄严,肃穆必恭必敬的神态,二目微睁不斜视,两耳恭聆不杂听,心心念向极乐,一个意向敬神明;在这种时候,即使黄蜂入坏,你也不能动摇一下身子。这样,从早到晚,一天下来,除非铁打金刚、泥塑的罗汉;一个血肉身躯,谁又该怎样?当然,还有事后……

二十三婉莲免难落尼庵(2)


日复日、年服年,贞善苦熬艰修到了十七岁。人大了些,做事自然是容易了些,可是烦恼的事自然也不误时节——其实她二年前就已初见来潮。这做尼姑是不允许的。她虽然没有落发受戒,但是,“既在佛前站,就是敲罄人”因此师傅就严厉嘱告她:“不许脏着身子去菩萨法座前走动。那样大不敬,菩萨是要怪罪的!”可是每日里晨昏焚香诵咒这门课业又是雷打不动,少一遍不可的。如此一来,这实际上就是逼迫她非决断经信不可。师傅先曾向她传授过“内家功法”来解决这一宗孽累,可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收效的,所以她二年多来就一直为此而受煎熬了。
正在此时,玉清师太又从外面收来个小妮子。进庙后给她起个道号就做贞美。她后来慢慢告诉贞善说:她家就在这观音阁十多里处。爹是庄稼人。姐妹兄弟十来个,她占中腰儿。前几年发伤寒,家穷没钱治,再也因为姊妹太多,一个丫头子,死活也不算个啥;真死了,倒少个吃饭的;就是说,爹娘已经把她舍到肚皮外去了。恰巧这时玉清师傅化缘到庄上,听了这事就到她家去结善缘,向她爹娘说:“我们观音阁的菩萨最为灵验,姑娘病成这样,还不去菩萨那儿求求,许个心愿,倘或菩萨开了眼,保佑姑娘好了岂不更好;万一不好,你们也不破费啥。不然,你们这么白白的瞪眼看着让她丢了小命儿,她岂不枉来世上这一遭了”。几句话说得夫妇俩心动,当下弄了一桌粗疏供物,便来庵上许了愿,答应:倘若保佑病好,将来就让她到庵内来伺候菩萨。说来也真灵验,她发了几个昏之后,病还真的好了起来。就这么,一为还愿,二为家里省下一份口活,她被顺水推舟的送来这里。
玉清师太收徒弟,其实也怀这一份私意,原是为了代劳,至于出家不出家这一节她并不在意,因而贞美也与贞善一样也不曾落发受戒,只给起个法号也就算那么回事了。
这么一来,庙里多了个做活儿的人手,贞善也有了同伴,且又两人相处得和气,大家都解了些孤苦寂寞。
贞美入庙后,心中不由的埋怨起爹娘待她无情义,推出家门就不管顾这庙堂日月的清冷了。但她为人开朗、泼辣,每见贞善沉闷不语就来逗她开心;以此两人更显亲近。每日间行同行,作同作,息同息。一两年过去,两人都到了十八九的年岁了。这时候每当往城里置办灯油、香纸、蜡烛、酱醋、油盐等日用什物时,凡尘间那花花世界便给她们以诱惑,路上行人们男双女对,拥儿抱女,这等等形景儿都使她们心潮难平。尤其是贞善,对于所见的一家一户,老少男女团圆欢聚的景象更使她增添一份愁肠。有一次,是在方菲完婚之后,她们俩进城买办什物完毕,顺路来看望方菲,坐了一会儿便辞离回来。当晚无事时,贞美见贞善又在面壁沉思,就凑过来虐语戏逗道:“哎呀,大菩萨,这又怎么啦?又入定啦?还是背诵经文呢呀?”
贞善已经让贞美戏逗惯了,也不怪怀她,便拉她挨在一旁坐下,握过一只手一面轻轻拍着,说:“什么入定不入定的!人家心里怪烦的,你还直劲来打趣!我看你一天到晚就不知个愁!”
贞美抽回手说:“愁什么?有吃有喝有活儿干,就安安生生活着呗!像你这么成天愁这愁那的还愁死了呢!尽是多余的事!”说着,两手上前捧过贞善的脸,直眼盯住她审问道:“告诉我,你又在为什么犯愁?是不是今儿个看了方菲,有家有业,有双有对,那么甜蜜蜜的你就着了魔,拴不住心了?”
贞善没待听到底,就一把推开她的手,嗔怪道:“你瞎说些什么呢!大声小气的,不怕(用手一指对面老师傅的禅房)听着!这些话该是咱们说的吗?”
贞美果然压低了嗓子:“这话怎么样?咱们就不是人啦!你别跟我瞎支吾,你想什么?愁什么?说!”
贞善被逼得没了法儿,就说道:“你这个小疯子!就不让人喘口气儿了!我呀,哎!我的愁处你哪里能知道哇!你有爹有娘和兄弟姊妹一帮子亲人骨肉。你看我呢,不但是一个没有了,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没有的!这一宗宗,一件件惨事就在我心里扎了根儿;而眼前又是处在这么个光景儿,你说,以往的、眼前的,哪一点儿能让人不发愁呢?你不明白人家的心思,还尽乱说!”
贞美听她说得如此悲惨,便收敛起轻薄,正色慰解道:“你这倒也是实话。这些事搁在谁身上也欢乐不起来呀!可是我想:过去了的事就算它过去了吧。你说我亲人骨肉一大帮,他们有倒是实在的有,可你看我到眼下不是跟你一样的在这庙里干冷清,有一个人来看看我吗?拉倒吧!有也罢、无也罢,你听我劝,咱俩就全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算了,想个法子后半世混得好一点才是正经的。别那么傻了,你只听我的,咱们一个心思往好处混,房檐水还滴破石头呢!你信不信这话?”
贞善微微摇头,含糊说道:“话倒好说;可是咱们那出路在哪呀?整天像雀儿让人关在笼子里似的,给食儿吃饱,活条命就是了,这一辈子的光景不是一眼望不到头吗?咱们要是男人身,或许还有个挣扎;又不是!”贞美听她说得好笑,便又打趣道:“笼里雀儿不是挺好吗,有吃有喝的。”
“有吃有喝?可是你一开笼门它可只想往外跑。宁肯在外面让鹰抓去、猫吃了,饿死冻死也不愿意进笼儿里吃那现成的食儿,你说不是这么个理儿吗?”
贞美听到这儿,就笑噗嗤的斜了她一眼,说:“嘘!行啦!行啦!我的大师兄!绕来绕去说了半天,我给你说明了吧!”说到这儿,就伏过身来扒着贞善的耳边说:“我是个母的,要是个公的和你住在这一个‘笼’儿里,那‘雀儿’大概就不想往外飞了吧?可惜‘又不是’!”
贞善听了,立时红了脸,狠推她一把,悄声骂道:“这个小烂嘴的!一天到晚都想什么来的!你早晚得跟人跑了。明儿趁早再别念那个经了。让菩萨再给你一场大病就好了!省着成天拿我取开心!”
“不开心怎么的!像你那么哭丧着脸成天不开心,小命儿还不快上巴狗儿山了!芝麻丁点小事就难过,一根灯草棍儿也能把你给挡住,动不动就叨咕活的没味儿;我问你,怎么算是活的有味儿,嗯?你说呀?”
“行了行了!我的好师弟,小佛祖!人家跟你闲说说儿,你倒来过我的堂来了!数落了一大堆!还嘿儿哈儿的来跟人要口供,俺不跟你说了!去吧去吧,你自各儿乐去吧!反正我是怎么也没有你那些乐心儿!”
“不成,我往哪儿去!谁让把咱俩弄到一块儿来了!我不能眼看你就这么自个儿折腾自个儿,这么下去你非得疯了、傻了或是死了不可;那,我的佛祖菩萨!叫我再和谁在一起搅合去呢?我那个孤单罪儿该怎么受呀!所以我是不能不管你,是非管不可的了!”说到这儿,她的语气已软下来,上前抱住贞善的双肩,低低颤颤的说:“咱们算是一根藤上的瓜,你苦我也不甜哪!你看我成天嘻嘻哈哈,像似挺乐呵,你拱到我心里看了吗?你那么成天成日像过不去关似的,我若是再那么哭丧丧的,这个小庙堂可就成了一口活棺材了!我才只有装着癫儿,像螃蟹一样,内里无论怎样,外壳儿不能软了,实在也是硬撑架儿就是了。你是人,有心有肝,我也不是木头刻的;二十来岁了,就能没有心事吗?虽说不像你那样没有了亲人,可女儿的心思不能没有哇!咱两先时还小,不懂什么,这会儿都懂得些了吧。所以呀,我可是早想好啦,有那么一天,我是非逃出这个死坟堆子不可。你说我早晚得跟人跑了,就算说对了吧!”
贞善听到这里,一下子反抱住贞美的两臂,愣愣的看了她好久,慢声说:“这哪行呢?别胡说白道了!那么办,庙规不许、菩萨怪罪、人世上咱们也没法呆呀!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如死了的好;干净利索,什么烦恼也不落。咳!那会儿落水,怎么就没和俺娘哥一起淹死呢!”说着,泪水又簌簌的落下来了。
“你这个人哪;真是个死心眼子,把什么都当成真的!别说咱们小蚂蚁样的人儿,那些大官大宦的人物都是不顺溜儿的时候就出家,顺溜儿了就还俗;你没听说书讲古儿的说吗:武则天是皇上,杨贵妃是娘娘,她们先时都当过尼姑,不也都是还俗的吗?神佛不但没贬她们下地狱,还都让出息的没法儿的了;人世上对这个不也都是干瞪眼儿,给人家厥屁股三拜九叩的行大礼呢嘛!她们还俗能行,咱们也没剃头受戒,怕什么?”
贞善一想,她说的也都是实在话,有理的。就松开两手,低头儿沉思着。
贞美又说:“凡事得往开处想,往活处走;走不出去,死了拉倒,也总比愁死强。左右一个死呗!弄到好了就当皇上、当娘娘,也过过快活日子,还比在这个死枢子里憋闷死好呢!”
“你说的倒好,要当真办可就眯了门儿了!”贞善很不相信的说。
“你还别瞧不起人儿。你等着,性急吃不着熟桃子。慢慢来。我看哪(她用手一指老尼那屋)没有多少日子过了。七十来岁,病病怏怏,她一去,还有什么拘管咱们的!万般都怕有心人,只要咱们留心些,遇上合适的节骨眼儿就给它张膀一飞,看他谁还能把咱们一口凉水当药丸吞了不成!”说着,见贞善面色开朗一些,就站起身直对着面,两手合十当胸,笑嘻嘻的说:“无量寿佛,罪过罪过!大菩萨慈悲。恕小徒冒犯。”随后一伸手拉起她道:“来吧,别犯傻了。快去练你那斩赤龙去吧”。
俗话说“山河容易改,禀性最难移”。先天的根性加上后天的遭际,塑就了贞善这么一付脾气。虽经贞美不时的针砭、开导稍为开通了些,但那郁郁寡欢的神情终是不能完全消退。以此,随着岁月的增长,她的面色日渐憔悴起来。那一次在金家经燕明凯给诊脉开方后,虽然服了十来剂药,但病情并不见好转,相反,在神情上倒添了几分愁烦。贞美这个小精灵鬼儿早在一旁看出了端倪。

二十三婉莲免难落尼庵(3)


这一晚闲静无事,关门息灯后,二人对坐着时,贞美便含嘲带讽的点化贞善道:“我说大菩萨,常言说‘家有梧桐树能招凤凰来’。我可是看见凤凰啦,正在空中搧乎翅膀哪!它那是在相看梧桐呢呀!要是你这棵梧桐成了枯树桩,那凤凰怕是就招不来了!”
贞善和她两个也嘻逗惯熟了,便不在意的嗔她道:“别又疯疯癫癫瞎说了!”
“这可不是瞎说”贞美一脸正经起来,“我说你呀!成天我只道咱们是贴心贴意的师兄弟儿,原来你还拿我当傻子待呀!要是这么样,你可是要自己害了自己啦。今儿个你跟我说句心里话,这几天你为什么又添了病,茶不思饭不想,脸子黄腊瓢一样难看?我问你,那天在方菲家遇见那个看病郎中,你心里想什么来的?在给你摸脉时,你又想什么来的?回来以后服了这么些药也没见效,你又想什么来的?”
贞善被她这连珠炮似的一溜追问闹得张了两张嘴,随即没吭一声的低下头。
贞美见状,便直追不舍的说道:“我早看明白了你肚子里的话不跟我说,你就是吃倒药铺,病也难好。痛快跟我说了吧,有你的好处!”
贞美的话虽没完全说中贞善的心病,但也点中了一半,但是贞善的这一半心病还是不想吐露,因此就吭吭哧哧半含半露的敷衍道:“你这个小猴儿精!你都看出来了还来问我,非叫我亲口自述干什么?”说到这儿,就一头扑到贞美的胸前了。贞美便抱住她的肩头,嘴巴贴到她的耳边,说:“我说的这些事可都有吗?”贞善不表态,只把贞美的手紧握了一握。贞美便又接下去说“不瞒你说,我也觉着那两个小子是少有的。还听说是燕家庄的。燕家庄的名字可有谁不知道!单说那两个小子人品相貌,我想你就得心动,是吧?”
贞善听她说出这话,便轻轻骂道“死丫头,就会糟蹋人!你不说你自己,倒说我这话!”
贞美也不管她的,只直往下说:“所以我就留了神;你当时那付神气儿、脸色,最丢脸的是摸脉当中你那一声叹息。当时屋里那么些人,连我的脸上都热辣辣的吃不住劲。这么不装脸的形景儿还要瞒人吗?”
贞善这会儿又在流泪了,听着贞美真真假假的数说她,便说道:“你只知说着我,你嘴皮子痛快,死丫头!你哪里知道我的真烦脑哇!不见人还好,那天一见生人,我的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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