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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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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善这会儿又在流泪了,听着贞美真真假假的数说她,便说道:“你只知说着我,你嘴皮子痛快,死丫头!你哪里知道我的真烦脑哇!不见人还好,那天一见生人,我的滿腔心事都提了起来,可又魔障重重,唉!磨死人,难死人了!我的磨难多会是个了头哟!”
贞美见她话里有话,心里纳闷,便试探着问:“这么说,你这还在瞒着我,不肯说出心里话呀!我这为了你嘴皮都要磨漏了,原来还都是白扯蛋了,是不?”
见贞美真要恼了,贞善便向她说道:“师弟,你别气恼,我都明白你对我的一片苦心,只是,咳!只是,这话……哎!我就都当你说了吧,你听了,可不许告诉师傅。”贞美心中一惊,不知她都有些什么密秘要告诉自己。当下自然是滿口答应了。于是贞善便道出了自己的滿腹心事来。
贞美听了述说之后惊叹道:“哎呀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呀!这你怎么不早说呢?”当下默默思谋了好一会,然后才又说道:“这事我看也不是太难办的,等明儿我去金家跟方菲商议了,只要他们人不走就好办,总有办法的。”说罢又安慰了一番,时已很晚,也就歇下了。次日贞美便来到金家,将贞善的事和方菲说了。晚上自重回来,方菲便把这事当他说了。两个又都叹息一回。当下又商议了步数自重装做不知道此事,只说求明凯到庙上来给看病。于是金家才有这一晚的最后挽留。
这日早饭后,金自重按照前一晚的约定,出城在预定地点同燕家兄弟二人聚齐了。便一起向观音阁而来。
时当盛夏,近一时天气异常炎热,此时太阳虽然才刚刚爬上东南天已把大地烤得热烘烘的了。路上行人尽管都单衣薄衫,袒胸露臂,甚或光赤臂膀,宁肯衫褂搭在肩上,把赤肉暴露于天下,也还是汗津漫漫流涟不已。看那娃娃们,那就干脆老实不客气——打着光腚儿在宅旁篱下、田头河边掏摸他们各自的营生——追蝴蝶、扑蜻蜓、捉鱼摸虾。他们由于干得大有情趣,倒是忘了炎热,这使那些躲在树荫下摇蒲扇的人们赞叹不已。
金自重和燕氏兄弟三个人在乡路走着,自然也躲不过那可爱又可怕的骄阳的曝晒。他们既非田夫更不是娃娃,便不得不装些儿文雅相,所以,虽是炎热也还都要保持些仪容,这就得自己暗自做点儿牺牲了;他们唯一解署法儿就是借谈话以分神。去往观音阁的路程本不太远,只在抬头可见之间,因此几个人就谈论起它来了:燕明杰望着山边那烟树苍茫中的小小观音阁,有所感触的说:“咱们中国人信鬼信神已经信到糊塗的地步了,所以处处滥建庙,什么玉皇庙、天齐庙、关帝庙、娘娘庙、药王庙等等等等,这个那个,简直是数不清;到了佛教传进来以后,这庙就更多的没了边儿了!拜庙的好处没见到,倒是害了那么多的人去出家守庙。和尚、道士、尼姑、头陀、喇嘛、一个个都在那庙里苦修苦炼的打发了一生,谁可看着有哪一个成仙得道的没有?”
明凯道:“都说人为万物之灵,可是这个‘万物之灵’要是糊塗起来,迷上一条道儿就是八条牛也拉不回他来!就说对观音菩萨吧,不但各地方都有她的庙,就是在一些人家里也都供俸着她呢!那些老太太们在自家的案头上放个菩萨龛,每到初一、十五,烧上一炷香,磕上几个头去拜祭她;就是平日里有个大事小情、三灾八难的,也要给她烧香叩头请求她保佑,至于保佑了没有,就谁也不去想了!”
自重含笑道:“老太太的事就没法儿说了。本来人到老了出事就有许多古怪,再加上有事儿的时候她心里一急,又没有别的法子想,这求菩萨不就是最方便,现成儿的法子了吗!所以不灵验也不就是烧香上供的磕头跪拜,又不破费什么。”
明杰一旁嘻笑着点头儿,说:“是了是了!老太太人老了,想事周到——她有事去求菩萨;求人办事,自然是办成了最好;办不成呢,你也不能就恼人家。所以求菩萨不灵验,老太太也不去计较。莫说是老太太,就是谁也不能请人帮助办事,先吃了酒饭或送了礼物,后来事没办成,就能让人把酒食、礼物还回来吗?”说罢,嘿嘿笑起来。
自重见明杰又说趣话,就含笑道:“你这话可不然哪!世上还真有这么干的,不过那结果可是很不好。”
“真有这等事?”明凯、明杰都疑惑的问。
“怎么,你们不信吗?”自重肯定的说“这宗事还就是我们山东人干的;不过这是古年的事了。人们都知道春秋时期有个陶朱公吧,也就是越王勾践手下忠臣之一的范蠡。关于他的传说很多,对吧?”
“是啊。那暂在学馆听金爷爷讲史中,听得这个人。”明凯以衣襟煽着风儿说。
“对了,还有访古西施,设美人计等等。”明杰也煞有兴味的说。
“对对。”自重接着说:“范蠡和文种等人一起帮助勾践打败吴王,报了大仇之后,他知道以后将要受勾践的害,就离开越国泛舟海上,后来漂流到了山东,定居在济阳陶山下,改名为朱公。因为居住陶山,便有了陶朱公的称呼。
“范蠡这人做官善治国,不做官善治家。他因为济阳地方四路通达,是个经商买卖的好地方,所以才选在这里定居并大做起商贾买卖来。不到几年,他的买卖就发了大财,达到家财万贯;但他又把这些钱财发给贫寒乡里和亲友,然后再经商做买卖,再发了大财,再分散家财;如此几次。他的名声也就传播得远近皆知,不独当世,还流传到尔今,中国人都知道陶朱公。
“才刚说的送礼又收回的事就出在这位陶朱公家里。陶朱公有三个儿子。一次他的次子去楚国地方经商,因事在那里杀了人,被定成死罪。朱公得知,要派其少子带上百两黄金去往楚国,求一个叫庄子的朋友给设法救人。这时朱公长子闹起来,说是家有长子不用,为什么派少子去办这事!显然这是因为看我无用。一个无用的人还活个什么意思!死了算啦!不然也没脸见人。朱公还是不允,后经妻子劝说:‘咱们为的救一个儿子,现在那一个还没救出来,倒先死了这一个,这怎么好呢!’朱公无法,也就让长子去了。
“长子到楚,按父亲所说,找到庄子,送上百两黄金的礼。庄子答应相帮,但又嘱咐他:千万别说出送礼、求我的事,否则事就办不成了。
“庄子次日去见楚王,说:‘臣近日观天相,我君星辰不好。’楚王惊问:‘那该怎办呢?’庄子说:‘没别法,只有大王多善政,积德祈福,方可解灾。’楚王问:‘那么眼下得从哪下手呢?’庄子说:‘可大赦。’楚王于是发出大赦的旨意。
“朱公长子在外面听说要大赦罪犯,心想全国大赦,不用庄子说项,弟弟也可免罪了,那百两黄金不是白费了吗?于是去庄子那儿说:‘要大赦了,不用你费事帮忙啦,把那黄金还让我拿回去吧。’庄子当然很生气啦,说:‘就放在那儿,你拿去吧。’就这样收回了礼物。他不知道,庄子原来也没想要他的礼物,但不收下怕他不放心,所以先收了,等事成之后再返还。谁知这小子如此不通情理!
“就这样,庄子又去见楚王,说:‘臣在外面听说陶朱公的儿子带了百两黄金来楚国为救他弟弟。尔今大王大赦罪人,国人都说是大王收了这百两黄金的缘故。大王本为行善政,现在反倒成了受人贿买了。’楚王一闻此言立时大怒,下旨:天下大赦独不赦朱公之子。结果,朱公长子带了弟尸回来。这就是求了人,又反悔不用的结果。所以,老太太拜求菩萨,即使不应验,她也不埋怨的道理。”
明杰又打趣道:“奥!怪不得的呀,人老了心眼多,菩萨虽然‘好’忙没帮,可是要得罪了恐怕就要帮你‘歹’忙了!”几人都笑了一回。
笑罢,明凯又叹息着说:“咳!世事纷繁复杂甚是难处。从才说的这宗事上,我们还可看出一种道理;楚王身为一国之君王,亿万国人的命运好歹就掌握在他一人的手里,他行善政百姓就少些灾难,行暴政百姓就多灾多难;而作为一国之君主,他的举动往往又受像庄子这样宠信的人的左右;一独夫临民,天下已够悲惨的了,若要这个独夫身边再聚集一班奸佞狡诈的无赖之徒,天下苍生之苦难便无边无际了哇!”
明杰听着此言也严肃起来,道:“依我看哪,那些帝王君主就好比把守关口的军卒,他依据关口这个险要形势,要放谁过关就放谁过关,他要不放你过,就是千军万马也将要把你挡住。而像庄子这样的宠臣,就好比是这关口上的锁匙,他东西虽小,却能凭有利地位锁住你或是放过你。人们一到被他们‘锁住’了,像朱公的次子那样,便无法可想,到这时候
——”说到这儿,他又换做诙谐“——只得拜求观音菩萨了!那菩萨沉默不语、慈眉善眼,相貌上毫无刁滑、险恶之气,人们还不信过他又信谁去!尤其是老妈妈们更觉得她可亲可近,所以遇事总念‘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在人们心里,她是只会行善帮助人出离苦难而不会作恶,即使像朱公长子那样,送礼又收回,她也不会怪罪你。”
“可不是!”明凯被他说笑了,接上说“要是像雷神、火神、山神等等的那样子,一不小心就降灾,人们恐怕是躲还来不及呢,谁还敢把他们哪一个供在家里?”
自重听着他俩一替一句说得热闹,也上来了兴头儿,也凑上一句道:“哎呀!这些青面红发、呲嘴獠牙的凶神恶煞,就是不降灾,那副脸子也让人看不起呀!”这一句说得几人都大笑起来。
稍停之后,明杰又说道:“观音菩萨和善是和善了;可是她好象是一付太平药——太平药儿是吃了它虽不好病,可也不致毒死人。因为这样,所以许多人家里常常备有一些如甘草、防风、艾蒿之类的药草。人们亲近观音,在家供奉,在外面修庙;那些瘟神、火神虽凶,可他们的庙也少,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凶煞暴烈的可怕,但是,到办真事的时候,还真能拿出一点火性来吧?要不然有那和善的观音供就行了,还供那些凶神干什么?”
自重一面笑看着明杰,说道:“明杰可真是谈笑风生啊!说出话来是又尖锐又逗人笑。不过,按世情来讲也确实是这样,烈性的人倒是往往能做出惊人的事迹来,这就叫非常之人才有非常之行啊!”
明凯表示赞同,说:“明人张岱在《陶庵梦忆》里说:‘人而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性也;人而无痹,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情也’,就说的这个道理呀!”


第 4 部分

二十四娃娃订亲凭义气(1)

二十四节寒署替娃娃订亲凭义气
禅尼世俗虽无远无奈情缘非细故

几个人说着,已来到观音阁前。这里远离人烟,一派幽静。庙宇座落在一高台上,依傍着山丘,周围绿树掩映,繁枝茂叶在烈日烘烤下泛着青灰。在这里,但闻鸟啼、不见人声,就是那鸡儿、狗儿也如知人意一般,绝少吠、啼一声,像似很怕打破这寂寞禅林的沉静似的。直至几人登上阶级,来到山门前,这才惊动了庵内的那只白狗,“汪、汪”叫起来。
金自重到这儿算是熟人了,便踏前一步来敲门。连敲几次,才听到里面一声微弱的回应。听得出,是老尼玉清师太嘶哑无力的声音。自重住手等待着,好一会老尼才来到门里,嘘嘘喘喘的问:“是谁呀?哪个施主哇?”
自重应声道:“我呀,姓金,还有两位医生。请师太开门吧。”
老尼听了便迟迟缓缓的来抽门杠。哆哆嗦嗦抽了几下没抽动,就歇下喘气儿了。喘了一会儿又来抽,一面又哼哼叽叽不住的嘟囔,也听不清是在说些什么。费了好一会儿工夫好歹算打开了门。见是他们几人,就颤颤巍巍的说:“啊呀,哼哼,是金施主(哼哼),这两个(哼哼)……”自重一旁忙介绍道:“这两位是医生,是贞善贞美二位小师姑请来看病的。请问师太,她们可都在吗?”
老尼一听这话当时就露出一脸的不高兴,嘴上说:“哼哼,她们?她们(哼哼)还能哪去?捣米呢呗!(哼哼、嗯啊、哼哼)能吃得能睡得(哼哼),哪里就有了病!(哼),我老尼这么大年岁(哼哼)这会也还不知什么叫病,什么叫灾呀的,(哼哼、嗯嗯),活的哼哼还不好好儿的!……”一面说着,径自转回身,颤颤巍巍的走去了,手里的拄杖攒得板石甬路的地面“笃笃”的响,嘴上还在继续的嘟囔:“俺二十七岁上庙(哼哼),这会儿七十多了,一辈子哼哼,苦修苦练哼哼,这才得个正果(哼哼)菩萨保佑(哼),这不(哼哼)能走(哼哼)能颠(哼哼),耳不聋(哼哼)、眼不(哼)花(哼)什么病(哼哼)也(哼哼)没有。这两个人(哼哼、哼哼)可(哼哼)倒(哼哼)好、咳咳咳,这就心里(哼哼哼)长了(哼哼、咳咳)……长了翅膀了(哼哼、咳咳)哪有修炼(咳咳……)道法的(咳咳)心思!照这样(哼哼)菩萨也不能给他们(咳咳咳)好结果!(哼哼)看病!(哼哼)看病!还不(哼哼)什么病呢!(咳咳咳)!”他就这么一路说着回房去了。
剩下几人被她闹的有些尴尬,相视淡然一笑,呆立一煞;同时又觉得她是老而昏聩了,又像是在病着,也不必介意她。当下跨进院庭,在当院站住四下寻觅着。此时,耳边穿来“嘭嘭嘭”沉闷的杵臼声。仔细一听声音是在神殿的后院。自重便让明凯哥儿俩在此等候,他一人绕过殿角去往后面寻找。
明杰此时心中有些不快,低声埋怨此行的无聊。明凯虽也有同感,但是,既然来了,又当怎样呢?正在这时,就听见女人叽叽喳喳的语声从殿侧传来。二人抬头循声望去,果见自重在前,两个小尼在后,她两个从头到脚沾满糠尘,从殿侧脚门转过来。
明凯、明杰这回才得以仔细打量她们俩;论个头儿都不差上下、同属中等身材。贞善略显瘦削一些,生着瓜子脸儿,微黄的面色。贞美面型蛋圆,肤色白净,精气神儿都强于贞善。若论人材,倒是贞善秀丽些;但贞美也另有一番娇美之态。这两人若不是緇装掩了美,放在繁华闹市之地,也堪为上品人材。两人不便这么直直的打量人,转去观看殿廊、檐角的装饰彩绘,直到那三人来到切近时才回转来迎候。
几人到了面前,两个女尼对二人双双合十打一辑首,口念:“啊弥陀佛,善哉、善哉!有劳先生了。”念罢,贞善又转对自重说:“看俺一身灰尘,怎好奉茶待客,就先请金施主代为款茶,俺们梳洗更衣了再来奉座好吗?”见自重点头应允了,便道声“罪过”,两人便回禅房漱洗去了。这边自重把明凯弟兄领至客房喝茶闲谈等候。
不大工夫贞善贞美换装漱洗过到来。贞美一迈进门就说:“一点儿也没想到几位施主今天能来草庵,看俺们弄的像地老鼠似的,拱了满身灰尘,里里外外也没曾打扫,真是漫待了。又让几位这么干等半天。”嘴上这么说着,两只眼瞅了明凯一下,便又溜了燕明杰几遭。
贞善也陪着笑说道:“金施主还倒好说,只是这二位医生为了小尼看病而来,受了轻慢,实在失礼、罪过!”
明凯道:“师姑客气了。我们行医的,走家串户瞧看病人,哪里又能计较许多!况且今天实在来得唐突,二位师姑又是劳作繁忙,又何必如此客气!”
自重一旁道:“大家都在忙碌中,没有挑理的。今天我这两个弟兄还是我勉强着请来的。他们昨晚到俺家向俺辞行,定于今天就要动身离开海滨去往外方远游,是我给强留一天来给贞善师姑瞧了病再走的,所以没来得及事先给个信儿。你们看,这是不是就谁也不能怪了?”
两个小尼姑听到燕家兄弟要远行的话,便都心下惊异,当下互相对看一眼,啊、啊,虚应两声。
自重又说道:“善师姑的病我这外行倒还见不出怎样,只是那位老师太我看倒有些风中烛雨里灯的光景儿!早先俺来,见了都挺和善的;可是刚才在门上差一点给俺们吃个闭门羹!你们说,这人到老了是不是就成了小孩子了!无怪乎人们都说‘老小人儿、老小人儿’他今儿个话也说不连贯了,路也走不稳当了。常言说‘老人熟瓜’,说不行就不行了。你们二位师姑倒是应该多留些神才是;要不然,她突然圆寂升仙,你们就该吓慌了。这地方儿又没个外人儿!”
贞善道:“谁说不是啊!师傅是不大好的样子。早先对俺俩都挺好的,这一阵不知怎么总是处处对俺们看不上眼儿,见了就挑剔俺这儿不对那儿不对的。她自个儿这一阵子斋饭也不进多少了。”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
燕明杰被贞美的眼神溜瞅的十分不自在,便按奈不住的说:“大哥,善师姑既是痊愈了,俺们就早些回去吧,不然到了晌午头儿上那毒日头该要晒昏了人,走路多难受哇!”
贞美听了这话急忙讥消道:“呦!呦!那么大个人,就说出这话!走这么点路就怕热,那还要张罗远行、近行的!我说呀,是嫌俺这庙堂上清冷了吧?都在大都大市的热闹惯了的,哼!眼都满了!俺这穷庙头、泥菩萨,怎能让人呆得住!”边说边把眼珠儿横飞了两遭。
燕明杰素日虽嘴锋来得,但在这半生不熟的出家人面前,又是这种场合,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呐呐的含糊两句罢了。
贞善觉得贞美有点儿过于放肆,嗔怪道:“人家医生大热天赶来给俺看病,贞美还这么打趣人家!你就不好说个正经的!”
贞美也不在她的意,还在忍着笑,睽了睽贞善,又去睽着明凯道:“既是这么说,燕先生大远的来一回,你就给俺师兄瞧瞧脉吧。你看她还能说能动像个好人儿似的,可是一闲静下来她就嗳声叹气,哭眼抹泪的,尽数唸先前那些让人吐血的事儿。我看若不治治,照这么下去,她怕是要疯了、傻了吧!真要到那样,岂不瞎了这条小命了!”说罢就紧抿住嘴,忍笑溜瞅着燕明杰。
自重一旁也说:“那么明凯就再给看看吧;经手治一回,临走也知道个治疗结果。”
明凯被撺掇不过瞅瞅贞善尤自泪痕未干,便依允了,抬身靠向案边坐下。贞善见状也靠过来坐了,同时抬腕放到案上。于是开始诊脉。
贞善有了前次那一叹之羞,这会儿便加意收心静气,生怕再丢丑,这就把一张脸憋得通红。贞美还在一旁偷偷斜视着她,一面假做挠痒,实是在羞臊她,贞善的脸就越发的红了。她索兴紧闭了两眼不去看她,又紧咬了嘴唇,这才稍稍定下心神来。
燕明凯侧着头,微眯了左眼,用心的诊着脉;诊罢右腕又诊左腕。少倾诊毕,再让她张开口看看舌苔。诸般诊毕,便正襟危坐道:“经查:病家神不畅,脉细弦略涩,舌苔白腻舌质綘紫,並见瘀血瘢点。脉症合参。此乃瘀阻于内。瘀则发热,瘀热于内,扰心伤神。治当以行气活血,化瘀清热。今再开张单子,少少更换几味药,吃下去看。但是用药归用药;还是应该以息心宁神为主。少想那些烦恼伤神和难以得到的事才能好病;不然光靠吃药也不中用。”说罢,回手从兜囊里拿出笔砚开了张药单。
然后又问道:“方才听贞美师姑说善师姑闲时总在想以往的一些烦恼;当医生的职在治病救人,愿意把病治好,所以我倒很想知道是些什么事,值得这么念念不忘呢?若要好病,就须先解开心里的疙瘩才成,要不然,光吃药是难以凑效的呀!善师姑你看要是没有妨碍就给俺说说。不好说呢,也就罢了。医生也不便对此强求。只是你要明白这个意思才好。”
自重在旁表示赞同,说道:“对呀、对呀。明凯说的很对。善师姑你看,说说怎样?”
贞善只是叹气摇头,眼中早又蓄滿泪水。贞美见状,又犯了急,就冲她说道:“你这人可也真是的!都有什么不好说的值得这么羞羞惭惭的样儿!这么样你是不想好啦!好,你不说我给你说。”于是也不顾贞善愿不愿意,就倒翻核桃车一般,“嘡嘡嘡”全给抖落了出来。把个贞善急得直跺脚,她也不管不顾,像没有旁人似的。从家乡住处到姓氏名谁,从父母兄长的惨死和东奔投亲,到不干心为尼,一滴不留;但有一点她不能讲,那就是贞善对于燕明凯的一番心思的事。她虽爽利倒还没失机警。
听贞美讲罢,燕明凯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只微眯了左眼,侧着头在做寻思。少倾他又反复斟问了贞善父亲的详细情形。贞善见此情形,只道是贞美把她前晚的话传达到明凯那里去了呢。当下便认真的作了回答。明凯听后便不再言语,只坐在那里沉思着。这神情又使贞善犯了疑惑。

二十四娃娃订亲凭义气(2)


金自重和燕明杰听了贞美的讲述和贞善的补充都不胜慨叹一番。于是就谈起当年剿杀捻党的旧事。当然,他们虽然都生逢其事,其时还都年糼记不清,只是听老人们的讲述才在心里记下那番经过。
贞美为了观察燕明凯的风色,而作此试探,又故意要在燕明杰面前多说上几句话,做旁敲,于是偏冲着他道:“一家人都死了,就剩下她一个孤苦伶仃的,怎能不叫她伤心!上庙后,师付叫她唸经、修炼,什么拴意马炼心猿,小周天、大周天,乱七八糟的她可能拴得住,束得牢?她小的时候还就只知道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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