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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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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于是拨了拨灯芯子,添足了灯油,几个人就一齐退出来,往客房屋里来了。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此时是四个女人凑在一起。虽然贞善从来言语不多,可也算多个人头儿。首先,两个老女人已汗退乏消,缓过了精神头儿,此时便拉开了话匣子。其中一个麻脸的先开了腔:“哎!老师太来庵上这么些年,城里城外常去化缘走动,都怪熟相的,她这一辈子可也够苦的了!如今,哎!你看,这光景多么冷清啊!连个顶灵哭孝的人儿都没有。再说,剩下这两个小师姑在这儿,前不靠村后不靠寨,孤零零个小庙头儿,往后可怎么修行下去呀!啧啧,真让人怪可怜儿的。”
她这几句话儿不打紧,可把两个小姑子给惹伤了心,当下就齐声呜咽起来,接着便抱在一起放声嚎啕大哭不止。这更深夜静的时候,空郊旷野的地方,万籁俱寂的环境,两个年轻女子的尖声细气的颤音,那凄惨、那悲凉,真比深山空谷里的狼嚎还刺人肺腑;倘若那神殿上菩萨真神莅临,她的心也将会被这哀怨凄怆之音撕裂出来!这真叫“一声子规泣,三月江不流,此际栖枝鸟,闻之亦悲啼!”。
贞善、贞美这一腔哀怨是早已蓄在肚里的苦楚没得机会倒,被这麻脸婆的一句话给戳破喉咙发泄了出来。因为贞善原就是个多愁的人;近来心里又存有了燕明凯这个想头。今天方菲来此这一问,她可就认实了这宗事。可是燕明凯今天来时是这么个神情态度待她,莫非是嫌她什么而不中意吗?自思自量,要是就这样,即使当真能嫁了他不也是得含着一肚子委屈过日子吗?这会儿,又加上身世感受、眼前景况,这就把个心儿伤透了;所以才有这么一番大哭。贞美呢,心里早就有了燕明杰。几次与他见面,言来语去留心看着,不知怎么这个小子竟是不哼不哈、不红不白,好象对她的一些示意一点儿知觉也没有。今天方菲来也只找了贞善说什么,而把她放一边晒着。要是真的贞善一个人走了,剩下自己一个人可怎么办呢?原说是要抓住“两只凤凰”,现在看自己是要落到干枝上了。再有眼前这个场面,她的一颗心就腌在醋缸里几年了似的,那个酸哪要怎么酸就有怎么酸,所以麻脸婆儿这几句无心的话儿恰好对景,一针就扎到了实处,故此有了这一哭。

二十六尼僧谢世升仙否(2)


这俩人的一场哀哭可把两个半老婆子给哭慌了神,赶紧上前来劝慰。两个人不说不行,说,又怕不知哪句话更勾起伤心;所以就心里干急,结结巴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么闹扯了半天,贞善两个人才慢慢止住了悲声,只剩在那儿干抽细咽了。
几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一时间天还不能亮,呆坐着又要犯困,老女人中那个黄脸婆便生话儿,小声埋怨她的伙伴:“我说麻嫂,我说这话可不该的;你说话可别再那么不留神了;小师姑都是年轻轻的,心眼儿细密,脸皮儿薄嫩眼窝子浅,别惹她们伤心才是。要说你就说点儿讨人笑的解解闷儿,也好熬长夜。你看刚才,把人闹的心都没处搁了,难受巴巴的,是个什么滋味儿!”
“谁不说的呢!也是刚才在那屋跟老师太两个撕巴的,把人累蒙了,说话就没经心;我这会还在心里不好受,像把抓的似的。”说着,她拿眼角儿扫了两个小尼姑一下。“可你说呀麻嫂,老师太那么躺着装棺材好不好呢,偏偏还非得让她坐着干什么?活着受苦,死了也不得个好儿,还受这份折腾!你说她这是哪一世造下的孽呦!”
“可不是的呢!”黄脸婆也抱几分同感的说“哎,要说呢,这话可就有点不大中听了。”说到这,她就把两个小尼姑溜了一眼,然后又把嘴巴贴到麻脸婆的耳边上:“这个么,我早也不懂得是怎么回事。有一回俺那醉鬼高兴了,嘿儿嘿儿,不知怎么想起了这话,偷偷告诉我,说是人躺着睡觉最舒服;可是一舒服了就爱生邪心,就是‘那个’邪心,年轻人更是的。你想出家人还兴许这个吗?所以和尚、道士、姑子都得打坐——就是坐着睡觉,要不就守不住心;心不诚怎能成神、成仙、成佛得道呢?俺那醉鬼又是和俺没正经话,谁知这话真假?俺也没出过家,不知这些底细,他也兴许是闲逗哏呢?”
麻脸儿听了却来了神气:“错不了、错不了!嘻嘻!躺枕头上才有这份心思跟你说这种磕儿,是不是?嘿儿嘿儿嘿儿!”
黄脸婆儿反手就捶了她一拳头,同时朝着贞善、贞美两人撇撇嘴儿,示意她:还有那俩人。
麻脸可不把这警告放在心上,只白了下眼珠,嘴唇撇得像块干磨菇,那意思是她们听了又有啥!老姑子还不早把这种事当她们传授了。两人这么挪揄一回。麻脸婆又带几分抱怨的说:“你那醉鬼汉子还有这份闲心跟你拉这些磕,这你不就是不打自招的承认了你是个老臊狐狸精了,他才有心思跟你说这种磕儿;你看俺那个老死鬼,成年成月的也不想回个家;就年头到年尾回来一趟,也跟俺生饽饽似的,哪有个近乎磕儿!这一辈子跟他真是屈死了!”说着就有些落了兴头儿。
“啧啧!真也是的!俺们女人一辈子摊上这么个人,真也算屈到家了。”黄脸婆同情的说“可我说麻嫂,你家那爷们儿成年不在家,都到哪儿干什么去了呢?”
“他能干什么?就是忙的那口烟呗!有了烟泡儿就没完没了的抽;没抽的了就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东一头西一头的四下掏弄钱、掏弄烟。这一阵子听说是乡下办团练,他岁数大了,又一身烟瘾,提不得刀,抗不得枪的,就在三合镇团练局给做饭,混大烟抽呗。家里我和孩子就是饿死了他都不管。我呀!咳!真……”。麻嫂正在说到伤心处,就听远处隐约传来鸡叫声。黄面婆抻了下懒腰,叹息道:“麻嫂,已经摊上那样的人了,难过也没用,你就自己将就着过吧。”一面站起身,说“哎呀,鸡叫了。我说呀,咱们是不得早些往城里去给那个金先生报个信去,好让他来给料理料理?”
“是啊,是啊。”麻嫂应着道“送去信,他们来了人,咱俩就算完事了。”又转过头来和贞善、贞美说:“小师姑,你们俩说呢?”
贞善点点头。贞美反问道:“这么早,一个人去不行,要是去两个,都谁去好呢?”
几个人一商议:黄面婆说她熬的心烦了,自告奋勇,要去。贞美说两个老的去,剩下她们两个小的害怕。又说师兄病着,就由她去吧。于是她们一老一小便这么一早来到金家。
金自重闻讯,让她们先回去,他随后就到。他随即漱洗了,赶到早市,雇了十来个卖短工的乡下汉子,领着来到棺材铺,让他们把做好的棺材抬往观音阁;自己又来到燕家兄弟住的客店,几个人就一同来到了庙上。
当下分派人在庙旁不远处挖坑穴、搬运沙石。另有几人加上两个半老婆子,一起把老尼的坐尸放入棺内。贞善贞美烧香、叩头,又念了几本经文。然后众人一起七手八脚把棺材抬进墓地,安放下之后,不多一会,便垒起一座小宝塔。按佛门道理,一清师太便算是修成正果,升入极乐世界。她这个多磨多难,不清不白,不好不坏,不男不女的肉身就如此结局了。
葬事完毕,打发去帮工帮胆的闲乱杂人。贞善、贞美把金自重和明凯、明杰三人让至客室坐了喝茶。茶间,贞善含忧带戚的慢声道:“蒙几位施主相帮,师父的事算办过了。但只是这庵堂过于孤伶,又兼素日间师父总跟俺宣讲那些神佛仙鬼,地狱轮回等等;有师父在,我们虽然害怕,可总还有她给仗胆;尔今她这一去,我们就都失去了拄心骨,一些风吹草动的,都让我们疑神疑鬼胆战心惊。像这样,这还怎么活下去呢?”说到这里停下话头,偷眼去看看燕明凯,见他还是那么一付目不斜视的毫无表情,心里便凉凉的,说不下去了。贞美见状,便颤声接话道:“这不,师兄这么说了,就请求几位帮人帮到底,帮我们两人筹划筹划,让我们暂时有个站脚之地,容日再讲长远的,是不这样才好?”说着,泪水早已滚落下来。再看贞善,也正在那里涰泣呢!
金自重见这样,忙劝慰道:“二位先不要烦恼。这事你们不说,我和方菲也给你们想到了。只是有一层门槛隔着,你们都是空门清净的人,所以我没说出来。既然你们这么说了,我今说来也就没什么了。这事儿这么办怎样?你们如有别的安身去处更好;如没有,就先到我家,和方菲相伴一时,其他慢慢再商量。这庵上的事,我代你们往衙门递上一纸禀贴,给地方上通个信儿,就不用管它了。这样若是可以,就趁着天时尚早,你们就收拾一下自己随身的物品,我去找辆车子,天晚之前就赶进城里去,你们看这么样可好吗?”
贞善望望贞美,两下一点头,便一齐起身,稭首称谢道:“这就多骚扰你家了。”
自重便向明凯、明杰说:“那就请二位兄弟在这稍候,先为师姑帮帮胆,我这就去找车来。”说着就要往外走,燕明杰忙站起身拦住他说:“不劳大哥跑腿,就让我去找车吧。您这一早晚很辛苦了。”说罢,向明凯打个招呼,就离了出去。

二十六尼僧谢世升仙否(3)


这里,贞善、贞美便动手去收拾东西。自重、明凯两人见她们收拾的尽是女人东西,不便插手,于是就出到庭中信步走着四下观望景物,一面闲谈着。但见这庵院乃是座落在一道山樑下的台地上,山樑上下滿处丛生着松柏,郁郁苍苍,甚是繁荗,直逼到庵院垣墙下。垣墙内里,殿堂之后是一处小园林,其中山花野草之外,有几株百年老榆,虽是树身高大,但因年久枯槁,已是枝叶稀疏;枝枒处筑着数堆雀巢,树杆上淋着斑斑驳驳的雀屎的痕跡。此时正当日色偏西;一群群乌老鸦陸续食罢归巢,不断发出“嘎啦啊,嘎啦啊!”的哀鸣,这哀音给这个悽清孤单的小庵院又平添了一层阴森恐怖的色彩,不由的让人心下有一种悽惶的感觉。明凯为这情境所打动,感叹的说:“莫怪这两个女子说在这里没法呆下去!这光景,大约除了心如死灰,万念具寂的年迈之人能适应,此外,但凡有一些生机活力的人也难以忍得了这般悽苦哇!难为她们两个怎么在这熬了这么些年了!”
自重也口打嗐声道:“哎!不是说么,人间世事万般都有个不得已呀!你想,她们都还是在孩子的时候来到这儿的;你说,一个少小年糼的小女孩子,离了爹娘,在这个茫茫人世上,像个小羊羔一样,不冻饿死就算万幸了,还管得了什么孤苦悽凉这些个;再说那会儿她们也不懂这些情感呐!及至长些,懂得这些的时候,恐怕也就习苦不言非了!”
“是啊,”明凯深有所感的说“但是若说小孩子就不懂这些感情这也不合事实;你不见小小婴儿也有时因为照顧不周,或环境突然改变而上火生病的吗?因此我们说小孩子也不是不受环境困忧的,只是他们不会表达罢了。若说‘习苦不言非’,这倒可以有一些;不过习了苦也就是人自身的性情改变了。要不怎么说人出了家之后就长了乖僻呢!”
两人正说着,见贞美开了正殿门进去找什么,他俩便信步往殿前台阶上走来,到阶上停了脚,从开着的殿门往里观看。明凯虽来庵上几次,但从没留心殿堂上的塑像都是什么样儿;这回才看分明了,原来正中座上是一尊叉手叉脚的“千手千眼”观音,座前两侧分别侍立着善才童子和龙女。仔细看那观音法像,但见其项上四面是脸,並都慈眉善眼;项下一周或直或曲伸张着许多支手臂,每只手掌还都长有一只眼睛;每个手上又都各持一件法器,有:钟、幡、铃、铎、剑、杵……等等不一。明凯看了一回不解其意,便向自重说道:“咦!平常在各处所见的观音画像和常人相同,怎么这尊像的形体是这么个样子呢?”
自重道:“先前我见这般模样也甚是不解,后来留心寻找答案,在一段经书里发现了关于这事的说明;观音菩萨曾发誓要普度众生,但是面对茫茫人世,芸芸众生,又苦于自身形单势孤,力量不足,无奈便施展法力,分一身为四十二个大慈大悲的化身菩萨。这样一来。她自身可就吃尽了分身之苦了。虽然尽了她最大的努力,要做的事业还是做不了,因为人世间的苦难太多了。並且她又感到光是救人出苦难不成,还得渡化那些给众生制造苦难者;否则渡离了这一些,又要出现那一些,这样源源不绝的生出苦难,不独有救不完的苦难,且又永远心里不得安宁。所以她要救众生就得同时把苦难的根源也消除才成;也就是还要把制造苦难的罪恶人物渡化为善行者。
“人世的苦难其来由总不出天灾、人祸。要根除天灾人祸,谈何容易!天上地下,山林草泽、江河、风火、毒蛇猛兽、瘟神疫鬼、独夫民贼、权奸豪贵、乱臣贼子、城狐社鼠、魍魉魑魅,……且不说其它,单就带毛喘气的那些东西,都是毫无心肝,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劣根顽性万劫不覆,真可说是‘天火烧不尽,阴风吹又生’。虽是菩萨、佛主,又究竟有多大的神通!因此,观音的师傅——无量寿佛道行高深,早已看透这一层了,就主张无为而治,听其自然,所以他的法像就总是咧嘴憨笑,因而他总是那么心宽体胖,乐哈哈。
“佛祖见观音如此认真办事,有些感动,就劝慰她‘放开心胸,莫着急,慢慢来嘛!一面又帮助她把那四十二化身复合到一起,以免除她长久忍受分身之苦。只留下四十二只手臂,每只手臂生长一只眼睛,代表一个化身;有手有眼表示是在看着、帮着你们呐,已尽到力量,再有苦难,是我没照顧周到,这就怪不得我啦!佛祖这么耍了个滑头,采用个不了了之手法,敷衍了事。
佛祖虽然如此道行高明,可是世上还是供俸菩萨的多,供佛祖的少;这么看来,可见人心还是不可欺的呀!”自重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
“再说:四十二只手、眼,为何又称做‘千手千眼菩萨’呢?这里原来有点奥妙:四十二只手臂,除去主体原有的两只,还有四十只,每只手臂配以佛门法界的二十五情;四十乘以二十五,是为一千,故而称之谓‘千手千眼’,其形象也就成为这各个样子了。”
“啊、啊,原来还有这些说道——想佛教乃是西域传来中国的,观音身为该教圣者,他主张,力行救苦、劝善、普渡众生,这表明西域也和中国同样有罪恶、不幸福。他虽然分身力行、使尽解数,终也不能彻底普渡因而泻了气。”明凯无限感慨的说:“想我们世上历来多有以行侠仗义,铲除不平为己任而游走江湖的,可是从没听说把哪一个时期拯救成一无罪恶,真正称得上清平和乐世界了。这情形不是和观世音分身救世而不奏功效一个样吗?哎!救世、救世;难哪!”
金自重听到这儿,也摇头叹息,说:“这确实不假。观音感化,侠士行侠;这两行之外,从古到今,在咱们中国像孔、孟也好,老、庄也好,还有杨朱、墨瞿等,各自一种主张来挽世风,救拨众生,可哪一家救拨成了呢?罪恶没见少,时弊倒日渐深重了。你看世界可不可悲?”
“哎!天下这么大,怎么就没有一个大圣贤能想出个完全的主意,从根本上把世界治理得海晏河清,世道安宁,人民同福呢!……”明凯赞叹的说着。
就在这时,明杰已寻了车回来快步来到廊下。这时贞善贞美也已收拾完毕,几个人便一起动手搬运东西装车。不一刻装车完毕,出来锁了庵门,让贞善贞美车上坐了,车子在前,自重几人在后跟随着,一行人便径直往城里的路上来。走了一会儿,明杰回头看看离开庵院已远了,便说:“头会在庙里听你们说‘世上的苦难佛门祖师、菩萨救不完,侠义之行也救不完;我就想说只是在菩萨跟前不便说。现在离开了那里,在这儿说也不妨了。
“前两天来这庙上,见殿前有‘佛法无边’的匾额,我就想:佛法既然无边,也就是什么事都可以办到,那为什么不从根本上祛除人世灾苦呢?人世灾苦总的来说不就是天灾人祸吗?若是佛门法力施展起来,不使天地间发生水旱、洪涝病虫灾害;再像农家选种籽似的不让那些奸险恶劣之辈投胎转世,尽生善良者到世上来,人类世界不是就没有天灾人祸了吗?这样一来,佛主佛徒既省去了对世上众生的救拨之劳,又免去诛灭罪恶之徒的残酷之举,这样岂不诸方完美呢!”说罢哈哈大笑起来。自重明凯也都被说笑了。
笑罢一回,自重才慢慢说到:“话是这么说;可谁不知道,宗教都是人创立的,都为了使人向善的,那意思无非是让人人都做善行,世上也就成为天国、乐园了。只是‘龙生九子’不能都一样的向善哪!”
明凯点头道:“世事难办就难在这里呀!”走了一会儿,车子来到城关外,明凯二人便分手自回客店去了。
车子到家,自重先一步进来对老娘和方菲说明一声,一家人就忙忙出来把车上二人接下车,让进屋来。自重便和车夫搬进东西,打发了车子去。
当下自重搬往老太太屋里去,让老太太和几个年轻女人住一起。安顿好之后,金妈妈和方菲少不得对贞善二人说了些安慰的话,让她们不要见外、宽心住着,别的一切都容日再说。二人原本和金家甚熟,今又见一家人这么热诚相待,也就安下心来。但只是觉得这么两个年轻轻的出家人住在一个俗世人家很不像事儿,于是一商议,反正无论如何是再也不想回往庙里去了。早晚是一回事,不如就趁早还了俗装吧。她俩个原本也没剃发受戒,现在要还俗,也不过只是一张皮儿的事——脱下缁衣换花绣而已。方菲和金妈妈也这么说,于是便于次早改换了装束:贞善着了一件海兰色带有细花的长衫,外套了件月白长身坎肩;原先盘在帽里的秀发也放开来,在脑后编了一根长辫,稍上扎了一道粉红绒头绳,飘飘荡荡的拖在腰下,脑门上梳下两缕刘海发帘。脚着一双葱绿绢袜,红缎金花软底绣鞋;脸上描了眉,涂了粉。又对着镜子前后照了一番,自觉很是满意;唯一的缺憾是没有耳环眼——将来可以补上的。不然再带上一付玛瑙或翡翠坠子,自许不算倾国却也倾城的了。贞美呢,身着鸭青长衫,套件桃红半身坎肩。也梳了大辫子,同时又在两旁细细的分出两股小辫子来,也都扎着金紫灿灿的艳丽头绳。面上,发帘下,秀眉细细,桃腮溶溶,鼻俊口清,唇红齿白。脚上是花袜绣鞋。这一双小女子此时真就是出水芙蓉、带雨杜鹃一般,只把方菲和金妈妈婆媳两人看着乐得直咋嘴,夸赞说:“一清老师太是怎么找来的这俩徒弟,早那身装束没看出来,今天这一打扮,真是一双小仙女,小美人儿啊!”两人听了,都羞红了脸。
夸了一回,方菲刚待要叫“善师姑”,立即想起此时再那么称呼就很不合适了,因而没叫出口就停住了,稍一偏头才又说:“早时候叫你们那称呼这会不好叫了,那么你们原来在家时都是什么名字来的呢?”
贞善见问,答说:“我本来乳名叫婉莲。”
贞美说:“俺家姓荆,那会儿娘叫俺宝珠来的。”
“那好哇。”方菲面含微笑,说“俺金家就只一个男儿,正正俺娘还少女儿,俺还缺少姑娘做伴。现在我就叫你们莲姑娘、宝姑娘好了,你们可愿意吗?”
俩人都点头说:“好。”
晚间,自重和方菲商议,为了事情早做分晓,不误明凯他们的正事,应尽早向史婉莲说明她的婚约之事。她若愿意践约,就好着手办理;如不愿意,也就罢了。方菲便应承次日由她来向婉莲说知。

二十六尼僧谢世升仙否(4)


次日,方菲便详细的向婉莲说明了前日在庵上所讲的婚约之事。婉莲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个燕明凯这些时候所表露的是这么一副木然不动的神情,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她当时便如当顶被浇了一瓢凉水一般,愣了一会神,想了一想——自己已承认了信物的,还有什么好讲的!再说,那个燕明国人头儿也不一定就比他这两个弟兄差。心里虽然觉着事不如意,便怏怏的说:“事儿既然这样了,好歹也是命定的,就凭着信物验证吧。”说罢便闷坐一旁不再言语。方菲见状,明白她的心意,也不强去打扰,就和宝珠攀谈起来:“宝姑娘,在家时候可曾议过婚没有?这会儿又是怎么打算的呢?”
宝珠才听了方菲和婉莲所谈的关于燕家的这桩婚事,就已在暗自琢磨了:“婉莲姐既然已另有了主儿,那么这燕家的这两个小子,我要能抓住哪一个,也都算没错长眼珠儿。当然,还是那个小小子性情活泼,想来易于相处了。”这会儿听方菲这一问,便装羞带惭的答道:“咳呀,你这个嫂子怎么当的呀!不跟妹妹们说个正经的,尽讲这些‘婚’哪‘素’哇的!叫人怎么答对呀!”说着脸儿还有点红了。
“怎么,我这不是正经话吗?”方菲一脸庄重的说“不是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吗?你们也都二十顶格的大姑娘了,离开了庙,不出嫁还要怎么的呢?爹娘又都不在跟前,我这当嫂子的不就得替你们操心吗?”
“那么说,好吧。我也在家时候还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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