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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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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最后又特别告诉他们:路经莱阳去探望一下故友王化北遗属一下,以慰解故人之情。”明凯、明杰一一答应了,这才告退。
次日,二人早早登程,二番出游。两个在路上商定先到金家,把婉莲死的事告知了,然后再往胶州去寻郑鹄。不一天的路程,早早到了金家,把婉莲之死的前后情形详细说了一遍,並将宝珠的按置也略说了。金家一家都叹息婉莲归终结果的不幸。
明凯说:“她的死,这个过错出在我的身上。原说是‘解铃还得系铃人’,没曾想,这个人不但没解下铃,倒还给她加上一条索,令她速死了!”
金自重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大家本都是好意成全事,偏就赶上这么两个人——一个太脆弱,另一个呢就太鲁直了。这就应了‘以卵击石’那句话了!”
“可咱们就正是在这里做了错事——没有仔细想想他们两厢都是怎样的人哪!”明凯还是自责自惭。
明杰在旁道:“依我看都是这娃娃亲订的不妥。咱们都是让它给支使了。死了、死了。事已至此,说它也无益了。”
方菲便含笑说道:“哎呀!我可也说呢;死了的是说她无益了;那么说,活的该是有益了?”众人一时没懂她的话,便都向她看过来。见她只含笑看着燕明杰,不再往下说了,才知道她又在找趣明杰。金妈妈便说道:“可是昵,那宝珠儿丫头倒是挺开通的性子,人也长的不错,可不就给明杰侄儿做个媳妇呢?前几天住俺这儿的时候,我就看出她的心思了,眼上眼下的。”
方菲听了这话,拍手说:“怎么样?连俺娘这么大年纪了都看出这光景了;是我当嫂子的拿你逗闷儿吗?”
明杰微红了脸。本欲还讥方菲;可是又有金妈妈的插言,便不好再嬉笑了。便说道:“伯母是眼花,看错了。那有的事?人家姑娘那么大了,还不想着遇合适早婚了早有安身的根本。我们这么南跑北奔的年月不归家,跟了俺们这样的哪是个牢实靠头?所以人家不能有这个念头,俺们也不敢躭误人家的事儿。”
“那么她怎么要往你家里住?”方菲笑着驳他。
“这个她呀,嗐!”明杰是有口难辩了“这事当时的情形,你让俺哥说说就是了。”方菲就转去看明凯。明凯便解释道:“是因为婶母没女儿,宝珠又没了家归,所以才这么安排了她的。”方菲还是不以为然,只是摇头,就不再言语了。
这时,金自重便又问起他们两人今番出外都是怎么个打算?明凯说:要先往胶州寻了郑鹄,然后去东平报答借人纸劄之情。再往后还想去安徽,转道江西、两湖。两广、川、陝等处。再以后就得看情形而定了。
“这样也好。”自重道“这些地方都是山川秀美的好去处,自古就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称;单就那大江上下的风光就足以诱人的了!只可惜我不能与你们结伴同行,真是遗憾哪!”
明凯便说:“是啊,大哥有家庭负担,不比我们有父母的依靠。”
自重应道:“是了。我没有你们的福份,过早的担起家庭的担子来。有什么法子呢!”停了一停,才又说道:“可是,身无沉重倒是一福。只是你们这个时候出外却要小心仅慎。现各处都很不太平。近来听说太平军已经北来,详细情形还不知道。只说是朝庭很是恐慌,正在调集军队,往那边开去呢!此外,眼下又令各地方整治团练、乡兵,一是为准备迎挡大股反叛,再也为的各处地方上的会党都因太平军北来,闻风騒动,而利用团练弹压之。所以,你们一路上也须多多小心仅慎才是。倘有疏忽大意,显露出可疑跡象,就难免受到盘查,说不好不好还被疑为乱党。你们正是年轻少壮,就多招人注意。所以要多留意,见机行事。倘若过于混乱,那就宁可退回来才是。”
“大哥说的极是。”明杰道:“我们本来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无非是出来闯闯,长长见识,看看外边形势,交交朋友罢了。”明凯也点头道:“正是这样的。”
自重又十分认真的说:“二位兄弟禀承家风,忧国忧民之情我能体会得;只是如今世道纷乱,龙蛇混跡难辨,所以凡事用心才好。”
二人唯唯应诺。当时无话。
次日饭后,便辞别金家,登程往胶州而来。
路上,仍是明凯背着药囊摇着响铃;明杰肩挞挞裢,做为两个走方江湖郞中,一路行来边走边行医卖药。不一日,这天来到莱阳城。时已天晚,二人寻店住下,待明天早些时出门上路。

二十八胡公理案佳兴发(1)

二十八篇闹官衙胡公理案佳兴发
兀突舶来天外客洋兵洋炮人吓杀

莱阳乃是莱州府衙所在地。知府胡仕清。这老官自少年始苦读文章,一生坎坷潦倒,晚年高登,掌府,今正自得意。怀惴圣贤书,心存做官志;这会好不容易得个四品正堂的官儿,便要施展施展,以为忠君报国。但他又是个空肚鸭子似的穷秀才出身,所以发财致富的念头也揣了些个。又因落魄时候遭许多世俗“白眼”,受了无数的窝囊气;这会子一旦春风得意了,许多旧恶也不能忘怀;另外还有“锦衣还乡”这个鬼魂緾绕在心,以此才费了许多周折之后来在这儿作了知府。
现在,胡世清案下除了前任留下的积久未决的旧案之外,还有许多捻党、大刀会、白莲教、八卦教等反叛嫌疑犯和抗捐抗税、冲击官府等新案,等他来裁断。如此繁多的案件要审理,胡知府那么老大年迈的人,又做官不久案牍律例不甚娴熟,因此觉得很吃力。可是他要不亲自动手,推给副手去办理,又不能算为国尽忠;更要紧的是要从中搞出许多好处来。他又自知年纪老大不小了,若不赶快下手,一旦做不得官了,权利过时就白费了!那他这官儿还做得个什么意思呢?虽然他力不从心,但眼下已是秋决在即,这使他不干也不成了!
今天早晨,胡知府又升堂问案。这一堂首先提上堂来的是三个贩卖牲畜的:其中一个贩牛、一人贩马、一人贩羊。他们因为要往登州去赶“九九大集”,而各自赶着牲畜先后经过莱西县万宝屯一块荒草场,因牲畜行路饥饿,那地方青草又很不错,就在那儿放牧了一会儿,准备到牲畜吃饱了再继续赶路。岂不知这草地是有主的,而且这地主又不是一般人。
先是赶马人被地主家人捉住。说那草是他家特意种植,以备喂养自家那大群骡马的。贩马人好说歹说,是因为不知有主的,只道是荒野地。但百般央告终不成,地主人非要扣留下他那马的一半才肯放他走。贩马商人本就是重利之徒,焉能答应,因此连人带马一起被扣留了。
事情多有凑巧,这桩马吃草的事还没完,没过一天,又来了个贩牛的,情形也大同小异,没差许多。刚过一天,紧赶慢赶又来了个赶羊的,五十来只羊,连同人也被扣留了。
这三个牲畜贩子也是久在外面闯荡的,大风小浪也都经验些,对此怎能善罢干休呢?几个人在一起一商量,便打着伙儿到莱西县去告状讨公道。不曾想,他们这一下正好撞到了网里——这知县老爷王必成就是那草地主人的大舅兄。那地主人也正是依仗着这个风势才那么硬气的!
王知县早已得了他妹夫的信。三人来到堂上一说此事,王知县便大发虎威,把那醒堂木在案上敲得震天介响,大吼道:“你们在人家的牧地上遭蹋了人家种植的牧草,不思赔贘,还来衙门告状!真真岂有此里!大胆的东西,还不滚了下去!”
下面三人忙说:“望大人明察,他那本是一片荒坡,我们又是外路人,不知底理,虽有踏损,那草后几日还可以长起来的。要这么扣下我们的牲畜就是要了我们的命了!一点买卖能赚多少钱呢?怎么能经得住这么割了本钱的根子呢?”
知县大喝道:“胡说!你们分明是有意来糟踏人家的草场,要不怎么能配合得那么相宜——先由马来吃高草;再由牛来吃低草;最后是羊来吃草根;这么有秩有序的糟踏,不明明是要连根儿毁坏草场吗?”
三人连连叩头说:“老爷、老爷!可千万别这么说呀!我们三个实在是各不相识的呀!不知怎么这么神差鬼使赶的这么巧,遇到一处的?再说,那草怎么也不至连根吃掉,过一时还会长出来的呀!”
“怎么还会长出呢?”
牛贩子说道:“这个吗?哦!是了,我想啊老爷,咱家种的韭菜不就割了长,长了又割,只要有根它就长的呀。”羊贩子接下来道:“还有哇老爷:在咱们那儿,府县老爷是差不离儿三、二年就换一位的呀。哪位老爷来到,咱们百姓都得‘孝敬孝敬’。这以外,他还都得变着法儿来搜刮。像俺这样的穷百姓一回回的都给夺弄得精光无贰了;可是不知怎么,过个一、二年的,到再换个新老爷来的时候,百姓们照样儿能够弄出油水来。人是这样,草不更是这样吗?再说,我们的牲畜也只吃……”正说到这半途中,就听堂上咔喳一声响亮原来知县已大恼大怒了,把那醒堂木狠狠拍了一下,同时历声喝道:“大胆狗头!你竟敢在本官面前诽谤官人,这不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吗?反了!反了!这奴才真是反了!竟然在公堂上说这等话来。一定是叛党奸细无疑了!”当下吩咐把三人一齐锁了,又各打三十大板,下了监。
这几个商贩虽是久在外的,但到底还是细民百姓,粗野之人,头一遭到公堂说话,本就有些怯官,而王知县又是有意作威作势吓唬他们,以便抓个破绽的。这就把几人吓得发了矇;急不择言,说了这些伤筋动骨的话。正好就是王知县算就的。
但是,商人重利之心甚切,经过几番审理,要扣留牲畜可终是不服。知县无奈,便把此案禀报到府。胡知府阅过案卷,见有如此一些牲畜,不由的在心里盘算开了,心想: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今若就把这几人坐实了乱党,这批牲畜便没收入官。这样,把这群马交送军营;便算是为国尽了份忠心;这群牛自己留下;家里近年来置下的几晌土地正在缺少畜力耕种呢;那群羊发给王知县,由他处置给自己或是给他妹夫,就由他去了。这样公私兼顾,上、中、下大家利益均沾,三全其美,且又算为天下除了患,自己可算是一名强吏干员。这岂不是一番美举吗?几个赶牲畜的,总然冤屈些,世事总是十事九难全。再说啦,这也合乎“宁错三千不漏一个”的法则,不算罪过的。况且现今天下太乱了,不如赶在这次秋决中打发了他们最好,不然终久也是后患。以此,今日早堂就先问此案。
胡知府看着三人跪在堂下,便使出全力朝下喝道:“你们都是哪里来的?到在这里干什么?”
赶马的说是沧州来的。赶牛人说是德州来的。赶羊的说枣强来的。最后众口一词:“是从北方贩来牲畜往登州发卖,路过本地的。总不过是为的搛钱,养家糊口罢了。”
胡知府堂上冷笑道:“说的倒也好听;俗语说‘察其言观其行’,你们行为不规,出言犯上;尔今乱党蠢动,意欲做乱,人心为之动摇。似尔等这般形迹,定是乱党无疑!今在本府堂上竟敢巧言诡辩!还不从实招来?不用大刑量你们也不肯实话实说!”说道伸手掣出一签,抛下堂来,口中喝道:“来呀,大刑侍候!”
堂下那班行刑皂吏便呼喇喇扑上前来,膺捉鸡仔一般,照签打了每人四十大棍;可怜几个牲畜贩子,个个被打得鲜血淋漓,昏死过去;只剩一口幽气儿,才表明没有气绝了。
胡知府在上面眨巴几下眼珠儿,随即就从旁座儿的师爷手里拿过那篇早已擬就了的判牍,干咳两声,哑着嗓子唸道:“冯甲、陈乙、禇丙;三人系北省某县某乡人;乘时下混乱之际加入乱党,在地方兴风作浪,为非作歹;今又借贸贩牲畜为遮俺,四出游走、流窜,招揽党徒,启衅闹事,扰害良民,眇视官府,欲行大乱。今赖吾皇上洪福,于本府莱西县界面被拿获,解来本府堂下。经按律审理,该三逆先是狡辩,后至技穷而无奈吐出实情、终至确认无误。今按大清律‘一千一百一十一条非常时期重治乱党份子临时法规’乂款乂项乂则之规定,处该三犯以死刑,暂寄监,以俟秋决。
大清国道光乂年乂月乂日”
读罢判决书,又把几篇编就的供词,递与堂下吏员,令其拿起昏沉中的三个牲畜贩子的手指画上押,便把三人拖下堂去。
于是又令带另一伙捻党案案犯上堂。
这一行五人,都是青壮年。胡知府照例胡乱审了一通。这伙人却是十分强硬,不但什么也不承认,反而指天道地的大骂了一气;上自朝庭,下至官、差、吏、役,统统给骂个底儿朝天。这一回大概是因为疲乏,胡知府的声气反倒缓和多了,也不甚理会他们的谩骂,只是胡乱的照打照押,判个死刑了事。因为他想反正是刀头鬼,让他们骂,泻泻愤,本也是情理中的事,和此等囚犯计较,反倒有害无益。
最后提上来的一桩,是谋害亲夫案。
被告人姓苗,小字灵芝,女性,现年二十三岁。被告带上堂来,众人一见:这苗灵芝杏眼桃腮,云鬓微散,仪态妖侥;走起来一步三摇,真可说是风拂杨柳一般轻盈袅娜。这使得堂上堂下人人吱嘴咋舌,暗暗赞叹:好一个天仙女子!
苗灵芝自恃人材出众(古语云:士恃才骄忴,女恃色情放),故此上堂来不甚畏惧,到得堂下只直立不跪。两旁差役喝了一声,这才弄姿做态,颤颤微微,慢呑呑跪下。
胡知府见这苗灵芝如此风情神态,心下也存几分爱怜之意,因此便慢声慢气的问道:“这一女子,你就是苗灵芝吗?”
下面应声:“民女是苗灵芝。”
“你夫家在本堂控告你谋害亲夫,你可有这事吗?”知府还是那个口气。
苗灵芝见问,便轻轻叩上一个头,做出以袖拭面的样子,摇头称冤……
这宗事的根本来由:是苗灵芝自幼由爹娘做主许配给临乡冷二牛为妻。那冷二牛生来有些痴呆,只因家里有一份子田产,苗家才把女儿许给他家。到他们成亲后,这苗灵芝自觉是檀香木做了驴纣杆——太屈了材料了!嫌弃二牛自不必说了,还总是自叹命薄,时常暗地里流泪,但也无可奈何!就这么委委屈屈过了二年。
常言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苗灵芝时时日日怀委屈,便天天夜夜谋出路,这一天就思谋出一个要害死二牛的主意来:

二十八胡公理案佳兴发(2)


这天夜里,灵芝对丈夫表现出一向少有的亲爱来。二牛虽是痴呆,对于媳妇的这种亲爱他还是感得到的,所以也尽了丈夫应尽的最大努力。这样劳碌一番,到了后半夜,他已是十分疲困劳乏了,便昏然睡去。苗灵芝见他睡得死人一般,便做起手脚来——她拿了预先偷偷备下的马尾丝,轻轻的札在二牛的阴茎稍儿上,系牢后又把那丝头儿剪得极短。做完这一切,她便装得没事人似的睡下。不大一会天也就亮了。
这一早刚起床,她就让二牛给住在五、六十里外的一个姐妹家去送一件衣物去。二牛那样的人哪有不听媳妇话的!又何况一夜得宠呢?二话没说就上了路。
二牛这次所要走的这条路径,中间隔着几道山岭。他初上路时,倒还没觉出很大的痛苦,有些小不适,也只当是夜里行乐冲撞所致,没当一回事。不曾想,他越走越觉不适,渐渐的就觉得有些疼痛。及至要爬山越岭的时候,他想:要是撒泡尿也许会好的,完了好上岭。谁知这泡尿横竖撒不出,肚子也憋得像个小鼓似的了;被马尾丝扎的那地方已是红肿得不成摸样了。他自己当然是不能分晓这是什么症候了,便凭着那股子傻劲儿忍痛继续往前走。过了一道岭,等到再爬下一道岭的时候,他便再也支持不住了,于是就倒在山路上,双手捂着胯裆、翻滚着,牛鸣一样的叫着。
冷二牛在那儿不知叫了多久,后来幸好被一个过路的老汉遇到,又叫来人,把他弄到山边人家,察看出征候所在,又用苦卤水给擦洗了那肿胀之处使它消了肿,这才露出马尾丝来,除掉了,他才得活命。
冷家知道这一切之后,便即到县衙状告苗灵芝谋害亲夫。知县接状,传齐当事人之后,一见那苗灵芝和冷二牛,便觉得这事难处;若说苗灵芝那么做有罪吧,心下有些过不去;这么一个美貌灵秀的女子遇上这样个傻小子,她怎么能心甘情愿的和他过一辈子呢?可是有他在她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因此,从人情上说,她这么做是可以原谅的。可是,要不治她罪呢,冷家又不答应。说她存心要害死人命,这是故意杀人。这当然属实在。历来的律例都讲:杀人偿命。尔今人虽没死,不犯偿命,活罪总还是有的;从国法上讲,这也有理。县官左想右想委决不下,于是便把这个案子推上府里来,并申明了自己的意思,看知府大人有何高招来处置此案。
胡知府接得此案后,已阅过县里申来的呈词,案牍,心里已有了谱。这会儿堂审只是个公事程序。所以,三问五答之后,便做了给苗灵芝囚禁三个月的刑罚,并且还允许保释回家,还有从今以后也不再是冷家的媳妇了。这说到底和无罪释放不差许多,并且还给苗灵芝一个人身自由。
人们常说:“姜是老的辣”。这胡知府不但以一个“罚三个月囚禁”的小台阶结了这个谋夫案,并且又当堂提笔就案上即兴作了一篇十分有趣的判牍,其词曰:
“天下之大,无奇不存;芸芸众生,怪异分呈!龟颈、马尾本属风马牛不相及,花花世界,灿灿乾坤;未及牵羊,竟乃系颈。酊为凶案,引发诉讼。申冤本府,唤屈公堂。吾老行年七十,实乃孤陋少见,闻所未闻。
婚姻大事,人之常伦,男大当婚、女大当聘;女貌郎才、顺天应人。无如月老儿错牵了几许红丝,致惹的宋江杀惜,荘生鼓盆。苗灵女伴呆郎,红颜薄命;冷二牛守娇娃,白痴福艳。马尾丝害命根,形似悖理;羡双飞恼缘木,却也入情。虽谋杀至未遂,例在七除;获残生应识相勿再恋留。鸾配凤方得以,月圆花好,凤失偑鸡毁羽,理宜分披。尖讼词,让县主,大费踟蹰;年迈人,心比心,周全兼顾;囚三月,允保释,若威似恩;通人情达民意,安黎安庶。”
胡知府虽年迈,怜香惜玉之情未除。今日为苗灵芝的丽色所激动,一时心情愉悦——人得喜事精神爽——在兴头上,作了这么一篇阴阳怪气的判牍,当堂宣读了。吩咐一声:“下堂去吧!”喝声“退堂!”便回了后堂。
胡仕清回至内书房,除了袍服顶带,抻了两下懒腰,便觉到一身的不舒服。他自从做官之后不知不觉发起福来;原来枯瘦的身骨,没过一年的工夫,竟像屠户吹猪般的鼓胀起来,脸也圆了,皱纹也平了;周身的皮肉竟似年轻了二十岁——细嫩、光滑了许多。与此俱来的还添了无限娇气,动一动就力乏——,原先可不是这样。今天堂上坐了这小半天,更觉到很是劳累。这怎么办呢?当时流行的法子是抽一泡鸦片烟。想到这,立时就唤烟把式烧烟。抽足烟,便就烟榻上悠悠忽忽架了云,他就在那“云端”里进入梦乡。
得官之前,他本是饭也吃不周全的;尔今呢,一朝发跡,成为四品黄堂了。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么反过来,这知府若不清呢?不也是十万雪花银吗?不过这里外两笔帐。这不,胡知府几年的工夫,家里由当年的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变而为一方首富。剩余的银钱还在鼓鼓囊囊闹得他吃睡不香呢!怎么办?娶姨太太吧,还怕一朝“黄金入柜”了,就将成为他人怀中物;所以此道染指不得。于是这神妙万端的鬼子烟儿就是最可人意的好玩艺儿了。于是他就成了“瘾君子”,並且日见其深沉。
过了几天,就在那次坐堂之后的一个下午,因为时值深秋,不但钱粮、税课事繁;且又乱民贼子也日渐猖獗起来。胡仕清做为一府之长,怎不事事连心?因此他便觉得每天需要多吸两泡子方能应付得来。这不,这会一口气就吸枯了一个泡子,这才觉得过足了瘾,周身里外都舒服透了,连脚趾丫儿都在丝丝麻麻的,如同许多小虫儿在那儿爬动一般的受用。这些“小虫儿”由脚丫儿那地方起始,逐渐的“爬”上腿股来,随后就扩散到周身,以至进入了心和脑里来。这可就把人给舒服得没法儿了——手也懒抬动,脚也不愿抬,直到眼皮儿、眼珠儿也发了疆,说话之间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在先前时住的破茅屋里,忽然发现墙旮旯里出现一团白气。再仔细瞧,原来那是一只纯白的母鸡;再加仔细看去,不但有母鸡,后边还跟随着一群同样白的小鸡雏儿。这些大鸡小鸡把他爱得没法儿了!突然,他想起老婆儿曾给他讲过的故事;有那么个人,家里出现了像他才见的那么一群大、小鸡,等到上前去抓扑时,竟全都变成了银元宝——现在他眼前这奇迹莫非说也是银元宝!想到这儿,立时就心里乐开了花!于是忙抖擞精神,扑上前去捉拿那些元宝;不料竟一下扑了个空!一惊之间,——醒了!睁睁眼,呀!原来是个梦。摸摸心口,还让梦里给乐得扑扑跳呢;再一清醒,又明白过来,现在是身居府衙后堂的青砖大瓦房里呢。于是心想:去那妈妈的吧!那个破草屋,莫说有银元宝哇,它有金马驹俺胡大人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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