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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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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道见此情景便放慢了喝茶,沉住气,不在意的样子,暗自观察动静儿。
“什么?一时的?你说的轻快!这伙乱党不收拾了,那大狱能含糊吗?不得天天加人加岗防守吗?”大虎头的火气虽是稍减了一点,可还是忿忿的。
“嘘,小声一点好不好!”他们一边入座的时候,其中一个老鼠眼、骡子腚样儿的兵丁扫瞄周围一眼,制止大虎头说。
道人明白,这是加派去守大牢的营兵。从这不是可以断定韦通一伙遭捕的人肯定是被打入大牢了。这时那几个兵丁都不再扬声吵骂,只管喝茶低语着。又喝了一盏茶,道人就离开茶楼,在街上绕了一遭就往南街口“德善号”香蜡铺来。
德善号香蜡铺有个伙计姓张,叫张志国,是捻党的人,他被安排在城里做耳目。平时不平道人常来这儿买香纸蜡烛等供品,混得很熟;有时捻党有什么事求不平道人帮忙,就往往通过这人联系。这回道人来到德善号,和张志国一打招呼,他也就明白道人的来意了。让进里面坐下后,趁旁面没有他人的时候,道人问了夜里抓人的事,並说明了来意。张志国说是“抓人的事听说了,但一时还听不到详情。这么着吧:量他们也不至于到手就怎么处置了,你这三天内常来这里,等我探听准了就说给你,那时咱们再想法子,你看可行吗?”
“这救人事大。你就上上心,越早弄明白越好。”
张志国道:“这还用说吗”
这天道人离开德善号后,就又连连几天来听消息。第三天午后又来时,张志国向他说了所得的讯息。说在知府衙门里有个幕宾,一向和捻党暗中有来往,他从那人那里探听来消息是这样:
“东平知府高厚天在接到捉获湖上起反捻匪的报告时十分高兴,因为他总算有了交代的了。如果不是这样,官兵在他这地面征剿受挫,他这地方官能不遭谴责吗?现在他拿到了匪人,就可塞责罪行了。以此高知府大为欢喜。
“人带到后,立即升堂审理,审的确实了,当堂吩咐:钉重镣重铐,打入死囚牢,加人加哨严加看管,不得疏失。一面具呈文报省,听候处置。至于这一干人将来是解送去省,还是就地处置,一时也还说不定。不过近些天有消息:太平天国定都南京之后,已分派数路人马四出征讨,以扩大地盘、发展势力;其它也还于此无关,也罢了;唯独北路征进大军,打下扬州后,将五万人马大举北进,声言“要直捣京师,捉拿咸丰皇帝,驱除满清,统一太平山河”。消息传报京师,朝廷里为此十分恐慌。消息虽是这样,但用兵多诈,现在这股人马究竟怎样北来,一时还指向不明。故此,朝廷敕令僧格林沁所部,务必相机行事,迎头堵截此路人马的北上;并令山东、河南、直隶各州府县严守地方,急整军备,器械粮草,随时听候调遣。因为军事防务事属重大,所以这会党骚乱的零星小事上面多半顾不上来,大约就要交与当地审度裁处了。这样,像湖上被捉的一干人的事有几成就要由本府处理了事。所以要报省,听候批复,也只是个公事程序而已;此外,再也有报功,表忠的意思。这一务二为,乃是做官的伎俩。”
不平道人听了这些之后,沉吟一煞,然后才说道:“照这么说,咱们就得按照在本地救人的打算准备了?”
“是啊。除了才说过的缘故之外,为防路上出以外,他们大约也不大能够移送往哪里去吧?”张志国慢慢点着头说。
道人又问了些大牢方位、防守布置等情形;然后又拿出五十两银子交给张志国,让他设法打通牢中上下,令其好生看视在押几人。倘能通上信息就更好。末了说声“回去设法营救”便出来了。


第 7 部分

四十四荷溏一段哀情史(2)


道人来到街上已是近申时候了,他假作化缘,围着牢城一带前街后巷的周围转悠一回,天晚以前才出了城,回到宁封祠已是定更以后了。
窑洞里明凯等人早已等得坐立不安了,见道人回来便都围上来听消息。道人坐在草铺上向大家讲述了今天所得的情形之后,便停住口,意思是要听听众人对此是怎么说法儿。大家就此空儿纷纷议论起来,郑鹄跳起来,挥手踢腿,又连拍脑门子,在紧琢磨主意。
沉闷一会之后,有个捻子打破闷局,说:“依我看没有别法,咱们就赶紧去追上大队,把人拉回来,打进城去砸了大牢,把人救出来就完了。”接着又一个说:“大队现在大概已到了淮北,要去人,就简直去邀请龚老乐带领人马来破城劫牢,更有拿手些”。
不平道人听着这些,便去看着燕明凯,又看看燕明杰;见二人都只默默听着,不表示意见,便探问道:“二位燕义士对此怎么看呢?”
明凯见问,便说道:“周大捻子所带一班人众能够顺利闯出去已是不易了,若再让他带回众人来破城,这不是驱羊入虎口吗?因为龙头寨聚首的众弟兄,人数虽有几百号,可是打过仗的又有几个呢?而东平府的官兵,再怎么不济也是平时教练过的,又有洋枪火炮,还有城池的依靠。再说,咱们是从人家手里往回救人,不是两下里平等争夺呀!另一说呢,去淮北请兵,路远迢迢,人吵马叫,大声大嚷的,路上处处都在防守,是那么容易到来的吗!还不知请得来请不来?所以,我的意思还是以咱们这些人,和他们斗巧斗智方好,不知道长以为如何?”
“我也是这么想着来的;但是,这得好好筹划筹划,咱们力量太单薄了。”道人看看围坐身旁的人,手理胡须思谋着说“人在官府手里,随时都会有不测,不救出他们,大家也都睡不下。所以咱们今晚就辛苦些,连夜来一起谋划办法,大家看可以不?”
众人哪里有不依之理,便都各自分散去沉思默想着。燕明杰此刻一直没有言动。当又过一盏茶之后时,他才向道人郑鹄两个说道:“你们的看这么办能行不?”众人听他说有了办法,便都盯着他,他低声说道:“方才大哥说到‘驱羊群入虎口’的话,我从这联想到一个办法,你们说可行不?那东平府营兵若是‘虎’,我们给他来个‘调虎离山’不就成了吗?”
“那么你说怎么个‘调’法儿呢?”郑鹄询问道。
燕明杰就大略说道:“通常,一城一府的军粮军草都是放在城外的草料场上。但不知这东平府是不是也在城外设有草料场?倘若有,咱们在他草料场上放上一把火,城内的军兵必定来救火,那时咱去上几个人乘乱入城劫牢不就可以得手了吗?”
大家听了这话都很赞成,说:“这个办法太妙了!”唯有不平道人摇头,说:“法子是不错;但官府就能不明白草场失火是意在救牢里的人吗?往往事情就坏在小小的疏漏上。咱们还是再仔细想想吧!”燕明凯也附合道:“是啊,再好好想想吧。”这时郑鹄突然一拍巴掌,凑到道人跟前说:“有了。我说这么办如此这般……你看可行吗?”众人又围拢来听他说计,听完之后齐说:“这样可是最好了!难为你是怎么想出为的!”说着,大家又你言人语的把各个步数完善了一番,直到五更才议就了全部行动计划。当下又分拨了各个人都要做些什么,並先后次序、轻重缓急,着手办理去。
东平城西一带,近日忽然生出一种异象;人们都传说娘娘庙的泥像连连显圣。有人夜里看到娘娘从庙里出来去到庙旁的荷溏里洗浴。人们疑惑,便于日间约集三五人众去庙里察看形跡,果然那娘娘塑像从头到脚洗浴一新。于是,这话一传十、十传百,人人称奇,个个道怪。一时间传得满城风雨。于是一家一户上了年纪的人就叮嘱自家后生子弟,说是:“那里的娘娘可不同平常,几百年来她的案前一直香火不断,要没有些灵圣谁还能这么敬俸她?你们可千万别冒冒失失的去乱说乱动;不然她怪罪下来可是要遭殃的呀!”经这么一说道,人们便不由的产生了畏惧,于是由公然哄嚷而转入窃窃私语,又越是私语就越显得神秘。岂不知,人都有一种好奇心理,愈是隐秘,越是要传扬,于是,不上两天,连城里也家家户户都知道了娘娘显圣的事。並且还愈传愈奇,凭空里又添上些蹊跷事蹟。
要说人们对于这么个小庙里的神道娘娘为何这么敬畏呢?原来这里有一段不同寻常的历史传说,並在这东平地方流传甚广。椐说:北宋末年,宣和年间,在这娘娘庙所在地的荷溏村里住着一位老先生,姓严名左之。人们因他性情仆拙,就谐音称他“拙直”。他是个老秀才,虽然学问好,只因不太随和,所以一辈子没得什么功名富贵,只在乡里教个村学。他有一个儿子,名唤仕俊,自糼在老父身边学文习字,管教严谨;到了二十岁上,长成个丰神秀美仪表堂堂的白面书生;又是满腹诗书,一手文章;但只因老父管教严谨,所以虽已成年却是个目不斜视的书呆子。严老先生想到自己一生穷困潦倒,便一心想让儿子读了书将来考取个功名,得个一官半职,也为家门添添光彩,替他做父亲的争争气。现今看看儿子已长成人,为将来出外闯荡世面计,应让他与人交往些,学学待人接物的本事,所以督促读书之外也给他一些宽松余裕。因此当春暖花开景清风和之时,就让仕俊随意出外疏散,玩玩山水风光,以便活络身心和交往人情。
这一天正当盛夏时节,老先生到学馆授课去了,仕俊辞了老母,一个人肩挎书囊,离家去那村边荷溏畔枊林深处清幽所在读书,散心。早晨神清气爽,、趁凉快,他靠树坐地读了会子书;当娇阳高照,蝉鸣咶耳,署气牎耸保阌行┥裥纹>肓耍谑鞘樟耸榫恚鹄篡壨认胁皆谑饕窭铮瞩獾戒绫吖凵吐缡⒖暮苫ā>倌客ィ腔ǘ涠郯紫柿粒桃肚啻溆危ぐぜ芳罚吹矗卑岩桓鲣缑娲赜党梢环骼鱿柿恋牡狈缃醵幸话悖坷匆还晌⒎纾惴鞯么笃姆哿湟肚岵ㄊ嬲梗∫∫芬罚涯且慌汕邃S南闫嗣嫠屠矗呷朔胃梗钊诵男匚
这荷溏离村不足半里,仕俊少小时本是在这儿行走淘腾惯了的,只是后来上手读书,被父母看管严紧了,便对此地生疏起来。一晃十多年间甚是少得见,今又故地重游,旧情新景齐感並发,实实心旷神怡,倍觉开怀畅意!正在仕俊傻傻痴想的当儿,耳旁忽然传来一阵银铃儿一般的笑声,他一冷神儿,循声望去,只见下游溏面一溜花摇叶翻之处,一只枊叶小舟鱼儿戏水样的豁开莲叶花苁轻轻驶将上来,小舟上两个少年女子轻摇橹慢打桨,徐徐而行,似在玩花戏水,又像采莲摘菱的样子。她们优撸ф蚁罚蘧形奘笤际且晕闹茉倜挥兴耍圆皇狈⒊隼噬笮Α
小舟渐行渐近了,仕俊为了不妨碍舟上人的欢快笑语,便退身树后,但又禁不住要观看这生动天趣的莲舟美人图景,所以虽藏身树后却又注目留神仔细瞧着小舟,但见舟上二人,一个十八、九年纪,身穿淀蓝色衫。裤;为防水溅,衫袖、裤脚都高高挽起;打着一双赤脚,把那鲜耦、象牙般的腿脚,手臂裸露着,在艳阳照耀下,光泽圆润,肤色撩人。再看她那面庞,仕俊立时暗吃一惊;浓密的乌发下,一张粉莲也似的秀脸,枊眉入鬓,杏眼含锋,小巧的鼻子端正而缊籍,口小唇秀,杏腮凝脂,下巴似尖而又略园,俏皮稍见微翘;元宝双耳並无环珮;虽是一位村姑,实为深山所藏俊鸟。这小女子总的气象是棱角分明而又锋芒不露,虽内禀坚刚却也含些少女温柔。再看那一个:其年纪可在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浅蓝衣裤,也是赤脚露臂;面貌、身段还都是一派糼稚的孩子气。仕俊的目光便再回到那一个的身上。
待小舟行到他正对面的时候,已把一个人看呆了,肩上挂的书囊“扑咚”一下子就滑落到地上。这一下惊动了船上的两个人。她们听到岸上声响,才注意到树后的人,见他直愕愕的看定她们,书囊落地也不顾去拣。那年小的一个便“嘻嘻”的笑弯了腰;年长的个却红了脸,只伏下身去娇嗔她那同伴,制止她的憨笑。但她自己反而撑不住了,並且偷偷频视过来。当她的目光和岸上人的目光相接时,脸上的红云便更红了。

四十四荷溏一段哀情史(3)


船上二人一个憨笑,一个娇笑,便忘了摇橹了,小舟就悄然仃在了那里。那小丫头借这工夫便疯着喊道为:“喂!那个大傻子,你干嘛那么看人哪!你的什么东西掉地上了!”喊着喊着,又随手折了一枝含苞未放的荷花菇朵,甩镖似的投了过来。本来两下相隔也就两三丈远近,这花菇朵正落在严仕俊的面前,他不曾防备,此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惊,才醒过神儿来。
严仕俊转过神,自觉很不好意思,便哈腰去拣那书囊,以做遮掩,可是由于心神慌乱伸手扯起了兜囊的底子,这一提,里面的几本子书籍便一下子都抖落了出来。好哇!这一下可把那个小丫头笑疯了,只笑得她拍手打掌,弯下腰直叫肚子疼。那年长的因为憋着笑,就颤着肩去捶打那小丫头,嗔怪道:“你该死呀,小菱子!怎么能和一个生人取闹呢?快摇船!”
“生人?生人他就这么看人哪!莲姐,你还相着他,他看的是你呀!”小丫头连说带笑“那么大个小子偷看你这么大个姑娘,那是什么心思?呸!你呀,嗳!我就不说你就是了,也准是,看人家是个书呆子了!啼啼……”
“快摇!胡说白道!看回去时我不撕烂的!”两个人一边叽叽喳喳的闹着,船也慢慢摇开去。
严仕俊慢慢拣书往兜囊装,一面还在目送着小舟远去,也见那“莲姐”几番回眸向着这一边,他的一颗心似乎已被那枊叶小舟载了去,哪里还有心去读书、观景呢?面前的满溏荷花也不再觉其美丽了。心里一阵空落,便懒洋洋的蹲身坐在了树下,呆呆的,只觉着那张俏脸儿还在荷溏花苁里呢;转眼间,又仿佛那满溏里的每一朵荷花都是那张脸儿;仔细看,又都没有那娇俏的眉眼鼻口,更没有那莺啼燕啭般的言笑声。
严仕俊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巴望那小舟再回来。他知道这荷花溏再往上去三四里便是窄沟,行不得船了,所以,她若不是在那边住家就一定得转回头再经过这里返回下游去。于是就打定主意在这儿守株待兔等下去。
严仕俊等了一回只觉时间过得慢。抬头看看日已向午,那边还不见回船的影子。他的脖颈都望酸了,眼睛也瞅乏了,正在心焦口渴的时候,忽然发见不远处那小船又出现在荷花苁中了;原来是因为菱荷遮挡才直到近前方得发见。登时他的精神又来了。
严仕俊在坐等的时候已打好主意:当船到近前的时候,他便挺身前走几步,站在紧靠岸边,打招呼道:“请问二位大姐,你们是往哪去的?我能不能顺路搭个脚?”
他这里问着,船上的小菱子早笑的不行了,只有莲姐红着脸回道:“俺是回孟村的。这船太小,不能再搭人了,你要往什么地方去就走着去吧!”她答话时虽是微低着头,但那眼角间的神情却流露着脉脉的顾盼。
小菱子一旁急插嘴道:“听明白了吗?告诉你了,她是孟村的,在东村头第三个大门儿就找着她家了!”她说着中间,早已被莲姐捶了几拳头了;最后又被狠推一把,差一点被推下水里去,可她还是“咯咯”的扭着身子憨笑。
严仕俊虽没搭成船,但是已得知了她们的所在,便躬身谦词道:“是啊,船是太小了些,那就不敢打扰了。”便站在那里目送着小舟分花拂叶缓缓而去。又见莲姐不时回望,大有不忍离去的情态。这等勾魂夺魄的光景,使他大起胆子来,心想:孟村也不甚远。如其在这里干受煎熬,何不前去那里走走,探探风情;想来她们的话也不致是打趣人的谎言;总然诳谝于我的谎言,这十里八村的路程,走走又吃亏到哪里去!想到这里,一拍尘土,拨腿便循着船去的方向赶了下去。一面赶着,还不时寻高处巴望那个船的影子;但因为溏面花密叶深,直到孟村,连个船的影儿也没望到。
严仕俊从来本份守礼,向不轻浮,今天为甚这般情形呢?说来也不为怪:大凡青年男女到了青春萌动期,素日不受什么引诱,其情感便处于潜伏状态;而一旦遇到某一异性,使之一见钟情,便会情窦大开,感情冲动而做出大胆的行动。现在他寻路来到村东稍,找到第三个门口。在街上打量这门庭院落,虽是与左右邻里同样的村庄房舍,却不见庄户人家的车马牛犋之属,因而显得处处整洁清亮。他在门前边观看着,边往复逡巡几遭。欲待上门打问,只是毫没缘由难于启齿,怎好平白的闯进人家呢?思前想后不得主意,于是就呆呆的站在那里直直望着院内。不多一会儿,忽见房门开处,已改换了装束的莲姐从里面出来。这会儿她脑后梳了根长长的辫子,阳光照耀下发辫油黑瓦亮;才洗过的脸上轻敷脂粉,那一张脸更加动人了。身穿一件淡绿薄细罩衫,淡黄绸裤一拖脚面;脚上是白绫袜,外套双粉红绣花厚木底缎鞋。这一打扮,真如出水芙蓉、荷花仙子一般。严仕俊的魂儿可就出了窍了!木呆呆就撮在了那里。
莲姐是到院里来晾晒衣服的,出门见他还真尾随着赶来了,心中暗喜,但不便上前招揽,而只回眸一笑,便做没事儿人似的去向窗前的晾衣杆上理晒衣物,再不一回头。直到把手上的事情作完,才又回看一眼门前的他,见他还傻站在那里;她便绷起脸儿向大门走来,到门里站下,含羞痒怒的问道:“你这是找谁呀?”
严仕俊心里一紧张,已把路上编好的话急忘了,只干张张嘴,啥也没回答上来。莲姐见状抿紧嘴唇憋住笑,随后竖起枊眉痒嗔道:“你这人可也是的,站人家门上呆愕愕只管看什么?有话就说,没话就走!若再这么直勾勾的不走开,俺可要告诉娘了,叫人把你当贼抓起来送到官府去!”
严仕俊被她这番震唬,反倒来了精神,把那番编好的话想起来了,便凑前一步陪笑说道:“啊、啊、大姐别恼。你听我说:学生是荷溏村的,姓严,叫仕俊;父亲是村学教书先生。我今儿个到这儿来是走一门亲戚,可是忘了这亲戚的家门和名字了……”他还没说到底,莲姐早已敝不住笑了,“噗哧”一声笑出来,接着才颤巍巍的笑说道:“你呀走不走亲戚也不干俺的事;只问你,真是严先生的儿子吗?”
“这怎好说谎呢?”
“那么你到底说没说谎?”
严仕俊的脸立时就红到脖子根儿,再也说不下去了。
莲姐见他这副窘相,就说道:“你打量俺就傻到这样了!什么忘了门口,忘了名字!你一头午在溏边直愕愕的,怕不是忘了家门了吧?你说真话,到底是干什么来了吧?”
仕俊见她神情羞涩,心里一宽,左右看看没什么人儿便惭惭的说道:“这么说你是看透了我的心了?”
“你这个人,好没来由!看你矇矇懂懂的,俺好意来问问你,谁跟你说心道肝的!俺可不敢看你那心!”莲姐红了脸,说:“只是人走到这门口儿了,要找谁,进来问俺娘吧,上年纪人认人多,或许能告诉你那亲戚在哪儿。”
他们在门上说话让莲娘看见了,又不知是怎么回事,当两人往院里来时,老太太已出来房门外,迎了个碰头儿。严仕俊被姑娘引荐给老太太问了好,便让着进了屋。落座后,姑娘向老娘介绍了仕俊的姓名、住处、及其父亲严老先生。说话间,她又早低下了羞红的脸,用眼角儿溜瞅一下他,便不再言语,只看着他还怎么说话了。

四十四荷溏一段哀情史(4)


老太太等了一会儿再不见她说下文;又看看仕俊,他也闷声不响。老太太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便搭着家常话,道:“唉,是严老先生的少的!好个小伙子!还是人家唸书人家儿,孩子都像老人,长的体面,举动又稳重,知书识礼,……”
在老太太说到这儿的时候,那莲姐在一旁却偷偷斜了仕俊一眼,又一抿嘴角儿。仕俊全都看在眼里了。
“……严老先生,这一带十里八村谁不知道,是个老好人哪!就是太直板了些,所以到尔今也没得做个一官半职,教了一辈子书;这也好,总还比那些奸诈弯曲的投机取巧的弄了个大小官差,就欺压人,贪脏枉法留下骂名的强。”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端详面前这小伙儿。“俺家小莲爹就常说‘若是当官让人骂上几辈子还不如让儿孙们种荘稼、做买卖或是学点手艺养家活口的好。’还说什么‘壮稼钱、万万年;买卖钱、一千年;官宦钱,眼前欢’。这不他就一辈子做买卖,跑运河;还把小莲他哥哥也领着,东跑西颠的跑买卖。俺劝他:都五十多岁了,就别张罗了,抛下俺娘儿俩没个靠头。再说,小莲也十八九的了,哪一天找了婆家一嫁出去,不就扔下我这老婆子一个人了吗?……”
“妈,你跟人说这些干什么?不说唠点别的喀!”小莲半恼的躲上里间屋去了。
“可是的!我这老婆子饸饸牙床子,嘴一说话就长。”老太太就转来问仕俊:“大侄子今年多大岁数了?娶亲没有呢?”
仕俊见问到这上来了,又听说‘小莲哪一天找了婆家……’心里暗暗欢喜,就回说:“今年二十了;父亲总说让俺把书唸好,所以还没有论到婚事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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