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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角-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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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萧天英在心情好的时候,常常要跟它玩一些杂耍,训练它攀登,丈把高的杏树,黄南下也能爬上去,甚至还能用前爪摘下几颗杏子。但近年不行了,黄南下岁数大了,七岁的年纪在它那个圈子里,当然不算年轻。年龄一大,就懒了,就有了一些德高望重的矜持,杏子树就很少爬了。但萧天英念它昔日的风采,仍然给予很高的待遇。以往萧天英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要摸摸黄南下的脑袋,表达一定程度的问候,有时候还会从口袋里掏出某样零食或者小玩艺,逗黄南下一乐。
但是今天有点反常。
今天黄南下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在它满怀深情迎向萧天英的时候,萧天英的脸是板着的,眼睛里也没有了往常的温和,好像很有一股晦气。黄南下一看形势不妙,赶紧把尾巴耷拉下来,往边上挪了一步,很有礼貌地给萧天英让了路。
黄南下这个名字是萧天英亲自取的。这个名字在三十多年前曾经属于萧天英的警卫员,那是一个十分伶俐的小伙子,本来是个孤儿,参军的时候只有一条半截裤子和一个黄二蛋的名字,萧天英嫌黄二蛋这个名字过于不雅,才给他取了个黄南下。警卫员黄南下在抗美援朝战争中阵亡了,那时候黄南下已经是连队的指导员了,五次战役最紧张的时候,萧天英号召“婆姨娃娃一起上”,黄南下第一个报了名,下到连队先当排长,再当指导员,896高地血战一场,黄南下的连队打到最后只剩下了四个人,黄南下跟美军一个黑人士兵单打独斗,黄种人咬掉了黑种人一只耳朵,黑种人劈掉了黄种人一条胳膊,最后两个人抱在一起滚下了高地,黄南下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
三十年后,萧天英得到了一条漂亮的小狗。取名的时候,萧天英深情地看着它,说:就叫黄南下吧。
黄南下刚进萧家十分受宠,曾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萧天英常常看着黄南下出神。那是他出山之后,第一次被提名为W军区司令员候选人而没被通过。据说上面有人发了话,说萧天英是某某某的老部下,一贯爱标新立异,是某某某搞资本主义路线的黑干将,是带枪的某某。不仅没当上司令员,反而连工作也被限制了,虽然还是个副司令员,但是有职无权,大事小事一律不予过问,差不多就是个寓公。那时候跟黄南下在一起的时候,萧天英就想到了抗美援朝战争中阵亡了的那个黄南下。萧天英想,黄南下要是还活着,也是五十岁的人了。一个人过了五十,再做工作就有限了。而那时候他也是快要六十岁的人了,还不让甩开膀子干一场,简直就是在剥夺他的生命。
快进房门的时候,萧天英才注意到黄南下的委屈,这个忠实而且本分的动物,不知道老爷子今天为什么不痛快,虽然被冷落了并且已经靠边了,但那双一向明亮的眼睛还在执着地跟踪着主人的后背,充满了疑问和同情。
萧天英便站住了,又转过身来,唤了两声,向黄南下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以表示道歉和慰问。
这一笑,心情居然又好一些了。
三
调整后大区班子的任职命令到了,新任司令员是沈阵雨。
尽管这件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但在常委扩大会上正式宣布这项命令的时候,萧天英还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为军委的这个正确选择真诚地感到欣慰,甚至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同一份任职命令上,宣布萧天英担任W军区顾问组组长(享受大军区正职待遇),萧天英也感到很满意,并且多少还有一点歉疚,因为同他一起在台上工作的十几个大区副职,只有他一个人得到了这份殊荣,其他同志要不就是顾问,要不就是原地不动,要么就是离休。就是顾问里面,还有三个人比他年龄大。
失落感是在回家的车上产生的。
顾——问?顾问是个什么角色?他知道这是对他高度重视和嘉勉的表示,可是他却对这个重视和嘉勉感到了委屈,他甚至觉得还不如继续当他的常务副司令员,那是有职有权的角色,在那个位置上,还可以竭尽全力多做工作,继续只争朝夕地大抓一把军事训练,而这个顾问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顾得上就顾,可以过问才过问。或者说人家让你顾你就顾,让你问才能问。
他还尤其反感那个括号。什么大军区正职待遇?荒唐!简直有点交易的嫌疑,我萧天英戎马一生,小命老命都是党的,还在乎个什么待遇?只要还能工作,给个军长师长的都照样干。不能工作了,哪怕是享受总统待遇也等于零。
萧天英经过夫人卧室的时候,没有进去也没有停住步子,只说了声,跟厨房打个招呼,加两个菜,我要喝酒。然后就进书房了。
以萧天英掌握的情况看,W军区新任司令员的最后确定,某某政委是说话了的。这就不能不让萧天英暗自庆幸。看来这步棋还是走对了。某某政委对部属一向要求极严,战争年代贯彻的是矫枉过正的的作风,谁想走他的门子达到个人的目的,只有两个字——休想。回想起当初某某政委的秘书打电话征询他的意见,那里面可能多少就有些试探的味道,摸摸他有多少底气,摸摸他有多高的境界,那也算是最后的一次考核了,考核的不仅是他的工作能力、政策水平、认识水准,恐怕更重要的还是看看这个老家伙现在是个什么姿态,还能不能审时度势跟上形势。
他不否认,如果他那时候态度暧昧一点,姿态稍微放低一点,回答的口气稍微含糊一点,那么,这一次司令员一职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了。可是,这样一来,他在某某政委的心目中是个什么地位呢?某某政委说不定会失望的——啊,这个萧天英,表起态来慷慨激昂,事到临头就瞻前顾后了,到底还是不能脱俗啊,那就放他一马吧,也是革命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这完全是有可能的,许多老同志的最后一步都是这么走的——带有照顾性的晋升,然后体面地退出前台。而他没有暧昧,没有含糊,他不仅如实地介绍了他对班子的看法,还如数家珍般地列举了沈阵雨的优势和政绩,为某某政委提供决策依据。
现在看来,在W军区司令员人选上,当初极有可能就是在他和沈阵雨两个人之间寻找平衡,而且某某政委的倾向意见可能是沈阵雨大于萧天英,但中间出现过反复,特别是在他萧天英力荐沈阵雨之后,某某政委又观察了一阵子。
萧天英现在无法判断在那颗举世瞩目的伟大的头颅里都发生过什么,但他知道,正是因为他力荐了沈阵雨,某某政委才曾经一度想让他对沈阵雨“先带一带”,也正是因为他一再推让,某某政委才放心了,才对他的人格进行了最后的认可——既然他萧天英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了高风亮节,真诚地支持沈阵雨,那么,某某政委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思路进入这一层,就差不多惊出了一身冷汗,到底是伟人啊,某某政委厉害啊,自己当初倘若暴露一己私心,就会被他尽收眼底,即使给了他那个职务,某某政委也会有无奈的感觉。而萧天英知道,眼下,老同志的问题已经成了某某政委的一件棘手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他萧天英的行为对老首长无疑是一种温暖的安慰。
好了,也算是打了一个大胜仗,即便什么战果也没有,也落个一身正气,英明晚节。
想是想通了,但仍然很累。
萧夫人到厨房跟炊事员交代清楚,上楼到了萧天英的书房,见萧天英坐在沙发上,四肢大开,把全身的重量最大限度地施加给沙发,显示很疲惫的样子。
萧夫人问了声:“是不是不舒服?”
萧天英抬起眼皮:“不舒服还喝什么酒啊?舒服,舒服得很啊。”
萧夫人看了丈夫一眼,又悄悄地地退出去了。多少年的夫妻生活,已经形成了这样一个默契:在丈夫不愿说话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多问一句。丈夫工作上的事,她更是从不插手。知识分子出身的首长夫人和非知识分子出身的首长夫人之间的区别,主要就体现在这一点上。
“老姜,来,坐一会儿。”
萧天英突然坐了起来,把个庞大的身躯收敛起来,给夫人让出了一块地方。
萧夫人有些诧异,估计丈夫是有心事了。轻手轻脚地沏了一杯龙井,放在丈夫的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无语地坐在丈夫的身边。
沉默。沉默了许久,萧天英举起一只手,放在头顶上,张开五指,向后捋着光泽尚新但已明显稀疏的头发,重重地出了一口长气:“完了,生命到此为止。”
萧夫人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一向温文尔雅的脸上也失去了矜持:“怎么,去医院了?我看你都很正常嘛。”
“我说的是政治生命。政治生命,到此为止。往后,就是苟延残喘了。”萧天英的这几句话音量不大,但低沉有力,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萧夫人的心这才从嗓门回到原处。但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要不是关系到丈夫的健康,任是天大的事发生了,萧天英自己不说,她就不会过问。
萧天英第一次向夫人谈起了这次军区班子调整的事。
萧夫人说:“老萧,我跟着你这么多年,看着你几起几落,看着你争强好胜,看着你废寝忘食,我从来没有泼冷水。你说过,人生在世就是一口气,要把这口气用够用足,用到重要环节上。我同意你的观点。你现在的结局是个好结局。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前半辈子问心无愧,后半辈子心旷神怡。激流勇退,安度晚年,我们的生活开始了。”
萧天英苦笑一声,“没有生活了,只有日子了。”
萧夫人笑笑说:“我们也该过过日子了。追求是无穷的,工作也是无穷的,地球离开谁都照样转动。所以呀,老萧我劝你尽快适应。轻轻松松的,当一个好老头。”
萧天英说:“道理是懂的啊,但你要知道,这些年我一直是在一线往前冲,就像一个骑手,不是说停下就能停下的,那一股惯性怎么了得啊,哪怕从马背上掉下来,我也得往前再滚几滚。”
萧夫人说:“你看,让你当个顾问组长,不就是给你一个再往前滚几滚的空间吗,就是要让你把心里攒着的那些气释放出去,用个透彻。”
萧天英怔怔地看着夫人,笑了:“好,萧天英的老婆到底是名门闺秀,看问题超凡脱俗。好,我就来适应吧,争取给你当个好老头。生活要过,日子嘛,我们也把他过得像回事。啊,你说是不是?就是种个花,我也把它种出大军区副司令员的水平……啊,不是了,现在应该说是让它享受大军区正职待遇。”
说完,哈哈大笑。
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是萧副司令吗?”
“是,我是萧天英。”
“萧副司令,您请等一下。”
萧天英觉得这个声音非同寻常,还没等他琢磨出味道,电话那头传出了一个熟悉的、有些苍老的、四川方言味道浓厚的口音:“萧天英吗,我是某某。”
萧天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顿时一热:“政委,我是萧天英啊。首长……祝您健康。”
“萧天英同志,第一,我向你表示祝贺;第二,我向你表示感谢。你做得好啊,做出了榜样。我送给你几句话,戎马一生,英雄一生;主动让贤,品质高尚;发挥余热,继续革命。”
萧天英的眼睛霎时热了,湿润了:“谢谢政委,我人在二线,心在一线,请政委放心。”
“来年春暖花开,我要到你们那里去看看,你要请我的客。”
“政委,我等待那一天。”
“代我向你的夫人问好。”
放下电话,萧天英已是老泪纵横了。
这天晚上,萧天英豪饮半瓶茅台,酒毕,强行拉着夫人,并召集秘书、警卫参谋等人,高歌一曲《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大有精神“不正常”之嫌疑。其实自我感觉很正常。
四
夏玫玫要求转业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N…017,韩陌阡对此倒是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他甚至早就预感会有这一天。对于夏玫玫的一切正常的和非正常的言行,他都不会大惊小怪。但是,他感到了疼痛——真的是疼痛,像这样揪心揪肺地为一个女人疼痛,在他韩陌阡的生命历程中,还是极其罕见的。他是一个天生的职业革命者,他到这个世界上来是担负有重要使命的,改造社会和他人是他与生俱来的职责,儿女情长这种软绵绵的东西不属于他韩陌阡。
然而,他现在还是感到了疼痛,只有当疼痛终于穿透肌肤向他的心灵袭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对那个女子竟然是深深地爱着的。
可是,为什么当初就没有把这种感情同行动结合起来呢?
真诚地检点自己的情感细软,他有什么理由否认那种情感呢?他记得,当萧副司令最初说出来要让他辅导夏玫玫的时候,他几乎吃了一惊,那个在当时情窦未开的女孩谈不上美丽,但绝对漂亮。而夏玫玫呢,当她得知这个其貌不扬、脸庞上宽下窄略嫌清癯的年轻军官即将成为她的导师的时候,既不惊奇,也不羞涩,而是忽闪着一双明亮的黑眸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
就那一眼,就撞出了火花。
韩陌阡缺乏同异性交往的经验,他竭力地从思维里驱逐“异性”这个概念。
她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她的目光像是大漠深处在坎儿井边长出的黑葡萄,是在清泉和蓝天之间结出的果实,从那里面你看不出一丝污染。但他从那绝不避人的清澈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种野性的魔力,那一瞬间他就有了预感,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学生,他有麻烦了。她只要轻轻的一瞥,就能精确地扫描出你的阴暗。
那才是如履薄冰呢。
在最初的几次接触中,他把自己定在这样一个位置上,慈爱、严厉,并且道貌岸然,希望循序渐进地把她的审美趣味纳入他所设计的轨道。但她总有自己的花样,他引导她阅读高尔基的散文诗《海燕》,她却对福尔摩斯探案小说发生了兴趣,他让她朗诵《西去列车的窗口》,她却偏偏喜欢上了惠特曼的《我歌唱带电的肉体》,他向她灌输《红楼梦》的反封建思想,她却拒不接受,她说她看《红楼梦》就是才子佳人悲欢离合的故事。
他又不能不承认她是聪颖的,有很高的悟性,宁可发表自己的谬论,也不对自己所不理解的真理人云亦云。但她还是对他表示了敬重,并且真诚地驳斥他和依赖他,偶尔还称呼他一声老师。
他们的关系一直是在正常和不正常之间游动着。但终于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他们一起走进了那个玫瑰飘香的初夏的夜晚,他们匆匆地拥抱了对方又像扔开炸弹一样紧急地扔掉对方,朝着不同的方向落荒而逃。
五
那年夏天,萧副司令夫妇到北戴河休养去了。有一天,夏玫玫打电话要韩陌阡去一趟,韩陌阡当时有点犯踌躇,他知道萧副司令家里的勤杂人员那几天都回警卫营了,除了一个岗哨,萧副司令家里只有夏玫玫一个人,情况有点复杂。再者,按照萧副司令的部署,夏玫玫已经开始和康平接上头了,并且向韩陌阡表示那个人她不怎么喜欢,太殷勤了,有点妖里妖气的,甚至流露出了不再交往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她要单独跟他见面,他就不能不慎重了。
但不去见面也是不合适的。经再三权衡,韩陌阡还是大义懔然地去了,他相信他的自控能力和随机应变的本领。革命军人死都不怕,还怕一个女孩子吗?
韩陌阡赶到的时候,夏玫玫刚刚洗过澡,穿得很随意,是一件白纱连衣裙。头发还湿漉漉的,没怎么梳理,瀑布一般飘在脑后,散发着一阵玉兰的馨香,上面还醒目地系着一个玫瑰红的发带。
两个人开始坐在客厅里聊天,扯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显然是有些心猿意马。聊得不耐烦了,夏玫玫突然发起攻击,单刀直入地问道:“老阡你老实坦白,你有没有过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
韩陌阡早有思想准备,面不改色心不跳,坦然回答:“无产阶级只有彻底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本人对于生活作风问题不感兴趣。”
夏玫玫冷笑一声说:“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当剥去。我怎么听人说你和通信站的林丰不干不净的?”
韩陌阡倏然一惊,但是仍然坚持镇定,平静地说:“处过一段时间,但还够不上生活作风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韩陌阡打了埋伏。他和林丰的确有过一段热恋,而且已经离生活作风问题了不远了——他和林丰毕竟都是二十七八的人了。他暗自琢磨,如果夏玫玫继续盘问,他就干脆亮明,他仍然打算和林丰继续来往,并且在适当的时候结婚。他还担心,夏玫玫有可能要向他打听康平的“生活作风问题”,他也想好了对策,一句“不了解情况”推之大吉。
出乎意料,夏玫玫并没有继续纠缠。
那天天气很热,客厅里电风扇开到了最高一档,不时掀动夏玫玫的裙裾,为舞蹈而生的漂亮的双腿老是在韩陌阡的眼前飘扬。夏玫玫有好长一阵时间没有说话,弄得韩陌阡一头冷汗。后来夏玫玫居然笑了,毫无理由地笑了起来,脸色虽然有点红晕,但是一双美目却火辣辣地逼人。
夏玫玫自我陶醉般地笑了一阵子,站起身子,走近韩陌阡,亭亭玉立在他的视野上空,那双眼睛也野性十足地看着韩陌阡。韩陌阡意识到了不对劲,不知所措地看着夏玫玫,惊慌地说:“玫玫,你……”
夏玫玫不笑了,什么也不说,就那么怪怪地狠狠地烫烫地看着韩陌阡,眼睛里又莫名其妙地涌上一层潮湿,看了一会儿才说:“老阡,你喜欢我吗?”
韩陌阡避开了夏玫玫锋利的目光,呐呐地说:“玫玫,你听我说,……我当然喜欢你,我真的……可是……”
“可是什么?你好像有点怕我。是怕我,还是怕你的萧副司令?”
韩陌阡语无伦次了,说:“不是这么回事,你听我说……”
“我什么也不听,我知道你喜欢我,你爱我!你说,你爱我!”
“我……我……”韩陌阡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夏玫玫会采取这样的方式,简直是不可抵挡的。
夏玫玫一进入状态,就咄咄逼人了,美丽的双眼像是烫热的枪口,准确地指向韩陌阡的脑门与鼻子之间那两块发光的地方:“你说,你爱我!你必须说,说你的真心话,让你的心灵发言,说出来,说出来你最想说的话。你不说,你就是个坏人。”
“我是…………可是……”
“没有可是,只有爱!你再说一遍,你爱我!”
“我……我……夏玫玫,你不能这样!”
夏玫玫一步一步地向他逼了过来。
韩陌阡闭上了眼睛。
对手已经找到了他的最薄弱的地方,她用最柔软的兵器摧毁了他精心构筑了几年的防御工事。
韩陌阡几乎眩晕了,他感觉到他在一瞬间进入到一个神奇的境界,他从炎热的夏天走进了春天,四周鲜花盛开,阳光明媚,芳香四溢,绿色的原野无边无垠,向天穹尽头滔滔铺排……耳边拂过一阵奇妙的音乐……白云飘过来了,一个身影从缭绕的白云里冉冉升起——眼前一片血红。
他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窗帘已经被关得密不透风,客厅里所有的灯光都打开了,花盆里的月季和兰花似乎刚刚开放,满室生辉……他终于再次看见她了,连衣裙已经落在他身边的凉椅上,那个他看着成熟起来的姑娘,一个魔鬼般的天使,一个无所畏惧的女神,腰间似系非系地搭着一条透明的白纱,随着袅娜的舞步云烟一般飘绕——她在舞蹈,她在为他而舞,啊,这是天使之舞,这是处女之舞,没有伴奏,而优美的旋律就在他的耳畔徊响。那雪白的长臂在晶莹地流动,那青春的峰峦闪耀着玫瑰的光泽。她在无声地舞蹈,为青春而舞,为生命而舞,为爱情而舞,为他而舞……
韩陌阡分明已经听见了自己的体内传出了咆哮般的怒吼,血管在膨胀,骨骼在碰撞,冲锋的号角已经吹响,年轻的躯体向他发出了果断的命令。
啊,这个洁白无瑕的女孩,她在向他展示她的全部的美丽……流淌着的,运动着的,生长着的,升腾着的……鲜活的美丽。
是的,这是真正的美女,无论从哪个角度量,这都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美女。这是一坛封坛封了二十一年的美酒,这是一汪没有启封的陈年佳酿,她在呼唤,她在等待,她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表达她的反叛,显示她抗争的力量,她渴望他去吸吮她啜饮她,她渴望他的智慧和灵魂一起走进她的深处——今夜,她就是他透明的新娘……
可是,你没有权利享受这具美丽的肉体。没有任何人赋予你这种权利,她有权利向你展示她的美丽,展示她的青春,展示她的生命。但是,你无权接受。
这个二十一岁的、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已经陷入到一场虚构的、不理智的、不现实的爱情梦幻之中,她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没有错。只要你挺起胸膛,她就会融化在你的怀抱里,那么,一切都会见鬼,那个善于伪装的康平自然不在话下,萧副司令的命令也会灰飞烟灭,一场超凡脱俗的伟大壮举就会隆重成立……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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