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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丽丝.莱辛小说集-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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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他默默不语吃完了她为他准备的晚餐,然后出言讽刺,说,“小
玫,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迁就我的莫。”那一餐吃的就是蒸鱼,烤面包,和
淡淡的茶,他最讨厌的。她表情很不自然,但倔强地说,“我和街角那边的
药剂师朋友谈过,他告诉我你该吃些什么。”他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脸色气
得铁青,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出去,身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他闷闷不乐站在酒吧前喝酒。珍珠走过来说,“今天晚上又是让什么给
咬了?”她语气轻松,却眼露同情。那同情的眼神惹怒了他,他咬着牙迸出
了一句,“女人!”砰一声放下酒杯,转身就走。“礼貌一点可不花你一毛钱,”
她尖酸地说,他回答她,“不要烦我可也不花你一毛钱。”他站在门外,迟疑
了一下,觉得不好意思。珍珠是多年的老朋友,对他颇有好感。此外,她知
道他太太的事,也知道玫瑰的事,但从不说什么,不指责他。她是个好女孩,
珍珠确实是——他走回去,对她说,“珍珠,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没等
她回答,他又走了,这次是回家去。
他称为他太太的女人在缝东西,她抬起头简单地问了一句,“你想干什
么?”
“什么都不想。”他坐下,拿起一张报纸,假装在看,知道她眼睛不断地
瞟着他。
他们相互之间没有敌意,早已度过了那个阶段。事实上,饱尝了玫瑰
锲而不舍,热切地追问之后,她这种对他似乎无动于衷的态度反而叫他松了
一口气。玫瑰的那种追问,他觉得就像几根雪白可爱的手指,快把他勒死了。
“要吃东西吗?”她终于开口问他。
“有什么吃的?”他小心谨慎地问,心中想到了刚才那平淡无味的蒸鱼
和烤面包。
“自己去找吧,”她说。他走到楼梯口的食橱,装了一盘面包、腌黄瓜和
乳酪,回到刚才的地方。她瞟了一眼他的盘子,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
语带嘲讽地说,“你不叫我不要吃腌黄瓜吗?”
“才管不着,”她仿效他的语气,“你要自杀,埋的是你。”他听了哈哈大
笑,她也跟着哈哈笑。后来她问,“在这儿过夜吗?”
“你不介意的话。”她嘿嘿冷笑,站起来说,“我去睡了。你不能睡沙发,
孩子们带了朋友回来,他要睡沙发,你拿条毯子和坐垫睡地板吧。”
“谢了,”他冷冷地说。“孩子们好吗?”他问,像是临时才想起的。
“很好——你要是关心的话。”
“我不是问了吗?”他问她,并不生气。这样一问一答,大家心平气和,
冷冷淡淡,骨子里,甚至可以说是和和气气的。她走了之后,他从抽屉拿出
一条毯子裹在脚上,在一张椅子上躺下来。他本想好好想一想自己和玫瑰的
事,但一下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没等其他人起床就走了。在工厂,一整天
都在想:玫瑰,我该怎么处理玫瑰?下班后,想也没想就去了酒吧。珍珠静
静地站在柜台后,样子显示她并不记恨他昨天晚上的暴躁。
他本来只准备喝一杯,结果喝了三杯。他喜欢珍珠爽朗的性格。她告
诉他她的年轻朋友钩上别的女孩子了。之后,又加了一句,似乎事不关己似
的,“反正海里的鱼多的是。”
“没错,”他随口回答。
“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半开玩笑地叹了口气。
“对,可每本经都值得念,”他想到了玫瑰,心里有股沉痛的愧疚感。珍
珠关心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没说他不值得我念,可现在那另一个女孩得
到了一切好处。。”说到这儿,她阴阴地笑。
他喜欢这种乐天的哲学,忍不住说,“他不识好歹,不该丢了你。”他
带着赏识的眼神看着她那盘在头上的金黄卷发,和那线条美好的身材。她眼
露神采,他马上向她道晚安,走了。心想,不能和珍珠缠上了。
8 点了。通常他是7 点就到了玫瑰那里。他在路上缓缓而行,心想不知
如何向玫瑰解释。进门时,脑海仍然一片空白。不晓得怎么搞的,他感到十
分疲倦。玫瑰已吃过了,桌子都收拾了。她坐在桌边皱着眉看报纸。“你在
看什么?”他问她,想打破僵局。他从她肩上望过去,看到报纸上有一栏做
了记号,标题是:多余的女人教会的麻烦。他吃了一惊。
“那就是我,多余的女人,”她突然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他不太自在。
“我有权想笑就笑,”她反嘴。“总比哭好。”
“嗳,玫瑰,”他可怜兮兮的,“嗳,玫瑰,别这样了。。”她突然泪流
满面,紧抓着他,但他知道事情并未就此了结。那晚稍后,她对他说,“我
有件事要告诉你。。”他心想:有我受的了,不管是什么。
“你昨晚回家去,是不是?”
“对,”他提高了警觉。
停了一停,她问,“她怎么说?”
“说什么?”他真的是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杰米,”她屏住气,不敢置
信地叫道。
他说,“小玫,没用的,我早和你说了。”
她没有马上接腔。过了一下,她说,“好啦,我现在都看清楚了,”声
调非常尖刻。
“你什么都没看到,”他嘲笑她。
“好吧,那你告诉我?”他不答腔。她也不开腔,对他来说,她的沉默
恰似坚持要他回答。他又感到那温暖柔软的手指缠绕着他,叫他喘不过气来。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没办法。”停了一会儿,她说,“是啊?”简单一个词
儿,声音平平淡淡的,他恨死了她这种声调。事情就此了结,至少,暂时是
这样。一星期之后,她平静地对他说,“我今天去看琪儿的外婆。”
他心一震,想道:这下又有什么了?“怎么?”他问。
“乔治上个月阵亡了,在意大利。”
他心中有股胜利感,但觉得不好意思,“真不幸。”她一手挥开了他的
话,对他说,“我告诉琪儿外婆我要收养她。”
“可是玫瑰。。”看到她的脸色,他不敢说下去。
“我要小孩,”她恶狠狠地说,他垂下了目光。
“是她外婆不让?”
“不太清楚。她起初肯,后来又重新考虑了一下。她年纪大了——明年
就80。她觉得或许琪儿跟着我会好些。”
“你要她住在这儿?”他简直不敢置信。“为什么不可以?你整天上班。”
她没再说什么,他凝望她,脸色逐渐转红。
“你听我说,”她想说服他,声调虽一点也不刺耳,但却字字刺伤了他。
“这地方的设备都是我供的,家具、钱都是我出的。邮局里,我还有一百镑,
可是要留做紧急之用。现在战争结束了,我们不会赚得那么多,这一点,我
绝对清楚。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说到这儿,她灵敏的本能止住了她,
她说不下去。本来她想说,吃的,以及一切一切,都是她付的,近来连房租
也是她付的。有一个星期,他很不好意思地说他手头上没现金,要她先垫一
次,但后来就成为习惯了。
“你要我给你钱,好让你带那小孩住在这儿?”他小心地问。她窘得涨
红了脸。
“啊,不是,不是,”她马上否认。“你听我说,假如你能付房租,那就
够了。我可以找个半天的工,光做早工,琪儿已上学了,我会想办法解决。”
他默默咀嚼她的话。实在难以置信,他心想:她要把孩子带到这儿来,
小孩子总是碍手碍脚的——那就表示她不能再爱我了。他慢慢地说,“嗯,
小玫,你要真想要的话,就去办吧。”
她一脸欢喜,阴郁一扫而光,像从前那样向他冲去,亲他,口中不停
地说,“哦,杰米,哦,杰米。。”他抱着她,心中愤愤地想,她并不是因
为我而这么高兴,她关心的只是那小孩——女人!他脑子里想到了两件事:
首先,他到哪儿去找钱付房租,除非他赶快通过那考试,其次是,政府当局
绝不会让玫瑰收养琪儿。
第二天晚上,玫瑰垂头丧气。他最后忍不住问他,“你去见了官员没?”
“见了。”她不看他,怔怔地望着窗外。
“没用吗?”
“他们说我必须证明自己是适当的人选。我说我很适当,我告诉他们我
是看着琪儿长大的。我还说我认识她母亲和父亲。”
“说的也是,”他忍不住打岔,酸溜溜的。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说,“别
又来了。
我告诉他们她姥姥年纪太大了,我带她,轻而易举。”
“他们怎么说?”
她不说话,之后,不自觉地用力扭绞双手,哭喊道,“他们很坏,对我
坏死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问我怎么供养琪儿,我说我会赚钱。他们
说我必须出示证件,证明。。”她静静地哭泣,没向他寻求慰藉。她仍坐在
窗前,背对着他,不让他分担她的哀伤。“他们问我,做工的女孩怎久能够
照顾小孩,我说我会做少一些,他们于是问,我有没有丈夫。。”说到这儿,
她头靠墙壁,痛声哭泣。过了一会儿,他说,“小玫,看来我对你毫无用处,
或许你该放弃我,去找个好丈夫。”听到这个,她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
着他,叫道,“杰米!我怎么能够放弃你。。”他走过去,松了一口气,心
想:她还是爱我比较深一些。他的意思是,比起那个孩子。
玫瑰似乎接受了失败的事实。她满怀哀伤地谈论市政局那些“爱管闲
事的官员”,谈了好几天,她还幽默得很,虽然幽默得叫他不放心,她说,“我
要去对他们说:成为多余的女人,我没办法。别怪我,要怪,怪战争,可笑
的战争把所有男人都杀光了,那不是我的错。。”
他的嫉妒心理终于忍无可忍,他说,“你爱琪儿甚于爱我。”她笑了,
有点诧异,说道,“杰米,别孩子气了。”“你一定是。看你这样说个不停,
心中只想到那小孩。”
“你嫉妒琪儿,没道理。”
“嫉妒,”他声音粗鲁,“谁说我嫉妒?”
“那你说,不是嫉妒,是什么?”
哦,去你的,去你的,他心中自语,用手环住她,大声说,“小小玫,
乖,乖,别再这样了,像从前那样,行吗?”
“我没什么不同,”她耐着性子说,叹了口气,接受了他的抚慰。
“那你是没什么不同,”他愤愤地说,之后,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向她
撒娇,说,“小玫,小玫,难道你一点也不爱我。。”事实上他对玫瑰的改
变简直着了魔似的。他不断地想起从前的她,像是想的另一个女人,她变得
实在太多了。上班时,他手上做着该专心致志的工作,但却会突然一惊,跳
了起来,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口中喃喃自语,“玫瑰——哦,见她的鬼去!”
他痛心地想起了她从前是如何冲过房间迎接他,是如何的多情,反应是如何
的敏感。他想到了她现在耐着性子的和蔼态度,他真想说脏话大骂。
现在下班后,他会直接到玫瑰那儿去,比她回去得更早。灯总是没开,
房间冷冰冰的,似乎提醒他玫瑰的改变。她回来时手提线织购物袋,总是一
脸倦容。他坐在桌边望着她,眼中冒出妒火,气呼呼地说,“这房子像街边
一样冷。”她看他一眼,叹口气,心平气和地说,“可是杰米,你看,点煤气
炉的铜板我就放在这儿,你为什么不点火呢?”他听了会走过去,吻她,拉
下她的两手,她则会说,“杰米,等一下,等我先把马铃薯放下去烧,否则
就没晚餐吃了。”
“马铃薯不能等一下吗?”
“杰米,放开我的手。”他紧抓不放,她于是慢慢在他的紧握下伸出手,
把袋子放到桌子上,然后转身吻他。他注意到她会担心地瞥一下没有拉上的
窗帘,瞄一下没有清理的垃圾桶。“没等你做完家务,你甚至连吻我都不行,”
他叫,气呼呼的。“好吧,等你有了闲暇,可以接受我的亲吻的时候,眨下
眼提示我吧。”
听到他这么说,她无精打采但很有耐性地说,“杰米,我刚下班回来,
什么都没弄好。你从前不是这么早来。”
“那你是抱怨我现在一下了班就直接来这儿,从前,你抱怨我先到别的
地方喝一杯。”
“我从没抱怨什么。”
“就算你没出口抱怨,你也是闷不作声。”
她听了伤心悔恨,过了一会儿,说,“那,杰米,”她双手刨着马铃薯
皮,“我要是和男朋友去喝酒,你也会不高兴。”
“你是指珍珠,我想。总之,那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她问,很理智的,“我是不喜欢一个人上酒吧,但要
是喜欢的话,我不懂为什么我不可以上酒吧。我不懂为什么男人做的女人不
可以做。”
这样突然陷入女性主义之辩,常叫他困惑不解,那和她的性格是如此
不相称。他不和她争那个,换了话题说,“你不过是嫉妒珍珠罢了。”
他当然是希望她听了会笑,再不然小小吵一下也好,然后好以亲吻收
场,可是她却深深地思虑了一番,然后说,“你要是爱一个人,就没办法不
嫉妒。”
“珍珠!”他咆哮道,“我认识她好些年了。还有,是谁告诉你的?”
“你总是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别人都不会注意,”她伤心地说,“你总是大
吃一惊。”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别人总是会把事情传出来的。”
“你相信别人。”
她没搭腔。过了一会儿,说,“哦,杰米,我实在不爱老是吵架,而且
没有什么意思。”这种哀伤的无助语气叫他开心,他热情地把她拥在怀中,
喃喃地说,“我也不想吵架。”
但他们继续吵架。每一次谈话似乎总是要以珍珠,或乔治来结束。要
不然就是彼此的柔情变成了疲惫的无言,他看到她静静地望着别的方向,陷
入沉思。“小玫,你怎么又这么严肃了?”“我在想琪儿。她姥姥太老了。琪
儿整天关在厨房里——我在想,那些爱管闲事的老家伙说我不适合照顾琪
儿,但至少星期天我可以带她出去散散步。。”
“你要收养琪儿完全是因为乔治,”他咬牙切齿,紧紧地抓得她不得不掉
开他。
“哦,别这么说了,杰米,别这么说了。”
“我没说错。”
“你要这么想,我也阻止不了你。”两人默默无语,情绪陷入了极度的疏
离情况。
这之后几个星期,有一天傍晚他又去了酒吧,珍珠说,“哈巢,陌生人。”
她眼睛闪露欢迎之情。
“我一直很忙,忙这忙那的,”他说。
“那当然,”她说,酸酸的,带着挑衅的眼光看他。
他不能不屈服。“女人,”他说,“女人。”然后喝了一大口酒。
“别用那种口气对我说话,”她说,苦笑一声。“我男朋友刚结了婚,连
张请帖都不给我。”
“他不知好歹。”
她那双蓝色的大眼珠左右转动,斜斜地膜了他一眼,然后垂下去看着
手中清洗的玻璃杯。“或许还有别人也是那样。”
他迟疑了一下说,“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他谨慎地不敢造次。其实
长久以来,两人纯粹由于双方性情温良,早已惯于打情骂俏。这种新近产生
的迟疑感觉反而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使得随意的交谈加深了意义。他告诉自
己:小心了,杰米小子,要不小心,可又要脱轨了。他觉得自己该换个酒吧,
然而却仍然每个傍晚都来这儿。他盼望踏入酒吧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他,总
是轻轻松松地说,“哈艹果,帅哥,今天又惹了什么麻烦了?”她那眼神总
叫他感到暖暖的。以往每次呆半小时,现在却要果上一小时,甚至更久。他
总是静静地倚在柜台上,一对灰色的眼睛赏识地追随着珍珠。有时候她注意
到了,便说,“你的眼睛该休息一会儿。”他平静地答她,“你要不想人家看
你,最好买件别的外套。”他会想,心里有股不忠的感觉:小玫为什么不去
买件像珍珠那样的外套?她总是穿深颜色的素色裙子,平整的短衫,领口别
了一根别针。
之后,他一边爬楼梯,一边想:玫瑰今天或许会像她从前那样?他抱
着期盼打开门,心想:看见我,她或许会露出微笑,跑过来。。
但她要不是站在炉子边,就是坐在桌边等他,脸上露出疲倦、容忍的
微笑,然后动手装盛饭菜。他失望得心情一沉,但仍然勉强自己向她说,“小
玫,抱歉来晚了。”他硬着头皮准备接受指责,但她没发作,虽然她的眼睛
急切地在他脸上搜视,然后垂下,似乎唯恐他看到了当中责备的神情。
“没关系,”她小心地回答,放下手中的碟子,替他拉了张椅子。
他总是忍不住要检视一番,看看她是不是仍然“艹果嗦”他吃的东西,
但她不惜麻烦,掩盖了她所采取的健食措施。有时他会冷言冷语地刺探她,
“你那药剂朋友大概是说豆子有益溃疡的吧,玫瑰,来点炸洋葱怎么样?”
“我明天炸给你吃,”她会这么回答。看到他把腌黄瓜的瓶子往自己面前
拉过去,在鱼上面堆了一堆腌黄瓜,她急忙转开眼睛,似乎受不住刺激。“人
只活一次,”他轻轻松松地说。
“是啊。”经过刻意地掩饰,她说,“不管怎么说,胃是你的。”
“我就是常常这么说的。”心底下,他自言自语:该是我那鬼太太说的。
因为他太太最后终于对他说,“胃是你的,你要是想早死十年的话。。”
他夜晚吃了一大碟炸洋葱,或是吃了沾满了番茄酱的炸薯条之后,半
夜要是胃痛得半死,总是一动不动地躺着,不敢惊动身旁的她,就像从前对
他太太那样。女人艹果嗦,艹果嗦的女人!
他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不一刀两断。有十多次了,他告诉自己:受
够了,没有用的,反正她是不爱我的。然而一到了傍晚,他又去了酒吧,和
珍珠凑合凑合打情骂俏一番,呆到不能再呆下去才离去。而一出了门,脚似
乎被拉了似的,又回到了玫瑰那儿去。
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举止很差,却改不过来;他该准备考试,
却定不下心来念书。要使玫瑰高兴并不难,他却下不了决心。他该下决心傍
晚不去珍珠那儿,但他忍不住。这是什么道理?人为什么都好似被拉着做事,
违反自己的意志,甚至违反自己所喜爱的?
有一个星期六晚上,玫瑰说,“我明天不在家。”
他抓住她的手问,“为什么?你要去哪里?”
“我要带琪儿出去玩一天,晚上和她姥姥一道吃晚餐。”
他呼吸急促,嘴唇抿得紧紧的,“没时间陪我了?”
“哦,杰米,讲点道理。”
第二天早上他躺在床上看她换衣服出门。她一脸笑容,脸色柔和,充
满喜悦。临走前,在他脸上亲了亲,安慰他。“杰米,只是星期天而已。”
那是每个星期天的了,他想,可怜兮兮的。
人夜时分他去酒吧,那天珍珠放假。他想邀她去看电影,但不知道她
住哪儿。他回到家里,小孩已上了床,太太去了邻居家,好似人人都不理他。
最后只好回公寓等候玫瑰。她回来时,他静悄悄地坐着,脸上带着温怒,浅
浅一笑。她则手舞足蹈地谈论琪儿。
上了床,他背着她,凝望窗外灰黑的天空,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有什么意思?然而第二天晚上,他又照旧回来。
第二个星期天她邀他一起去看琪儿。
“见什么鬼!”他大叫,怒气冲冲。
他刺伤了她。“为什么不行呢,杰米?她好可爱,好乖,满头长长的金
黄卷发。”
“我猜乔治也有一头长长的金黄卷发,”他连讽带刺地说。
她怔怔地看他,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她走了之后,他去珍珠家,
他已事先问了她的地址。他带她去看电影。两人小心翼翼以礼相待。她偷窥
他的脸色,心想:他拉紧了脸,心事重重。而他则想到了玫瑰,她去看那小
鬼;和琪儿在一起,她十分快乐,然而对他,却连个微笑都舍不得!他和珍
珠道别时,她一字一字慢慢地说,“刚才看的电影,片名叫什么,你可说不
出吧?”
他笑了,有点尴尬,“抱歉,我心里有点事。”
“多谢告知。”她声音充满同情,倒无敌意。对她的谅解,他很感激,匆
匆在她脸颊上一吻,说,“珍珠,你是个好女孩。”她涨红了脸,双手飞快环
着他的脖子再吻了他。过后他十分不自在,心想:我当时只要举起一根小拇
指,就可得到她。
回到家,玫瑰战战兢兢,小心不提及琪儿,直到他先提起。她怕他,
他看得出来。
这叫他泄气得简直要发疯。谁都会说他虐待她!“老天爷,玫瑰,”他
低声下气,“你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些?”
她叹了口气,声音干燥无力地说,“我猜珍珠对你很好吧?”
“见鬼,小玫,你不在我总得找点事做。”
“我叫你跟我一道去,不是吗?”
他们现在处于危机边缘,两人都知道。过后几天,他们形同陌生人。
害怕会引发爆炸,两人的眼睛几乎不相互对视。
第二个星期六晚上玫瑰问他,“明天和珍珠约好了吧?”
他想否认,但她不让他打岔,继续说,愤恨难平的,“杰米,不能再这
样下去了。”他没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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