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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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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只是朝廷的想法。
左宗棠对战争开始敬而远之。战争以屠杀敌人为职业: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这是“毒天下”,不得已而为之。
左宗棠的兴趣,在办事、搞建设。
早年湘水校经堂传授的“经世致用”教育,已经深入他的骨髓:青年时期在湘阴农村,他实践农业科技,研究的是科学种田;现在做闽浙总督,治理福建、浙江,他对工业科学再次投入了极大的兴趣。
工业科学如何去践行?左宗棠想到,得在马尾办一个船厂。
1866年7月14日,左宗棠规划了福州船政局(马尾船厂),作为中国第一家军舰生产基地。
配合福州船政局,左宗棠创办“求是堂艺局”,即福州船政学堂。
学堂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学堂为制造学堂,又称“法语学堂”,主设造船专业,意在培育船舶制造和设计人才,开设有法语、基础数学、解析几何、微积分、物理、机械学、船体制造、蒸汽机制造等课程,优等生可被派往法国学习深造。后学堂为驾驶学堂,也称“英语学堂”,意在培养海上航行驾驶人员和海军船长,专业为驾驶,后又增设轮机,下设英语、地理、航海天文、航海理论学等课程,优等生可选送英国留学。
开办福州船政学堂,用左宗棠自己的话说,“一面开设学堂,延致熟习中外语言、文字洋师,教习英、法两国语言、文字、算法、画法,名曰求是堂艺局,挑选本地资性聪颖、粗通文字子弟入局肄习”。
福州船政学堂1866年12月23日开局招生,严复以第一名被录取。
作为主体的福州船政局制造新式兵船、炮舰,是中国近代第一家造船企业,是当时远东最大的造船厂。左宗棠筹来47万两白银做创办经费,马上动工。他规划:以后常年经费从1866年11月起,由福建海关月拨五万两,养船经费则由福建省厘金局(相当于今天的税务局)提供。
这是洋务运动大潮中的第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左宗棠因此成了中国近代海军的奠基人。
就在左宗棠满脑子规划中国未来船厂时,捻军大乱。他的洋务计划跟着被打乱。朝廷一纸命令,左宗棠被召唤,从闽浙总督的位置上走下来,直奔平捻前线。
左宗棠有点依依不舍。毕竟,自己刚刚打下的福建、浙江,经战乱后百废待举,船厂才起了个头,中国沿海地区的经济怎么搞,洋务怎么弄,他才理清思路。
不能抓全局,就抓重点建设。左宗棠想:船政大业是百年大计,决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
接替自己的新任闽浙总督叫吴棠。吴棠为人怎样、办事如何?会支持船政局,还是会反对?左宗棠没底。自己与吴棠平级,无权管理,万一吴棠兴趣不大,或者反对,一纸文件下令将福州船政局关了,就可惜了,自己人走政息,白搞了。
左宗棠得马上找个船政大业的接班人。这个人需要具备三个条件:一、能完全听命于自己;二、熟悉情况,是福建本地人;三、言必信,行必果,有非凡的执行力。
环顾中国官场,符合这三个条件的,找谁呢?左宗棠将人物在脑海里逐一自问,一个名字突然跳了出来:沈葆桢。
沈葆桢,福建省侯官县(今福州市)人,生于1820年,比左宗棠小8岁。左宗棠想到他,中间还有层特殊关系:沈葆桢是林则徐的外甥兼女婿。
16年前,林则徐约见左宗棠,湘江夜话,以新疆事业托孤。现在,左宗棠就要去完成林则徐未竟的大业,对他的外甥兼女婿,以船政事业托付,这一切不是太好了吗?
沈葆桢自己的想法怎样呢?左宗棠没底。他决定当面谈,因为沈葆桢就在眼前。
沈葆桢与李鸿章是“同年”,因在江西抵抗太平军有功,1861年被曾国藩向朝廷举荐,做上江西巡抚。
但就在巡抚任上,母亲突然去世,沈葆桢回福州老家丁忧。
怎样才能让沈葆桢出山?左宗棠根据自己青年时代被张亮基、骆秉章请出的方法:亲顾家门,现场邀请。
第一次光顾“沈庐”,左宗棠热情高昂,亲自到福州宫巷请沈葆桢出山。不想热嘴吃了冷豆腐,沈葆桢只一个劲地推脱说“重孝在身”,不能赴职。
左宗棠拿不准沈葆桢是不是要检验一下自己的诚意,那就充分表达诚意试试看。不久又马上第二次光顾“沈庐”。不想又白去一趟。
回去后,左宗棠看明白了,沈葆桢要的不是自己的诚意与姿态。
那他要什么呢?
经过一番换位思考,左宗棠想明白了:沈葆桢有许多难处,最主要担心受吴棠制约,办不好事。
对症下药,自己先帮他扫除掉这些障碍,再请出山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左宗棠立即着手办两件事:
一,向朝廷上奏折,申请将福州船政局升级为朝廷直管部门,不归闽浙总督管辖,“凡船政奏折无需经过巡抚衙门,仍由沈葆桢会臣领衔”。
二,命令胡雪岩准备好办船政局需要的银子,而且以后船政局凡是需要用钱的地方,全部由胡雪岩负责解决。
第一件事很快又来回应,朝廷很快批准了左宗棠的申请,当即下发了圣旨。胡雪岩经商事业正如火如荼,当即向左宗棠保证资金到位。
左宗棠带着圣旨“三顾沈庐”,对沈葆桢宣读:“朝廷已特命总理船政,由部颁发关防,凡事涉船政,由其专奏请旨。其经费一切会商将军、督抚,随时调遣,责成署蕃司周开锡不得稍有延误。”
沈葆桢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左宗棠送的这个“大礼包”太突然,诱惑力很大:政府优惠政策有了,钱也不要自己发愁了。于是答应下来。1867年二月初一,朝廷根据左宗棠的汇报,下旨令沈葆桢“先行接办,不准固辞”。就这样,沈葆桢服期还没有满,就正式出任了“福州船政大臣”。
船政局掌舵的人选落定,左宗棠松了口气。通过诚意感化与政治智慧运作两手,他如期达到了目的,也相信请沈葆桢是找对了人:“接办之人,能久于其事,然后一气贯注,众志定而成功可期,亦研求深而事理愈熟悉。此唯沈公而已。”
找好了船政大臣接班,左宗棠接令再去剿捻。
他想起与林则徐的湘江夜谈,事业托孤,西北对中国更重要。
1867年3月,左宗棠统帅楚军,挥师出发平捻。
捻军这时又有了新变化。原来是一个整体军队,随着军队规模的扩大,在1866年10月已分为东、西两部。西捻军由张宗禹率领,东捻军由赖文光率领。
左宗棠负责剿灭西捻军,东捻军由李鸿章负责。
到潼关后,左宗棠酝酿了一个平捻的计划,取名“兜剿”。
当时,捻军主要集中在西安以北的富平一带,南有渭河,北有北山,东有洛水、黄河,西有泾水,自然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的天然封闭圈子。
但捻军的作战风格与太平军完全不同,战争的发展不断超出左宗棠的预算。因北山一带的防兵过弱,被西捻军突破,“兜剿”计划失败。
捻军也不像太平军跟楚军搞阵地战,他们的战术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左宗棠始终无法抓住它的主力。
问题的严重性不止这些。楚军在陕晋边界与黄河沿岸打捻军,却意外冲出一支回民武装,完全转移了楚军的注意力。捻军大股,趁机顺利逃到黄河西岸。
要防止捻军过河,楚军被逼由进攻变成了防守。左宗棠想,军队过河需要渡河工具,没工具他不担心。但南方人不知北方气候,左宗棠失策了。
12月22日晚,突然刮起南风,黄河水冻结成坚冰,捻军踏冰顺利过河,杀进山西。
山西全省震动了,北京感觉到了威胁。朝廷惊恐,当即给左宗棠下达严重警告,“着交部严加议处”。左宗棠自己又急又气。
楚军自出来打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哪里遭遇过这种耻辱性的大失败!
“南方牛”碰到了“北方马”。捻军行踪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楚军气势跟胆魄完全失灵。追赶灵活诡异的“滑捻”,他有点沮丧,心急火燎跟着捻军沿黄河后面追。
好不容易追到山西,捻军不知何时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河北了。
河北距离北京城,也就一步之遥了。朝廷上上下下吓得跳起来,对左宗棠作了他带兵以来最严厉的批评,又下死命令:只要北京出了问题,“唯左宗棠是问”!
左宗棠自尊又自负,哪里受得了这种气?逢难必挺的他,第一次被逼得想到自杀。
与此同时,李鸿章负责剿灭东捻军。自取代曾国藩,他用离间计,打了许多胜仗。李鸿章安徽人,对捻军习性了如指掌,战场节节顺利,杀了对手几万人,到1868年1月,活捉了东捻军头领赖文光。
东捻军已灭,不想西捻军却进入河北。
慈禧太后紧急召集军机大臣开会。指出:西捻军5万,已经打进定州了。左宗棠的楚军干什么去了?是拿左宗棠开刀的时候了,要革职,夺了他的花翎,脱去他的黄马褂,留在任上,戴罪立功。
紧接着又安排:令李鸿章火速回师北上,保卫北京。
军机会议才开完,直隶总督官文(1867年11月29日新上任)发来紧急奏折,称捻军已经进犯了保定,先头的侦察兵,已经有一股出现在北京卢沟桥一带。
养心殿会议室里,刹那间一片死寂。
儿皇帝同治坐在慈禧前面,第一次发话。他一张口,叫人心惊:如果左宗棠将捻匪放进北京了,就咔嚓一下砍了他的脑袋,让那些不卖力打仗的人看看!
慈禧太后一惊,目示他不能乱说。皇帝开金口,命令不能改。她马上补充一句,看来对左宗棠还不能马上就重罚,楚军是他的,杀了他容易,指挥楚军,就难了。
左宗棠的脑袋,此时成了朝廷手中的西瓜。捧起还是切掉?全看朝廷胃口。
朝廷决策者们商定:左宗棠杀不得,得换思路,恩威并施,既罚也赏,对左宗棠与李鸿章挑明,谁灭了西捻,就重赏谁。
这时,朝廷的精兵、重兵,集中赶来,保卫北京,周围达10万之多。但西捻军首领张宗禹5万人马还在河北、北京一带穿梭,如入无人之境。朝廷大小官员,每天又惊又怕,捧着脑袋睡觉,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提走。
朝廷见重赏不行,又来硬的了,再次处罚左、李,并下令:限期一月,将西捻军全数歼灭。
歼灭自然是一句空话,左宗棠这样的军事天才,一直在卖力的统帅,能歼灭早就歼灭了,不用你催。但不能歼灭,不是左宗棠无能,而是朝廷自己军事安排制度出了问题。左宗棠看出来了,他抱怨说:“数百里内,大臣三,总督一,巡抚三,侍郎二,将军一,如何统御?”大佬扎堆,谁也不会听信谁,谁也无权指挥谁,朝廷不将关系理顺,大佬们无法发挥,只能带着一身本事等死。
跟西捻军作战,成了一场无期徒刑。
到底责任在谁呢?慈禧太后当然不会将责任归罪到自己。≮更多好书请访问:。wrshu。≯
根据这次会议的指示,左宗棠的官爵稍后全被削了。
在官场奋斗十多年,这真像一场别墅换别针的游戏。折腾几下,终点回到起点。
左宗棠与李鸿章虽然严重不和,但只能联手,也只能孤注一掷了。只有打赢,他们才能拣回原职原爵。
西捻军最后居然奇迹般地被歼灭了。
原来,西捻军高层内乱了。左宗棠攻势凌厉,李鸿章率淮军助阵,西捻大军被团团包围。军事高层内部压力巨大,意见开始发生分歧,逐渐产生争吵。张宗禹脾气上来,怒火攻心,将带头内乱的10多个将领一口气全部杀了。这一下军心大乱,将领人人自危,不再争夺北京,而纷纷寻求避战自保。
李鸿章乘隙配合猛攻,西捻军大败而逃。
左宗棠乘胜迅猛追击。1868年8月,楚军、淮军联手将西捻围困在鲁西北。天助左宗棠,连日下起瓢泼大雨,捻骑不能奔驰,优势丧尽。楚军以练胆起家,擅长肉搏战,这下优势全发挥出来了,个个势如蛟龙,胆壮如虎,西捻军哪里扛得住,瞬时全线溃败。
张宗禹在逃离中失踪,西捻全军顷刻间覆没。
西捻军一灭,左宗棠的官帽,又被慈禧太后拣起来了。拍拍灰,戴到他头上,说几句左老三真不错的话。
出生入死,一起一落。
面对光荣与耻辱,左宗棠充分体验到了带兵打仗与为官从政的起伏,也充分感受到了朝廷与官员间的人情冷暖。
如果在前线卖命时从传言中听到儿皇帝同治说要砍掉他的脑袋,他会作何感想?左宗棠是不是想过:我为什么要揣着脑袋,来忠于这样窝囊、黑暗、无情的朝廷?
专制独裁的皇帝制度,无论官大官小,生活在里面的人,都会不寒而栗。
慈禧发动政变那段时间,朝廷上下昏乱,社会完全混乱;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末世王朝迹象尽显。
左宗棠难道不想改旗易帜,对清廷发动一场轰轰烈烈的倒戈夺权?
'1' 1864年,曾国藩的九弟曾国荃,率领湘勇攻破天京。历史记载,曾国荃虽能征善战,但屡屡屠杀平民,军纪极差,杀人如麻,南京屠城,为人诟病;南京城破后,曾国藩上奏入南京后,“……分段搜杀,三日之间毙贼共十余万人,秦淮长河,尸首如麻,……三日夜火光不息。”其实十余万人大多是老百姓,南京文士李圭道:“至官军一面,则溃败后之虏掠,或战胜后之焚杀,尤耳不忍闻,目不忍睹,其惨毒实较‘贼’又有过之无不及,余不欲言,余亦不敢言也。”
曾国藩的幕僚赵烈文在《能静居日记》详细记载曾国荃城破南京后,“沿街死尸十之九皆老者。其幼孩未满二三岁者亦斫戮以为戏,匍匐道上。妇女四十岁以下者一人俱无,老者无不负伤,或十余刀,数十刀”。彭玉麟见状不满,致函曾国藩,要求他大义灭亲。烧毁南京后,曾国荃立功,被朝廷任命做湖北巡抚。
'2' 封爵是中国古代帝王对有血缘关系的亲族或功臣授予的一种称号,是社会地位高低和享受物质利益多少的标志。一般依据血缘关系的亲疏或功劳的大小授予不同的爵位。封爵制度开始于唐虞夏时代,爵位分为五等:公、侯、伯、子、男。
清朝完善旧制,到乾隆十六年(1751年)成熟,定世袭七品官为恩骑尉从,确立了二十七等世爵制,依次为:公,分一至三等,超品。侯,分一等侯兼一云骑尉,及一至二等侯,超品。伯,分一等伯兼一云骑尉,及一至三等伯,超品。子,分一等子兼一云骑尉,及—至三等子,正一品。男,分一等男兼一云骑尉,及一至三等男,正二品。
'3' 诸葛亮25岁那年,刘备前往南阳三顾茅庐(南阳卧龙岗或襄阳古隆中,有争议),答应出山辅助刘备。28岁时诸葛亮出任军师中郎将。40岁那年,诸葛亮任蜀汉丞相,领益州牧。42岁那年,永安托孤,刘禅即位,封诸葛亮为武乡侯,领益州牧。
'4' 《左宗棠家书》“谕知兵事不宜滥用”原文:吾少时好谈兵,于古今兵事,颇有独见灼知之处,遂以此为当道所推许。驰驱戎马,忽已十馀年矣。祸难方殷,未知何时始能底定,长摄归田。然每念及尔等,则惟愿努力作耕田识字之好秀才,佳子弟,不愿学老夫也。盖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易》曰:圣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明指为毒,可知用之者必不得已也。盖天下之乱起于一县,平时保民治匪,果有好地方官,清查保甲,分别良莠,结实办理,自然无事,不宜随便用兵。无论宵小踪迹,出没无常,发兵捕剿,百不得一。即兵实可用,带兵之人实在能干,亦只可用壮声威,以振良民之气,而寒宵小之心。至于清查村堡之人,仍以用本地绅民为主。若以昏懦之官,带无纪律之兵,下乡查访,所到之地鸡犬一空,首要各犯早已闻风远遁。甚或妄拿良民,要功冒赏,而良民亦激为匪祸,且至数年不息。三省教匪,即由地方官派兵查拿而起,其前鉴也。比园平阳会匪一案,感而书此。
'5' 淮军是在曾国藩指示下由李鸿章招募淮勇编练的一支军队。因为兵员及将领主要来自安徽江淮一带,故称“淮军”。成立的原因是,1861年,太平军向上海进军,上海守备清军不能抵抗,外援英军未到,曾国藩为两江总督,总督江苏,安徽,浙江,江西四省军务,湘军驻安庆,上海地方官绅派代表向他求援。曾国藩早有用湘军制度练两淮勇丁的计划,当即命他的得力幕僚李鸿章招募淮勇,于1862年3月在安庆编成一军,称“淮勇”,又称“淮军”。
第十一章 密谋问鼎
似可问鼎
1868年底,平定捻军,军务稍息。这时,左宗棠从官场上已风闻儿皇帝同治曾对自己下达过斩杀令,脚底陡然升出一股凉气。
左宗棠有点痛惜地回忆:1861年下半年,湖南籍的官员们,曾对清廷政权去从,有过一次倒戈密谋。
扳倒杨霈,湘官集团与满官集团力量对比开始失衡;樊燮事件中,斗赢官文,湘官集团迎来蓬勃发展的夏天。湘官集团事实主宰了中国的命运,这已经是朝廷上下公开的秘密。
湘官们难道不想再造一个新王朝吗?
而清王朝此时恰好处在充满了不确定性的颠荡中。对手握王朝军事实力的湘官,问鼎近在咫尺,机会千载难逢。
1856年至1860年,英国与法国联手,以“亚罗号事件”及“西林教案事件”为借口,联手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联军杀进北京,咸丰皇帝北逃热河。
1861年8月22日,咸丰皇帝在热河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撒手人寰'1'。
根据遗诏,皇后钮祜(hù,福)禄氏和懿(yì,美好)贵妃叶赫那拉氏同时被尊为皇太后:钮祜禄氏为母后皇太后,叶赫那拉氏为圣母皇太后。
钮祜禄氏就是后来的慈安太后,习惯称东太后;叶赫那拉氏就是后来的慈禧太后,习惯称西太后。
咸丰皇帝临死前,交代了三件后事:
一、立皇长子载淳为皇太子;
二、命御前大臣载垣、瑞华、景寿,大学士肃顺和军机大臣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八人为顾命大臣;
三、授予皇后钮祜禄氏“御赏”印章,授予皇子载淳“同道堂”印章。
“御赏”印章名义上由两宫皇太后共同把管,实际掌握在叶赫那拉氏手里。八位顾命大臣如果想要拟发圣旨,得同时加盖“御赏”和“同道堂”印章才能生效,就是说,他们必须征得叶赫那拉氏的同意,才能下发文件。
一权两印,会出问题。从遗诏宣布时起,叶赫那拉氏与以肃顺为首的八位顾命大臣之间,围绕“权力到底归谁所有”,酝酿一场潜流暗涌、你死我活的宫廷斗争。
8月11日,两宫皇太后慈安、慈禧主动召见八大臣。
这次召见的目的,是个见面沟通会,讨论两宫皇太后如何来“垂帘听政”。
慈禧想出个“垂帘听政”的构想,能不能做成,自己没底。她想先探一探顾命大臣的反应,再定对策。
肃顺是八位顾命大臣的头,一听她要“垂帘听政”,激烈反对。理由:一是,咸丰皇帝遗诏没有安排这个事情;二是,根据清朝祖制,也从来没听说有过皇太后可以“垂帘听政”的先例。
两宫皇太后一听都很生气:祖宗没有做过的事,我们难道不可以改革创新?王安石不是说过“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吗?死守祖训有什么出息!慈安皇太后才24岁,慈禧皇太后也不过才26岁,她俩以青年女性的泼辣劲头,与八大臣当场展开激烈的辩论。
肃顺性格刚直,是个火暴脾气,已经55岁高龄,论年龄算长辈,搞了一辈子国家政权,知道国之大事,死生之器,不可不慎。如今大权被两个20来岁的年轻女子笔直道理弯弯绕,绕得八大臣居然理屈词穷,肃顺当时就火冒三丈,“哓哓置辩,已无人臣礼”,在朝廷上当众骂起娘来。
史籍《越缦堂国事日记》里说,肃顺当时气愤至极,声音震动四方,骂得这座临时皇宫的台阶都在隆隆作响,才满5岁的儿皇帝同治被他的怒吼早吓得放声大哭,尿湿了裤子(“声震殿陛,天子惊怖,至于涕泣,遗溺后衣”)。
两宫皇太后却没被吓倒,仍然坚持要“垂帘听政”。“一个权力,各自表述”,辩论共识达不成。八大臣再次商量:先答应两宫太后也可以;吵架惊了大行皇帝,在地下也不安,不妥;回到北京再解决这两个妇人不迟。就不信8个饱读诗书的老头子辩不赢2个没读什么书的年轻女子。
不想,问题就出在“回到北京”上。
农历九月二十三日,咸丰皇帝的棺材由热河避暑山庄运回北京。八大臣跟着同治皇帝和两宫皇太后,从承德启程。
两宫皇太后上月已经探出了肃顺的态度,心里有底。慈禧心想,对付这帮老家伙,必须拿出蝎子心肠来。于是暗地密谋布置,只等回京,马上和八大臣搞一次胜券在握的生死决斗。
两人带着同治皇帝,只陪了一天灵驾,谎称皇帝年龄太小、自己是年轻妇道人家,沿路多有不便,抄小道飞速赶回北京。
八大臣哪里想得到两个20出头的小寡妇会设阴谋?依然梗直了双脚,跟着咸丰皇帝的棺材,心情沉重,边哭边走。碰巧这几天从河北到北京一路在下雨,道路泥泞不堪,行进十分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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