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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家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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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堂行礼的吉时已到。新郎早在帐中候着了——倒也是个精神孩子,只是差我们未岷还是远些的。礼官引了新娘款款而入。喜帕遮了,并看不到容貌。那身段么,嗯,厚重大礼服遮了,也看不出来。只素手在广袖外露出白玉似的一小段。
我抻长狐狸脖子,看到不远处肃立的那唱礼的礼官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胸腔子。身后有衣衫拂动之声,一只修长的手掌覆在狐狸脑袋上,拇指与中指捏堵住了两只狐狸耳朵。我转回头,未岷迎着我的目光微微笑;我略有怔怔,细品品却是满腔的惬意:我家的大徒儿怎一个孝顺贴心了得呀。我不胜欣慰地慈祥地笑了回去。
然狂风忽大作,吹开青庐的重重帐幔。礼官那一口气生生被风压了回去——他诚然是个受过极好训练的礼官,即使脸色已憋成猪肝色,也没有发出半生异声。狂风中一头巨大的烈焰赤狮踏火降临在青庐之前昂首咆哮,艳艳火光直把新人红妆逼没了颜色。赤狮之上,慵懒地斜躺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风姿瑰丽:长发结作长辫,漆黑如墨。眉间细小宝石贴就火焰形花钿,又一点朱唇如血,再不用分毫脂粉,而肌肤皓如月光。许久她转眸一顾众人,狭长凤目似笑非笑。我听见身后的几个年少人躁动不安:“这是何方的仙子?如此卓然的风姿为何从未听说过?”
我和未岷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我低声问未岷:“她原也是要来的?”未岷摇摇头,淡定从容道:“是来砸场子的吧。”我幽怨地将他瞅了:“如果是旁的任何人来砸,为师都乐于作壁上观,只是你的妹妹,她的彪悍之名不能再盛了。”
未岷幽怨地与我瞅回来:“还不都是师尊你惯的?什么女孩儿是用来赏心悦目的,所以要千怜百爱,男孩子是用来怡乐身心的,所以要千锤百炼都哪个混蛋闲的没事教你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娃却是在质疑他师尊的权威了,我急急与他分辨:“这话再正确也没有了,你看师尊,岂不是很淑女?还有你自己,四海八荒优秀男儿中的翘楚。这都是因为秉着这个教育理念的缘故。只是偶尔出了暮暮这个例外”
我与未岷说话间,暮暮已步下赤狮,又扶下另一个温柔娴雅的女子。之前那女子处在幽暗中被暮暮的光彩遮掩了因此我并未注意到。此时看清楚了,却是安初。我心中立刻蹭蹭往外冒冷气:“这大婚之时难不成,又是安初”未岷亦愕然:“没听说过啊,不会吧?第二十一次?不会吧,许安初只是跟来看热闹的?”然听他的语气,显然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暮暮挽着安初款款走进帐内。我听着身后年少人低声把些什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春菊华茂春松轻云蔽月回风流雪之类的酸话叹了不知多少通。
走到青庐中央,暮暮莞尔一笑:“魔界暮暮,贺礼来迟,元帅莫怪。”
身后的年少人齐齐噎了口气。
噎死你们。我不无愤愤地想。
新郎古崇侯见到暮暮出现那脸上的笑便僵住了,此时几个深呼吸好不容易调整了回来,急趋几步与暮暮见礼:“公主凤架亲临,崇侯不胜荣幸。只是崇侯左思右想,似乎并未向公主奉上请帖,公主这不请自来,不知依的是哪方礼节?”
“好说,好说。”仿佛古崇侯说的是极客气的话,暮暮笑吟吟拿扇子拍了他肩膀:“以咱们这相交了许多年的情分,还讲那些虚礼?崇侯你总是这么拘泥。”那亲切的模样,仿佛是跟她自己的下属寒暄似的。
我眼见着继位没多久修养功夫没到家的妖君梵义面色暗了一暗,想必那古崇侯元帅的小心肝儿也是跟着抖了两抖的。他面上勉强笑着,咬牙切齿道:“是,相交了许多年,血海深仇的情分啊!”
暮暮却笑得愈发亲切:“那可不是咋地,咱这情分当真要叙起来还要从那年的剑川之战说起你让我围了八个月,还是妖君拿二州之地把你赎了回去,固然我认为崇侯你绝对不该这么廉价后来沙所之战你手下那八位将军真真英烈,脑袋掉了一声不吭的后来金源之战我当时真想不到什么别的法子,只好引了金源水淹了你的营阵,杀伤太过,有损天和啊”眼见着古崇侯的脸色由红转白又转黑又转青,掐着他将要爆发的那个点,暮暮打住了:“你看我,说起这些叙情的话儿就没个节制,却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赶紧的赶紧的,婚礼继续,别误了吉时。呵呵,这是你我相交亲厚的缘故,崇侯你定不会怨我吧?”——那吉时早错过了。
古崇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那唱礼的礼官不仅专业过硬,眼力见儿也很是了得,忙高声唱了:“新人行大礼——”
暮暮瞅见她哥哥的所在,拉着安初过来坐了。此时近了看,一向从容守礼的安初面色煞白,眼珠子紧紧贴在那古崇侯身上,身体颤抖的跟个筛子似的——我便确定了,与未岷交换了一个果然怎么真是但是既然那么的眼神。心中哀嚎:这群孩子的婚事一个比一个让人不省心。但好歹暮暮是因为她自己没心没肺的性格没遇到对的人,未岷是因为他不爱女子——许是吧?而安初,身为四海八荒最贤淑的女子,这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是为哪般啊为哪般。
上一次,是西方孔雀家的一尾蓝孔雀,都发展到双方家长见面了,结果那孔雀的妈上来只咄咄不休地问安初嫁妆几何过门后是否仍享受魔族郡主供养日后若是离婚孩子房子如何分割之类的问题。那小蓝孔雀坐在一旁半句话也没有。安初倒也罢了,暮暮却忍不住掀了桌子且将那小孔雀打回原形拔了翎毛做了羽扇送与我。
上上一次,是魔族的一个世家子弟,也算是个政治联姻。原是未岷他们不忍安初再遭挫折,且降一等找个安稳人儿嫁了算了。却不想千挑万选出的安稳人儿碰上安初也不安稳了。据安初说一开始还相处的很好,后来那人便开始疑神疑鬼,与安初在一起只神神叨叨地问你可心悦我你真的心悦我你若是心悦我之类的问题。再后来一封书信人不见了,只说品行低微不配郡主。那家的家主一连许多日无颜见未岷,最后还是未岷亲自抚慰了才好。
上上上一次,是与于拓国的七王子,相处了三十余年,被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闺阁密友以电光火石的两天时间挖了墙角。安初一开始还不知道,还帮着人家绣嫁衣来着后来事情遮掩不住了,那闺蜜摆出一副无辜无害无能为力的样子跟安初说你肯定会原谅我会祝福我是不是?安初还没说话呢,暮暮一个大嘴巴子上去给那闺蜜省下了许多日的胭脂。
上上上上一次,是与蓬莱的一个小仙
上上上上上一次,是人间的一个游侠儿
迄今为止,算上今儿这个古崇侯,已整整二十又一次了。
暮暮说,安初的这些失败婚事,汇总起来总可以写一本书,书名都想好了,就叫你为什么剩下来。主要内容是以安初的失败婚事为案例,从心理生理物理等各个不同角度入手进行全方位的剖析,深入展现当今广大剩女的生存现状,并从战略高度上给与做出突破的指导——诚然我认为没有她在中间瞎搅和的话这本书的厚度绝对可以降下一半来。
且不管暮暮的没心没肺,我与未岷也曾严肃地讨论过。然风月□原本就不像别的事情那般有理可依有道可循的,探讨来探讨去终究没个结论,唯只嗟叹安初时运不济。但是暗地里,我不是没有疑心是自己给安初带来了不详。




、一场热闹的婚礼(三)

这还要从安初的第一桩婚事说起。那是万年前的事情了,未岷暮暮的爹,先代魔君被人反了的时候的事。
那时候,不仅未岷暮暮叫扔下了归始涯,整个王族也被杀戮一空,唯有他们的五叔,安初一家人安然无恙存活了下来。倒并不是安初他爹修为如何的高深,现今的官方说法是“忍辱负重”,而刻薄些的人则不屑一声“卖女求荣”。
原是因为那作乱者中有一名大将名哥寒星的,在叛乱中护下了他们一家。叛乱成功之后,作乱者之间又是一番争权夺利,最后胜出的,正是这哥寒星。他在初掌了大权后,便亲自登门,向安初求亲,安初她爹据说是“彷徨无法,虚以委蛇”应下了这门婚事。
我只遥遥见过那活着的哥寒星一面,依稀有个剽悍的印象。然万年前,安初不过五千余岁的一个小小幼魔,这哥寒星,是如何一个品位??然又听说哥寒星一直等了将近万年等安初长成与他成亲,期间不曾有别的女人——我只能说服自己:人家的确是真爱呀!
凡人的俗话讲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哥寒星想是杀孽太重,修的福缘少了些,终究没等到安初成为他的妻子。婚礼那天正是未岷与暮暮图谋复位之时。安初奉上的合卺酒中掺了我亲自调制的噬魂之毒,瞬间让他七窍流血,而他还安慰安初不要怕。
这哥寒星的确了得,在大势已去剧毒攻心的情况下,他还能保持神智使出玉石俱焚的阴毒之术。而此刻穿着大红喜服的安初从人群中走出,手持利剑直指他胸膛,他的术便止了下来,默默无语将小安初看了许久,仰天长笑三声,倒地身亡。
我极疑心就是因为我的计谋,让小安初在她的大喜之日做出这等肃杀之事,冲撞了她的红鸾星,因此才带累的她婚事一直不顺。但是这重顾虑却不好对未岷暮暮说,只能在愧疚之余对安初愈发疼爱两分。
因此此时我见安初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鼻子便酸了起来,努力地张开狐狸爪子想把她拥入怀中安慰一二,然这狐狸身子实在是太过小巧;努力了半天却也只能抱住她的大腿。我斟酌了下,慈爱且心疼地与她道:“好乖乖,他根破草,叫别人拔了就拔了哈,正所谓陌上柳绵吹又绿,野火烧不尽许多春!”
未岷艰难地咽下口茶水:“好文采!”
安初哆哆嗦嗦地看了未岷:“可是王兄,全是安初的错,安初,安初不合私下与他交往,还透露了些我族的国事军情与他”
“怪不得呢,最近几次交锋都让他占了上风。”暮暮愤愤道:“说不定他一开始接近你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呢,这个渣滓那,这样,你这就冲上去给他脸上抓两道血印子,有我在,不用怕的。今儿个,就让他们妖族在四海八荒面前丢尽这个脸!”
暮暮于战事上是极在行的,于这些人情上却差了点。若安初真按着她说的做了,妖族固然是丢脸,魔族又能好到哪儿去?这样撕破脸皮摆到明面上的爱恨情仇,我是不赞同的。“报仇雪恨什么的,其最高境界乃是己方无辜茫然甚,仿佛什么事情都未曾做过,而敌方已然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悲愤绝望呕血而亡了。”那人曾如此教我。然不及我出声反对,暮暮已把我从安初身上撕掳下来,复一把把她推了出去。
好在安初并没有按着她唆使的做,她只踉跄向着古崇侯走了两步,便小腰一软,萎靡倒地。
暮暮不愧是统军作战的人,此时只两个眨眼,便得了新的主意。她把我往未岷怀中一塞,抓起案上茶盏狠狠摔碎于地:“茶中有毒!”
“安初,安初你醒醒!安初你怎么了?安初你振作点!”暮暮将那安初摇得如风中的小羽毛般:“安初,安初你醒醒,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去见五叔!五叔对我和哥哥恩重如山,我非但没有报答他些许,竟将他的掌上明珠拖累至此险境,我我,为什么饮下那毒茶的不是我,安初,安初!!”暮暮声声悲戚,只是眼睛终究不肯配合落点珠泪,只得用袖子遮掩了。
古崇侯面色即铁青又无奈,强忍了平心静气与暮暮道:“郡主的样子倒不像是中毒,我于岐黄之术上略懂一二,且让我看看。”
暮暮却猛抬了头,悲愤道:“惺惺作态!好你个古崇侯,好你个妖族!你们与我魔族有仇,与我暮暮有仇,尽管真刀实枪冲我来!竟用这种下作手段!我妹妹哪里得罪你们了!她一个闺阁女子,哪里受的这般折磨!”
古崇侯再忍:“公主说哪里话!崇侯怎敢意图加害公主!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且让我先为郡主脉息”
“是了,是了!”暮暮做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了,定然是这样的,你以前曾与安初有过风月纠葛,如今要娶新妇,却唯恐安初碍了你的好事,便要将她除去!不必多说了,我妹妹身份尊贵,你辱及她便是辱及我魔族,我魔族必与你不共戴天的!”
古崇侯一惊,急急道:“公主此话实是严重了。贵族安初郡主娴雅贞静,四海八荒赞曰世所无双,崇侯虽是曾心向往之,然一向无缘相识,更何来风月纠葛之说!公主的话崇侯万万当不起,亦有损郡主的清誉。还请公主慎言!”
“一向无缘相识?”暮暮袖子略放下些,眯着眼将古崇侯瞅了。
“一向无缘相识!”古崇侯说这话时,面色似乎更青上了两分。
“从无纠葛?”暮暮嘴角含了一丝戏谑笑意。
“从无纠葛。”古崇侯略低了首,眼中似乎有波光一闪而过。
安初动了下。她本被暮暮抱着,此时将脸埋进了暮暮怀中。些许,细如游丝的声音点点抽出:“安初与古元帅,确是一向无缘相识,从无纠葛。”
“哦,原是如此啊。”暮暮挑挑眉道:“既不是冲着安初来的,那就还是冲着我来的咯。不必说再说了。妖君殿下,古元帅,请备好兵戟,暮暮于长庚再明之时率魔界将士来访!”
众宾客大哗。妖君梵义忙过来跟未岷揖了手道:“未岷君,公主此举实是轻率了。两族大战,牵动万千子民生灵,须当慎之又慎。还望未岷君劝阻公主,莫为些许小事伤了两族和气。”——他却忘了他基本上没和未岷打过什么交道,根本就不晓得未岷的脾性。而熟知的那几位,面上皆浮起了不忍猝睹的神情。
未岷只向他和煦地笑了一笑。起身对暮暮道:“暮暮你确是有些轻率了。四海八荒哪里有这样的,战书都不下一封就开战?”妖君忙不迭地附和:“就是,就是,就是”然而待他听到后半句,也就是不下去了。
未岷四顾下,抱着我走到宾客登记之处,就着那登记的喜簿唰唰草就几笔,袖中掏出一枚玉玺呵了一呵盖上,正是“魔帝君之宝”。他略将墨迹吹吹干,把那页纸撕下奉于妖君,仍是和煦笑道:“战书在此。如此,便不轻率了。”
他兄妹这般行径,不说满堂宾客,便是我,这眼珠子也要瞪出来了。这,这真是我教的好徒儿么?唉,唉,唉
我一遍遍地反思对他俩的教育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没得出个结论,就有人来替我教训这两个不学好的孩子了:“胡闹!”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声音来处。然帐外漆黑的夜色上一层下一层,扯絮的云朵左一重右一重,任我如何努力去看,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来自云上的浩荡清风吹迷了我的眼睛。
那风掠过我,径直取了妖君手中的一纸战书而去。有清越的声音杳杳远逝:“两族开战,岂可儿戏。这一纸战书,碧且替魔君存着,待魔君想清楚了,再来碧落居取回吧。”
待我再睁开眼睛,长空寂寂,哪里还有那人曾经出现过的痕迹。我甚至连手都没来得及伸出去,只能反过来捂住自己那涌到唇边的绝望。
未岷转过身,依旧和煦地朝着妖君梵义笑:“贵族的福祚当真是绵长的很,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梵义君莫名打了个冷战。
回去的路上,暮暮不无遗憾地嘀嘀咕咕,这妖族虽是国势不昌,然国运却未免好的令人发指,好不容易找个机会下战书都能碰上隐居已久的青帝救场,唉,唉,唉
而未岷却细心地问我:“身上为何这样冷,是不舒服么?”
我心里空空荡荡,懒怠说话,只摇摇头。
他却仍是追问:“是因见着了故人,故而心中不乐么?”
我勉强笑笑。
嗯,原本倒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普通的婚礼上,竟得连逢故人。
——然这诚然是一个极不普通、极奇妙的婚礼。许多年后我回首往事才发现,这场婚礼竟牵系了那许多改变四海八荒命运的缘起,只是当时并没有任何一人能够察觉。这冥冥间的宿命,只能叹之以造化弄人四字了。




、妖族的旋瑰

“这百日宴是一定要办的。本来大王子出生已经是这样的悄无声息了,再不大办一次宴席,大王子的身份如何知晓于四海八荒?”安初正襟危坐,诚然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忠良模样。
我与未岷暮暮忙不迭地点头:“是,很是,便请郡主费心安排罢。”
安初稽首再拜,退下了。
我与未岷暮暮齐舒了一口气,松了身形,该歪着的歪着,该倒着的倒着。
情伤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对待方式。概括起来也不外乎两种,一者动一者静。动的么,我曾见到一个闹腾的极厉害的,搅得四海八荒没个安静的地方,最终吵烦着了那人,被他一掌按到了东海最深处去。故而我一直认为静的好,不会给别人增添困扰。但是见识安初的手段后,我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这世上原有种人,是善于将自己装的波澜不惊,而将周围折腾的鸡犬不宁的。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许多年下来,始煌宫上下已形成固定应对流程,得知安初婚事再次失利的消息,无人指挥,便有条不紊地展开。
各处执事从安初殿中进进出出,请示大小事项。例如未岷的书房的排书方案,宫中诸殿的修漏水虫蛀情况,数十年的账务明细重新核对进程总之让安初没有一刻清闲之时,无暇去伤情就对了。然毕竟安初屡战屡败这么多次了,书房的书已经不堪折腾,诸殿休整的固若金汤,账目明晰的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错。执事们绞尽脑汁寻找新的可查漏补缺之处,就找到了阿暖头上。
安初忙的脚不沾地,始煌宫闹得鸡飞狗跳。暮暮被闹的去了军中,未岷只到我这里躲清净,我忧虑地看了阿暖:她这个百日宴该得多大排场,且别折了阿暖这丁点大娃子的福气啊。
不过阿暖其实早已过了百日,周岁倒还没到。我感觉他比别的孩子要早慧些,还是这样小,他已经会做很多很丰富的表情,跟他讲话他也会做出听着的样子。最主要的是,他很会缠人。
每次我要把他交给旁人的时候,他都会扒拉着两只小藕节似的小胳膊紧紧抱住我胳膊,小脸也紧紧贴上,小脚乱蹬,诚然是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从而每次都成功地拖延上半个时辰的时间。
未岷笑道:“阿暖与师尊这样投缘。”虽然痛恶阿暖他爹,他对阿暖却是极好的。尽管政务繁忙,他坚持把阿暖安置在他寝宫,由他亲自带阿暖,这不上许多天,除了哺乳这一项碍于生理所限他不能做外,其余的穿衣服、换尿布、洗浴、哄睡、陪玩等等养孩子需做的事情,他已是极为娴熟。每当我看到他如泡茶般优雅潇洒地给阿暖换围兜时,总有一种不敢置信的诧异:“再不想你能做来这样细致繁琐事情。我想象里你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该是个严父的模样。”
“做这些细致繁琐事情与做严父并不冲突啊。”他把阿暖高高举起:“等你长到这么高,就什么都让你自己做,爹爹只专心做严父来,叫声爹爹听!”
我笑道:“哪里就这么快会叫人了。”
然阿暖淌着口水的小嘴却着实啊呀啊呀叫了两声,听起来,倒也颇有个“爹爹”的雏形。
未岷笑得合不拢嘴:“师尊你看你看,阿暖会叫,会叫的来!”
诚然我也高兴的合不拢嘴。
“乖儿子!”未岷狠狠亲了他小脸一口:“来,再叫你娘亲一声,娘亲——。”
许是这两个字发音要比爹爹复杂许多,阿暖叫了半天,我细细分辨了半天,也只是个“呀呀”的声音。我颇有两分沮丧,随即又想不对:“他叫你爹爹,叫我娘亲这个辈分不对呀。虽然对外讲阿暖是挂在无忧殿夫人名下,我们自己该怎么着还是得怎么着。”
然而未岷却肃穆了神色道:“这诚然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单亲家庭的小孩子,总要比健全家庭里的难带些的。师尊想啊,虽是有我充当他的父亲,然小孩总是依赖母亲多些的。他见别人都有母亲,偏偏他没有,心里难免就多想些,想多了难免就精神葳蕤,精神葳蕤就不能上进,不能上进就会学坏,学坏了长大了就是个纨绔子弟唉,师尊,你怎么忍心我们聪明可爱的阿暖长成个纨绔子弟!?”
“啊?”这如何绕到我头上来了,我想想道:“这道理固然是对的”
“所以还是请师尊屈尊下,把自己当成他的亲娘亲才好。”未岷仍是极严正的模样。
“应该是你赶紧娶妻才对。”我这次倒是很快找到问题点所在,摆出那老妈子的模样,切切与他讲:“我看那妖族的璇瑰委实不错”
“我没看出有什么好的。”未岷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转了身逗阿暖。
他这样子又让我想起那日在安临城客栈中的问他的那问题,他一直没给我准确答复。然我话到嘴边,想了又想,终不敢再提,唯恐再刺激了他那脆弱的小心肝儿。
我在这厢惦念妖族的璇瑰,不想她原也是惦念着我的。那日是阿暖的百日宴的正日子,我难得的掐准了时间从沉睡中醒来,然眼前不是熟悉的静火红莲,也没有未岷或暮暮相侯。所在的地方,石柱垂空,碧水湍湍,磷光成雾,是一个空旷的石洞,空气中弥漫的,是张扬的妖气。
“无忧殿夫人?”立于嶙峋乱石上的婀娜女子轻盈转过身来。
“你是妖族的璇瑰?”我诧异道:“这是哪里?是你把我带来的?”
璇瑰飞身到我面前,弯身很没礼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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