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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歌-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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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书婷摆脱了哥哥,迳自走到芷筠身边,在她旁边坐下,她歪着头打量了芷筠一会儿。
  “你在这儿做什么?”她问。
  “我要见他!”她机械化的回答。
  “你要见他?”范书婷好像听到一个稀奇古怪的大新闻一般。“你让你弟弟把他打得半死,你还要见他做什么?你弟弟疯成这样子,为什么老早不送疯人院?”
  “他不疯。”她低声回答。
  “还不疯吗?殷伯伯说早已派人去调查打架原因,邻居都说你弟弟是个十足的疯子!他能把超凡打成这样子,除了疯子谁做得到?超凡那身材,也不见得不会打架呀!殷伯伯说要重办你们,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我要见他!”她固执的说。
  “嗨!”范书婷怪叫着:“你这人大概也有点问题吧!超凡恨都恨死你了,怎么会肯见你?”
  她震动了一下,嘴角掠过一个抽搐,低下头去,她默然不语。范书婷发现自己的话收到了相当的效果,就又顺着嘴说了下去:“不是我说你,董小姐,你既然和那个霍……霍……霍什么的好,为什么又和超凡搅在一起呢?交男朋友,是不能脚踏两条船的哦!既然给超凡撞见了,再叫弟弟来揍人,你不是做得太过份了吗?……”她越说越愤愤不平。“我们到底还是个法治的国家呀!殷家只有这一个儿子,如果打出点问题来,你们十条命也偿不了人家一条……”
  “喂喂!”范书豪一把抓起了范书婷,紧紧的皱着眉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关你什么事?要你打抱不平!事实也没弄清楚,你胡说些什么?走吧!走吧!”
  “怎么没弄清楚……”范书婷还要说,但是,范书豪不顾一切的,拖了她就走,芷筠只听到她最后喊的一句话:“……看样子,她弟弟是疯子,她也有疯狂遗传!”
  芷筠低垂着头,双手放在裙褶里。在她一片混沌的意识中,她依然抓住了范书婷的几句话:
  “超凡恨都恨死你了,怎么肯见你?”
  “交男朋友,是不能脚踏两条船的哦,既然给超凡撞见了……”
  那么,是殷超凡说了什么了?他始终认为她和霍立峰好!她咬住嘴唇,牙齿深深嵌进嘴唇里去。不不,超凡,我们可以分手,以后再也不见面,都没关系!只是,不要在这种误会底下分手!超凡,我必须见你!我必须见你!我必须见你!
  走廊里的灯忽然大放光明,怎么,已经是晚上了吗?她在这儿坐了整个下午了。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芷筠糊糊涂涂的想着。从早上到现在,好像已经有几百年了,又好像只是一个刹那。她的世界已经完全粉碎,她的天地、宇宙、未来、爱情、梦想……也都跟着碎成千千万万片了!殷超凡恨她!殷家的人不许她见他,竹伟关在监牢里,殷家还要对付他们……对付?她的嘴唇上咸咸的,她用手背抹了抹,嘴唇被牙齿咬破了,在出着血!心里也在滴着血。对付?用不着了!人生还能有更悲惨的境地吗?无论殷家把她置于何地,都不可能比现在更惨了!那一扇门,隔断了她和殷超凡!那一扇门!像一条天堑,她竟无法穿越,无法飞渡!啊!她心里狂呼着,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要见他!那怕见一面就死去!我要见他!当芷筠在门外的沙发上痴痴的,痛苦的等待时,殷超凡正在麻醉剂和止痛药的效力下挣扎,他努力想要自己清醒,在周身撕裂般的痛楚中,他的意识仍然清晰,芷筠,你在那里?睁开眼睛来,他在包围着自己周围的人群中搜寻。父亲、母亲、雅佩、姨妈、亲友、护士、医生……芷筠,你在哪里?他挣扎着,呻吟着,芷筠,你在哪里?
  看到他张开眼睛,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殷太太早已哭得双眼红肿,扑过去,她扶着床边,望着那鼻青脸肿,满身石膏的儿子,她又哭了起来,抽噎着说:
  “超凡!你怎样了?你疼吗?超凡!你瞧瞧,被打成这样子!你叫妈看着怎能不心疼呀?哦哦……”她用手帕捂着脸,哭了个肝肠寸断。“景秋!”殷文渊把太太拉开。“你别尽是哭呀,问问他要什么?超凡,”他望着儿子。“你要什么?想吃什么?哪儿不舒服?你说话!医生就在这儿!”
  殷超凡的眼光从父母脸上移开,他的思想仍然是恍恍惚惚的。而内心那股强烈的渴望却在烧灼着他,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室内,徒劳的搜寻使他的心脏发疯般的绞扭起来。芷筠!你在那里?发发慈悲,芷筠!让我见到你!冷汗从他额上冒了出来,特别护士不停的用纱布去拭他额上的汗渍。他苦恼的摇摆着头,别碰我!傻瓜!我要芷筠!芷筠!芷筠!芷筠!他心里在疯狂般的呐喊:你太残忍,你太狠心!你居然不在这儿!芷筠!他脑子里的意识开始昏乱,眼前的人影都重重叠叠的,像银幕上印重了的影像。只是,这些重叠人影中没有芷筠!芷筠,我不要伤你的心,芷筠,我再也不会打你,芷筠,我不该怀疑你,芷筠,请你来吧!请你来吧!请你来吧!你一定要来,芷筠,起码你要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芷筠,你不要太残忍吧!张开了嘴,他的眼光昏乱的在室内张望着,冷汗不停的冒了出来,滴在枕边。他听到雅佩在说:
  “他要说话!你们让开,他要说话!”
  人群更聚集起来了,几百个声音在问:
  “超凡!你要说什么?超凡!你说呀!说呀!说呀!说呀……”
  张开嘴,他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嘶哑的、挣扎的低吼着:“芷筠!芷筠!请你不要太残忍!”
  闭上眼睛,他的意识飘散了,消失了,他的头侧向了一边。满屋子的人都因这句话而震慑着,一看到他的头偏过去,殷太太就紧张的大叫:“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医生走了过来,看了看。
  “没关系!是止痛针在发生作用,你们别围在床边,给他一点新鲜空气,他会一觉睡到明天早上。你们何不回去休息休息,这儿反正有特别护士照顾着!”
  “不!”殷太太固执的。“我要守着他!”
  “妈!”雅佩说:“医生讲得对,我们别围在床边,最起码,到外间来坐坐吧!”这病房是特等,有两间房间,另一间是个小会客室。大家走进会客室,殷太太跺着脚,恨恨的说:
  “我真不懂!那个董芷筠到底做了些什么残忍的事?让超凡如此痛苦!”“把他打成这样子,还不够残忍吗?”一个亲戚说。
  “不。”雅佩若有所思。“我们谁也弄不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超凡所指的残忍,决不是肉体上的伤害,你们没听出他的语气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心都碎了。”
  殷文渊深深的看了雅佩一眼。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冷冷的说:“我派出去的人已经打过电话来,很多邻居都听到那场争吵……哼!”他仰靠进沙发里,死命咬着那根本没点火的烟斗。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来:“为了那个霍立峰!”他望望里面那张病床:“咱们这傻小子,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白白浪费了感情不说,还被打成这样子!瞧吧!这事我决不会这么容易罢手!我已经叫张律师去写了状子!那董家姐弟……哼!”
  雅佩注视着父亲,深思的说:
  “爸,你不能听邻居们的传言呀!道听涂说,不能完全取信的!好歹等超凡完全清醒了,问他自己是怎么回事再说,好不好?爸!这个状子吗,您也问问超凡再讲吧,说不定……说不定是一场误会呢?”“误会?”殷文渊眼光森冷的望着女儿。“遍体鳞伤,总不是误会吧?即使是误伤人命,也要判过失杀人的,你懂吗?”
  雅佩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只是蹙紧眉头,困惑的深思着。夜已经很深了,早有殷家亲友打电话从餐厅叫了饭菜进来,大家围着桌子,都是食不知味。饭菜撤除的时候,一位护士小姐好奇的说了句:“门外那位小姐,从中午坐到现在,连饭也不吃,真是奇怪!”“什么?”雅佩直跳了起来。“门外什么小姐?”
  “她还没走吗?”殷文渊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医院里的警卫呢?叫他们赶她走!”
  “爸!”雅佩阻止的喊了一声。“我和她谈谈去!”
  “有什么好谈的?她能言善道,连我都几乎被她说服过。你就叫她走!告诉她,想见超凡,是决不可能的事!要她死了心吧!”
  雅佩走出病房,一眼就看到了芷筠,她蜷缩的、瑟缩的坐在那张长沙发上,屋顶的日光灯,冷冷的照射在她发际肩头。在那寂无人烟的小厅里,她看来好渺小,好瘦弱,好孤独。她低垂着头,双手重叠着放在裙褶里,一动也不动,像个小小的雕像。雅佩走到她身边,不由自主的,心里就浮起了一股怜悯和同情的情绪,她站在她面前。
  芷筠觉得有人走近了自己,一片阴影遮了过来,她没有抬起头,也没有移动。她所有的神经,都几乎陷在一份麻木里,那过份而无望的期待,早已绞碎了她的五脏六腑,她唯一有感觉的,只是那扇门开开关关,人出人进,而她,却被关在门外。“董小姐,”雅佩叫着,把手压在她的肩头。“董芷筠,芷筠?”她改了三次称呼。芷筠迷迷茫茫的抬起头来了,她的眼珠黑得像漆,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上有一点猩红色的血渍。她张大了眼睛,困惑、畏怯、迷乱的看着雅佩。
  “我——可以见他吗?”她问,声音低低的、哑哑的、怯怯的、微微颤抖的。雅佩身不由主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轻的,她握住芷筠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柱。雅佩注意到她只穿了件浅灰色的毛衣,和一件同色的薄呢裙子。
  “不,芷筠。”她温柔的说:“他睡着了,你见他也没用。而且,爸爸在里面……”她点点头,睁大眼睛对着她。
  “他不许我见他。”她低语。扬着睫毛,她的眼光像只受伤的、胆怯的雏鸟。“他好吗?”她费力的问。
  “超凡吗?他很痛苦,你知道。”雅佩说,又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放心,他会很快就好起来,他年轻,身体又壮,复元能力是很快的!”她凝视芷筠,终于问了出来:“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打起来?”
  她的睫毛垂下去了,头也垂下去了,她似乎在思索,“努力”的思索,“早晨”的事像几百年前发生的了,她咽了一口口水,轻声的、机械化的、率直的说:
  “为了霍立峰。”果然!父亲调查的并无错误!雅佩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在暗暗叹息。芷筠望着自己的裙子,望着自己的手指,她的思想不在霍立峰身上,她渴望着、迫切着、期待着的只有一件事。“他——醒过来吗?”“超凡吗?”雅佩从深思中回过身来。“是的,醒来过一下下。”“他——”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提到过我吗?”
  “是的。”她的头抬起来了,睫毛也扬起了,那对毫无生气的眸子忽然闪亮了,她的嘴唇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
  “他说我什么?”雅佩不想说,不忍心说,可是,芷筠那闪烁的大眼睛是让人无法回避的,那迫切的神态是令人无法隐瞒的。她悲哀的望着芷筠,诚恳而真挚的说: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似乎很伤心,他说——”她顿了顿,坦白的看着芷筠。“他说你太残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芷筠像是挨了一棍,她的身子晃了晃,头就又低下去了。她那窄窄的肩膀,一阵一阵的痉挛着,颤栗着。雅佩有些心慌,仓促中,想找些话来安慰她,可是,还没开口,病房门开了,殷文渊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雅佩!”他严厉的说:“你在干什么?”
  雅佩跳了起来,讪讪的看着父亲。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真相!”
  “没有人请你当福尔摩斯!”殷文渊说。瞪视着芷筠。“董芷筠!你一定要我叫警卫来吗?”他冷冰冰的问:“他恨你,他不愿见你,你不懂吗?请你马上离开医院,别再来打扰我们!明天,我或者会找你好好谈一下。”
  芷筠颤巍巍的站起来了,抬起头来,她直视着殷文渊,她那白纸似的脸上,像罩着一个面具,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像两口黑色的深井,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张开嘴来,她用幽幽的,慢慢的,不高不低的声音,平平板板的说:
  “是的,我走了!我不再打扰你们殷家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等待的了。”
  她走了,在医院那一排长廊里,她小小的身子像幽灵般的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第十七章
  芷筠一夜没有睡觉。坐在那小屋的藤椅中,她一直精神恍惚的思想着。她想起父亲病危时,曾经怎样把竹伟的手放在她的手中,至今,她记得父亲那时的表情,他什么话都没说,凝视着她的眼光里却充满了歉意和祈求,这眼光说尽了他要说的话。在芷筠和父亲之间,一直有种深切的默契,那时,她对父亲深深的点了点头,这一点头,她知道此生照顾定了竹伟,她和弟弟的命运永不分开。事实上,即使父亲不托付她什么,她也无法和竹伟分开,他们姐弟流着同一来源的血液,她爱他!而现在,她终于体会出父亲眼光里的歉意了,她知道,父亲那时已经明白,她将终身命运坎坷,只因为她流着和竹伟相同的血液!这样也好,让殷超凡去恨她吧,让他去误解吧!可是,她在那摧心裂胆的剧痛中,感觉出自己成千成万个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又怎样呢?那道门隔断了她和殷超凡,而殷超凡恨她,不要见她!世界对她已没有什么价值了!“生”与“死”也没有什么不同了!她靠在藤椅里,忽然被自己的思想所惊吓,顿时就额汗涔涔了。无论如何,自己不该这么快想到死,她还有一个弟弟,一个不能独立生活的弟弟!她一死不足惜,竹伟将终身生活在他所深恶痛绝的“笼子”里!想到这儿,她陡的打了个冷战。殷超凡和竹伟,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超凡已不要她了,竹伟呢?竹伟永不会猜忌她,竹伟永不会恨她!竹伟更不会怀疑她,因为他没有那么高的智商去猜忌与怀疑!噢,智商!她突然想笑了,智商是什么?智商是人类的敌人,是一切痛苦、猜忌、愤恨的泉源!如果人人都像竹伟那么单纯,对人只有“好”与“坏”的分别……不,如果人人都像竹伟那么单纯,连坏人都没有了!这“坏人”的观念,还是那些高智商的人所灌输给他的!她摇着头,二十四小时以来,她做得最多的动作,就是点头与摇头。竹伟那么单纯的人,为什么在这世界上生活不下去?因为这世界上的人都太聪明了!早上,阳光出来了。冬天的阳光,带着暖洋洋的热力,斜斜的从敞开的房门外射了进来,她连门都忘了关!她望着那阳光所经之处,空气里的灰尘,闪熠得像许多细细的金屑,连接成了一条闪亮的光带。连阳光都会欺骗你的视觉!你如何去对这世界认真?竹伟应该是有福气的人,他不会去分析!
  她坐得太久了,想得太久了,而内心的痛楚,也把她“撕裂”得太久了。越到后来,她就逐渐深陷进一种麻痹的、被动的、听天由命的感觉里去了。像一个溺水的人,最初还挣扎着冒上水面来呼救,等他越沉越深,已经沉到河流的底层,他就连呼救的意志都没有了。
  八点多钟,霍立峰跑了进来,诧异的望着她。
  “嗨!你怎么在这儿?我以为你还在医院呢!我马上要去看竹伟,你知道吗?”他又得意起来了。“我和那位李警员谈得很投机,其实,当警察也不坏,可以合法的抓坏人!他们对竹伟都不错,只要殷家不告,就可以放出来了!你有没有和殷家谈好?竹伟一直在闹,他不喜欢待在笼子里……嗨!”他仔细的研究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坏透了!你生病了吗?”她努力的振作了一下自己。
  “没有,我很好。你去看竹伟吧!”
  “还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吗?”
  芷筠想了想。“是的。你去张家问问,那位营造商还要不要买我们的房子?”“你——要卖吗?”“是的。”“卖了房子,你住到哪里去?……哦!”霍立峰张大了嘴,恍然的说:“我知道了,你要和殷超凡结婚了,是不是?”
  芷筠看着霍立峰,眼神是怪异的。
  “别管我的事,你去问吧!”
  “马上去问!”霍立峰跑走了,大约半小时以后,他跑了回来。
  “他们只出十万元!说是只要你同意,马上就可以去代书那儿签约,一次付清十万。但是,你别傻,这块地起码可以卖四十万,对面何家,和你家一模一样的大小,就卖了四十八万,你最好多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告诉他们,我卖了!让他们去联络代书,越早签字越好!”“芷筠,你别傻……哦!”霍立峰又恍然了,用手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是猪脑!嫁到殷家,谁还会在乎这区区十万元!好吧!我帮你去联络!”
  他又跑走了,一会儿,他再度跑了回来。
  “张家说,下午三点钟去代书那儿签约!他们怕你后悔,要速战速决呢!”“好,”她面无表情的说:“就是下午三点钟!”
  霍立峰对她再研究了一下。
  “你是清醒的吗?”他问,用手在她眼睛前面晃了晃,像在试验瞎子似的。“我怎么总觉得你不对劲呢?”
  芷筠拂开了他的手。“去吧!去陪竹伟去!”
  霍立峰跑到门外,又回头嚷了一声:
  “你有把握殷家不告啊?”
  “我没把握!”“什么?”霍立峰站定了,瞪大眼睛。“那么,你在做些什么?你卖房子干什么?”“给竹伟请律师。”霍立峰愣住了,用手直抓头,他完全弄糊涂了,半晌,才大叫了一声:“这是他妈的什么玩意?他们敢告,我就……”
  “霍立峰!”芷筠软软的、静静的、疲倦的、无力的说:“你饶了我吧!你善良,你热情,你是个好男孩,但是,你已经给我惹了太多麻烦!你要帮助我,就别伤害殷家一分一毫,无论他们做了什么!”霍立峰被她的神色震慑住了,他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或该做什么,半晌,他才愣愣的、感动的说了句:“芷筠,你实在是爱惨了那个殷超凡,是吗?”
  芷筠默然不语,眼睛直直的望着阳光所造成的那条光带。霍立峰终于狠狠的顿了顿脚,叹口气,无可奈何的走了。芷筠仍然坐在那儿,不想动,不想说话,甚至不想思想。可是,思想却是不饶人的,它窥探着人类脑中的每个空隙,毫不留情的占据它。“你实在爱惨了那个殷超凡,是吗?”粗心如霍立峰,尚能体会,殷超凡,你实在对人性了解得太少了。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有辆黑色的汽车驶了过来,停在她家门口,挡住了那线阳光。她被动的、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向屋外,殷文渊正挺立在那儿!他高大,严肃,壮硕……他像个黑夜之神,因为他遮住了她最后的一线阳光。
  “董小姐。”殷文渊说:“我想我们应该好好的谈一谈,你愿不愿意上车,我们找个可以好好谈话的地方!”
  他的态度很礼貌,比起昨天来,他显然平静而理智了很多。芷筠站起身来,顺从的,毫不抗拒的,几乎是无可无不可的,她简单的说:“好!”她关上房门,上了他的车。殷文渊对老刘说:
  “去台茂!”车子开动了,一路上,殷文渊和芷筠都不说话。殷文渊靠在椅背上,他冷静的打量着芷筠,她还是昨天的那一身衣服,灰色的毛衣和裙子,她连一件大衣都没穿。她那小小的脸庞毫无生气,眼睛下面有着明显的黑圈,嘴唇和面颊上都没有丝毫血色,她整个人都是灰色的,使人联想起一本书的名字:忧愁夫人。车子停在台茂大楼的门口,殷文渊和芷筠下了车,走进大楼,芷筠似乎对周围的一切,连半点反应都没有,那些鞠躬如也的职员,那豪华的大厅,她完全视而不见,那脸庞是沉静的,麻木的,一无表情的。他们进了电梯,直上十二楼。殷文渊把她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厅。
  殷文渊的办公厅,占十二楼的一半,事实上,还分了好几间,有秘书室、警卫室等。他自己私人的房间,又大又豪华,两面的落地大玻璃窗,使阳光充满在整个房间里,地上是厚厚的米色地毯,中间放着一套真皮的沙发,办公桌在另一边,占了半边墙。殷文渊带芷筠来这儿,并没有一点摆阔或想以气派来压制她的心理,只觉得这是唯一可以没有外人,不受打扰的地方。他指着沙发。“坐吧!”她坐了下去。软软的靠在沙发里,对四周的一切,仍然连正眼也没看过,她似乎并不知道,也不关心自己在什么地方。殷文渊看了她一眼,按铃叫了秘书进来:
  “让餐厅送一杯浓咖啡,再送一份早餐来!”
  他坐在她的对面,燃起了烟斗,默默的打量她。她依然靠在沙发里,不动,也不说话,眼光无意识的看着桌面的烟灰缸,双手静静的垂在裙褶里。那两排又黑又密的睫毛,一眨也不眨的半垂着。她好像根本不在这个世界里,而在另一个遥远的星球上。早餐和咖啡都送来了,侍者退了出去,偌大一间办公厅,就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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