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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不曾遇见你-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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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王的旨意,谁人也不能踏进对面半步。我只能这般默默地看着,隐隐地心忧,前生的孽债今世的孽缘,放他一个人独自承受苦难,我实在难以割舍。
我终于决然转身,那一瞬间我已有决定,此一生,未必会做到与他同生共死,但他若有难之时,我绝不落井下石,也绝不袖手旁观。
宫门外,我正欲上车,突有人在我身后邪邪道:“怎不在王府里好好待着,静观其变。”
我一转身,对上冥绝邪笑的眼眸,此时此刻看来,又是说不清的厌烦。他的身上有股子香味,令我想起了冥翳对我提及的碎玉兰香。我笑着吩咐阿珊娜:“你到新雨宫走一趟,向冥柔公主讨些碎玉兰香。”
“我不记得你喜欢香。”冥绝凑近我道。
我不置可否:“人总是会改变的。”
他玩笑道:“但愿你能改变心意爱上我。”
我看了看天,阳光灿烂,道:“原来白日也能做梦。”
“你夫君功高震主,只怕这次很难脱身。”冥绝错身对我低语:“你还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我冷哼,不想与他多说一句。等到阿珊娜回转的身影,我的脸上方露出了笑意,我对冥绝欠身告辞:“我的事,三哥不要太过操心。”
马车上,阿珊娜轻声告诉我:“新雨宫中从来没有这种碎玉兰香。”
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复又重重地摔下。“我果真要静观其变了。”冷笑连连,回荡于车内,任由颠簸,也难以将其中愤恨挥散。
冥翳对我撒谎,冥绝身上有此香,他们两人,都与姚洛之事脱不了干系。
回到王府时,阮丹臣转告冥魅递与我的纸笺,上面居然是八个字:少安毋躁,静候佳音。我揉了那纸,嚓嚓作响,每一个人都在提醒我静候,如何静?像那佛门禅师诵一声阿弥陀佛,就能消弭十方灾难,拯救地狱门外芸芸众生么?那我是否念一声佛号,就能让一切艰难险阻迎刃而解。
止不住的烦乱与浮躁,心绪辗转频频更迭。半夜里雷声大作,狂风四起,大颗大颗的雨点从天而降,越来越密,似要将这世间一切硬生生击碎。我于无数金光劈裂漆黑云层的震撼中清醒地想起了梦舞,她最是害怕这种雷雨天气。一想到此,我便再无睡意,披衣起床,唤了青莲,拿了伞就直奔寒烟堂。
里间漆黑,伴随着风声肆虐,电闪雷鸣。我心一紧,奔进卧室,破空亮白的一瞬间,我见着梦舞匍匐在床上,紧紧将头缩进被子里,任凭床边的那妍如何安慰,她依旧瑟瑟发抖。
我疾步走近床沿,“那妍,去将那烛火点燃。”
听闻我的声音,那妍似乎松了口气,起身摸来火石,将白烛点燃,整个房间顿时明亮起来。
我叹息着将那薄被掀起,“梦舞——”她缓缓抬起的脸颊上泪痕斑斑,汗湿的发凌乱粘贴于额前。
她似因惊吓暂时忘记对我的怨恨,一声哀怨的“姐姐”,便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像是溺水的孩子,抓起了救命的稻草,死死抓紧,害怕丢失。
“姐姐在这里。”我抱住了她,一如她小时候,也是在这样的雷雨天气,我紧紧地抱住她。爱可以扼杀,就像她对我,爱可以救赎,就像我现在做的。她是我的亲妹妹,尽管那曾经混杂着秘密、耻辱、罪恶、怨恨、报复的语言从她口中脱口而出,尽管这些语言混合着血泪在我心底默默溃烂,她依旧是我妹妹,是流着与我相同血液的妹妹。
我就这般静静地抱着她,直到手臂僵硬麻木,直到外间风停雨止,直到她在惊惧中悄然睡去。
“她睡着的容颜真好。”我轻柔地抚摸她的面颊,睡着时的她安安静静,柔柔顺顺,一切都很美好。她瘦了,我看着她尖细的下巴,有些深陷的眼眶,这些日子,也许疼痛着灵魂的人,并不只我一个。
当天边第一缕曙光初现时,我方起身离开,清醒过后的她,也许未必喜欢在睁开眼的第一瞬间看到我的存在。
爱与宽恕,总是需要时间。
“好好照顾小公主。”我淡淡地吩咐那妍。
一夜未眠,我的头有些晕眩,胃中有着翻搅恶心的冲动。扶了青莲的手,回到紫宸殿,间隙之时,阿珊娜告诉我,梅归一早来过,嘱阿珊娜转告我,欢颜想见我一面。
我握了桌上的冷茶,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想见我么?我冷然失笑,回首相望与她的点滴,就如这手中的冷茶,岁岁红尘杯盏寒。她的出现,无疑就像那锋利的刀刃,硬生生残忍割裂我脆弱的血脉,任由我血流如河,奔涌而下。
那是我的血,苍白没有色彩。
我只消想起她,就觉得身上污秽沦落。我告诉阿珊娜:“你去转告梅归,我与那个女人,老死不相往来,以后,那爨族的一切人和事,都与我毫不相干!”
心灰意懒的心境,伴随着决绝的残忍,不言曾经,不言悲欢,只余下遍体鳞伤,延续着道道伤痕再难复原。
第四十七章 谁人不言此离苦(一)
北溟冥爰羲王五十三年八月初九日,本是桂子飘香的季节,然对于我,却是秋霜满襟。冥翳已被囚禁半月,而我却束手无策,一梦醒来,方觉得这一年待在垸城的日子是白白的浪费,浮沉争斗于宫内宫外几个女人之间,对于冥翳的一切却是知之甚少。我一直徘徊于利益与情意之中,拿捏不定,庸人自扰,既无视了当日父亲的嘱托,又没有彻底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责任,于谁,都没有尽忠尽责,到头来,只觉得自己是浑浑噩噩蹉跎岁月。
只是悔恨也罢,自责也罢,这一日所引导发生的事,在很久以后,想的,念的,忘的,不该忘的,一如稀疏的叶,飞着,旋着,落于尘埃,沦为泥泞。拾起,放下,再拾起,放不下。这一日发生的事,大抵成了我与无数人关系的转折,经年岁月,一经碰触便跌进往事的旋涡,抽身,难。
长夜漫漫,更漏深深。紫宸殿外急促敲门声,有下人甫一开门,便见阮丹臣匆忙道:“我要见王妃娘娘。”
我早已来至帷幔深处,不及细细理妆,只念着他此刻的表情,心里突然七上八下起来。“丹臣,出了何事?”
“王爷入了天牢!”满脸的焦急与担忧浮现在这平常波澜不惊的俊脸之上,平添重重急迫与紧张。
我心剧痛,几欲倒地,只紧紧抓了旁边阿珊娜的手。
冥翳自被囚西苑泠台阁,本暂无事端,今日朝堂之中,太尉禀奏,为求京畿安全,应将冥翳兵符收回,未想,冥爰羲王一口应承。冥翳手下铁卫,随之十年征战,早已唯冥翳为尊,此番削权,无疑火上浇油。是以部分激进人马于今夜昏时悄无声息将宫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样的气势汹汹大有逼宫之势,冥爰羲王一怒之下,下令将冥翳押入天牢。
“胡闹!”我喘息着斥骂,冥翳本就是冥爰羲王眼中之钉,这些年,因着王权,父子二人嫌隙颇深,此番冥翳下属铁卫围困宫门,无疑坐实了造反之名,这造反二字,谁人担当得起。“不利反害,这是真真想要了他的命。”
我略微平息心头焦躁与火气,问:“此时情况如何?”
“王先前已着太尉调集人马形成外围之势,但是情况并不乐观,我来之前,王爷从天牢之中带出消息,要闹事铁卫军马上撤军,是以现在局势已缓和。”
那就好,我握紧的手不着痕迹地松开,此一举,虽然陷冥翳于不利境地,但碍于这一事件以及我族边境威胁,冥爰羲王若是聪明,就断不会此时对冥翳下手,否则便是自毁长城。
“负责京畿安全的是谁?”我突然想起一事,今夜纷争,冥爰羲王居然要太尉调集兵马镇压,那负责京畿安全的京畿卫又去了哪里?
“是三皇子冥绝。一开始,京畿卫与铁卫军便起了冲突,更有彼此动手,刀枪拳脚愈演愈烈之势。”
我冷哼:“他这是唯恐天下不乱,恨不得火烧得越来越旺更称了他的心。”
说什么对王权不感兴趣,不过是欲盖弥彰的说辞,真真在此刻才让我彻底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比之对王位跃跃欲试,他这婊子还想列贞节牌坊的丑态委实让我作呕。
“丹臣,你先下去。”我淡淡地吩咐:“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阮丹臣颇为惊异地扫了我一眼,终究什么也没有说,退身而出。我自嘲笑,大抵在他眼中,我这表情恰恰映证了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冥翳出事,最为得利的人莫过于我的父亲。
“公主——”阿珊娜轻声唤道:“我们还是得继续静观其变么?”
“他现在不会有事的。”松懈过后的疲倦沉沉袭来,只觉得胸口处闷闷的,两鬓之处突突地乱跳,疼得厉害。是啊,他现在不会有事。虽然冥爰羲王收了他的兵符,可今夜之事,也让人看出,即便拥有兵符,也未必就能轻易号令他手下兵马。冥爰羲王若是要制衡冥翳,只怕还要想一万全之策,毕竟后宫之中还有一个王后,聂氏家族的势力也是冥爰羲王心中的一块隐痛。
第四十七章 谁人不言此离苦(二)
第二日,宫中传来消息,冥爰羲王任冥魅为郎中令,负责宫禁安全,并且暂代冥绝掌管京畿卫。此一举,当年有关冥魅素不得冥爰羲王喜爱的谣言便不攻自破。那些人本因太子不得宠而隔岸观火,如今面临突如其来的形势逆转,大有人心攒动的趋势,原本平静的垸城再度陷入混乱危机。
祸起萧墙,必酿内外交困。我曾经的预言终要实现,心里反而觉得惴惴不安。
“我必须将梦舞平安送出垸城。”这是我思索良久后首先要做的事,我不能在这多事之秋将梦舞置于危险之境,如若是我一人,生死已无太多眷恋,可她年少青春,我断不忍眼睁睁看着她掉入火坑。
“那么,公主你自己呢?”阿珊娜轻声问:“她那般对你,你还是难以割舍她么?”
“她是我妹妹。”对我好的,是前生欠了我的,对我不好的,是我前生欠了她的。我没有告诉阿珊娜,一旦父亲起兵,我与梦舞无疑都成了他的拖累,我对他的怨,并未纠结多年难解,是以并不是千年冰寒,非烈火难以消融。心中的伤时时牵扯便是痛,可抬望眼,眺望远方,闭眼沉思,又是儿时一幕幕难以忘怀的温馨。我永远记得他的宠溺,他的纵容,他说,我的梦蝶是世上最美丽的娃娃。
阿珊娜凝视我良久,叹息着一针见血:“王当日同意将梦舞公主带至垸城,他难道就没有考虑到后果么?”
我怆然怒目,心中如烈火焚烧,只激得牙齿咯咯作响。“这就是我所欠她的,你不明白么?”
父亲明知后果却依然将梦舞送至垸城,在他心里他是完全没有顾及这个女儿的安危,而那时节的我,却因为失去了腹中骨肉,整日里郁郁寡欢。什么事只要一想明白,就觉得是难以言尽的残忍与不堪。为了解我心结,父亲将梦舞送到了我身边。我的妹妹那样聪明,她未必没有想到这一层。
“厚此薄彼的代价,总是要有人承受的。”我喃喃自语。
风中传来桂子飘香,香与韵,两清洁,除了蔷薇,我还爱着桂花,翠叶香浮金粟,起看碧天澄似洗,只是古人那一句“十分秋色为伊忙”,让我冷了心,怯了步。
“奴婢去为公主采些桂花,你不是喜爱吃奴婢做的桂花糕么?”阿珊娜想是看出我眉间哀愁,故而笑着哄我。
我轻摆手,“不用了。”这花又能留得几日?秋风起时,这花也就随风飘落了,花落像雪霰,总不免带着丝丝冷淡与伤感,我们又何必为了吃食雪上加霜。“事不宜迟,你随我去见欢颜斋走一趟吧。”
“公主还是要去见她了么?”阿珊娜有些吃惊,因为我的出尔反尔。
“欠下的债,她难道不应该和我一起还么?”只要她能将梦舞安全送走,我和她只怕就真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第四十七章 谁人不言此离苦(三)
人心中一旦存了芥蒂,便觉得即使对面咫尺,也远隔千山万水。不过一隙之隔,笼罩的是怨愤,感觉到的是筋疲力尽,纵是心如止水,淡泊宁静,也在物物轮回中凌乱纷杂。
“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欢颜,不,应该是明姬,浅浅笑着看我。
我淡漠横了她一眼,素白云裳,薄如蝉翼,蓬松倭堕髻,斜插一枚碧蓝攒心桃簪,一举手便是雍容高华,风情万种。看来,她过得比我好,我有些不甘地在心底嘲讽。
“我的确不想再见到你。”她颈项间突兀的十项自在骨雕项链,幻化成无数针芒,直直地刺进我的双眼,痛彻心肺。
明姬眼里滑过氤氲暗泽,一闪而逝,再抬头时又是温和明媚的笑意。她道:“梦蝶,我欠了你如此多。”
我凝视着她的双眼,深沉的神韵,映进我心湖,再难抹煞。“你何止欠了我一人。”我说得不无残忍,蕴含着快意,这十年艰辛痛苦,皆是因为她。“若不是因为你,我怎能知道这世上的离奇与残酷。”
“残酷?”她哑然失笑:“你我都不是寻常女子,一茶一饭,一期一会,哪里没有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像聂霜对聂凤池,你对聂霜,又哪里没有残酷?”
我轻扯嘴角,也曾绝情怒杀,哪里还有白玉无暇,她说得对,残酷之事我何尝又没有做过。“那么,我的母亲呢?她替你将我养大,你们何至于让她送了性命。”指尖颤栗,鲜红如落英缤纷,冥冥月沉,茫茫尘世,那叠像凄冷悬于滚热的眼眶,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
“你是我的女儿,”明姬的目光牵绊而不舍,只在我脸上逡巡。“我谢她对你十年养育之恩,却断不会因为这十年之恩让你受到伤害。”
“那么,你就可以伤害我么?”梅归说过,葬送我婚姻的罪魁祸首,恰恰是面前这个令我爱恨两难的女人。
明姬的泪就在暗影中破碎成潺潺河流,她的隐忍在刹那之间倾塌,飘零的往昔,丝丝缕缕都能汇聚成隐隐的心痛。
“没有一个母亲能狠心伤害自己的孩子。”她道:“我并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你的身世,也许是我回爨族王宫时的行迹败露,也许是你父亲的不经意情绪流露,十年母爱错付,你叫她情何以堪?出身宫廷的女人,你道都是表面的温柔贤淑么?梦蝶,她选择你作为报复我与你父亲的棋子,你说,还能让她活么?”
“也是她的命,她毒杀阿罗腹中的孩子,自以为天衣无缝,可是殊不知这便成了她死的理由。”
心头霁雨霏霏,满是抹不去的斑斑伤痕。我红了眼,哑声问:“她爱父亲,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么?”
明姬凄惶而苦涩地笑:“我怎会不知道?她在不知情的情形下将你视为己出,如果不是因为她爱你父亲,她怎会如此做。”
是啊,我冷笑连连,爱屋及乌。“如果你只是父亲疼爱的妹妹,那该有多好。”
汩汩的泪再度从明姬眼中滑出,仿若荒漠中石化的沧桑,又仿若泣血残阳下的黄昏,如果,如果,可是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将梦舞安全带离垸城吧。”我收拾落寞,这里是不能再待了,我害怕再待下去就是沦陷,我害怕我对面前女子的怨与恨,冷漠与疏离在眼泪中土崩瓦解。“她已经没有了母亲。”
“穷我之力,保她平安离开垸城。”明姬拭泪作答:“如果要赎罪,当是我去赎。”
我转身不语,你去赎,你拿什么去赎?十年梦靥,负我的人和事,历历在目,咽泪装欢,淡漠示人,掩去所有的悲苦,现在想来,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报应二字。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一世因缘,经百千劫。
“梦蝶——”明姬在身后唤住我:“你不打算原谅我么?”
血泪堆积的麻木沉淀在了心底,绾出无数的死结,我突然觉得,我对她存有的已经不是怨与恨,更谈不上原谅与不原谅。
“这一生,我们再见无期。”我与她之间,隔着太多难以忘却的事,比如梦舞母亲的死,比如我身上流着的违背伦常的血,深海纵壑,永难填平。
第四十七章 谁人不言此离苦(四)
“这是你的报复么?姐姐——”梦舞微偏着头看我,迷蒙的眼眸里是掩饰不了的嘲讽,她那两字“姐姐”拖长着声调,由重到轻,像是道尽怜悯:你居然也用上了这般拙劣的报复方式,真可笑呵!
身体失衡,我有一种救人不成反被人逼向悬崖绝壁的难堪与紧迫。搁于胸前的左手,不敢向前伸出,只能握紧了拳,可是什么也抓不住。是啊,这个妹妹,我已经抓不住了,她像一阵风,从我指缝间轻易溜走,然后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对着我的无可奈何恨绝嘲讽。
“你觉得,你值得我报复么?”我哀漠地对着她笑,将她送出垸城的好意被理解为对她的报复,真是可笑可叹。仇恨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人算不如天算,我不信命,可是此刻由不得我不信。“十年前,我第一次懂得仇恨的滋味,十年里,我一路拾起仇恨,一路又随手抛弃,因为我不想让你尝到这种滋味。”
“说得很冠冕堂皇!”梦舞冷哼:“你抛弃仇恨,是因为你根本不心痛,说不定,你恨透了我母亲,你巴不得她死!”
我无言地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心苦,比最苦的莲心还苦。
“若不是你当夜——长公主何至于知道你与她同父异母的事实,十年前的她何从憎恨你的母亲!”阿珊娜搀了我,忍无可忍脱口而出:“这些年,长公主对你的好是真心还是假意,你难道一点也感受不到么?”
“够了!”我蹙眉呵止阿珊娜:“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
梦舞从我身边施施然款款走过,幸栽乐祸地鄙视了一眼阿珊娜。“姐姐,你吼她做什么?你若把她气走了,你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她凑近我耳边,恍然道:“我忘了,你并不是什么也没有,你还有郝戈,还有父亲,还有你的亲娘。”
我终于忍不住,一个巴掌便挥在梦舞的脸上,她的脸立刻红肿起来。我知道她一定很痛,痛到忘记流泪,只是呆愣着看我,像是在看一个她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我的心在一瞬间就碎成裂片,眼中依旧无泪,人道花无泪,可知人断肠。
“你打我?”她喃喃地充满恨意地逼视着我:“你怎么可以打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打了她,我视如生命的珍宝,在那一瞬间,我甚至有摧毁她的冲动。我想,我是狠毒的,就像明姬说过的,我们都不是寻常女子,哪里又没有残酷。
“你已经如此恨我。”哀莫大于心死,我无助又凄凉地对着她。她的恨,刺骨冷潇潇。“最迟明天,你必须离开这个王府。”我拾回冰冷的容颜,不容置疑道。
她的生命与她的恨,我宁愿选择前者。
梦舞发疯一般抓起我的左手,狠狠地往我手腕处咬去,刺骨的痛,锥心般袭来。任凭阿珊娜怎样拖曳,梦舞都似咬定了我不松口。
“来人,来人——”阿珊娜惊呼着,想唤人来帮忙。
我忍痛制止她:“让她咬吧。”有股子温热的液体好似顺着手腕处蜿蜒滴落,一低头,便见着地上洇开像梅花一般的血红。
血腥的味道可以让人刻骨铭心,更可以唤醒人内心掩藏的恐惧与怯懦。梦舞终于自己松了口,她震撼而痴傻地盯着我腕间的两排齿痕,血还在丝丝地浸出,映着她嘴角残留的鲜艳,相映成趣。
“你为什么不挣开?”她大声地对我吼叫,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倾泻而下。
我颤抖着伸出完好的右手,想试去她的眼泪,她一撇头,我的手便僵硬在半空中。“梦舞,鲜咸的腥味并不好受,姐姐也曾尝过。”
梦舞一恨心,将我推离,拔腿便往门外冲去。寒烟堂前的湖水,深不见底,她就那般当着我的面,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想是心寒伴随着的激烈,我奔出门外,想也未想便紧随她跳了下去,温热的湖水呛进我的咽喉,鼻内的疼痛伴随着眼泪,沉进了湖水。我终于抓住了她的手,却被她狠狠地撕摔。
“放开我!”她对着我吼:“你想和我一起死么?”
我的心更冷,仿若此时是腊月里的冰寒,这满池的水将结冰未结。她曾对我说:“姐姐,若有一日我死了,你就将我葬进水里。”
落于水,葬于水,冰清玉洁来,不染纤尘去,我知道她的意思。我的手抓得更紧,“姐姐满生罪孽,不更该死么?”
她拼了命地挣扎,也徒然挣不开我的手。
“梦舞,你别动,好么?”我听得岸边已有人声嘈杂,阿珊娜已经唤了人来,我的身体却在疼痛与不适中开始下沉。
梦舞突然挣向我身边,用空出的手紧紧地抱了我:“你都不会凫水——”她的泪便哗哗地滴于水中。
“傻丫头,你这样抱着我,是真想同归于尽么?”我满足而疲惫地闭眼。
等我再度挣开眼睛时,已是躺在簪菊堂的床上,旁边还有一众下人侍立。
“公主,你可醒了。”阿珊娜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抱着我的双臂泣道:“你在水中晕过去了。”
我恍然惊醒,急问:“梦舞——”
“她没事。”阿珊娜按住我:“公主——”
“有什么事么?”我看出她的欲言又止。
“侍医说,你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第四十七章 谁人不言此离苦(五)
我的脑海曾一度出现空白,挣扎着起身,抓住了阿珊娜的双臂,难以置信急问:“你刚才说什么?”
“公主,你有喜了,你再度怀了王爷的孩子。”阿珊娜柔声答道,眼角眉梢一派眉飞色舞。
我怀孕了,我终于听清楚了阿珊娜话中的意思,眼眶顿时有些发热。关于孩子的记忆,是痛苦与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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