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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困了,我醒了-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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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川
映川,原名杨映川,生于七十年代,文学硕士。1997年毕业分配进广西日报社副刊部任编辑。广西第三届及第六届签约作家,获第六届广西独秀文学奖。
一
那是怎样一锅稀饭啊?九分火候,水青米糯,汩汩吞吐小泡,一层软软的白皮浮在上头。虚弱无比的肚子再也经不起那怕是一粒米的诱惑,泄气之时发出空谷回旋的长啸,像在庄重宣告,宣告我醒了。
我确实是被肚子力拔山兮的呼啸声撼醒的,首先感觉身子底下压的是硬硬的木板床。木板床提醒我,我不是睡在自己的房里,不是躺在那张软得让人腰痛的席梦思上。我急于知道身处何地,可眼睛睁不开,眼屎好像累积了一千年,严严实实地将眼皮子封住了。我伸手助眼皮一臂之力,睫毛纷纷扯断,两只眼睛挣脱出来,它们立时被光线烫出泪水。其实屋里的光线很暗,门窗紧闭,光线的来源仅是屋顶上的一块透光瓦,正是这一块补丁似的透光瓦让我知身在何处,我竟然躺在张聚德的床上。我整个人猛地像被谁踢了一脚蹦弹起来,随即又倒下。床板嘭咚一声,十分不满。
身体和四肢并不听我的指挥,刚才那猛地一起身,它们懒洋洋,硬梆梆,一点不配合。这情形说明它们疏于管教,我好像躺很久了。我慢慢伸缩手脚,扭动脖子,在脑子里搜索睡前记忆。外面传来啪啪的拖鞋响,想是刚才床板的响声招来了注意。门吱呀咧开一条缝,一个瘦干,微驼的灰影子斜身挤进门。我暗暗嘘出一口气,不用看清楚来人的脸我就知道这人是谁,我甚至已经闻到他嘴里那股经年不散的烟草味。他走到床边掀开我的蚊帐,脑袋紧凑到我的脸上,认真地检查。张聚德又老了不少,他的眉毛稀稀拉拉,每一根都长而白,很硬气的白,像毛笔头。奇怪的是,他嘴里的烟草味没有了,张聚德变成了一个没有味道的人,这让我有一丝失落。我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看,张聚德还不相信我是醒着的,将一只手搭到我的额头上叫道,钉子,钉子?他的手又粗又硬,我别开头去,让他的手落空,我说,我怎么到你家里来了?张聚德的手停在半空中,嘎嘎地咧开嘴笑说,真是醒了,祖宗保佑。
天啊,我从张聚德咧开的大嘴发现他的牙齿做过纠正,过去龇露在外头的两颗门牙乖乖地呆在家里了。几年不见,张聚德已经不是我熟悉的张聚德了。
我两手撑着床板挣扎着要坐起来。张聚德说,慢,慢点,你得慢慢来,先活动活动手脚再起身。
张聚德的话让我心生疑惑,看来我不仅仅躺了一天两天。我的手在两腿上狠捏了一把说,我喝醉了还是被车撞了?
张聚德又嘿嘿笑了两声说,你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扎扎实实,雷打不动地睡了一个多月。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说,到今天下午两点30分,你整整睡了27天。老子总是失眠,你小子倒好,一睡几十天……
二
27天前的下午两点钟左右我应该是和卢兰在一起的。
我们那天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要去办——取车,取一辆我在三个月前订购的帕萨特。我和卢兰叫了一辆的士往代理商那里去。因为是周末,街上的车子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卢兰的脸贴在车窗上,的溜溜转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辆迎面过来的车子。她对车子的见识远远超过我。我只认得满街乱跑的桑塔纳。
这辆尼桑得30多万,不过这牌子的发动机不是很好。瞧瞧,那一家三口弄一辆小奥拓,自得其乐还挺美的。哟,不就是辆破凌志,凭什么超我们的车,显摆呀……卢兰两片小嘴张张合合,牙齿白得晃眼。这不是因为她的牙变白了,而是因为她的皮肤比以前大大地黑了,这么一白一黑的,反差就出来了。她的腮帮子附近还冒出几块浅褐色的汗斑,让人觉得脸没洗干净。卢兰知道自己长得不是很漂亮,但皮肤不错,所以对皮肤是特别呵护有加,大白天出门除了涂抹各种度数的防晒霜,头顶上一定还有一把伞,每个星期还要到美容院做什么自然美白。能让一个女人把自己保爱的东西弃之不顾,那一定是有了更爱的东西。卢兰现今执着地爱车子。她说她爱车买车不是为了显摆,而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
卢兰是图书馆管理员,摊上这份职业还想着买车得具备些勇气。卢兰没指望我给她掏这笔钱,不过她认为我们迟早是会结婚的,既然迟早要在一起过就应该凑钱买车,可我迟迟不表态,她只能继续攒钱。车子虽然一时半会买不回来,但学会开车却是必须的。卢兰花了3300元到驾校报了名以后,每个星期总有几天要到老远的效外去练车。驾校的车子破破烂烂,一没空调,二没防晒玻璃,几天下来她的脸就黑了。鼻尖上脱皮,手上脱皮。因为戴着墨镜练车,两只眼圈反倒是白的,看样子像变了种的熊猫,得白化病那种。每当看到卢兰这张脸,我心里总会软一软,软的时候就差点脱口说,车,我给你买。
钱我有,比卢兰知道的要多得多,但我不想花这笔钱。车子买回来,户主写谁的名呢?写我的,卢兰肯定有看法,甚至不高兴,写她的名字我心里也不乐意,说实在话,我还没拿定主意是不是要娶她。
人总有软弱的时候,有一天我的心软到了极点,还是把那话说出来了。我对卢兰说,车子我给你买。那天我和公司的同事在外面喝酒,喝到半夜,错过了最后一班到知了山庄的巴士。我一个人站在午夜的街头,身子像一节旺旺燃烧的炭,不把它烧尽我是无法入睡的。我摸到卢兰宿舍门口,手指像啄木鸟急切地在门板上扣,快要把门啄出洞来卢兰才穿着一件宽大的睡衣来开门,她的脸蛋子黑红黑红,头发松松蓬蓬地披着。我闻到一股闺房温暖的气息,带肉香味的,心思一动,脚下打滑,做出摇摇欲坠的样子。卢兰慌忙把我架住,扶进屋里。她从热水瓶里倒了热水,温了一张毛巾替我擦脸。毛巾上卢兰的味道随着水气在我脸上乱窜,我的心思跟它们一样活跃。和卢兰断断续续交往一年多,我们没干别人也以为我们干了的我们一样也没干。卢兰是一个特别认真的人。我们刚一谈恋爱她就对我说,如果我们之间哪一天有了那种关系我们一定要结婚,那怕是结了再离。她的观念说白了就是没有婚姻关系有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她的话不一定吓得了别人,但特能吓住我,因为我最怕担责任,觉得为一时之快搭上一辈子太不划算。但我这会邪劲已经上来了,口里哇哇乱喊,我头晕,我想吐。卢兰为难了,瞅来瞅去,她9平方的房间也只有床能让我躺着。我又哀哀地叫了两声。卢兰没有时间再犹豫了,把我扶到床上,替我脱了鞋,盖上薄被。
人一躺到床上,我就知道我的目标已经实现了大半。果然往下的事情一切按照我的预想挺进。趁卢兰俯身照顾我,我拽住她的手,撕开她的睡衣,在我们之间大概进行了三分钟的无声搏斗,最后她缴械投降。事后,卢兰起身为我冲了一杯热牛奶,我心满意足就着她的手喝,这温馨的情形让我想起了我妈。小时候,外公家的邻居养了一只奶牛,我妈每天一大早上人家家里去买上一口盅,回到家里给我煮得热乎乎的。有时我刚爬起床,热奶子就递到我的口边。那年头没几家人能喝上牛奶,更不用说鲜奶了。我在家族中鹤立鸡群的180公分的大个子多半得益于此。
一杯热奶子下肚,我打了个嗝把空杯子递给卢兰。空气的味道因为我的嗝稍稍有了改变,卢兰皱了皱小眉头,蚊子叫般地哼哼,如果你没醉就好了。那语气里满了湿漉漉的愁怨,分明怨恨我的所作所为只是一时冲动,没有真情实意。我喜欢这种埋怨,一瞬间胸肌厚了几公分,男性的骄傲和豪迈在这小女子的忧怨中高涨,乘风破浪。我一把将卢兰搂过来说,兰子,赶紧把车学好,车子我给你买。卢兰的脑袋从我怀时挣脱出来说,喝多了尽吹牛,你给我买一只车轮子就好了。我把她的头重新摁下去说,宝贝,别小瞧了你男人,我要给你买一辆四只轮子骨碌转的小车,男人给女人买东西天经地义……
我在豪情中呼呼睡去,没有看见卢兰在黑暗中发光的脸庞,也没听到她一夜幸福的呢喃。我不是那种酒后糊涂的人。第二天早上我一睁开眼睛就记起昨晚上说过的话和干过的事,心里悔得隐隐揪痛。卢兰还在熟睡,我轻轻将她的脑袋从我的胸口上移开。窗外的阳光好灿烂,卢兰的头发悄悄变幻颜色,散出栗子的红光,我拨弄柔软的它们。这个女人值不值得我为她买一辆车?
和卢兰好上,绝对不是看她的长相,我头一个女朋友李芳菲比她漂亮多了。我看上卢兰是因为她没心眼,基本上心里想的什么嘴上就会说出来,我说什么她信什么。我和李芳菲斗智斗勇三年,着实累坏了,觉得卢兰的品质可贵至极。就拿买车这件事来说,我不出钱,她也没什么意见,自己省吃俭用地攒钱买。这样的女人不多吧?当然她也是有缺点的,这一缺点经常性地破坏我们的感情。前一阵子我们就闹过一次不快,那是由一部极其低劣的古装武侠电视剧引起的。电视里,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为情人挡了敌人致命一剑。她的情人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这个傻女人临死前梨花带雨苦口婆心劝说情人归善。
要不是外面下着大雨,我哪也去不了,我才不陪卢兰看这种烂片。卢兰一个劲地抹泪,沾湿鼻涕眼泪的面纸一团团扔进我们面前的废纸篓。纸篓神速地吃饱溢出来了。我心痛那一整屉面纸,说行了,行了,别哭了,这都是演戏,值得吗?
卢兰突然圆睁两只红兔子眼一字一字地问我,你会像这个女人那样为爱人去死吗?
我扑哧一笑说,你不觉得这个女人脑子有问题吗?
你认为她是傻子,意思是说你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对吗?卢兰眉毛竖起来,声音尖尖细细扎得我耳朵疼。
我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骗卢兰,不把她打醒我后患无穷。我说,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去干这事的。当然了,如果有人为我这么去死,我没准一感动也会为她去死的。
卢兰不依不饶,你意思是我必须先为你那挡一剑,你才有可能会为我而死,你自私得让人恶心。
天啊,卢兰真把自己当成电视里的主人公了。有时候我真痛恨那些电视剧导演,赚观众的眼泪也就罢了,还培养一批傻子,一个个以为自己是情圣。对付卢兰这样的女孩子千万不能打马虎眼,因为她们会当真的。我庄庄重重地冲卢兰点点头,算是默认她的指责,然后换了频道,从冰箱里找出一盒冰琪淋,一大勺一大勺地舀进嘴里。
卢兰的脸腾地红了,上排牙齿咬住下嘴唇,她站起来拿了自己的外套往门外冲。门砰地关上。一分钟不到门又砰地开了,卢兰一阵风旋进来,她的主意没有改变得这么快,她指着我说,这房间是我的。
卢兰暗示我该滚蛋了。我看她气得嘴唇发白,实在是认真得有些可爱。我说,可以让我吃完这个冰淇淋吗?卢兰把头别到一边。我心里是好笑和无奈,不得不耗了一盒冰琪淋的功夫把她哄好了。不过,我知道她心里一直对这事有疙瘩。
三
卢兰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她对周围车辆的评价甚至有点影响司机。司机依照她的现场直播前前后后地打量车子,心思远离开车。我不得不叫卢兰闭上嘴。我说卢兰,你能不能帮我削一只苹果?
其实我这张嘴巴张合的频率和卢兰差不多,只不过我是在吃东西。我的手上有一大盒巧克力豆,腿上还搁着一只大塑料袋,里面有包子,板栗,花生,核桃,桔子……我上班的时间吃,坐在公交车上吃,躺在床上吃,甚至上厕所的时间我也不忘带上包瓜子去嗑。在厕所里嗑瓜子能勾起我美好的童年记忆。我们小时候一帮伙伴都喜欢带着瓜子到厕所里去嗑,因为听说这样做能够捡到钱。
我在一个多月里疯长近了20斤肉。卢兰发现异常后想方设法制止我,一开始是从我手里把吃的夺去扔了,她抢去了我再买。卢兰看行不通后就和我抢着吃,是想帮我吃掉一部分,让我少吃些。当她的体重也快速增加几斤后不得放弃了,而且她实在也忙不过来。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两人都很忙,她忙着练车,我忙着吃东西。
我的眼睛偷空从手里的巧克力豆转移到窗外,车子已经过了邕江大桥,直往廊东的方向,帕萨特代理公司越来越近,我呵欠连篇,嘴巴开始发涩,口里的东西越嚼越慢,眼皮子止不住地往下盖。怎么这么困呢?我虽然是个好睡的人,可从来没有这么犯困。我手在大腿上掐了几把,疼痛也盖不住困,我实在是太想睡上一觉了。卢兰一看到了目的地,没等车子停稳,打开安全带就往外跑,看我没跟上来,回过身来推我。我顺势斜斜软软倒在椅子上。卢兰一开始认为我只是打个盹,看我的模样觉得不对了,我歪倒在椅子上,嘴角边挂着黑乎乎的巧克力汁,手里抓着的功克力豆滚落到大腿上、座位上,这幅无力软瘫的模样可不像一般的打盹。卢兰用力晃我的脖子,捶我的肩,我索性一头栽进她的怀里。卢兰把买车的事吓忘了,抱着我狂喊,那阵式像是我死了,哭天抢地的也没想起送我上医院。还是的士司机老道,在一旁提醒,要不要送医院?卢兰连连点头,舌头打结,快,快,快,上医院。
几位大专家经过三天的汇诊讨论之后,得出结论:冬眠症。这是一个留洋博士提出的观点,称这类病人处于一种沉睡状态,可以不吃不喝,依靠自己身体里的能量储备来维持身体正常运作。又称这很有可能是一种返祖现象,例如,有些地方的少数民族用青蛙作为图腾,说明人类与青蛙是有关联的,青蛙就是一种冬眠动物。
卢兰听不懂医生的理论,她关心的是我会睡上多久。主治医生告诉她,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病人,但估计病人能量耗尽了会自己醒过来。卢兰不相信有冬眠的人,傻傻地坐在我床边哭,偶尔伸手摇摇我,用手指划划我的眼皮子,希望我奇迹般地睁开眼睛醒来。医生顾不上卢兰的情绪,将两个治疗方案提出来,一是留我在医院里观察,一是接回家里自行照顾观察。卢兰对医生说,当然是留在医院里观察。医生对卢兰说,治疗方案是要家属签字的,如果你们已经结婚,你可以签字,如果你们只是男女朋友关系,要把病人的亲属找来。卢兰说,他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就我一个。医生说,如果病人没有亲属,他单位的领导也可以签字。医生显然信不过卢兰的话。这年头一个人要没有几个亲属还说不过去。这问题摆在卢兰的面前她更伤心了,她发现她在这个重大问题上不能做决定,尽管我们俩的关系已经超出一般的友谊。
卢兰不情愿却不得不到我们公司去找我的领导签字。人事处的负责人把我的档案翻出来,告诉卢兰,这事情你应该找张钉的父亲张聚德。我的人事档案亲属关系一栏里清楚地写着“父亲张聚德,大华毛巾厂干部。母亲花红,大华毛巾厂职工,已过世。白纸黑字卢兰不得不相信,她对我有一个在本市工作的父亲感到非常吃惊,因为我告诉过她,我的父母早已过世。
卢兰找到毛巾厂。大门边的收发室里有一个老头正在用电热杯煮面条。卢兰等他把一只鸡蛋打进面条里,站在门边大声问,大伯,请问你们厂里有一个叫张聚德的吗?
老头手中的筷条在面条里搅了搅,慢吞吞地回过头来看了卢兰一眼,又回过头去搅他的面,一边搅一边问,找他有什么事?卢兰说,他儿子得了急病住院了,我来通知他一声。老头啪地把筷子扔到桌子上,电热杯的插头胡乱一拔,跑到门边冲着卢兰招手说,快带我去,哪个医院?什么急病?卢兰还有点发懵。老头说,你还站着干什么,我就是张聚德,张钉的老子。张聚德在大华毛巾厂干了了30多年,退休后因身体不错自告奋勇给厂里看大门兼收发。卢兰一下无法将眼前这个衣着寒酸的老头和我联系起来,但仔细看那脸和我如同一个模子打出来的,赶快三两步跟了上去。
张聚德跟医生了解我的病情之后,把卢兰找来进行了一次深入地调查询问。张聚德问了如下几个问题,张钉最近有没有碰上什么大事?
卢兰说,大事?没什么大事,快到年终了,他好像要做明年的预算。他们公司里竞争挺激烈的,他的上司同时让几个人一起做预算,听说做得好的有奖励,还有可能升职。
张聚德嘬嘬嘴说,还有其他事吗?
卢兰说,我们订了一辆车子,他睡过去的时候我们就在取车的路上。
张聚德的眼睛亮光一闪说,买车,张钉要买车,多少钱的车子?
卢兰说,18万多。
张聚德的嘴里发出哦的一声,这一声拖着很长的尾巴,稍稍一拉就能牵扯出一大串的东西。张聚德说,我带张钉回家,过一阵子他一定会醒过来的。我担保他没什么事。
卢兰心里想医生都不敢打包票,你凭什么说这话,于是说,张钉还是留在医院里稳妥,有什么情况医生能及时处理。
张聚德说,张钉是在睡觉,只不过睡的时间可能要比别人长。睡觉为什么要在医院睡呢,睡觉应该在家里睡。医院里的护士也不会比我照顾得好,我是他爸。
卢兰还是不同意,她认为我一定是快要死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病因。张聚德在这事上根本没打算和卢兰多商量,自个去结账让我出院。张聚德跟收费的抱怨我只在医院住一两天就花费了几千元的检查费,让跟在后面的卢兰逮个正着,卢兰从张聚德的手里抢过报账单说,如果你付不起张钉的住院费,我来出。这句话把张聚德伤到了,张聚德的注意力一下从检查费回到面前昂首挺立的卢兰身上。张聚德说,姑娘,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怕家丑外扬了,张钉订的车子,你去查过了吗?卢兰说,没有。张聚德说,还是去看一看吧,查过以后你再过来跟我理论。我的儿子我能不了解吗?我的儿子我能害他吗?我说他是睡觉就是睡觉。我要把他要接回家里去,等你们结了婚这摊子事你再来管吧……
四
我从床上爬起来,肚子就一直不客气地叫唤,一点不给我留点面子。张聚德把我扶到饭桌旁,给我找碗盛粥。我偷偷打量屋子,这屋子和我离开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好像只有墙上的挂历是新的。挂历上写着2004年2月23日,我已经有九年没有跨进这个门了。
九年前我和张聚德打了一场官司,父子关系从此破裂。官司是由八亩菜地引发的。我母亲在我20岁那年得了癌症,她在临死前把属于她的八亩菜地转到我的名下。这八亩地是外公留给母亲的,外公是城市的边缘人——菜农,长期在城市的边缘种菜卖菜。母亲原来跟外公一块种地,后来招工进了毛巾厂。母亲亲口告诉我,她不怕得罪父亲把菜地留给我的原因有二:一是她死后张聚德迟早是要再结婚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二,菜地留给我,她的孙子会有新鲜的果菜吃,更不怕没有饭吃。
那时候八亩菜地还没有看出价值,后来,随着城市向周边扩张,八亩地成了宝。我还是一个在校的大学生时,张聚德擅自做主把地卖了,尽管张聚德说他这么做是因为我太年轻,和生意人打交道容易吃亏,我还是运用法律的武器夺得自主权。在法庭上,法官宣布最后判决的时候,张聚德的脸转向我,我看到了一张破败的脸,那种脸色和母亲弥留之际的脸色一模一样。当天,我拿了八亩地的地契,仓皇离开家,再也没有回来。
张聚德的稀饭端上来了。我问,有谁来过吗?我问的是卢兰。她早该知道我没订车子的事,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失望。无论是哪一种情绪,我都别指望她原谅我了。我这么一睡,倒是一了百了。
果然,张聚德没有提起卢兰的名字。他说,年前几天你们单位有人来过,送了水果还有你的年终奖。张聚德进了里屋,手上拿着一只信封出来。他将信封递到我手上。
我掂了掂信封,重量没有想象的丰厚,我睡得不是时候,在年关的槛上,公司肯定会在年终奖上克扣斤两。信封口子是封住的,我刷地撕开,一叠新崭崭的人民币露出头来。我刚想点一点,突然想到张聚德就站在旁边看着,胡乱把信封一折塞进裤兜里。
喝了两碗白稀饭,倒空几十天的胃像一只大米桶投进两把米,越发感觉空空落落。我还要再添。张聚德上前来把我手中的碗摁住说,打住了,肚子空了这么长时间,要慢慢适应。就好比一个人一辈子没吃过肉,你突然让他一顿消灭一盆扣肉,他的肚子肯定吃不消;像我,一辈子没见过几张票子,你要用钱来砸我,我准会疯……
我啪地把碗搁下了,我不爱听这种唠叨,张聚德话中提到的一个钱字,特别刺激我的耳朵,这不是暗示我要给他钱吗?他迟早会往这上面扯的,我早该料到了。这间屋子我没法多呆。在五斗橱上头找了一支圆珠笔和一张纸,给张聚德写欠条:张聚德照顾我27天,按一天30元的酬劳支付,我共欠张聚德1110元,将于30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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