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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魁商号-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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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预先警告过胡德尔楚鲁——只许把天鹅击伤,不准打死。海仲臣说:“瞄准了,往天鹅的翅膀上打!把翅膀打断了,它就飞不起来了。只要天鹅飞不到天上咱就有办法捉住它。”
可是事情并不是像海仲臣设想的那么简单,胡德尔楚鲁是在天鹅从水面上飞起来的时候将天鹅击中的。受伤的天鹅在掉下来的时候仍然有力量向前滑行,它们有的落到了离开岸边的水中去了,有的掉在了靠近岸边的沼泽中,都挣扎着用一只翅膀拼命扇着空气,但是它们的努力全都没有结果,没有一只受伤的天鹅能够重新飞起来,它们的镶着蛋黄色的眼圈的黑色的眼睛都向天空望着,悲哀的鸣叫声划破了蓝色的天幕。
3为大盛魁的生意死(2)
这样一来捕捉这些受伤的天鹅就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从岸边到受伤的天鹅之间隔着一条几丈宽的沼泽带,根本越不过去!七个伙计包括神投手胡德尔楚鲁都围在海仲臣跟前干着急没有办法。
海仲臣把两只手搓得“唰唰”直响,问老猎人:“你有经验,赶快想个办法!”
老猎人摇了摇头。
水泊子里在靠近他们这边的沼泽上有一只翅膀被打断的天鹅,它歪着身子浮在微微晃动的稠泥上面。猎人瞄着它一连几次将手中的大网撒出去,可是没有一次能把它网住。那只受伤的天鹅离岸边的距离超不过三丈,就在那里很诱人地漂浮着。
不知深浅的古海试着把一只脚伸出去,刚一把脚踏在沼泽上立刻就感到好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拽他似的,整个身体向泥滩里陷下去。眼疾手快的胡德尔楚鲁把古海拽上了岸。海掌柜看看古海的两只泥腿,又看看不远处泥滩里的天鹅,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对身边的一个伙计说:“张旺——你去,拿一块马褥子来!”
张旺刚跑去不一会儿,海掌柜又吩咐古海:“你也去,把所有的马褥子全都抱来!”
说话的工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晚霞映着沼泽地把芦苇暗影投下来,在东方天地交接的地方,有许多紫色的云团迅速地升了上来。海掌柜亲自动手把第一块马褥子铺在靠近岸边的泥滩上面,然后爬在铺好的第一块马褥子上向沼泽里铺上第二块马褥子,接着铺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
十块马褥子都铺好了,仍然离那只天鹅有不到一丈的距离,海掌柜爬在第十块马褥子上,让张旺也过去,张旺小心翼翼地在马褥子上一点点站起来,马褥子在他的脚下摇晃着,张旺的一只手由海掌柜拽着,另一只手向天鹅伸过去,眼看着就要抓住天鹅那扇动的翅膀了,悲剧就在顷刻之间发生了:也不知道是张旺先叫了一声,还是他的脚下先滑了一下,就见张旺那只即将抓住天鹅的手臂猛地像甩什么东西似的抡了一下,与此同时两只脚一起踢起来,在空中打了一个空翻落下去了。海掌柜大叫一声拼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抓住张旺的手没有放开。两个人同时落到沼泽里去了。
这一瞬间在古海的印象里留下的是一片灰色的景象,一缕斜阳透过芦苇的缝隙恰巧照射在张旺那一张被死亡的威胁扭曲了的脸上,他的眼睛里向外迸射着疯狂的绝望的火星,大张着的嘴里两排细密的牙齿闪烁着白光——岸上一片混乱,吼叫声和杂踏声混在一起,一个小伙计在情急之中跳上了铺在泥滩上的马褥,还没等他站稳就一个跟头摔进了泥滩中,他就在古海不到三尺远的地方,古海清清楚楚看见粘稠的泥汤颤动着迅速地浸过了他的腰部,大家一起动手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拉上来。每个人浑身上下都糊满了粘泥。
刚刚从泥滩中救出来的那个伙计把距离岸边最近的一块马褥踩翻了,现在通向海掌柜和张旺的路中断了。死亡迅速地向陷入泥滩中的两个人逼近——泥浆已经淹到了海掌柜的腰部,张旺只有胸部以上还没有被泥浆淹没。老猎人把一团套马的绳索抛向落难的人,海掌柜是在泥浆淹到了他的胸部的时候才总算抓住了老猎人抛给他的绳索。古海、老猎人和岸上的其他伙计一起抓住绳索向外拽着,绳索的另一头好像有千斤重似的,只往泥滩的深处坠着,岸上的人和藏在泥滩深处的死神像拔河似的争夺着海掌柜的生命。
3为大盛魁的生意死(3)
等到大家拼尽全力把海掌柜拉上岸来,再向泥滩中看时,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咕咕嘟嘟的泡沫翻滚着像死神的咀嚼声在阴森森地响着。
太阳完全沉没了,它把照亮沼泽的最后一缕霞光收了去,整个沼泽陷入了一片昏暗。冷飕飕的晚风刮起,镶着紫边的暗色云团把整个天空都罩住了。
过了不久,一场大雨就哗哗啦啦地下起来,沉重的雨点砸在沼泽上,溅起了无数个灰色的小泥柱。后来雨水就把泥滩中的沼泽带整个淹没了。人们疯狂的喊叫声和嚎哭声在哗哗的大雨声中向外挣扎着,但是大雨却是越下越大,冷酷地把人们的声音压制下去,最后全部吞没了。
第二天在吞噬了张旺的沼泽旁边,大家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向牺牲的人作最后的诀别。沼泽向着雨后湛蓝的天空展示出的是一副平静的面孔,受伤的天鹅没有了,张旺没有了,似乎这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海掌柜拿肮脏的拳头擦着脸上的泪水说:“张旺兄弟,你死得太冤……是我海仲臣害了你。可是你不要怨我,我也是为了咱大盛魁的生意!你是为咱大盛魁的生意死的,回去以后我要向祁掌柜为你请功。”
告别死去的张旺,海掌柜又带领大家出发了,继续去捕捉天鹅。在沙德格尔王爷继位大典的前一天,海仲臣终于带着十只活天鹅返回了乌里雅苏台。
大典仪式那天海掌柜的眼病发作了,先是心血过亏,肝肠上逼,脾经受克,肺气不舒;转而为风火上眼,以致眼肿如疣,用手一按,血随泪下,见到的人无不大骇。
古海日夜守候着海掌柜,海掌柜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衣食住行乃至于送屎送尿都离不开古海。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有五六天,直到从库伦来了一位老中医,刀圭与药石兼施为海掌柜治了三次,海掌柜的眼病才算渐渐好转。那老医师说,倘若不是治疗及时海掌柜那双眼就是瞎定了!
4没有不赚钱的买卖(1)
张旺的死让古海难过和消沉了好长时间,大约过了一个月之后,他就把这件不幸的事件淡忘了。
古海是按照大盛魁的特有规矩,在归化城柜三年学习届满之后,被派到乌里雅苏台继续第二个三年的学习。
天高地阔的草原环境使他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这里,乌里雅苏台让他觉得新奇和兴奋。这里是大盛魁的一个分庄,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得依着大盛魁的规矩去办。但是在这远离归化的草原上,那种城柜里所具有的使人感到压抑沉闷的气氛已经是非常淡薄了。他的任务也非常单纯,就是按照他的顶头上司小掌柜海仲臣的指令,牵着骆驼去送货。有时候往王府去送货,有时往军营里送货,有时往寺庙里送货,有时也直接把货物送到分布在草原上的蒙古包里;所送的货物五花八门,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这里要紧的是在送货的途中不能把货物损坏。至于收账的事情完全不用他操心,他只需要在把货物送到以后将账目记好就是了。
依照字号的规矩,大盛魁的号伙不论是在草原上做生意还是回到分庄的大院,都只准使用蒙语讲话。这一点古海还是在家乡的时候就曾经听父亲说到过,在归化的三年,颇有心计的古海利用早晚的间隙已经基本上把蒙语弄通了,所以来到乌里雅苏台之后他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还有一点对他来说更重要,那就是他又遇上了祁掌柜。祁掌柜与姑父姚祯义的深厚私交和对他的双手打算盘的格外欣赏,使他从心理上得到了特别的慰藉,他觉得在乌里雅苏台遇上了祁掌柜是一个绝好的兆头。事情果如他所料,和他一起被派到乌里雅苏台分庄的一共是六名伙计,可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来到乌里雅苏台的头一个月里就受到祁掌柜的亲自召见。
那是一个晚饭后的辰光,古海随着祁掌柜身边的小伙计走进房间的时候,祁掌柜正坐在乌木的八仙桌旁边喝奶茶。祁掌柜是三年前古海刚入号之后不久被总号派到乌里雅苏台来的。一别三年,如今的祁掌柜比过去胖了许多,袍子下面的肚子挺了起来,肩膀和胸脯都也宽展厚实了,脸色黑了一些,但是脸面上的皮肉绷得展悠悠的,甚至连过去曾经有过的鱼尾纹都看不到了;整个人看上去比三年以前还显年轻,却是更有气度了。
“祁掌柜好!”
古海很高兴地向祁掌柜行礼问候。
祁掌柜嗬嗬笑着踱到古海的跟前,用含笑的目光从上至下把他仔细打量了一遍,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使劲地拍了拍说:“嘿——真是想不到,三年没见,你的个头长得比我都高了!人也壮实了,假如走在外面一下子我还认不出你呢。”
醉意颇深的祁掌柜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强烈的酒味儿,古海不知道祁掌柜刚刚从王府的酒宴上下来。
祁掌柜显得很兴奋,话也特别多,他让身边的伙计为古海拿来杯子斟了奶茶之后,就把他打发走了。
祁掌柜对古海说:“古海你我三年没见,今天看见你我是太高兴了。三年前姚祯义头一次带你去见我的时候,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一块经商作贾的好材料!今天这里也没有外人,咱爷俩好好唠唠。”
4没有不赚钱的买卖(2)
“祁掌柜过奖了!”
祁掌柜让古海坐在了他的对面,这本来就使古海觉得受到了过分的抬举,听祁掌柜这么一说古海更觉得受宠若惊了。他扭捏着把半个屁股放在乌木的太师椅沿上,简直就不知如何是好。
“不必过谦!”祁掌柜把满满的一碗奶茶咕咚一口气喝尽,然后把空茶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墩,说,“我们过去总是说做人要谦虚,所谓虚怀若谷乃是一种美德。其实依我看这谦虚有时候当然是不错,但是许多时候你谦虚了也未见得就是好事情,你谦虚了也未见得就会有好的结果。你说是不是,古海?”
“嗯……当然,祁掌柜说得有道理。”古海吞吞吐吐地说着,站起来为祁掌柜斟茶,心里却在对自己说着另外的一番话,“祁掌柜这是喝醉了。”
“就说你古海吧,小小的年纪你就能双手打得了算盘——我早说过,在咱大盛魁上上下下近万号人马中间除了郦大先生再没有谁能耍得了这一手。——可是古海你就能!这就是本事!”
古海只是笑着望着脸色红红的祁掌柜,并不多说话,只是支支吾吾地应酬着。在城柜待了三年,他还不曾有一次看到过有哪个掌柜像祁掌柜现在这样酒后失态。事实上在酒精的作用下,神经异常兴奋的祁掌柜也并不要听古海说什么,他只管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虚怀若谷?什么叫虚怀若谷!告诉你我祁某人到乌里雅苏台做这里的分庄掌柜,就是我自己个儿主动向大掌柜要求的。——我就没有虚怀若谷。既然我有这个本事,我就可以自己说。大掌柜不是按照我的要求办了吗?要紧的是你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而不是什么虚怀若谷。在大盛魁成百上千的大小掌柜子中,除了大掌柜和郦先生有谁可以和我相比?!自出师以来前前后后我为字号立下了大功两次小功六次,我就是凭着这些才做上了大盛魁乌里雅苏台分庄坐庄掌柜的交椅的。你知道吗?——乌里雅苏台分庄坐庄掌柜这把交椅意味着什么?你说,古海。”
“我知道,乌里雅苏台坐庄掌柜就是大盛魁总号大掌柜的继承人。这是咱字号近两百年早已形成的惯例。”
“你说对了!哈!告诉你,古海——用不了多少时日,大盛魁总号大掌柜的位置就是我祁某人的!你也知道,你在城柜待了三年,你看见咱大掌柜的那样子了,他老啰!——当初我来这乌里雅苏台分庄也是据理力争才办成的,在总号就有人不服气我,那时候大掌柜态度也不明朗。大掌柜的心里本来是另有人选的,他看中了北京分庄坐庄的王锦棠。我也不是傻子,这种时候不使劲儿什么时候使劲儿?这机会对我、对王锦棠、对其他谋求大盛魁最高位置的任何人,都只有一次。我使了手段,我利用了财东们的力量压服了大掌柜……”
祁掌柜的这番话使得古海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像祁掌柜这样的在字号内有着极高地位的人讲起大盛魁高级掌柜们之间的矛盾。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在大盛魁最高级的掌柜们之间还会有矛盾。祁掌柜的这一番话简直就把他吓坏了,从打入号之初就不断地受到各种人的“多做事少多嘴”告诫的古海,觉得自己再这样和祁掌柜坐下去已经是很不方便了。他借着为祁掌柜斟茶的机会说道:“祁掌柜,我讨扰多时了。您该歇着了……”
4没有不赚钱的买卖(3)
“好吧……你先去吧。”祁掌柜把古海放走了,古海走到门口返回身关门的时候又听见祁掌柜说,“古海你好好干,有我祁某人在,一切都好说。”
古海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对喝醉酒的人的话是不能当真的,但是他也知道有一句老话叫做“酒后吐真言”,祁掌柜的醉话虽然不能全都当真,可是祁掌柜对他的那份喜爱和关怀确是没掺假的。有了这个底,古海的心里就感到特别地熨帖,说话做事就放松多了。
乌里雅苏台是一座幽静的小城,城里的人口总共还没超过六千人。在分庄上像他这样的伙计都已经有过城柜三年学习的经历,可以说有一定的资历,掌柜们对他们的管理也不像对初入号的小伙计那样严厉,比较宽松。有许多时候他们都是单独一个人牵着骆驼去送货,碰到一些屑小的事情掌柜也允许他们自己酌情处理。只要不是遇到大收账的日子,一般来说不是很忙。在分庄上伙计们因为有了一定的资历在身,彼此间说话做事都客客气气的,称呼也讲究了,不再直呼其名,而是称对方的字。古海,字元龙,伙计们就都叫他元龙。在外边不论是普通牧民还是其他商人则一律称他们为——小掌柜。
到乌里雅苏台不久,古海就结识了后来成为他生死之交的俄国朋友米契诃?康达科夫。他们是在观看桑布道尔基驯马的时候认识的。米契诃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白净的面皮紧紧地包裹住他的颧骨突出的脸庞,在两边的眼角向颧骨延伸的地方有许多像小米粒似的雀斑均匀地散布着;他上身穿一件在乌里雅苏台看来是非常特别的高加索式的衬衫,套头式的衬衫只开着半截前襟,拿粉色的丝线滚着襟边;米契诃的脸上总带着好奇的、天真的笑意,欣赏桑布道尔基驯马的时候非常投入。一看就知道他对马是十分喜爱的。
桑布道尔基高超的驯马表演,在乌里雅苏台这座生活单调的草原小城内成为引人注目的一景,那些有闲空的市民、僧侣、军营里的士兵和商人、伙计就成了观看驯马的常客。古海每一次到王府前的空场地都会看到米契诃,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是在乌里雅苏台开张的第一个俄国人的商号——莫霍夫商店的伙计。大概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就说话了。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米契诃用目光指着驯马手,问古海。
“他叫桑布道尔基。”
“桑布道尔基驯马驯得真棒!”
“是的,他是全喀尔喀草原上最有名的驯马手。”
“你爱骑马吗?”
“会一点。我只敢骑性情温和的马,要是碰上烈马可就不敢挨边了。”
“我也是,我的骑术不高明。可从小特别喜爱马,只是骑马的机会很少。”
“你们那里的马多吗?”
“我家在莫斯科,那里也有马,可是没有这里多。我父亲不赞成我骑马。他年轻的时候因为骑马摔下来把一条腿摔断了,直到现在走路还一瘸一瘸的呢。是骨科医生没给他接好,等到摔断的骨头缝长好才发现没有接好。但是晚了,人的骨头也不是木头榫子可以敲开来重接……”
米契诃很率直地评论着自己父亲的断腿,他笑了起来,两条眉毛之间和颧骨两边像小米粒似的雀斑都集合起来;他的浅蓝色的有一点发灰的眼睛里的笑意十分纯净和热情。古海心里很舒服地接受了这个新朋友。
4没有不赚钱的买卖(4)
“你叫什么名字?”
“米契诃?康达科夫。你就叫我米契诃好了。你的名字呢?我刚才听见有人喊你元龙,元龙一定是你的名字了。”
“我叫古海,元龙是我的字。”
“字是什么意思?”
“也是名字,是另外一个名字。只是在很熟的朋友中间才叫的。”
“那么我可以叫你元龙吗?”
“要是愿意……当然可以。”
桑布道尔基的驯马结束了,临分手的时候米契诃对古海说:“元龙,你愿意到我的店里来玩儿吗?我一个人很寂寞的。”
古海答应了。米契诃那年十七岁,比古海还要小一岁呢。他是从伊尔库茨克经过恰克图来乌里雅苏台的,依照库伦办事大臣和俄国伊尔库茨克省长代表中俄两国政府不久前签署的一个新的区域性条约,允许俄商进入我国的喀尔喀草原进行自由贸易;俄商莫霍夫第一个把他的商店开在了乌里雅苏台。任命伊万做这个商店的负责经理。米契诃在莫霍夫的商店里站柜台,身份与古海是相似的,也是一个小伙计。
刚刚开张的莫霍夫商店生意非常清淡。商店坐落在乌里雅苏台正街靠关帝庙的地方,两间大的门脸,后边连着一座小院,连同店铺一起租来的旧货架上稀稀落落地摆着中国的茶货,大部分是砖茶,也有一些丝绸、布匹和少量的俄国货。商店里只有一名店员,这就是米契诃。
商店的经理伊万常年在恰克图——乌里雅苏台——科布多之间跑生意;他的正式身份是新成立的“西伯利亚茶叶公司”乌里雅苏台分公司经理,这个分公司经营范围包括乌里雅苏台、科布多和整个喀尔喀西部地区。伊万在乌里雅苏台的生意还处在初创阶段,他在科布多同时还开着另一家属于他管理的商号,许多商务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一年中间他在乌里雅苏台的时间是很有限的。伊万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在乌里雅苏台的街上放了一顿炮仗,使莫霍夫商店运转起来之后就离开了。他把米契诃一个人留在了店里,一年的工夫里,伊万只能在乌里雅苏台待两三个月。
多数时间里莫霍夫商店只有米契诃,米契诃一个人看守店铺是没有问题的。米契诃读过伊尔库茨克俄蒙中学,他能讲一口流利的蒙语。只有一点,在伊尔库茨克的俄蒙中学里教授蒙语课的是俄国籍的布里雅特蒙古人,米契诃从老师那里学的蒙语就带着浓重的东部蒙古的地方口音。在乌里雅苏台,米契诃的蒙语显得很像外地人,并且有某些古怪的意味,不过这些丝毫不影响他与各种人交流。初到乌里雅苏台,对米契诃来说最难耐的是寂寞和孤独,莫霍夫商店门庭冷清,一天到晚难得有几个顾客上门来,年轻而又活泼好动的米契诃就常常把店铺的门反锁了,独自跑到小城东边的沙德格尔王爷府那儿看桑布道尔基驯马。
经常出入莫霍夫商店后,古海就感到非常奇怪,这样一个每天连十块砖茶都卖不出去的商店何以能维持得了呢?在乌里雅苏台城的中心,十字路口分开的东西南北四条主要街道和两条横街上,总共集中着六七十家经营各种商品和服务行业的店铺,这些店铺全都是中国人开设的,大部分经营者是来自内地的汉族人,有少数的回族人和当地蒙古人;在六七十家中国人的店铺里拿出任何一家来,生意都比莫霍夫商店不知要好多少倍。古海纳闷,明明是赔钱的生意俄国人为什么偏要做?
4没有不赚钱的买卖(5)
莫霍夫商店租用的是一个姓林的归化商人开的商店的一座偏院,在乌里雅苏台要说店铺装潢得漂亮的,还最数林掌柜的店铺。林掌柜为人精明干练,特别讲究仪表;所以他的店铺虽然不大,可店内陈设、货物摆置都是很整齐、很干净的。林掌柜喜欢穿一件灰缎面的袍子,总是展悠悠地一尘不染;夏天里林掌柜的手里总是挥舞着一根整马尾的蚊蝇掸子,驱赶着蚊蝇,抽打着身上的尘土;鼻子下面蓄着两撇小胡子,黑锭锭的一年四季都修剪得非常整齐。
照理说林掌柜的生意应该是能开好的,他经营的两家联在一起的店铺一个专卖北京杂货,一个专卖苏杭出产的绸缎,遗憾的是他的合伙人不争气——染上了大烟瘾,一根烟枪抽来抽去就把林掌柜一半的买卖抽塌了。结果林掌柜只好将收了摊的专卖苏杭丝绸的店铺租给了新来乌里雅苏台的伊万,连同店铺后面的小院和住房也辟了一半给伊万,于是一个店铺就变成了两个。林掌柜很和蔼,每次见了古海总是先向他打招呼:“小掌柜来了?——到我店里来坐坐。”
往莫霍夫商店跑得多了,古海和林掌柜也就熟悉了。为人谦和的林掌柜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很多时候他也应林掌柜的邀请到他的店铺里坐坐,日子长了就连林掌柜手下的两个伙计都和古海混得很熟。那时候古海做梦也不会想到两年后林掌柜会栽在伊万的手里,整个的店铺全被伊万占去,落了个倾家荡产的悲惨结果。
那时古海曾经为莫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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