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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魁商号-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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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汗部驻乌里雅苏台的值班盟长。大家共同喝了一顿酒。其实关于迎亲的礼仪李泰早就和沙王谈妥了——在乌里雅苏台依蒙俗,到了归化城随汉俗。天义德大掌柜的家在山西代县,娜仁花不愿到山西去,就答应了住在归化城,儿子到归化城来,房子也买好了,是归化城内的一座全砖全瓦的四合院。为办这些事,春夏期间李泰在归化城和乌里雅苏台之间跑了好几趟。婚事的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就绪,包括唱赞歌的歌手都请好了,都是李泰一手操办的。祁掌柜和扎萨克图汗部的值班盟长只是担当了名义上的男方和女方的大媒,一点实际事情没有做。
按照蒙俗,娶亲从中午开始。事先安排人广泛散出消息,看热闹的人从上午就在迎新队伍临时扎下的帐房周围围满了。同时请来了喀尔喀草原上最有名的歌手宝力高。祁掌柜身着锦袍和扎萨克图汗部的盟长站在毡房的前面看着婚礼开始。新郎和伴郎将骑马的缰绳攥在手里,等待着祝辞歌手的命令。
“上马吧!——”歌手宝力高用唱惯了歌的嗓子高声叫道。他把事先预备好的酥油抹在新郎官骑的马的额头上,然后双手捧着哈达唱了婚礼上的第一支赞歌:当旅者举步的刹那,当信徒点香的瞬间,眼睛没顾上眨动,你就从那天边跑来,像那迅疾的飞箭,你就从地平线上驰来,像那倏忽的闪电;……
喀尔喀集中了蒙古族许多古老而又隆重的习俗。引导婚仪进行的,是由祝辞家吟唱的一套完整婚礼赞辞,这套赞辞古朴、典雅、悠扬、生动,据传迄今已有五六百年的历史了!如今这古老美妙的歌声在喀尔喀草原的上空又回荡起来了。这唱祝辞的工作并非是每一个草原歌手都能担当的,被称作祝辞家的歌手宝力高同时也是一位诗人,他有着不歇气儿连着唱三天三夜也不倒嗓子的本领。第一首赞歌《骏马赞》是诗人即兴创作的,这只不过是个开头。祝辞家的歌多着呢!他要从蒙古族的英雄史诗《江格尔》、《格斯尔》一直唱到圣主成吉思汗,迎亲的队伍才能启程。实际上就是给所有参加婚礼的人用歌唱的方式上了一堂民族历史的课。
祁掌柜这乌里雅苏台的商界第一人,今日成了配角,他规规矩矩地站着,像个学生似的聆听着歌手的教育。心里有一百个不耐烦,脸上却始终是笑盈盈喜庆的表情。有那么一会儿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是被李泰耍弄了!李泰从他手中抢走了六个和硕的市场,到头来还要把他牵出来为其捧场壮门面!而他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似的接受着李泰的摆布。
5第一号人物做义务广告(3)
依着商定程序,迎亲的队伍要从乌里雅苏台的南门进城,穿过整条大南街拐进东街,再走向城东郊外的沙王府。祁掌柜骑着白天鹅随着迎亲的队伍缓缓行进。披红挂彩的迎亲队伍当街而过,几乎乌里雅苏台街上所有的人都看见了。人们都在议论着天义德这字号的名字!祁掌柜简直就是义务地在为天义德做着游行广告。他的脑子里是一片荒芜,就像深秋的草原。灰白的脸上挂着僵直的笑,像梦游似的在马背上摇晃着。耳边是宝力高那梦一样的歌声:
天上的太阳,
地下的水,
虽然冷暖不同,
盛开的鲜花却把二者集于一身:
喀尔喀王府的小姐,
归化城巨商的公子,
虽然陌路南北,
爱情的力量却把他们结为至亲!……
第5章为商有其道
1大掌柜亲自出马(1)
日头追赶着月亮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仿佛是在一眨眼的工夫冬天又在沙尔沁驼场上降临了。掐指算算古海来驼场已经一年半了,再加上他在乌里雅苏台分庄所呆的日子,已经超过四年了,但是一点调回归化总号的消息也没有。他猜想自己是受了祁掌柜的牵连,心想着他恐怕是也要和前任靳掌柜一样在驼场上呆上一辈子了。待他腰也弯了背也驼了连走路都摇晃起来的时候,带着自己一生挣下的钱回家乡去享度晚年。
起初他一想到这结局心里就害怕,可是后来当他把自己这命运想过了无数遍之后,害怕的感觉就不再出现。他自嘲地想象着三十年后满头白发地回到家乡的自己,他也许会对一点儿也认不出他来的杏儿(他怕是也认不出老太婆的杏儿了)开玩笑地说:“喂,好心人,请给我这个过路人一口水喝吧!”然后他就大模大样地走进屋里去,坐在他们四十多年前结婚时住过的炕上,等待着杏儿把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认出来。如果到天黑的时候杏儿仍然认不出他来,他就只管自己脱衣服睡觉。看看杏儿会拿他怎么办!
然而事情并未依古海的想象发展,入冬不久第一场雪还未降,海掌柜突然到驼场上来了。海掌柜是陪新任分庄坐庄掌柜王锦棠到驼场上来视察的。
王锦棠五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量,蚕眉浓黑,目光威严;王掌柜骑着马在驼场上整整转了大半天,总共没和陪着他的海掌柜、古海说几句话。
王掌柜是快到中午时到驼场的,连马背也没下就去视察驼群。直到黄昏才回到驼场大院。晚饭时,王掌柜说:“今后沙尔沁驼场上的事由海掌柜掌管,古海,你在这儿已经呆了时日,对情形比较熟悉,往后要多多协助海掌柜。”
关于古海返城柜的事王掌柜一字没提。这就使古海彻底心凉了。
只住了一夜王掌柜便返回分庄去了。
海掌柜告诉古海,准备接收由大盛魁科布多驼场上调来的二千多峰健驼。
本来按照程序,每两年沙尔沁驼场要向分庄提交一批成年的健驼用以补充和加强字号的驼队,古海已经把一千八百多峰一岁半至两岁的健驼分好了群另立册,准备着分庄上派人来接收。他问海掌柜:“沙尔沁驼场上的这一千八百峰驼分庄上什么时候派人来带走?”
海掌柜说:“这个王掌柜没有向我交代。不过,我听说归化总号在人事上最近做了许多调配。出于大形势的考虑,咱驼场上的事恐怕也要有大变动。”
原来这段时间为了适应变化的形势,总号对各分庄的人员做了大幅度调整:首先是乌里雅苏台的坐庄掌柜祁家驹被调往汉口,改任大盛魁汉口马庄的坐庄掌柜;汉口马庄是大盛魁设在中原的一个最大的马庄,每年经汉口马庄发往湖北、湖南、安徽、浙江等省的马匹达几十万匹,是个十分重要的庄口。虽然如此,祁掌柜的调任仍然摆脱不了降职和处分的性质。作为总号大掌柜接班人位置的乌里雅苏台分庄坐庄掌柜,由原来的北京庄口的王锦棠接替;王福林被派往了北京。王福林原本就不是一个一般的小伙计,在古海入号的第二年他就满师出徒了。只是因为大掌柜身边没有一个可靠能干的人侍候,王福林只好委屈着继续跟了大掌柜五年。王福林深受大掌柜赏识,他是一个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人,做事稳重而缜密,头脑清楚,为人也温和,是个考虑问题周全而冷静的将才。实际上王福林在未出师之前,大掌柜在决策一些重大问题的时候常常征求他的意见。就是说王福林在很早的时候就由于身份的特殊而参与了大盛魁高层决策了。所以说王福林升迁表面上虽是一步登天跨过了好几个台阶,但这个任用决定在字号上下并没有引起任何不好的反应。
1大掌柜亲自出马(2)
海掌柜传达了新分庄掌柜的命令之后不到十天,从科布多驼场调来的两千六百多峰成年健驼的第一批就到了。这些在上路下路中倒空的成年健驼都是调驯熟了的工驼,都是在工作中累掉了膘如今又在驼场上把膘情养起来的骆驼。比较起那些生驼蛋子,它们在管理上要省事得多。半个月,两千多峰调来的健驼全部到齐,古海把它们分成十二个大群与那些孽生驼群隔开放养。
数九之后又有一批健驼冒着大风雪从百灵庙附近的召河牧场调到了沙尔沁驼场,使沙尔沁驼场的健驼数量接近了一万峰。原来的牧场显然是不够用的了。驼群的管理上又发生了困难——主要是那些繁殖驼群,它们自由惯了,如今活动的地盘越缩越小,连续发生了两起驼群打架的事故。好在驼群增加以后,王锦棠王掌柜正式地任命了海掌柜到沙尔沁驼场来坐场管理。他们把情况报告了王锦棠,不久解决的办法就有了。王锦棠与沙格德尔王爷谈成一个议约,大盛魁出八万两银子在沙尔沁驼场的旁边买到一块新的牧场,使用权是五十年。新牧场方圆二十五里,议定在沙尔沁驼场西边开辟。
丈量新牧场时,王锦棠和沙格德尔王爷亲自到了。海掌柜安排古海搭起一座雪白的厚毡子蒙古包,包内铺了两层地毡,地毡上边又铺了一块崭新的地毯;摆好茶桌,备好了奶食和驼奶酒。等沙格德尔王爷和王锦棠掌柜的轿车到了之后,炉子已经把新搭起的蒙古包烧得暖烘烘了。一进毡房,沙格德尔王爷和王掌柜就把皮帽摘了,等喝了一轮奶茶下来就热得连皮袄也穿不住了。
丈量牧场的工作由沙格德尔王府的管家贺希格图和海掌柜负责。在开始前,古海瞅个机会把胡德尔楚鲁叫到一边,低声说:“你那张青狐皮还在吗?”
“在啊!”胡德尔楚鲁说,“都已经揉制好了。”
“我想借用一下……不,我想买下来!你看怎么样?”
“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胡德尔楚鲁不高兴了,“古掌柜,我们在一起都快两年了,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做一顶大风帽顶好了!”
“不,我是要把它做礼物送人。”
“不管你做什么,你需要就拿去!”
“好,你立刻把青狐皮拿来!我这会儿要用。剩下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谈。”
丈量工作还没有开始,胡德尔楚鲁就拿着青狐皮返回来了。古海把海掌柜从毡房内叫出来,对他说:“海掌柜,我有一个事不知当做不当做?”
“你说,什么事?”海掌柜简短地问。
“去年冬天我得到一张上好北极青狐狸皮,想献给沙王好不好?”
“我看看。”
古海招呼胡德尔楚鲁把青狐皮拿给海掌柜看。海掌柜用手掌在青狐皮上摸了摸,又提着青狐皮的两只前爪吊起来旋转着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说:“是个全筒子,一点损伤都没有。”
“那么,您看把这青狐皮献给沙王,沙王会高兴吗?”
“是个稀罕物,贵重就贵重在整个皮筒子上没有一点伤!”海掌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夸奖古海说,“两年不见你真有长进了!行——去吧!”
古海托着青狐皮走进毡房,在地毯前跪下,把青狐皮举到沙王面前,说:“沙王!我有一件小小的礼物献给沙王,请沙王笑纳!”
1大掌柜亲自出马(3)
沙王一见,笑了,摸了摸青狐皮,说:“是北极青狐皮!少见!好,我收下!”
沙王示意管家,管家走过来要拿青狐皮。
古海赶紧又说:“请沙王细看,这张青狐皮通体没有一处伤损!”
沙王正要吩咐管家赏银子,听古海这么一说又来了兴趣:“那我再看看!”
沙王提起青狐皮仔细观赏了半天,大为喜悦:“嗬!这还真是张奇货呢——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真的没有一点伤损!好哇!——居然是难得的极品!拿回去给我的福晋做围脖用,都不用再做任何加工了!”
“噢!你就是会讲俄国话的那个小伙计?”突然从上边传来一声俄语问话。
古海抬头一看,见问他的是王锦棠掌柜。古海刚要回答,又听见王掌柜用俄语说:“你用俄语回答我。”
“是,王掌柜。”古海用俄语说,“我只学过一点俄语,讲得不好。”
“今天你这献青狐皮的举动很重要,”王掌柜拿俄语说,“你也看见了,沙王因为这张青狐皮很高兴!这对我们丈量草场是很有好处的!好,你去吧。”
果然,古海刚出毡房就听沙王吩咐管家:“大盛魁两百年来与王府历任王爷和旗署牧人交往甚厚,情同一家,此次丈量牧场南北各让五里,以示友情。”
王爷放话让地五里,实际丈量中让出的牧场可就远不止五里了!海掌柜洞悉蒙情,他与王府管家也极为熟识,拣个方便的时候将预先准备的好处银两塞到管家的怀里。管家带着两名府差,海掌柜带着古海,一行五人打马向西南而去。这一鞭子下去足足跑出了四十里开外管家方才收住缰绳,满脸笑容地征询海掌柜的意见:“海掌柜,这一程跑出差不多有二十五里了吧?”
“听您的一句话!”海掌柜痛痛快快地说。
“好,那就在这儿设桩吧!”
管家一放话,古海就和两名府差动手栽桩。一块长木板上用蒙文写着“沙尔沁驼场界”几个字,木板事先用铁钉铆在钢钎上;古海抓住钢钎,两名府差轮换着悠起十八磅的大铁锤将胳膊粗的钢钎砸进冻土中。用同样的方法在新牧场南北界上栽起了界碑。不到三个时辰,丈量牧场的工作便顺利地结束了。
当下在临时立起的毡房内设宴招待沙格德尔王爷及其随从。菜肴都是从乌里雅苏台分庄带来的,分庄的大厨子就为这桌酒菜忙了整整两天。将冻成硬块的菜在炉子上重新热了,摆了满满一桌。开宴之后古海立在一边侍候,这时他才看清王锦棠丹眼凤眉,目光炯炯,面放红光,仪表堂堂!但见王掌柜双手端起镶银的木碗敬给沙格德尔王爷:“敝号在沙王领地经商,备受两代王爷的恩惠袒护,实在是万分地感激!我敬沙王第一碗酒,聊表敬意!”
“蒙汉同宗,亲同手足,不必讲什么谢不谢的话。你我都是大清臣民,为大清江山,为大盛魁和我塞音诺彦部经世友好,我喝了这碗酒!”
沙王以中指蘸酒弹向天空、弹向地下、弹向前边——敬天敬地敬祖宗,将酒一饮而尽!
沙尔沁驼场接收了两千多峰健驼,扩展了四十里牧场,兼起了繁殖和放场双重的责任,事情骤然增多,海掌柜带着古海和十二名牧工就有点忙不过来了。驼场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犹如与世隔绝的悠闲宁静。不久,从百灵庙又开来一列驼队,是专门运送饲料和粮食的。冬季里百草枯黄草质下降,为避免骆驼——主要是健驼掉膘,必须补充大量的精饲料,都是上好的黄豆、黑豆和莜麦。而且驼场扩大,人员也要增加,字号配来了白面、莜面和食油。
1大掌柜亲自出马(4)
中午的时候一匹快马驶进了驼场的院子,是分庄王掌柜派来送信的伙计。那伙计骑的马的肚皮上冒着热气,一溜一溜的马汗凝成的冰柱挂在马肚子下面,冰柱互相撞击像碎铃铛响着。
看过信后海掌柜把古海叫到一边,说:“三天之内,总号的大驼队要经过这里。驼队要替换三千峰乏驼下来,换三千健驼!古海,你看看如何安排,驼场的事我刚刚接手还不熟悉……”
海掌柜面呈难色,望着古海,那目光中没有了过去的冷静。
古海说:“海掌柜,您别着急,依我看饲料棚的事暂时可以放一放,家有三件事,先从紧处来。咱现在为总号的大驼队准备替换的健驼,分一班人得去照顾生崽的母驼,母驼生崽的事也耽误不得!”
“只好这么办了。”
母驼生崽、健驼分群的事海掌柜都插不上手。古海将十二名驼工分成两班,一班照顾母驼生崽,他自己带着另一班去健驼群里捉驼上羁。整整忙了两天才将三千健驼全都捉住,上了羁,穿了鼻钎系好缰绳,按十八峰一列串好。
第三天下午,王锦棠骑着快马亲自由乌里雅苏台来到了驼场。在驼场的房子里暖和了一下,喝了一顿奶茶吃了一点东西,略略休息了一会儿,王掌柜就带着海掌柜、古海和十二名驼工南出三十里去迎接总号路过的大驼队。
这时候白毛旋风刮得正紧。
朔风呼号,天地晦冥,天色是阴云低垂着,笼罩着千里雪原。稀稀落落的雪片被风兜卷着,在半空中集在了一起,像一只只白色的怪兽在雪原东奔西突,四处乱蹿。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仍未看见总号大驼队的踪影。古海看见他前面的王掌柜不时地拿戴着狗皮手套的手遮挡风雪,双脚站在马蹬上了望。他座下的黑枣骝马整个地被风卷起来的马鬃包住了,明显地感觉到了黑枣骝马的身体在狂风中不由自主地摇晃。王掌柜带着他们还在往前走。照道理这样恶劣的天气就连普通的牧人们出门都弃马乘驼了,骆驼有前后两只高高的驼峰可以挡风保温,但是王掌柜还是乘马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分庄的二掌柜、分账、把总掌柜和送货小组的六个小掌柜等十来个人。海掌柜、古海和十二名驼工也都骑马跟着。这场面从未见过的,让古海不能不觉得事情的不寻常。
又走了一会儿,在前面的一个极缓的弧线状的雪坡顶上冒出一个黑点,小得就像一粒豆,在雪岗子上移动。古海年轻眼力好,他第一个发现了远处那雪岗子上的“黑豆”,他的心头一震,脱口而出:“看!是驼队……”
众人顺着古海的手指望去,就看见那“黑豆”已经变成一条细细的黑线在蠕动着。“是咱们的大驼队!”王掌柜面目舒展开来,抖着马缰绳用鞋后跟使劲儿磕着马肚子,说,“走!”
王掌柜率先策马迎上去,众人也都跟着纵马跑起来。
已经能够看出驼队的明显轮廓了,一面红底子黄心的商旗在迎着风飘,蜿蜒的大驼队像一条黑色的河流在雪原上顺着缓缓的斜坡淌下来。他们与驼队的距离在迅速地缩短,听到一阵群狗的吠叫声响起来。最先只是四五只狗,接着是十几只,紧接着又是几十只,最后至少有一百多只凶猛的狗,从驼队两侧冲出来,迎着王掌柜他们的马队跑过来。狗的愤怒的吼叫声连成一片,在雪原的上空震荡。在接近他们的时候,群狗的队伍渐渐向两边拉开,形成一个倒的扇面朝王掌柜他们包围过来。那些跑近的狗都像半岁的牛犊子一样壮大,张着红红的嘴;一百多只训练有素的狗眨眼的工夫就可以把他们这十几个人从马上拉下来撕成碎片,全部装进狗肚子里。王掌柜不得不勒住了马。
1大掌柜亲自出马(5)
一个骑马的人高声叫喝着追赶愤怒的狗群。当他把狗群喝住时,王掌柜一行已被群狗团团包围住了。那个骑马的人五十多岁,颏下蓄一撮撅撅的山羊胡子,细长的鼻子向下垂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像鹰一样地锐利,古海认出这正是大盛魁自己的驼队领房人,闻名归化的三大领房人之一——羊领房。
“羊领房辛苦!”
王掌柜在马上向羊领房抱拳问好。
羊领房跳下马来,牵着缰绳走进狗的包围圈,一边狠狠地喝斥着把一只挡道的狗踢了一脚。但是警惕性很高的护卫狗们只是向后撤了撤,仍旧是虎视耽耽地盯着王掌柜他们。
羊领房和王掌柜简单寒暄之后,复又翻身上马带着王掌柜一行人迎向驼队。这时走近的大驼队就像一条大河漫山流下来。
古海清清楚楚地看见巨大的红底子商旗上在圆形的黄色图案侧面挨着旗杆写着三个黑色大字——大盛魁。商旗下面是一峰鬣毛茂密的高大公驼,在驼背上搭起一个担子形的驼轿,驼轿顶子和两侧都用厚厚的俄罗斯绿呢子围着;端坐在左边轿内的正是大掌柜王廷相;大掌柜的身体随着走动的骆驼微微地摇动着,目光凝重,面色沉稳。看见前来迎接的王掌柜,大掌柜在驼轿内把两只戴着貂皮手套的秃手举在胸前拜了拜。右边的驼轿内坐着的是一只布卡达信狗。那沉着的狗则是满脸的庄严。骆驼停下,刚刚跪下前蹄的时候那布卡达狗敏捷地纵身一跃,由轿内跳到了骆驼的前峰上,然后顺着骆驼下垂的弯曲的脖子两下就跳到了地上。布卡达狗躲到一边撒尿去了。
“大掌柜辛苦!”
王掌柜牵着马走向大掌柜。
“王掌柜辛苦!各位辛苦!”
大掌柜向领房挥了挥黑色的貂皮手套。驼队没有停下来,继续前进。羊领房带着驼队朝前走了。
王掌柜陪着大掌柜徒步走起来。
“沙尔沁驼场的事安顿妥帖了吗?”大掌柜问。
王掌柜说:“基本上妥当了,在驼场的西边又展了四十里草场。目前业已栽立了界桩,八万两购地银两也已经与沙格德尔王爷交割清楚了。”
“那好,那好。沙格德尔王爷呢?”
“沙王态度较前大为好转,我把大掌柜的亲笔信送去之后,沙王一再表示过去他做事也有许多欠考虑的地方,言辞诚恳。而且此次在商谈购买草场的事情上沙王也颇为痛快,最后在丈量草场时还主动让我们五里。”
“恩。驼场的事不可小觑,过去祁掌柜是过分松弛懈怠了!靳掌柜告老还乡之后这驼场居然长达两年没有坐场掌柜主持。”
分庄二掌柜示意海掌柜等撤后,不要跟着大掌柜太近。众人都放慢了脚步。载重的骆驼从他们的身边超过去。“嗡——咚,嗡——咚”的驼铃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形成一个经久的强大的声响,那铜质的音响向着雪原的四面八方荡展开去,向着阴云低垂的灰色天空升腾上去,把千里雪原的空间整个都占满了。无数只宽大的骆驼蹄掌踏在雪地上,沉重的嘎嘎吱吱的声音也汇在了一起,古海感到脚下的冻土在骆驼的踩踏下像不堪负重的人似的微微颤抖起来;很快地,被骆驼踩过的雪层就变成了坚硬光滑的冰块,为避免打滑,后边上来的驼列就错开冰道在雪地上另辟一条新的路;从远处看去,从缓慢的雪坡上开下来的大驼队并排着几十路驼列,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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