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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去与道别之间-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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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用了她生平最大的意志力,不让自己在电话上对他怒吼,只简洁地说,她会去接机,即砰的一声挂了。当夜大雪,第二天起来,地上堆了一尺半的白雪,把大门都封了。
立言来电话说全新英格兰几州都封在雪中,飞机无法起飞,次英一句话也没说,即颓然把话机挂了。妞妞悄悄地跑到她母亲的卧房里,挂了个电话给如真:
“方阿姨,圣诞快乐,我是妞妞。”
“噢,妞妞,圣诞快乐。妈妈做了火鸡没?”
“做了好大一个,还在烤箱里。方阿姨,你们要不要过来帮我们吃?”
“啊,真乖,妞妞,谢谢你。不过我们不能哦,前两天我们去滑雪,志绥不小心,跌断了腿,现在上了石膏,只好乖乖地躺在沙发上。嗯?哦,没什么!反正放完寒假,他可以撑着拐杖上学。黄伯伯他们来了吧?哦?那你同妈妈过来我们这边吧!唔?你问问她,阿姨欢迎你们过来。”
次英打电话回来,说,大门被封住了,铲雪的人也还没出现,她们不来了。其实如真自己心情也十分低落,志绥不像他姐姐那么安静,要他整天架着石膏腿,斜躺在沙发上,十足受罪,就把志纯差得团团转,两人免不得要斗嘴,当然是志绥的错,如真斥了他几句,他即眼泪汪汪的,如真必须咬紧下唇,才阻住自己不冲过去将他拥入怀中。一放寒假,她同柯玛断了信息,日子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寸步难移。有几次电话铃响。志纯去接,对方即挂了。志纯说:好怪哦,没人。如真非得急步离开,免得孩子或若愚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内外夹攻,一个寒假怎么能风调雨顺?以往过圣诞,都是孩子们最起劲,尤其志绥,从把树搬进屋,到挂彩灯,围银丝圈,勾小玩意,都是他。志纯则帮母亲包礼物、写小卡,三个人忙做一团。近一两年,女儿对烹饪有点兴趣,还会帮着预备火鸡肚内中国化了的馅。虽然若愚没有积极加入她们的准备,除了忙中抽闲、花了也许半个小时的时间为如真买了件礼物(十有九次被如真在过了年之后退回去,不是尺寸不合,就是颜色不对)。但他也会被家里的气氛感染而变得兴高采烈起来。但今年例外,如真心绪不定,志绥架了条石膏腿,志纯猜不透为什么母亲会没精打彩,因而对她不满,因而不愿做打扮树及烤火鸡的事。
过了节,过了年,大家都松了口气。四个人都回学校,两个去学,两个去教。星期一如真不必去学校的。她却一早即去了,而次英已在,见了她,即说:
“我有个预感,你今天会来。年过得还好吧?”
如真耸耸肩,来到她门口:“如此如此。小弟除了石膏还得用拐杖,虽没雪了,但会有冰块,在家坐着也挂心,干脆来学校,忙点反而好。你呢?前天给你打电话,没人接,想必去了曼哈顿了吧。”
“唔。妞妞去她爸处,我趁机去同立言过个年。谢上帝,菲比也不在,我们总算和睦相处了两天。说来你也许不信,假期中,我还巴不得早点开学哩。”
“怎么不信?!我也是。我去收发室取信,要把你的带来吗?”
“我已经拿了,唉,一大摞。噢,还有院长一张条,要我们这两天找个时间去他办公室一下。”
“哦,什么事?”他必定看了她的履历表了。想到此,心别别地跳了起来。
次英从她信件中抽出一张便条,说:“谈中国周末的问题。”她顺便翻了下案头的日历;“星期四下午,你上完课,行吗?可以的话,我立即去通知胖秘书。”
“不行。”她忙说。再没听见他的声音,她要疯了!“上课前吧,课后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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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英对她诧异地看了一眼,“我反正没课。看院长有没有时间。”
果然是讨论中国周末的事。但在十分钟的谈话中,墨院长几乎没怎么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只对次英说:“不要担心钱的问题,稍一超出预算,我都可以设法的,但务必把它办得精采。我看了一下,你的草案很好,请名人来演讲,放中国电影,找蒋女士来表演中国舞蹈,筹备字画展览,找人做书法范示,有张太太实地表演中国烹饪,外加中国小吃摊,如有人来表演武术,更好。英,这样的节目安排,我非常满意!”
在误解之后(17)
“这是草案,是否能顺利完成,还是个未知数哩,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如真,你说是不?”
“是,完全对。反正我尽全力!”
“嗳,英,你可不能放开不管哦!说到底,是由东亚系出面办的。”
“墨院长,你上次答应过的,让我专心把资料收集起来,四月间交进,争取我的永久聘约,你答应过的!”如真不用看她,光听她语气,就知道她焦急的程度了。
“啊,英,不要紧张,今年来不及,延到明年,只要我一句话。”
“不行,明年我打算停薪休假一年,专门去准备写李清照的书。因为明年这个时候,我们有了另一全时教授,我可以把系务交出去。墨院长,这都是我们谈过而你完全同意的。”
墨院长陡地黑起了脸,但如真瞥见次英毫无惧色地等他回话。而终于调整了脸上表情的,却是墨院长。他略摇一下头,含着一丝不知他怎么招来的笑容说:“唉,有时我真拿你没办法。好吧,好吧,由真去主办,但我警告你,不管怎么样,你不能一概不过问哦!出了什么差错,还是唯你这做系主任的是问。”
“那当然,墨院长,十分谢谢你的了解。”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如真说:“真有你的,次英,他变脸时你居然神色不动,同他顶。”虽然她没有说出口,但她的语调充分表达了她对她的佩服!
“有什么办法?对我讲来,为了拿到永久聘书,我豁出去了!还有一点,我告诉你,如真,该硬的时候就该硬,有什么好怕的!”
两人各自回房前,次英说,“好,现在看你的了,如真!”
八
“真,想死我了!你好吗,小甜心?”想必是有一阵没听见他雄厚低磁的声音,她又全身轻栗起来,手心冒汗,只好抬起左肩把话机紧紧夹住。“圣诞过得好吗?”
“不好。”她说,但就是讲不出“我也想你”这四个字,虽然她身上每根神经都在这样呼喊,“巴不得开学。”
“我也是,甜心。我们得想个办法,我恨不得天天能见到你,像在中国旅行时那样。”
她紧夹着话机,吞咽着口水。她想的,完全与他一样!但怎么可能呢?光见一次,就伤尽脑筋,鬼鬼祟祟,满嘴谎言,满心愧疚。
“真?”她半天没响,他轻呼一声,想必离口机近。她几乎闻到了他的气息。她嗯了声,简直是低吟。“下礼拜,我必须去纽约首府主持一个仪式,你来,像上次那样,可以吗?”
“不行,这次不行。”她不能再撒谎了!她不忍看到孩子们脸上嗒然的表情,她怕看到若愚不是不信任但也不是全信任的目光。她可以撒谎,而且也能。但绝对不是高手。何况,自上次会晤回来,履行房事变成一种苦刑,脸上的表情她尚可控制,身体的表情则由不得她。若愚用手抚摸她、用舌头挑逗她,用阳具冲刺她,只给她带来不快的、嫌恶的、恨不得将他推下身的反应。若愚不是最敏感的男人,但男女欢洽的不协调能使最不敏感的当事人感到“不对劲”。好几次,若愚在事完后及酣睡前问她:你怎么啦?今天头痛。她回答,今天人不舒服,她回答。今天很累。今天今天今天,藉口用光,明天还会变成今天。她终于说:对不起,我最近不想……她知道,如果她再与他会晤,后果不堪设想。“你不能想像我这一阵是怎么过的。”她也把嘴吧紧抵口机。“但我实在不能外出了。”她想讲的是“但我实在不能再见你了”,可是讲不出口,不想。不肯。不能。更不愿!
“真,我求你,我非见你不可,无论如何,我们要好好谈一下……”
有人敲门,如真吓得直立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进来,次英已进来了。她对话机说:“有人来了!”即挂了电话。立时觉得至少应该说声“对不起”的。马上又拿起话机,只听到嗡嗡之声。
次英当然发觉她失措的样子,“怎么啦,如真?!跟谁讲话呀,这么神经兮兮的样子?”
她颓然坐下,两手蒙住脸,在手的遮掩后面调整自己异乎寻常的面部表情,然后才放开手,说:“坐,次英,这么晚还没回家?”
“咦,你还不是!你同若愚之间,没什么事吧?”
“噢,”她舒了口气,知道自己遁出危险地带了,“夫妻间,争执总是有的。你有事找我?”
次英知道她不愿多提有事,而且凭她直觉,刚刚如真的异样不像是夫妻口角,因为那不是怒容,而是一种“眉目含情”的媚容。那么对方不可能是李若愚,那么是谁呢?为什么总在星期四下午?以往二四下午,如真几乎是一下课即回家的。现在连着好几个星期四、四点之后,她办公室总关着门,亮着灯,有人声。难道她有隐情?!
“如真,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看待?我说除了同事之外?”
“怎么没有?”如真一面应付她,一面努力把自己镇定下来,把柯玛校长的形象从她脑中(当然不可能从心中)驱逐出去;“不然……”她停顿了,如果说了,“不然我怎么会帮你进这个学校”这句话,她不会高兴。于是她改口说:“不然,你也不会告诉我许多有关菲比的事了,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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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也要你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了男朋友?”不是她一字一句的锵然,不是她透亮洞悉的目光,不是她清晰的“不要瞒我”的表情,是三者加起来,形成一股令她无法抗拒的力量,向她泼溅。
在误解之后(18)
她低下头。垂下眼。不做声。默认。
“是谁,我认识吗?”她没抬头。没抬眼。没做声。
半响,次英抽完一枝烟,站了起来。临走前说:“小心点,如真。我是过来人,我知道的,一不小心,家破人散,悲剧收场。”
如真始终也没抬起头来。次英走后,她才慢拖拖地站起身,把书本塞入公事包。正要出门,次英又转回来,递给她一张纸:
“这是中国周末的草案,院长有一份,刚才来是要把这副本给你的。我建议你把私事暂且搁一搁,投入这件工程吧。”走了几步,又加了句:“事情一忙,有时可以解决不少烦恼。”
如真接纳了次英的告诫,除了备课之外,全部精力时间都投入到中国周末的筹备。草案订的是三天的节目:星期五下午开始,先有高知名度的学界或政界人士前来演讲,晚饭校方宴请,有地方上政界人士参加。饭后有从曼哈顿请来的艺华武术团在戏剧系的大礼堂表演;第二天上午,有书法家郑大君在学生活动中心临帖,并讲解中国毛笔砚台的运用;中午,在学生餐厅外面,有中国食摊,不但廉价售卖美国学生嗜喜的春卷锅贴,还有当地餐馆菊花楼二厨当场表演烹饪;下午在学生活动中心有书法字画的展览;晚上有昆士区的陈家舞蹈团表演中国的古典及少数民族舞蹈。星期日,最后一天。下午,放映由中国编制的电影:《江山如画》,介绍本国各地山水风光;晚上有东亚系师生编导的喜剧《中美一家亲》,全部用中文演出,更有专人翻译为英文。
如真在筹备中遇见的第一个困难是邀请来演讲的名家。次英给了她两个名字,一个是驻纽约市的中国领事,瞿先生,一个是在普林斯顿大学任教的阮教授,名字都是由黄立言提供,由次英事先联系过的。黄立言也曾建议,因他们的高知名度,柏斯应该准备好两千元的演讲费。如真到院长室去请示时,没见到墨院长,但他旋即令秘书通知她,酬劳过高,超出预算。如真只好去问次英,次英不高兴地说:
“一点也不,立言出去演讲一次,也是这个数目!墨院长说过的,中国周末要办得出色,不计费用。你只管用此数目去邀请,墨院长方面,由我负责。”
如真这才打电话接洽,瞿先生倒是看在黄立言的面子上,一口答应了。如真这才去接洽艺华武术团来校演出的事。艺华是半商业性的,首先提出十人团体来柏斯演出的费用,酬劳之外,要旅费、住宿费、服装灯光舞台配制种种费用,核算下来,将近五千元。如真吃了一惊,才是两个节目,已经化去了总数的三分之一,远远超出预算,又去找次英,次英不免发话了!
“不是同你讲过放手去办吗?如果每件事都来问我,那还不如我自己去管!你胆子不要这么小,如真,即使超出预算,我相信墨院长也会设法去找钱的。”
次英有时就会端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如真很不受用,但也无奈。怏怏地离开了她的办公室。第二天是星期四,她上完课,连办公室都没回,就像逃一样地离开学校。有中国周末的任务在身,她实在没有心思分到其他事务上去。何况是这样一个蚕食着她神魂的事。可是,没有通过电话,没有听到他声音的后果却十分明显,一个周末,她变得急躁易怒,不但严峻地拒绝了星期六晚上若愚的例行房事要求,而且对两个孩子厉言疾色,弄得志纯躲进自己房间,同朋友们打电话诉苦,志绥锁在自己的屋子里,把他比吼叫还难听的音乐开得震天响,若愚逃之夭夭,抱了他的文件,噙了他的烟斗,躲到学校去。天黑了,父子三人才小心翼翼地到饭厅,饭厅厨房浸在黑暗中,暗里有声音说:我懒得弄饭,你们出去吃吧。不用带食物回来,我吃不下。
第二天阳光灿烂,但如真还是埋在乌云里。若愚因晚上没有得到发泄,与孩子们吃了早餐,也没收拾,即带着他们去上州的葛尔山滑雪了。他们走了之后,剩了一屋的空寂,如真独坐在平时很少去,但每去必坐的客厅的蓝色旋转的围椅里。室外有阳光,室内有暖气,但她还是紧抱双臂,缩成一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才能听到他的声音!站起身,走向话机,还没拿起,颓然而回,往返几次,终于盘腿抱臂,陷入围椅。她忽然想起那张由秀丽·麦克琳及杰克立蒙主演的电影《公寓》。有一个镜头,是麦克琳服了安眠药被救活之后孤独地躺在公寓里(别人的),她的情人正在同妻子儿女乐融融地装饰圣诞树。
用抱臂的双手抱头,把脸埋在双腿间。努力逐出那影片中麦克琳苍白无助的脸容。她不是她!她有个温暖的家,两个在她四十二年的生命中占最重要的位置的子女,一个虽然从来没有令她神魂颠倒地爱过,但却给了她廿年左右安定和祥的日子,从没对她凶过或嫌过的丈夫。她不是她。
而柯玛也不是《公寓》里同麦克琳要好过,又答应过弃妻娶她而终于没有恪守诺言的、像天下其他无数只想尝尝“野味”的那种男人!柯玛从未提过,她更没有问过,除了两情相悦之外的打算。他们之间是一个情字。情尽,分手。漫长辛苦的人生旅途中一粒精致的巧克力,甜中带苦,但甜得十分浓烈。吞咽之后,留在嘴里的,逐渐渗入到她身体的其他部位,以致延盖全身,包括心。
她陡地站起身来,抖落了苦的残渣,披上雪衣,出门去了。傍晚,三个滑雪一日,疲累的旅人进门时,先闻到一股令他们的口水立即溢满嘴巴的香味,再看到饭桌上的三菜一汤:梅干菜扣肉,若愚的;番茄炒蛋,志绥的;香干肉丝,志纯的;火腿冬瓜汤,全家的。如真还正在厨房,做她的拿手:油爆虾。两孩呼啸一声,连外衣也来不及脱,从身后将她抱住,说:“妈!你是最好的妈!”
在误解之后(19)
眼泪来得太突兀,一下子溅入油锅,喳的一声,把三人都吓了一跳。如真不敢转脸,说:“还不把外衣脱了,洗手吃饭。”若愚换了松软的休闲服,叼了烟斗,站在如真边上,看她熟练地将洒了番茄酱的大虾,倾到盘子里,吸了口鼻子:“哇!这才是意外收获呢,一路上他们还在嘀咕,不知你的气恼过了没有,担心我们又要去麦当劳吃晚饭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呀,快去坐好,这虾就是要趁热吃。”
没有比在阳光下,在山顶新鲜透明的空气里,在比粉末还细致的雪坡上,有韵律有节奏地由山顶滑到平地的体力劳动后更需要一顿丰盛的晚餐了!更感恩的,乃是有这么一顿不需要劳动一根手指而获得。而是一顿满足每一条食欲神经的美餐。疲乏随之而来袭击孩子们同父亲。当如真把饭厅厨房收拾完毕,战战兢兢地回卧房时,若愚已鼾声如雷鸣。她这才放松了自己扭紧的神经,洗漱、更衣,悄悄地潜入被窝。她也累了。她的累是另一类,但同样需要沉重的睡眠。
她是被若愚的抚摸弄醒的,睁眼一看,自己的睡衣上身已敞开。虽然她全身神经又抽紧了,但她没有遽然推开他放在她乳房上的手,只说:“不行,我昨晚太累了,没给孩子们做三明治。”跨下床后,才加了句:“你等等我。”等她做完分包装好,又去两孩房间催他们起床洗漱穿衣出来吃早饭,再回房时,若愚早已穿戴整齐,站在洗脸间刮胡子了。从镜中对她扫了一眼,表示不乐,倒也没说什么。
如真一面理床,一面闲闲地说:“最近实在被中国周末的筹备工作弄得头昏脑涨,影响到我的情绪,害得你同孩子们受罪。”
隔了一阵,若愚说:“校报上明明说的是东亚系举办的,应该由你们系主任筹备,你是半时,帮忙可以,没理由全部交给你。”
“我不是对你说了吗,院长同次英就要用这件事测验我的能力,才决定要不要给我全时。”
她跟着他到厨房,孩子们已上学去了,摊了一桌的早餐食物。如真一面收拾一面烧咖啡煮麦片侍候他。平时若愚早餐自理的。如真一三五喜欢睡懒觉,但她有愧于上星期四起,自己暴躁乖戾的表现,就特别殷勤。
若愚一面吃,一面说:“如果为了做全时,我们全家受罪,我倒宁愿你维持原状。我不是供养不起这个家。”
“咦,你当初不也怂恿我去做全时吗?现在后悔也太晚了,我已答应了下来。”她还是没有胃口,坐在他对面,光喝咖啡。
临走,他总算说了句:“有什么事,我可以分担的,说好了。我这一阵不是很忙。”
她一个人痴痴地坐了半天。心里这个疙瘩,谁能分担?更尤其是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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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她一早就去了学校。上午没课,她忙着打电话接洽要来表演、示范的人,又去关照了学生中心租场地、餐厅外摆食摊等事。幸亏三年级的杰夫、曼利,两个都想去中国学习一年的学生,同她私交很好,所以非常卖力地帮忙,需要跑腿的,都由他们去。如真以前没办过这一类的事,尤其牵涉到费用的。经次英点明,她急忙列了一个费用表。虽说有两万左右的经费,但每一个项目都得花钱,她才连络了头两天的节目,把预算一列出来,自己先吓了一跳,忙去找次英,她又不在,只好先去上课。上了课回来,刚进门,电话铃大响。
她怔在门口,不敢去接。
九
果然是他。
“真!你真把我急死啦,上星期四你怎么不接电话?我急得没办法,打电话到你们系办公室,要那个叫什么的,秘书去找你,她说你不在。你没来上课?”
只要一听见他特有的、低沉雄厚的声音,所有她的决心、她的理性都烟消云散。她吞咽了两口口水,艰涩地说:“我来上课了,家里有点事,上完课即赶回去了。”喉咙干得难受,忙喝了口上午泡的,现已凉了的茶,才怯怯地说:“对不起。你,你周末出城去了吗?”
“你不能同我去,我那有心绪?!找了个副校长代我去。真,无论如何,这个星期我要会你,你怎么样都要想个办法,我拒绝接受任何理由。”然后他把话机凑在嘴上,说:“我求你。”
不是她找不到理由,而是她没有意志要找。她想见他的欲望,与他的一样强烈,这是她解释不了,分析不出,控制不住,在她四十多年的岁月中从没出现过的新事物。
在她还没找到声音之前,他接着说:“出校门,上五十号公路,开四哩,有一个镜湖的出口,出去,靠右拐,开三条街,左手的一条街叫榛树街,拐进去,右手边有一家小咖啡店,叫无出口咖啡室,星期六下午四点,我在那边等你。我得去开会了,真,我等你。”
她不能不去。但是,她又怎么能去呢?!
放下电话,她臂膀支着桌子,把脸埋在手掌里。她一定要设法摆脱这个令她愈来愈失去自控能力的迷魂阵才好啊!不然,前景太可怕了!“我怎么办哪!”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门并没有关拢,次英一推就进来了:“又遇到什么困难了?”总不外是中国周末的事,她有点不耐地问。
如真放下双手,次英这才看到她满脸泪痕,她忙换了一种口吻问:“怎么啦,如真,又碰到什么困难了?”
在误解之后(20)
她真想全盘托出,让次英替她拿个主意,不过等她用纸巾擦干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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