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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日落九世纪-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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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面有件事情说不出口。当初敬宗皇帝宴驾后,文宗以皇太弟的身份即位本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而文宗之后,皇弟武宗踵继大宝,也是出于一种极不正常的程序。宫内外有人看不惯,因此十六宅里的光王,便自然为人所瞩目。只是人们都知道他很有些毛病,除了为他可惜之外,也想不起其它什么。    
    可武宗不这样看。即位之前,他在十六宅的日子也比较长,由于自己性情豪爽任气,经常拿光王开心,因此比其他人要多了解这位“光叔”的情况,同时也就比他人更加疑惑,更加莫名所以。    
    武宗虽然粗率而不拘小节,但他有一种预感:光王的沉默不言、与世无争是装出来的。尽管找不到充分的证据,但他觉得这种感觉绝对不会错。这种第六感一样的东西时时会涌现在他的心头,特别是当他与光王同行同处的时候,望着光王无动于衷的表情,总觉得在那张脸背后其实深不可测。武宗所不明白而感到大惑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这样?    
    武宗即位以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同其兄文宗一样,武宗也经常到十六宅与皇叔弟们欢笑戏谑,不过,他很讨厌光王,时常给他难堪,光王越是不经意,武宗就越是无礼。    
    于是,武宗在位期间,光王李怡便时常出现一些意外。不是与皇上击毬时偶然落马,便就是在入宫时莫名其妙地失足,凡此种种,都在不经意之间突然降临,让人猝不及防。但是,光王仍顽强地活着,并且永远不出一句怨言。有时甚至弄到疮痍遍体、满身腥秽,连前来侦视的宦官也为之惊讶的程度,他却还是那样地不以为意,就仿佛是一位不知世事的顽童,只要没有受到斥责,就已经感到无比幸福了。    
    然而更大的危险还是一天天临近。    
    那是有一年的冬天,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长安的大道上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时间早已到了宵禁时候,坊门四闭,积雪盈道,四周阒无人迹,只有一大队车驾的辙印依稀尚在。一名金吾卫的巡警正缓缓地挪着脚步,忽然,他发现雪地里似乎有个人影。    
    巡警大惊,急步走上去,只见一位华服微髯之人,正在雪地里呻吟,挣扎着要爬起来。巡警问道:“你是何人?”    
    “我光王也。不意至此,……我又困又渴,你能不能找些水来?”    
    巡警半信半疑,但看此人,尽管泥浆满身,却也不掩英武之相。不敢怠慢,便到近处有水的地方给他装了一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光王李怡坐起身来,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他抬起头,望着黝黑苍茫的天空,像是在思考他为什么会倒卧在雪地上。他想起来,晚上是同诸王兄侄随驾出游的,酒后策马而回,突然一个闪失.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但是,此刻他却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马失前蹄,而差点就冻死在这无人的街道上。也许真是苍天有眼,保佑自己命不该绝,这才能从昏迷中及时苏醒过来,不至于横尸雪地。想到此,光王只觉得那一罐冰冷的水在腹中翻滚升腾,如同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直使他周身滚烫,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像是要把他托上九天云霄。他在心里道:这样的“失足”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光王李怡慢慢地站起来,略略辨了辨方向,便毫不犹豫地踏雪而进,向十六宅的府第走去。黑暗中,朦胧的雪光映照着他的一身紫服,发出一片黯淡的光芒,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幽灵在徘徊。    
    武宗还没来得及得出他的答案,或者说他甚至还没有完全决定他是不是还需要这个答案时,就突然撒手而去了。皇上走得如此匆忙,是着实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可万幸的是,危急存亡时刻,总是会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站出来扶持大局的。宫中的宦官们又一次义无反顾,从文宗开始,他们就有了这个资格,也有了这个能力。    
    宦官比朝士们更懂得这样一个道理,所谓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有所耕耘,才有所收获。如果天子是在我手上产生的,而这位天子又是平庸懦弱之辈,这份好处还用说吗?!当然天子必须由太子继承,这是百代不易的制度,不过,太子如果年幼无知,那就可以另当别论了。    
    武宗皇帝病重后,有两个多月不视朝政,宰相请见,亦被枢密驳下,朝野内外忧惧万分。    
    拖下去于事无补!内侍仇公武首先提出:皇叔光王可当大任。    
    左军中尉马元贽一听,肚子里转了几转,立即就随声附和。他知道这里头的奥妙。    
    枢密使和右军中尉没有他们两人反应得快,可一会儿也恍然大悟。这个主意真是精妙!文、武两帝的干练冲动,他们虽无切身体会,却也深知一二,前辈仇士良的谆谆告诫言犹在耳,所以在这件事上不得不小心谨慎,斟酌再三。可在此刻,他们的意见却一下子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统一:以后的日子有了这位憨痴而无所决断的光王,至少是不用担惊受怕了。    
    会昌六年(公元846年)三月二十日,遗诏发布:“皇子冲幼,须选贤德,光王怡可立为皇太叔,更名忱,应军国政事令权勾当。”二十一日,皇太叔在宫中少阳院接见朝廷百官。    
    当文武百官步人宫殿时,谁也没有对这位即将入替大宝的新帝抱有任何幻想,因为谁都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国运就将要系在这么一位天子身上,大家无可奈何之余,仍还有些微微的不甘心。可是,太子确实年幼,宫中遗诏已出,又有什么办法?!首席大臣李德裕在这期间也不是没做过努力,可在这种建置天子之事上,他也无能为力,更何况他人!    
    百官班定,内侍齐集,枢密中尉们也已就列。皇太叔出现了。    
    他的脚步沉稳有力,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他的面容满含着一种真切的悲哀,一切都如常人不,从他那坚毅同时又蕴含深邃的表情看,他的聪明睿智绝对要超过常人!    
    所有的人都被皇太叔的不凡气象笼慑住了,他们惊在当场,仿佛梦中。    
    皇太叔开始处理积留数月的政务,一件件一条条地剖决裁断,无不明白合理。他对国家政务和制度礼仪的熟悉就好像是一位垂拱已久的天子,他的敏锐果断和不凡见识又像是一位英明的长君。在这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皇太叔举手投足、言谈话语之间,就让所有的人明白了这样的事实:他们以往的认识是大错特错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先是惊诧,继是欣慰,最后,他们突然觉得一阵寒意袭上心头,丝丝入怀,无法自已。当一阵料峭的春风吹过时,他们才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衫已被淋淋的汗水湿透。    
    但没人能想到的是,这样的冷汗,竟要流上十几年!    
    二十三日,武宗驾崩,皇太叔光王即皇帝位。这就是“宣宗”,时年三十六岁。    
    这是忍耐的胜利,这是毅力的胜利,更是处心积虑、坚忍不拔的最好报偿。一个人只有保存好自己,才有可能战胜强敌,实现自我的辉煌。先知先圣老子有云“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宣宗皇帝以他的超凡精神验证了这一箴言。相比起来,无论是李德裕如何地建功立业,李宗闵如何地快意恩仇,牛僧孺如何地自保其身,白敏中如何地最终得计,在宣宗皇帝的胜利面前,统统都不值一提。    
    


第六章 宣宗皇帝:最后的辉煌最后的辉煌(2)

    二    
    备受艰难的人,是无法忘却自己那种疾痛惨怛的经历的。    
    宣宗首先要做的便是彻底推翻武宗所有的一切。他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他再也无法使自己像过去那样咬牙忍住了,即位的第一天,新一代天子就开始了行动,他的一腔怒火,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    
    最有代表性的便是他对李德裕的处理。    
    德裕是会昌时代的首席宰相,也是武宗最信赖的辅弼大臣,递代之际,禁中颁布的遗诏,都无可置疑地将他列为冢宰。但对新帝来说,他既代表着先帝,便就是清除的对象。    
    新帝刚刚即位八天,秉政近六年的李德裕就被罢相。功高位重的德裕就这么一下子从执政的地位被拉下来,连他的政敌都没有想到。两天后,德裕最有力的帮手和同志、工部尚书兼盐铁转运使薛元赏也被贬职出京,其弟薛元龟也被牵连罢官。    
    宣宗深明此际需要何种必须的手段,一开始就显得胸有成竹。从薛元赏之贬中可略见一斑。    
    薛元赏是什么人?此人于甘露之变后曾出任京兆尹,在李石、郑覃等人的直接领导下,为平靖巨变,恢复京城秩序做出了很大的努力,立有汗马功劳。甘露事变后,长安陷入极度的混乱,政府部门整体瘫痪,城中恶少纵横剽掠,盗贼侵夺坊闾,寻隙报仇,草菅人命之事,不一而足。加之神策军士横行暴虐,公行不法,尤使情形雪上加霜。仇士良虽稍事收敛,但仍无济于事。当时任京兆尹的是张仲方,面对这个局面,束手无策。    
    郑覃入相后,立即起用了薛元赏替代张仲方主掌京兆府。元赏精明吏事,尤能行非常之举,任职后果然不负重望,不仅以强有力的手段遏制了京城的无政府状态,甚至还狠狠地教训了一下神策军。他的铁腕手法,连其时的主宰者仇士良都无可奈何。以至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里,京中恶人包括禁军兵士一提到元赏,无不心有余悸。    
    元赏入朝之前在地方任职,“维州事件”时曾上疏赞同德裕的处理。政见与德裕很合拍,会昌中遂被德裕重用。元赏的精明果断和不畏强暴成为德裕的重要依靠。宣宗知道,这种实干家才是德裕周围最有威胁的人,这种人必然忠于旧主、忠于同志,而且拥有强大的力量,无论如何都必须清除。    
    这一切都来得迅雷不及掩耳。    
    五月初五,白敏中入相更是个关键。    
    白敏中的成名其实全赖于白居易的影响。他自小便父母双亡,由诸兄抚养训厉成人,长庆初年登进士第后,先在藩镇幕府任职,此后升为殿中侍御史、分司东都,与其堂兄白居易在洛阳相处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若不是武宗想启用白居易的话,以敏中的资历声望,断不会这么早就能进入朝廷担任要职。是李德裕不合擢用了敏中,从而给了他机会,使他才有可能在新帝即位后脱颖而出。    
    此际,敏中的入相说起来也是大势所趋。别看他资望不怎么样,可才名却不小,另外在当时的朝中大员中,也只有他是独立于德裕一派之外的人。再加上他与白居易、牛僧孺不同寻常的关系,由他来填补德裕出朝后留下的执政之位,完全符合新帝的既定策略。    
    新帝恨的是武宗,由此而及的是会昌时期的一切,李德裕之罢其实是个表面契机而已,皇上其实倒并没有把德裕彻底消灭的意思。而敏中恨的是德裕,连带而及的是德裕的同志,他要的是将李德裕及其势力一举剪灭。妙的是,敏中不仅对新帝的用意心领神会,而且把天子的心意与自己的打算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在两者之间,找到了一条对双方都有利的路子。    
    于是,李德裕带着无限悲戚离开了京城,三年三贬,直至在崖州这个帝国疆域的尽头郁郁而终;同相的李让夷、李回也被清除出朝。相反,李宗闵、牛僧孺、崔珙、杨嗣复、李珏等一再北迁,直到最后平反。只可惜宗闵、僧孺都先后谢世,没有看到这一场是非恩怨的最终胜利,否则他们一定会对新帝和敏中的“公正”感激涕零的。    
    做这一切当然需要充足的理由,因为德裕毕竟是一代名臣,功高位重,若无大过,是不可轻作处分的。当初宣宗遽罢德裕,也还只是采取一种明调暗降的手法,让他带衔出为荆南节度使。尽管这是天子罢免宰相的惯用做法,但德裕至少还是一位“使相”,亦即所谓领“平章事”出镇,名义上的规格尚不能算低。可敏中当然不愿意就此罢休,他的策略是穷寇务追,一鼓作气灭此朝食。    
    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先是找人进言皇上,暴露德裕当政时的种种不是。德裕既从高位一旦落下,以往的各种积怨便纷纷泛起,要找出这么些人还不算太困难。于是德裕先被解除了“同平章事”之衔,改任东都留守,这已是一种地道的闲职。接下来,敏中仍是不改初衷,终于在一件旧案子(即“吴湘案”)上找到了突破口,将德裕彻底摧毁。    
    敏中的聪明处在于他善于利用上下两方面对李德裕的不满,因而他的计划一直进行得很顺利。不过,他虽然是获得了成功,可他忘记了政治斗争的一条基本原则,过于强硬而不作调和者,最终是没有好下场的。    
    宣宗全力支持敏中的做法,但他的着眼点尚不仅限于此。在他即位的初年及第二年即大中元年(公元847年),连续颁行了一系列有倾向性的措施。    
    首先是恢复佛教。一是会昌六年(公元846年)五月,命长安左右两街各增置八座佛寺,祠部继续度牒僧尼;二是大中元年闰三月,诏复会昌所毁天下佛寺。    
    宣宗对佛教的态度与武宗大相径庭,这也许与他悲苦的遭遇有关。十几年前,京中的佛寺中常可看到一位素服的儒士,在殿前厅后徘徊踟蹰,有时亦向佛师们讨教些禅理。只是北地的僧人都不大通晓这种新起的玄义,无法与他交流。此时,这位儒雅洒脱之士便常常会笑笑走开,转去与那些借寓佛寺的举子叙叙各地的见闻,听着他们对朝政的放肆评论。    
    这当然就是十六宅时的宣宗。他对由西方世界传来的佛理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不过也只是兴趣而已,并未深入地涉猎过。可尽管如此,佛还是给予了他其他教门所未能赋予他的东西,他在此中知道了生之苦难、死之艰幸,也感受到了忍受尘世、忍受现实的终极意义。这对年轻而思深的宣宗来说,是有极大启发作用的。    
    于是武宗与德裕废佛,他便要反其道而行之,这既代表着他的政治方针,也显示出他对佛教的基本态度。他对翰林学士说:    
    “佛者虽异方之教,然可深助国家治理。可存而不论,不必过毁而伤令德。”    
    道理是不错的,但皇上如此迫不及待恢复佛教的行为,却明显还是一种情绪在作怪,这一点大家肚子里都很清楚。    
    本朝佛教的一大特点,就是佛寺发达,僧尼众多,武宗时一炬毁废这一基础,遂使佛教元气大伤而不得不转寻轻便易行之道。此际再行恢复,光是重建寺院一端,财力上就不胜负担。宣宗诏命之初,就有一位进士孙樵上疏反对,中书门下也委婉地表示了不同意见。到了大中六年(公元852年)十二月,宰相们又再次奏言度僧不精之弊,终于使皇上开始修正这一策略。    
    其他举措,也无不带有这种情绪化的特点。    
    另外一项是恢复进士及第者的曲江宴集。宣宗特别重视进士及第之人,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皇上有其个人好恶也自有道理,但一定要恢复这种以浮华为事的“曲江大会”,就绝非俭德之君应有的态度。再比如刚即位的当年,宣布增复会昌时所减省的州县官员数目一事,更能显出宣宗的“不甘”心理。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说,汰斥冗员总是一项善举,不能因为其出发点不正或效果不佳就遽为否定。宣宗的这项诏令虽然只增加了三百八十人,但其实质却仍不是基于改善吏治的一种修订,而完全属于鲜明的个人爱憎。    
    做完了这些,皇上到太庙祭奠列祖列宗。过穆、敬、文、武四宗牌位而无动于衷,惟独在其父宪宗的灵室里突然放声大哭,泪飞如雨,哀颤而不自胜。左右观者莫能仰视。    
    他的感恸是发自内心的。    
    皇上对武宗是仇恨,对文宗是厌恶,对敬、穆二帝也没有好感。惟一能让他怀念的就是他的父亲宪宗皇帝。自从他诞生到这个世界以后,也许只有元和时期的七八年是他最无忧无虑的日子,此后随着年岁的增加,生存的环境却越来越险恶,甚至生命也遭受到了威胁,若非自己明白果断、毅力顽强,哪里会有今天?!如果父皇宪宗不被贼子弑杀,就不会那么早离他而去,自己也就不会有这二十几年惨痛的遭遇。想到这,皇上如何不悲从中来!    
    幸好,二十年的悲苦辛酸终于有了报偿,以自己的庶出身份,竟能最后贵为天子,皇上的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他当然要将一腔衷情尽情地挥洒。    
    宣宗的悲哭声震屋瓦,也使已移居兴庆宫的懿安皇太后颤抖不已。    
    懿安太皇太后是宪宗皇帝实际上的正宫娘娘,她的祖父是一代元勋郭子仪,母亲是代宗皇帝的长女升平公主,出身是地道的金枝玉叶。宪宗在藩邸时,即纳其为妃,并于贞元十一年(公元795年)生下穆宗皇帝。但因为宪宗后宫多宠,一直未能立为皇后,直到穆宗即位,才如愿以偿地成为国母。    
    宪宗皇帝死得不明不白,这情况后来人都或多或少有点知道。可对如此大事,懿安太后就是不闻不问,穆宗也讳莫如深。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外间的人不敢想,当然也就无法道出。不过,在深宫高墙之内,却是有无数种说法在悄悄流传着,一直到了穆宗宴驾后,才由文宗皇帝将数名直接元凶绳之以法。不过,文宗也没有这个胆子去彻底揭开这个盖子。    
    宣宗可不理这一套。他的生母是皇太妃郑氏,宣宗即位之后,立即奉为“孝明皇太后”,其地位直逼数朝祖母之尊的懿安太后。皇上并且还放出风声说,一定要追究宪宗死因的真相,无论什么人,都要一查到底。这话就把懿安太后吓了个半死。    
    太后当然没有直接参与弑君的阴谋,不过她显然是知道内情的,事情的结果是穆宗即位,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既有利于自身,又何必去惹这个麻烦。再说,太后对于自己的夫皇宪宗,也并无太深的感情,她无法把宪宗迟迟不立自己为皇后的事情一笔勾销。所以,宪穆之际,天子莫名亡故,朝野竟是寒蝉一片,王守澄能只手遮天,太后当然是起了重要作用的。    
    别看宣宗当时只有七八岁,但童年的印象是难以忘怀的,再加上数十年的明察暗访,潜心推究,要想猜透其中的过节,对于聪明睿智的宣宗来说,绝不是难事。太后的所作所为,包括那次掖庭宫中突如其来的暗杀事件,他早就一目了然。眼下说的这些话,意思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第六章 宣宗皇帝:最后的辉煌最后的辉煌(3)

    懿安太后已是惴惴不安,数日来茶饭不思。    
    她没想到即位的光王竟原来是这么一位欺世之人,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手软,在那次刺杀失败后应再接再厉,致他死命。眼看皇上的生母郑氏已居太后之尊,攻势仍是咄咄逼人,而自己孤零无靠,如何能够抵挡?太后感到无法忍受的是,身为四朝太后,三朝祖母,功臣之后,皇叶之身,竟被人强逼如此,心里一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太后心道:“你不就是想要我死吗?那好,我就死给你看!千秋万世,让你这个无德之君留下个逼死国母的恶名!”    
    大中二年(公元848年)五月二十一日中午,太皇太后在两名侍女的陪伴下登上兴庆宫里的勤政楼。其时风和日丽,草木葱茏,太皇太后倚栏而望,却不禁悲从中来,想想如此下去,终究难逃一死,不如就此了断了罢。主意一定,便巍巍颤颤地跨栏而上,要往下跳。    
    两侍儿吓得面色飞白,扑上去拼着全身力气拽住她。太后大叫:“休得阻拦!我这是要遂皇上之志,快快放手!”两人哪里肯依,死活不松手。太后年高体衰,僵持一会,便已是气喘吁吁,不能坚持,只得听由二人将她扶下,送还寝殿。此事立即就有人报告了皇上。    
    宣宗拍案而起:“让她去死!让她去死!”皇上的怒火按捺不住,面色通红,胸腔一起一伏,整个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当着众多内侍的面,破口大骂:“身为国母,听任光陵商臣之酷而不怀惭惧,犹藏异心,言死尚轻”说到此,皇上突然停住了话头,慢慢地坐下,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好吧,朕就成全了你!”    
    左右肃然。    
    这天夜里,兴庆宫就传来消息:太皇太后忽染急症,不治身亡。第二天,朝廷正式讣闻。这事情太明显了,酒坊茶肆,立时就是议论纷纷。    
    几天后,太皇太后入殓。有关部门得到皇上的暗示,上奏说:太后宜葬景陵外园。意思就是不配祔宪宗。    
    礼部检讨王暤是一位负责朝廷礼仪之事的太常寺官员,这个人有点愚忠,听得此讯,心想:这怎么可以!立即上疏道:郭后宜与宪宗合葬,在太庙的神位也应配祔宪宗。这份奏章送到宫里,宣宗一见,差点没有气死。他看着宰相白敏中,竟是连话也说不上来了。    
    敏中退朝后马上传王暤入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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