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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手记-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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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手记
作者:微笑的猫
第一章
历史是什么?
“历史就是一种综合知识,任何文字记载,口碑传说,实物资料,正面记载和反面记载,包括一些破铜烂铁的东西”,都是历史。
一切存在以及曾经存在的,发生以及曾经发生的,都是历史。
考古是什么?
考古是对历史的追溯,是对史料的证明,是对过往的感知,是对时间的触摸。
历史于字里行间浸透了血泪,考古则在行走中风雨兼程。
1979,复苏年代。
父母儿女,不必互相揭发,大义灭亲;不必高喊着毛主席万岁,同时打断亲人的腿;不必再把毛主席像别在肉上;不必抓住教师无论男女先剃了阴阳头再说。
于是李长生教授噩梦醒来,平反了。平反后做通了学校的工作,组织考古小分队远赴西南边陲。
李教授六十岁,伏枥之老骥,××大学历史研究所文革后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人(其余的都投了湖),在上级面前拍了胸脯:一绝不要国家一分钱;二绝不占用正常学习时间,充分利用暑假。
他在历史系里精挑细选了十个人,有男有女,行李包打好,浩浩荡荡准备出发,连火车票都买了,结果被一场壮行酒放倒了九个——据说是那盆炒螺蛳不新鲜。
李教授嗜食螺蛳,拉得几乎脱水,躺在医院里打吊针,挨个看着学生们蜡黄的小脸,嗟叹: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泪满襟!
幸存的是个男生。
但此君不安心吃饭,意图调戏饭馆服务员,被服务员她爸也就是炒菜师傅高举锅铲追出去两公里,慌不择路一脚踩空,光荣骨折。
于是一位前来蹭饭的小朋友脱颖而出了。
夏明若小朋友,漂亮而和善(?),一个人吃掉了半盆螺蛳,毫发无伤。
精钢铸就的肠胃。
李教授两眼无神地望天花板:“不甘心啊不甘心……”
同病相怜的学生小史帮着他数药片,也叹气:“唉……”
夏明若颠儿颠儿地来探病:“李老师~~”
李教授有气无力:“坐……”
夏明若假惺惺嘘寒问暖说老师呀今天怎么样啊御体是否安康啊。
李教授翻翻白眼说夏明若,真不巧,你刚刚在走廊上望着挂水的同学们幸灾乐祸我全都听见了,他说夏明若我现在突然有个主意。
夏明若把水果罐头放下,说:“什么?”
李教授问:“你们所文革期间受到上级保护,并没有停止田野考古行为,你觉得你经验积累得如何?”
夏明若想了想,眯起眼睛一笑,也不客气:“领队应该没问题。”
“你真是不吹破牛皮心不死,” 李教授掐着他的脸说:“那就请你当个领队,你代替我去云南吧。”
夏明若连笑容都不变,说李老师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李教授一声咳嗽,小史立刻把夏明若扑倒在地上。
李教授说:“求求你。”
“你别挠我,哎呦,小史你这吃里爬外的……” 夏明若手忙脚乱和小史纠缠:“李老师,我不骗你,我真有事,四川盆地那边发现了几颗疑似人类的骨骼化石,报告刚刚打上来,我们得和古生物所的一起去看看。”
李教授下床,趿着拖鞋、捂着肚子往护士值班室跑,一分钟后跑回来:“奇怪了,夏明若,你们钱老师电话里怎么说四川最近没发现化石呢?”
夏明若拼命推着小史:“哦,那我记错了,是新疆。”
“不巧我也问了,”李教授说:“新疆似乎也没有。”
夏明若说:“是辽宁。”
“小史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夏明若谈谈。”李教授说。
夏明若唧唧歪歪说我真有事,忙死了忙死了,李教授不管不顾地命令小史带上门。五分钟后门里传出夏明若坏丝丝的笑声。
小史把脑袋探进去:“笑什么?”
夏明若翘着二郎腿,叼了半只苹果对他做鬼脸。
李教授慈爱地摸着夏明若的头:“好,好。”
夏明若问:“就我一个去?除了我还有谁?”
“没有了,就你,” 李教授说:“但考古所有几个人在那边,其中有我的学生,我事先已经联系过了,他会来接你。”
夏明若点点头算知道了。
小史上下打量夏明若,悄悄对李教授说:“就算云南那边有人接应,但您真打算派这小白脸去?”
李教授示意他附耳过来,语重心长:“野外生存,会遇见很多不确定的食物。你我吃了都会死,他吃了没事。”
小史恍然大悟。
夏明若吃完苹果,继续与李教授讨论本次活动的细节,直到护士进来赶人。
两天后,考古单人小队要上火车了,夏明若却差点迟到,一路气喘吁吁,手里还抱着只大花猫,看起来足有二十斤重。
“……” 小史凝视着他:“我说,夏明若同志。”
夏明若搂着猫深沉地问:“什么事?史向东同志。”
小史说:“我向毛主席保证云南饿不死你,不用带口粮。”
夏明若边打背包边说:“这猫不能吃,能吃我早吃了。”
小史问:“为什么不能吃?”
夏明若把猫塞进旅行袋,咕嘟咽了口凉开水,神秘竖起一根手指:“史向东同志,因为那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拖着病体前来送行的李教授这时没好气地说:“因为那不是一只猫,那是一只蛊。”
小史说:“啊?”
李教授指着夏明若说:“别问我,问他。”
夏明若特别得意,拉开旅行袋拉链,捧着猫脸问:“老黄,革命导师我可以指点这个迷茫的青年吗?”
大猫打个呵欠,懒洋洋看了小史一眼。
夏明若于是庄严地咳嗽一声:“那么史向东同志……”
小史突然站起来说你们坐,我先回去了。
夏明若抱住他的腿哀求:“听听嘛!话说了一半我憋着难受!憋到云南我就死了!”
小史寸步难行,只好妥协:“好吧,好吧,一只蛊。”
一只猫蛊。
这要从夏明若他爸说起。
夏老爸是明里头的无线电厂职工,暗里头的神秘文化爱好者,下班没啥事就鼓捣迷信的干活。十年后创办了国内第一批气功培训班,鼎盛时一人在台上发功,三千人接功,齐声颤抖着宣称师父啊俺终于开了天眼了云云。
就是这么一个介乎骗子和江湖术士之间的人物,竟然还是个作家,专攻地下文学。
由于刚刚经过文革的冲击,国内知道蛊的人少得可怜,出于启蒙人民考虑,夏大师呕心沥血,批阅三载,完成了《怎样科学养蛊》这部科普巨作,共计五千余字。刨去抄袭《怎样科学养猪》一文三千字以外,夏大师在书中倾注了他的思想。
比如蛊到底是什么。
蛊,据说是苗寨特产,从虫,从皿,所谓器久不用而虫生。也就是说蛊是一种虫,被传得神乎其神令人闻之色变的毒虫。
夏大师则把它科学化了,他说蛊就是作用于人体的有毒寄生虫。于是,中蛊就有两种情况:不小心吞食了寄生虫,不小心吞食了虫卵。
那么如何解蛊毒?
自然是吃肠虫清。
夏大师解决了这个终极问题后开始着手实践。
按照《本草纲目》的传统做法,夏大师找来蚊子苍蝇蟑螂臭虫屎壳郎等毒虫数十种,放进一只大罐,等着这些只虫大的吃小的,最后剩一只活的,蛊就炼成了。
结果时间到了跑去看,虫没有了,剩一只耗子。
夏大师对罐底的大洞视而不见,一个劲嗥叫“嗷嗷嗷!成了!我炼成了!”,这时半路杀出了自家的猫,啊呜一口把耗子吃了。
于是夏大师便炼成了世界上最大的一只蛊,属猫科动物,哺乳类。
蛊是有了,但如何施蛊又是个问题。
按照夏大师的理论,只有两种方法,一,吞猫;二,吞小猫。
第一不可能,猫二十来斤呢,还那么多毛。第二也不可能,是只公猫。
夏明若挺真诚地问问小史:“你说怎么办呢?”
小史也挺真诚地冲他微笑,然后指着检票口说:“请您滚吧。”
李教授真是病得很受伤啊很受伤,两条腿虚得直打颤,偏还要拉着夏明若说个没完没了。
夏明若说:“您快回去吧,别累着了,我保证完成任务。”
李教授说不行啊,我还有好多事情要交代,说话间便要跟着上月台。夏明若拍拍他的肩:“您就信任我一回行不行?”
李教授看看这个学生的眼睛,突然松了口气微笑起来:“行啊,信你一回。”
他站在等待检票的人群中与夏明若挥手告别,不时被人推搡一下,胖胖的身体看起来有些笨拙,有些可怜。
夏明若一边走一边跳起来喊:“李老师再见!老师再见!”
李教授也踮起脚:“路上当心!”
夏明若把手圈到嘴边:“知道了!您回去吧!”
那胖老头挥手示意你去吧,然后目送着学生通过检票口向地道走去。几乎快看不见了,他又跳起来,冲到栏杆边上喊:“考古是科学!不是挖宝!你给我记住了!”
夏明若停住脚步,回头:“嗯!!”
上了火车,夏明若把行李塞在床铺底下,偷偷摸摸把猫抱出来,问它:“老黄,刚才老师说什么了?”
老黄喵了一声。
“你没听见?”夏明若笑嘻嘻:“其实我又没听见。”
老黄在他怀里蹭蹭,又打了个呵欠,扭头看着窗外。
铁路沿线是一望无际明镜般的水稻田,在太阳下闪着光。
第二章
夏家的猫第一个窜出昆明站,夏明若背着接近五十斤的装备艰难地追:“老黄!老黄慢点!别乱跑!”
老黄才不管他,一溜烟小跑,乐滋滋的。
夏明若大怒,咬牙快跑几步,一把揪住老黄的后脖子,刚想喘口气,却看见驶向博物馆的公共汽车绝尘而去,只好又接着玩命儿狂奔,不久便被行李压垮,扑通一声倒在大马路上。
街上人呼啦啦围过去:“死了没?死了没?”
夏明若猛然抬头,伸手:“车——————!!”
“还活着。”昆明人民松了口气。
夏明若艰难地撑起身子,几乎被压扁的老黄残喘着从他身下爬出。
人们把夏明若从地上搬起来,有个知识分子模样的问:“小同志你要去哪儿?”
夏明若说:“省博物馆。”
“嗯?”那人说:“巧了,我也正是去博物馆开会,来来,我帮你拿行李。”
说着推了辆自行车来,不容人客气便把大包小包全捆在车架上,夏明若抱着猫忙不迭道谢。
知识分子样的中年人问:“你也去博物馆开会?”
夏明若摇头:“去找人。”
中年人刚想问找谁迎面便走过来一个人,远看像捡破烂的,近看才发现年纪轻轻,是个挺好看的青年。
这青年高个子长腿,拎着网兜扛着蛇皮袋背背挂挂不知道多少行李,正埋首走路,一抬头见了夏明若便猛退数步,“嚯”一声大叫:“他妈的竟然是你!!”
夏明若赶忙揉揉眼,一看:“他妈的!”
那人说:“你奶奶的!!”
夏明若说:“你舅舅的!”
中年人低头:“咳……”
那两人立刻不吵了,一人看一个方向:“哼!!!”
青年对中年人毕恭毕敬喊了声:“孙明来老师。”
孙明来问他:“楚海洋,你这是要去哪儿?”
楚海洋看看夏明若,然后斜眼望天:“我突然不想去了。”
夏明若也眼白多眼黑少:“去了也是个累赘。”
楚海洋说:“我都懒得理你!”
夏明若说:“我又不认识你!”
楚海洋说:“你谁啊?断奶没?”
夏明若说:“你爸满月时我还去喝酒来着。”
孙明来说:“咳!!”
夏明若找帮手,跳到他身后问:“孙老师,这人是谁?”
孙明来说:“你们都吵半天了还来问我?科学院考古所的楚海洋同志呗。”
楚海洋这才想起来还没有介绍师长,便压着夏明若的头对孙明来一鞠躬:“这位是省博物馆的孙明来老师。”
夏明若喊声“老师好”,便强着脖子与楚海洋拼蛮力。
孙明来也没有办法,苦笑:“我会议要迟到了,你俩到底怎么说?”
夏明若把自己的行李卸下:“老师您先去吧,别担心我们了。”
孙明来迟疑说:“真没事?”
“没事。”
“……那好吧。”孙明来骑上车,走了十来米又对他们喊:“别吵架!”
夏明若和楚海洋异口同声:“哎!”
结果孙明来一掉头俩人就打起来了。
穿开裆裤的交情也有好与不好两种,夏明若和楚海洋明显就是属于不好的。
楚海洋的脸盆突然从天而降,夏明若还没注意就眼前一黑,白娘娘于是永镇雷峰塔。
街上人群又聚拢:“死了,这下肯定死了。”
楚海洋长吁一口气,拍拍手上的灰,扭头看见猫,动情大喊:“老黄!!!”
老黄也喊:“喵呜!!!”
楚海洋展开双臂,老黄伸直前腿,背景有光芒四射,二者慢动作奔向对方,紧紧抱住后连转数圈:“老黄你受苦了!”
“喵呜!”
“哥哥没有照顾好你!哥哥对不起你!但革命胜利了!你解放了!你站起来了!”
老黄热泪盈眶:“喵呜……”
“从今往后!你就是为自己而活了!”
老黄眼中对自由的无限憧憬被一只苍白而孱弱(??)的手掐断了,夏明若站直身体,不说话,阴森森的。
老黄从楚海洋怀里奋力挣脱,跑了。
楚海洋说:“你这就是赤裸裸的压迫。”
他挠挠头说:“等什么呀,走吧。”
夏明若摆谱:“我不去。”
楚海洋自顾自走:“我们此行先去云县,然后再往拥翠山一带走,路上至少要十天,上山还要三天,你可别撂挑子,你这人最擅长临阵脱逃了。”
夏明若小快步追他,一边追一边还嘴硬:“你才当逃兵呢!”
省城到云县还没有公共汽车,两人决定先到楚雄地区再想办法,谁知到汽车站一问,说是到楚雄的车已经开了,下一班得等明天,楚海洋只好把夏明若带回宿舍。
楚海洋他们一批从科研院所赶来的年轻考古学者,共计七人,都在博物馆一间空屋里睡办公桌,中间用布帘子一拉,就算隔出了男女宿舍;厕所在五百米外,一来一回挺锻炼人。
夏明若一去,引起了轰动。
夏明若小时候在大院里有个外号,叫“别信”,意思是这孩子说话不靠谱,就是一张脸骗人,所以说什么你都别信。楚海洋不知道吃过他多少亏,以至于养成了口头禅:
“你怎么跟我们家夏别信一样!”
“得了,别蒙人了,你当你是别信啊!”
如今别信本尊驾到,楚海洋的同事们自然争相参观。
有个二十来岁梳大辫子的姑娘问夏明若:“你干嘛带着猫来?”
夏明若问她:“你想抱抱吗?”
姑娘急切点点头,夏明若把猫递给她,然后笑嘻嘻说:“这猫有毒。”
姑娘吓得一撒手,楚海洋连忙在夏明若头上凿个爆栗,把猫抓回来放在姑娘手上:“你别信。”
一旁站着个民族学者叫小朱的,一听来了劲,问:“真有毒?”
夏明若说:“你给舔一口试试。”
说着便要拉小朱的手,小朱哎哎哎叫,楚海洋一边替夏明若铺褥子一边说:“小朱你别信,别信。”
孙明来开完会来请科学队的人吃饭,问夏明若:“你多大了?”
夏明若说:“和海洋同岁啊。”
孙明来求证,楚海洋还是说:“别信。”
夏明若发作了,要掀桌,楚海洋用筷子点着他:“你掀,有种你掀,我告诉你往后路上还不一定能吃上饭。”
夏明若叼着只馒头,夹了几筷咸菜气鼓鼓坐台阶上看夕阳去了。
孙明来说:“这小同志多有趣啊。”
楚海洋哭笑不得,低头喝粥。
吃罢了饭,一群人各自做各自的事,孙明来拉着楚海洋塞给他十斤粮票。楚海洋说:“您开什么玩笑,我不要。”
孙明来说:“嫌少是不是?拿着!路上省着点用。”
楚海洋急了:“我哪能要您的呢!我们有!”
“你就安心拿着吧,”孙明来说:“我答应要带你们去,现在却走不开,算是对不起老李的托付了。总之你们先走,我三天后和小朱一起出发,肯定能追上你们。”
楚海洋问:“小朱?”
“嗯,他要去拉祜族自治县,正好顺路带去。”孙明来说:“我们此去是探查,不发掘,不用带太多人,再说老李说的这个事情,暂时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楚海洋点点头,孙明来吩咐他早点睡,两人便散了。
楚海洋迷迷糊糊睡到五点半,死拽活拉把夏明若弄起来,穿了衣服往汽车站走,正好赶上。
赶上也没能买到座位票,夏明若挺委屈地盘在发动机盖上,身边堆满了竹篮扁担麻袋鸡鸭鹅。老黄蹲在他头顶,毛茸茸的尾巴扫得夏明若直打喷嚏。
司机肤色黝黑,胡子拉渣,人倒和气得很,说一口四川话。他打着方向盘问楚海洋:“要去云县?”
楚海洋说:“嗯,从楚雄转车过去。”
司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中途休息时却对他俩说:“我看你们还是别去的好。”
夏明若问:“为什么?”
司机说:“据说那边路又坏了,只能走哀牢山。但最近暴雨多,山里都是土路,十条倒有九条塌过方,事故出了不少。别说是汽车,连骡马都不敢走。”
夏明若一吐舌头:“妈呀。”
楚海洋笑问:“准备退缩了?”
“放屁!”夏明若对司机拍胸脯:“有车,咱们有11路。”
司机叹口气:“你们这些娃娃。”
山高路陡,又是大雨倾盆。汽车一路颠簸,从天色蒙蒙亮始发,下半夜才到楚雄。
司机抹去满头冷汗连连说毛主席保佑,平平安安,这样的天气汽车竟然一次都没抛锚。楚海洋要帮他卸货,司机摆手说:“别磨蹭,快去打听往云县的车还开不开。”
楚海洋此时饥渴难忍,却也不敢耽搁,吩咐夏明若看行李后就去敲车站值班室的门。有个老头披着衣裳出来说:“不开喽,塌方喽!”
楚海洋急了,夏明若背起包抱起猫:“走呗!怕什么!”
楚海洋说:“你省省吧,凭你一年都走不到!”
司机点了支烟兴冲冲过来:“快,快,我兄弟答应带你们过去。”
楚海洋一听一喜:“真的?”
“哎!”司机说:“其实我兄弟正巧遇着几件怪事,你们是城里来的文化人,都是念过大学的,给他说说就行。”
司机的兄弟是个运货的,开一辆“解放牌”大卡车。
夏明若乐滋滋把行李扔进车斗,爬上副驾驶座要和楚海洋挤,楚海洋说:“滚一边去,别坐我腿上。”
夏明若死赖着不肯走,闹了三分钟后睡着了,楚海洋只能抱着他和司机聊天。
司机姓张,很喜欢说话,对楚海洋神秘兮兮说:“哎呦,小同志,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鬼哟!”
楚海洋心里想笑,问他:“什么鬼?”
司机说:“娘娘鬼!”
“啊?”
司机说:“我们这儿的老人都知道娘娘坟。这坟可大了,几十亩地!里面埋的全是宝贝!”
楚海洋问:“哪来的娘娘?”
“汉朝的娘娘!皇后!”
楚海洋笑了,东西汉都是中原文明,要真是皇后,应该在咸阳原里埋着呢,说是古滇国的娘娘还有几分靠谱。
第三章
司机说:“娘娘鬼,可了不得哟,穿一身大白衣裳,飘过来飘过去,可吓人哟!”
楚海洋敷衍他:“嗯,嗯,哪儿看见的?”
“拥翠山!哎哟妈!听说老狗就被活活吓死了哟!”
楚海洋突然不笑了:“娘娘坟在拥翠山?”
司机点头。
“你真看见了?”
司机脸红了红:“其实吧,是寨子里的人看见的。”
“老狗是谁?”
“坏东西哟,坐过牢,五十多了还娶不到老婆。”
楚海洋好一阵不说话,过会儿把话题引开,与司机扯些鸡零狗碎。
西线战事吃紧,一路上关卡不断,每走数公里,就有解放军战士荷枪实弹拦车盘查,提醒不要随意走动,楚海洋便在这颠簸中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摇醒他:“大学生,下车哟。”
楚海洋迷迷蒙蒙揉揉眼,司机说:“我的车只到这儿哟。”
楚海洋问:“不开了?”
司机点头说:“我是帮前线送物资的,前头就是塌方地段,我过不去了。”
楚海洋把睡成死猪一般的夏明若推开,下车查看,只见土路就依悬崖而建,悬崖下是深达千米的河谷,澜沧江激流滚滚,而路中间横着数块两人多高的巨石,车子是无论如何过不去了。
楚海洋问司机:“那物资怎么办?”
司机说:“我在这里等,兵站会派人来取。”
楚海洋他们自然不可能陪着等,便就此与司机告别,步行前进。
夏明若一边走一边喊饿。
楚海洋递了块压缩饼干他:“你烦死了。”
夏明若一听干脆不走了,坐在路边逗猫玩。楚海洋也只好休息:“老师怎么就选中你了呢?”
夏明若咬了口压缩饼干:“因为我最好呗。”
楚海洋嗤之以鼻,从一旁的山崖上用小锅接了泉水,加明矾沉淀后煮开,自己喝了一口,又给夏明若喝了几口,便将剩下的灌进水壶。
夏明若小心翼翼往悬崖下看,一阵眩晕后感慨:“壁立千仞!精彩,精彩!”
楚海洋说:“这儿的路是解放后才开凿的,以前人们上山,靠的都是藤条。”
夏明若咯咯笑:“藤条,我擅长啊。”
楚海洋说:“你等着吧,用藤条的时候多着呢,拥翠山是没路的,到时候我可不管你。”
不一会儿他便催夏明若上路,说是要天黑前赶到渡口宿营。夏明若磨磨蹭蹭背包,却是懒人有懒福,一队马帮依次钻过巨石的间隙,伴随着铃声叮当,缓缓走近。
夏明若欢叫一声扑过去,领头马驮了两袋的糙米,散发出粮食特有的清香。
楚海洋懂几句少数民族语言,当即便与马帮头领——当地人叫马锅头——商量,给了点零钱,把行李捆扎在马背上。
夏明若也想往马上爬,楚海洋拦住他说:“你今天骑了明天就不会走路了。”
夏明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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