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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手记-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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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问:“故意的吧?”
“那还用说!”楚海洋气吼吼:“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人生的唯一追求就是吓唬豹子!”
大叔听了,凄凄哀哀蹲在豹子的尸首前,呼天抢地说我苦命的徒儿哟你是前世造了什么孽哎哟天可怜见哟……
豹子被他嚎醒了,迷迷瞪瞪竖起来。
老黄又重跳回夏明若怀里,夏明若躲到楚海洋身后。
楚海洋弯下腰,对豹子关切地问:“没事吧?”
豹子一怔,回魂,尽情地呐喊:“猫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余人无不痛苦回应:要聋了!要聋了!
大叔捂住他的嘴:“别别,我还想趁着考古队下来前到墓里看两眼呢。”
豹子呜咽:“师父……”
他师父说:“别怕,明若吓你呢,哪来的猫鬼,其实是他们家老黄。”
豹子巴巴地望向夏明若,夏明若笑起来。
豹子指指老黄,颤抖地问:“用血养活的?”
夏明若大笑说怎么可能,就是一家猫。
豹子还不放心:“会用咒术害人?”
“哪能呢,”夏明若走近,举起老黄与他视线齐平:“咒术嘛,小儿科了,老黄害人时从来不稀罕用。来,黄哥们,咱俩错了,快给豹子老兄道个歉,表示一下牢固的阶级友谊。”
于是在距离豹子鼻子仅十厘米处,在门洞大开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墓室口,在一盏昏暗的电灯泡下,老黄努力咧开它的三瓣嘴,艰难地、筋挛地、扭曲地、笑了。
豹子眼珠子往上一戳,又倒了下去。
夏明若默默地把猫收回来,看着大叔,大叔于是默默地把豹子踢到一边。
听见声音的考古队员已经下来了,老头也在其中,问:“怎么了?”
楚海洋无力摇头:“没什么。”
老头于是让人把豹子抬出去,自己和周队长留下准备进墓室。
夏明若挺担心他:“您没问题吧?这儿挺缺氧的。”
“唉!”老头说:“缺氧易忍,心痒难耐!走!”
楚海洋一手提灯,一手拉线,小心翼翼迈进了门槛,第一眼便看见了地砖上的盗洞出口。
老头轻轻咳嗽叹息,大叔眨眨无辜的眼睛四下里乱看。
而后千百年的黑暗与冰冷被渐渐驱散,雄浑、沉郁而大气,属于那个盛世的画卷在人们面前徐徐展开:
壁画,征战图。
没有了着绯袍、仰首前视的男侍,没有了梳螺髻、长袖白衫的女侍,甚至没有菩萨,没有莲花,没有彩云飞鹤,只有巍巍的仪仗,追风的骏马,雪亮的刀,密集的箭,黑压压如云般的战士。
东西壁还绘有戟架,涂大红颜色,各插有九戟,戟上有兽头幡。
“十八戟兵器架,”夏明若低声说,接着指指墓顶,提醒:“星图。”
券顶上遍抹白灰,其上用藏青色描绘着深沉天空,用白灰点缀繁星。圆心为天枢,圆心外有小圆,内刻紫微垣,计有华盖、帝、后、太子、庶子、北斗;再外面,周布着二十八宿。
老头收回视线:“这是隋墓不会有错了。”
夏明若问:“为什么?”
“你看到中间的天枢没有?这说明当时的北极星就是天枢,”老头示意楚海洋把灯举高:“而天枢代替帝星成为北极星的时间,学界一般认为就是七世纪初,隋唐之际。”
“不过呢……”老头环顾壁画,挠挠光脑袋:“这墓真是元德太子墓?……哎!老周!”
“啊?”周队长正被满室的精贵明器晃得眼花。
“谁第一个说元德太子葬于此的?村口的刻石么?”老头问他。
周队长摇头:“不是,那石头上仅仅刻着隋代的佛经。本地有太子墓的消息是村里老人说的,后来有人在民国时期编纂的县志里也找到了记载。”
“县志?”老头想了想:“值得商榷啊。隋唐代对早逝的太子有‘号墓为陵’的说法,而有关帝陵的情况则属于凶礼,凶礼自古以来,就不大在文献上记录,县志又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这个周队长就不知道了。
老头耸肩,向耳室走去。耳室有两个,分布在墓室的东西两侧,随葬品是琳琅满目,叫人眼花缭乱。东耳室券门,穹隆顶,里面大多是精美的兵器马具,光金银质镶珠宝象牙的马辔就有数副;西耳室结构与东边一样,主要是一些饮食器,银壶玛瑙盅水晶杯之类。
大叔落在后头,捂着眼睛不肯看,夏明若咯咯坏笑,大叔便摸着心口喃喃痛啊好痛啊。
人人都有些激动,脚底下打着飘,嗓子像被堵住了般说不出话。周队长放光的脸,老头锃亮的头,尤其熠熠生辉。
但老头毕竟是大家,见过世面,转一圈便平抚了心情回到墓室,指着墓室北面那扇小门说:“后室,尸身在里面。”
可这扇门却让人犯了难。
门有闩,大叔看了看说根本不复杂,就是一上下扣,只要把闩石往上推开就好。但特殊之处在于其石门板严丝合缝,连刀都插不进去,仅在门缝中间凿了个小圆洞。
“这也算是个机关了,”大叔解释说:“拿一根粗绳,一头系着里面的门闩,另一头穿过这个洞落在前室。等到关好门,一拉绳子,门闩便落下来了。”
“开得了么?”楚海洋问他。
大叔皱了眉头:“实话说,洞的上下距太小,工具使不上力。”
夏明若咦了一声,突然把胳膊伸进洞里:“这有何难,直接拨开不就得了。”
楚海洋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那人面露痛苦表情,接着又动了动,颇为镇定地仰头:“肥皂水。”
“笨、笨、笨蛋!!”众人顿时手忙脚乱,老头高喊:“还不上去拿!”
楚海洋跳起来往外跑,又焦急地上下乱摸一阵后冲回来:“甘油!甘油!”
夏明若接过小瓶,笑着问:“海洋,你随身带着甘油做什么?”
“你管不着,”楚海洋板着脸,抢过甘油就往小洞里挤,边挤边抓住夏明若的手臂向外拉,夏明若这没出息于是嚎起来:“哎哟……我的胳膊……奶奶的痛啊……!!”
老黄在一旁思索:润滑过了哟……
“那怎么办呢?!什么胳膊!不要了!!”楚海洋嘴里恶声恶气,手里倒没敢使劲,还是夏明若自己狠了心挣脱出来,肘部血淋淋蹭掉一大块皮了事。
“呼——呼——”夏明若倒抽着凉气哀悼他的皮,接着为自己辩白:“虽然我是活该的,但方法却是正确的,我已经摸到门闩了。”
“那怎么办?”老头说:“连你也伸不进去,难不成要找个孩子来?”
“孩子?!”楚海洋眼睛一亮:“对了!快去!把狗剩子找来!”
刘狗剩生来就是为了看热闹的,此时正冲在围观的第一线。
楚海洋出去带他,原以为他小孩子会害怕,结果却发现这家伙自我感觉比参军还光荣,雄赳赳气昂昂撒丫子就跑,冲到墓里扯起嗓门喊:“小夏哥!我来啦!我来啦!”
夏明若无比激动地跟着起哄:“乡亲们!乡亲们!红军来啦!”
红军小朋友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问:“小夏哥!要我干啥?”
夏明若看他光着膀子,底下穿着条用肥料布袋缝的大短裤,前头写着“日本”,后头写着“尿素”,不禁夸奖道:“太有品位了。”
小朋友傻傻说:“啊?”,老头便把他拉到一边。
“开锁?我会呀!”小朋友说:“爷爷!你放心吧!”
他说着就将胳膊伸进小洞里,脸贴着石门摸索半天,嚷了句“有点重”,便咯嗒一声将门闩推开了。
众人屏息静气撬开门,借着昏暗灯光,看见了紧靠后壁的巨大石椁。夏明若赶忙把刘狗剩拉出去。
石椁由二十多块差不多大小的青色岩石板拼成,石板还不足两厘米厚,各块板之间的接缝处都用铁细腰扣着,看起来十分牢固。楚海洋与周队长量了量,报数长两米七十、宽一米二十、高一米七十,椁壁石板与椁底以榫卯相接,椁盖则略宽于椁壁。
几个身强力壮的考古队员被命令带了工具下来去除石椁。
石椁里头便是石棺,石棺也制作成为长方体,庄重而厚实。但奇怪的是这么工艺精良的棺椁,外表竟无一丝装饰,无一处雕刻,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棺椁后立有两座真人大小十分逼真的盔甲武士俑,一人执长戟,一人挎佩剑,面庞漆黑,表情凶恶,乍一看很有几分吓人。
老头不住自言自语:“皇室或建立功勋者用石棺椁……没错,但这是太子?太子?”
地上又是一个盗洞出口,夏明若轻笑:“狡兔三窟。”
大叔便又纯洁地向左右墙壁望去。
后室两侧的墙壁上还有小龛,正隐藏在黑暗里,灯光一闪,照见里面似乎有供奉物,周队长便走近看了看,一看吓退了好几步:“这、这是什么?!”
众人也连忙围过去。
“咦?这是……”老头凑近揉揉眼睛:“……千秋万岁?”
第二十三章
《隋书》卷六十九,《王邵传》:
时(即隋开皇时)有人于黄凤泉浴,得二白石,颇有文理……其大玉有日月星辰,……又有却非及二鸟,其鸟皆人面,则《抱朴子》所谓“千秋万岁”也。
东晋葛洪《抱朴子》内篇卷三:
千岁之鸟,万岁之禽,皆人面而鸟身,寿亦如其名。
……
老头的脸瞬间褪了颜色。
“……”他沉沉地命令:“同志们,动作快,都回到地面上去,铁制工具不要带,轻轻放下,不能溅出火星。”
队员们愣在当场,老头急了:“快呀!!”
楚海洋反应过来:“听老师的!都上去!”
“海洋和明若留下,”老头催促:“其余人!快!”
考古者们立刻扔下工具,一声不吭地飞速撤了出去。周队长目送最后一人跨出甬道,决定自己还是留下来。他望着老头,发现后者额上挂满斗大的汗珠。
“现在不要问为什么; 退回前室去。”老头的声音还算平静:“身上如果有火柴等易燃物品,立刻放在地下。老周,你快上去看着电闸,不能跳闸。”
周队长答应了一声便往外跑,老头又喊住他:“万一跳闸了,就让灯暗着!千万不要再人工合上!”
“哎!”老周队长冲回了墓道。
“……好”,老头似乎隐约松了口气:“走。”
夏明若问:“怎么了?”
“别磨蹭,快出去,”老头抓住身边一人,加快步伐,走了两步问:“那发绿光的是什么?”
“老黄的眼睛。”夏明若不住回头:“老师,后室里有东西反光,我这个角度看挺亮的。”
“嗯。”老头含混道。
楚海洋追上来,一手扶住老头,一手揽过夏明若:“老师,电灯挂在墓顶上没关系吧?”
“不动它就没事。”老头走到墓门处才停下,往旁边一看,发现自己紧拽着的是大叔。
大叔说:“您老手劲真不小。”
老头哈哈笑起来:“李先生,对不住对不住,人老了胆子反而细,见笑了。”
“哪里,”大叔对待老头十分客气:“叫我一骥就好。”
“哦,一骥,”老头站定:“没有外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个隋墓你进来过吧?”
大叔想也不想便回答:“咦?没呀,教授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哦,”老头摸摸脑袋说:“想必是另外有人,一进来便出去了,以至于丝毫未动。”
“为什么?”
“自然是和我们一样,看见了‘千秋万岁’。”老头将声音放缓:“算起来,他们那一脉比我们早数千年,他们畏惧的东西,我们自然也不敢怠慢。一骥,千秋万岁真是个邪门东西呀。”
大叔笑了(死老头,套我话……)。
“一骥舅舅,它为什么邪门呢?”夏明若歪着头纯真地问。
大叔又笑了(死小孩,也不是好东西……)
他马上变得满脸诚意:“教授渊博,请教教授。”
老头想了想:“那我就从《抱朴子》说起。”
《抱朴子》是有名的神仙家言,分内外篇,外篇的学说接近儒家;内篇却专讲神仙、方药、鬼怪、禳邪却祸,在接受无神论教育的人们看来十分荒诞不经。
一九三七年,日寇全面侵华,为保存民族教育命脉,北平两大高校以及南开大学率先举校南迁,以“刚毅坚卓”为校训,高唱“千秋耻,终当雪、”“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跋山涉水,万里征途,先往长沙,再到昆明。
年轻的李长生与他的几位老师同学因为护送考古系财产,落在了大部队后面,经过湖广地区的时候,野外行路,听说了一件奇事。
山中古墓突然自己烧起来了。
传话的乡民据说是亲眼看见的,讲得绘声绘色:“喏!喏!就是那边!我正在地头上,远远的就看到烟!”
这人一见祖坟冒青烟,管他是谁家的,扑地就磕头。
磕了几十个觉得不对劲,烟太大了,又观望了一会儿,祖坟喷火了。
太惊悚了!
于是继续磕头。先替他家老娘求长命百岁,再替自己和老婆求,然后是儿子、女儿、猪、牛、羊猫狗鸡鸭鹅兔子……嘀嘀咕咕两三个小时,墓终于烧完了。
第二天他们家老母鸡多下了一个蛋,妈呀,真是太灵了。
一群人哭笑不得,李长生等几个好事的便趁大家休息,跑到乡民说的地方去看,发现果然烧得厉害,地表一片焦黄,方圆数米的草木全都碳化,其中有个士兵用枪托捅了几下,结果地面整体塌陷了。
正当惊奇不已的时候,突然有声音说:“……天门地户人门鬼门闭?”
众人这才发现队伍中多了一个人,一个十分落拓的老年人。
“老人家,你刚才说什么?”
那难民一般的老人便回答:“我在说‘千秋万岁’。”
“那是什么?”学生们问他。
“镇墓神。”老人不愿意多说,转身要走。
士兵慌忙拉住他,给李长生使眼色,李长生恍然大悟,上下摸索发现身上一毛钱没有,满头大汗之际只找到一盒洋火,半块肥皂,便硬往人身上塞,老人迟疑半晌,伸手接下:“受之有愧,多谢。”
他捏紧洋火盒子,叹口气对李长生说:“带着这种东西,一旦见到‘千秋万岁’,必死无疑。”
“为什么?”夏明若问。
“因为‘千秋万岁’这种镇墓神与火有莫大关系。”老头说:“我们遇见的这位老人,祖上世代盗墓,他的大伯据说就死于‘千秋万岁’之手。”
光绪年间,老人的大伯带着他的父亲进入一座南朝墓,一切本来都很顺利,却在棺椁边上发现了两只陶土做的怪鸟,大约有一尺来高,一只是女人面鸟身,另一只是男人面鸟身。
他大伯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便举着油灯凑近了看,突然从怪鸟里炸出一团烈火,瞬间就将他大伯吞没,且火势蔓延极快,数秒钟内,墓室天顶、地面、四壁相继爆燃。
说时迟那时快,老人的父亲飞爬进盗洞,虽然被严重烧伤,好歹逃了一命。病好后将这段经历说给一位算命先生听,那人惊诧万分说:“莫不是《抱朴子》所云之‘千秋万岁’?!”
“正是。”李老先生半边脸隐在黑暗中,缓缓开口:“这种会自己烧起来的怪鸟,就是我们刚刚在小龛里看见的东西。我们看到的是女人面鸟身,应该是‘千秋’,‘万岁’就在它对面。”
“会自己烧……”夏明若喃喃。
“‘千秋万岁’是祥瑞,常常与日月星辰、八卦五岳、麟凤、青龙朱雀等四神同时出现,但这祥瑞却仅仅对于墓主,对于私闯坟墓者,则是‘天门地户人门鬼门闭’,死路一条。”老头继续:“据说一旦见到它们,必须先吹灯,后闭目,迅速退回,否则生死难测。”
“这不科学。”楚海洋说。
“科学,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老头说:“好,这么长时间了,该烧的也早烧了,镇墓神‘遇光则燃’的迷信破除了。年轻人去把‘千秋万岁’抱出来,小心点。”
夏明若说:“啊?又是我?”
老头说:“养兵千日,小同志,你立功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夏明若说,好!夏明若今日杀身成仁!猎猎战旗,滔滔风雷,为了保存革命火种,舅舅,文化战线上的尖兵老黄同志就托付给你了……
大叔笑骂:“当心点!别摔了!”
楚海洋拉着他往回走,两人跨进后室门后分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摸进小龛,小心翼翼将怪鸟捧起来,再原路返回。
夏明若惊奇道:“我这只是‘千秋’吧?竟然是空心的,背上有个大洞。”
“我的也是,”楚海洋率先回到前室:“明若小心。”
“快了快了,这炸药包不轻,”夏明若走得有些艰难:“里面晃里晃荡像是装满了水。”
“不是水。”老头问:“海洋也闻不出来么?是火油。”
他说:“我刚才疏忽了,其实从甬道开始,这个墓就充满了火油味道,只是你们在里面呆了太长时间,结果反而不太感觉得出。一骥先生应该知道吧?”
大叔摇摇头,说了实话:“我闻不出,我有鼻炎,但嗓子口却有些甜,人吸多了火药粉末就会嗓子口发甜。”
夏明若吐吐舌头:“这不就跟炸药库似的,那怎么办呢?开棺时难免需要工具切割。”
“多费些人工吧,”老头说:“有些古墓因为长期密闭会形成火坑子,比如辛追墓,可燃的主要是甲烷混合气。这个墓也是火坑子,人工制造的火坑子,非常罕见。明若,怎么了?”
“老师,”夏明若蹲在怪鸟面前观察:“我说刚才什么反光,它们的眼睛竟然是玻璃,好大块的玻璃,你看。”
楚海洋凑过去:“真的,磨得真好,这是经过丝绸之路从大食那边过来的吧?价值连城啊。”
“哈哈哈哈,一黄一绿!”夏明若指着老黄笑:“跟你眼睛一个色,你们仨什么关系?”
老黄不予置评。
周队长因为不放心,又跑下来了:“教授?”
“老周来得好,和海洋一起把这两个东西抱出去,”老头说:“出去就把它们密封,里面的液体不要倒掉,留作化验。”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开棺?”楚海洋问。
老头掐掐手指:“三天好了,辛追墓也放了两三天的气。”
三天后考古队回来,棺盖一打开,所有人都跳起来自发地逃出去了,老头嗥叫着抽打了半天才把他们赶回来。
火油味是很淡了,但那是比火油更难捱的气味。
腐尸味道。
第二十四章
臭,并幸福着。
这是建国以来,继马王堆辛追墓后,发现的第二具完整湿尸,为男性,头颅、躯干、四肢,一样不少。虽然全部情况得进了实验室才知道,但从尸体半腐烂的手上,人们看见了软组织。
一时间棺内所有的金银玉器都变得不重要,对于考古者来说,一具古代尸体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对古代中国人的人种学研究,总不能一直落在虎视眈眈的日本之后,那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祖先。
周队长鼻翼翕动,想笑,想哭,想放声大喊,他背过身去见老头,见其已经满脸泪水。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洛阳,传到了郑州,传到了北京。考古所轰动了,专家学者们兴奋不已,所长、考古学界的泰斗夏鼐先生本来要亲自过来,可惜因为远在呼和浩特而未能成行。
放工后,老头在河边洗脚,一边洗一边唱:“不敬青稞酒呀……不打酥油茶呀……也不献哈达,唱上一支心中的歌儿献给亲人金珠玛。呀拉索…… 献给亲人金珠玛……人民的江山万年红万呀万年红哎……小史!!”
小史正在努力给他搓袜子:“巴扎嘿!”
“嘿!”老家伙继续:“敬上一杯青稞酒哟呀啦嗨!献给敬爱的毛主席,祝您万寿无疆!嗨!”
考古队成员含笑掩去半边脸:老头子错乱了……
老头子又开始:“阿拉木汗怎么样……”,史卫东拎着袜子抽动着伴舞:“亚克西!亚克西!”
夏明若爬在树梢上,大笑鼓掌,还不忘撺掇:“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不来了!”老头抹一把汗:“喝酒!明若同志!买酒去!”
“得令!”夏明若从树上哧溜滑下来,招呼跟屁虫:“狗剩!”
“到!”
“占领公社供销社高地!”
“噢————”刘狗剩领到几张毛币,撒丫子冲了出去。
夏明若跟在后面催:“全力冲锋!炮火掩护!注意隐蔽!”
刘狗剩过土坡时不小心把鞋跑掉了,单脚跳着回来穿。
夏明若又喊:“指导员——!坚持住!”
楚海洋从工地走来,笑着弹夏明若脑袋:“欺负小朋友。”
“你不了解情况,小朋友心甘情愿的,”夏明若高声问:“狗剩子——!你是不是心甘情愿的————?”
小朋友回头手舞足蹈:“是————!!!”
“喏,”夏明若一脸坦然。
楚海洋没话说了,老头却突然回神:“对、对!我要去给北京发电报!得派技师来!”
“要去!要去!”他急忙忙穿上鞋子,楚海洋拦住他:“别,您呆着,我去。”
“您去了北京还不定派什么人来呢,”夏明若笑道:“八成是个姓技的。”
老家伙想了想,拒不承认,扭着老腰回去休息了,史卫东抖动着八字眉跟上。
当天晚上考古队摆开筵席痛饮庆功酒,碰着搪瓷缸嘶吼壮志未酬誓不休,嚼得树皮,吃得草根,来日方长显身手,我等甘洒热血写春秋。
大叔尤其喝高了,跳到桌子上大唱黄色歌曲,什么哥啊,妹啊,一想泪花流啊。老头也不清不楚,又鼓掌又跺脚说好!好!真性情!
北京效率就是高,第三天便听说技师们已经在往洛阳的路上了。
众人欢呼雀跃,埋头苦干日夜不休,连墓室的地砖全都一块块掀开清理,于是意外找到一只隐藏坑,里面是一块石刻板,板上有猫鬼图案。老头研究半天,说可能是造墓时就埋下了,如果他的推测正确,那只能说明坟墓营造者心怀鬼胎,且与墓主有仇。
这期间夏明若突然偏离正常轨道,说要教刘狗剩算术,结果发现这个小朋友离“笨蛋”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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