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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手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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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若把满脸的水抹去,说:“我也突然想到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楚海洋说:“不许问。”
夏明若已经问出来了:“水里不会有蛇吧?”
其余三人看了他一会儿,同时伸手狠狠拍在他脑袋上:“不合时宜!”
豹子拍完了“哎哟”一声。
楚海洋和大叔异口同声:“你也不许问!”
“不是,”豹子说:“我撞到头了……啊唷!”
楚海洋火了说你烦不烦啊?!老打断我思路,本来公式就复杂!
还没骂完就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三人齐刷刷望向豹子,只见那人脑后石壁上赫然一个二十厘米见方的洞。
“什么味儿啊……”豹子木然地回头,再转过来:“不关我的事。”
“头很硬,”楚海洋鼓励地拍拍豹子的肩,然后猛然把他推开,抡起湿漉漉的枪托向石壁上凿去:“天无绝人之路!!”
大叔舒了口气拍拍胸口说果然,算命的说我不是淹死的,应该是摔死的。
夏明若突然对大叔喊:“快砸!娘娘在后面!”
大叔说:“啊?”
豹子闻言却大嚎一声,以一当十,两眼直冒金光,锃亮的脑门上闪烁着“明器”二字,不一会儿又几块碎石落地,豹子身先士卒,从狭窄的洞口硬挤了过去。
大叔把夏明若拉到身边说:“外甥,不道德啊,一句话就骗得别人拼命。这明显就是盗洞,只不过后来被人用石头泥糊堵住了,先前光线暗,我们都没看出来,但里面要是还有东西我就喊你舅舅。”
夏明若装傻,对洞里喊:“老豹!”
里头静悄悄的,豹子没有回答。
“啧,”大叔说:“还真是人为财死,刚刚说他是个好人,他倒为了几张票子又想不开了。走,我们进去。”
“等等,”楚海洋拦住他们,先把瘦子往洞里推:“人道主义。”
“人道主义。”夏明若搭把手,喊道:“老豹!我们把你同伙推下来了!你可得接住啊!”
豹子终于说话了,他嘶声喊道:“别!别!!”
楚海洋“砰”一声把瘦子推落了地,自己爬进去又把夏明若抱下来,冷冰冰的:“你说别进就别进?”
手电光晃了几晃,正式告磐。大叔优哉游哉钻进来,不知从哪里又掏出根蜡烛,点燃了递给楚海洋。自己四下里望望说:“难怪,吓坏了。”
这石室竟然更高更阔,横向里至少有先前的一倍宽,四壁平整,形状方正,天顶地面加工得一丝不苟,地上又湿又滑,布满了苔类。夏明若一拍手说:“同志们,恭喜,我们终于进入真正的棺椁了。”
豹子缩着身子蹲在地下,嘴里呜呜咽咽,身边是一具年代久远的尸骨。尸骨看似形状完整,但只需轻轻一碰,几成齑粉。
夏明若拍拍豹子说:“第一脚就踩到人殉了吧?没什么,不丢脸,其实我也怕。”
楚海洋蹲下来,皱眉说:“屈膝葬,”又抬头看了看,脸上却泛出了笑意:“明若,看。”
“嗯?”
“岩画。”楚海洋说:“日、月、鸟、蛇、巨兽、图腾,奔跃的牛与马,厮杀的人群,古人的东西,不谈内容,气魄却是深沉雄大。”
话音未落蜡烛却灭了,夏明若在黑暗中狠狠蹬出一脚,大叔再次点燃蜡烛,把还未烧尽的火柴柄扔向角落里猛咳的瘦子:“不要随便玩阴的。”
瘦子摔倒在殉人堆中,把数具枯骨压得粉碎。
夏明若愣了愣,偷瞄一眼楚海洋,老老实实低头:“我回去写检查。”
楚海洋揉揉他的头发:“脚还好吧?”
“还行,就是硌了一下,”夏明若对瘦子抬抬下巴说:“记得多吃点饭。”
瘦子捂着胸口狠狠吐了口唾沫。
豹子终于回过神来:“哎?老杆?!”
“你狗日的!!”瘦子飞快地举起一把手枪来:“都给我站好了!那边去!!站好了!!豹子你狗日的也站那边去!!”
其余人不敢怠慢,小碎步地移动着。
“疏忽了,”大叔从牙缝里出声音说:“这人和豹子不一样,至少跟着高手盗过墓,也喜欢把东西包好了藏裤裆里……”
夏明若也懊悔说:“早知道就扒了他的裤子。”
“不许嘀咕!”瘦子哑着嗓子吼道:“好啊你们,联手了是吧?我他妈早醒了!淹都淹醒了!!好啊你们!!”
他把脚下的一块碎陶片踢出老远,这碎片飞入昏暗的角落,却发出“噗”的一声空响。
几个人怔住了,瘦子抢过蜡烛向角落中照去,一照却几近疯狂地大笑起来:“乖乖!乖乖!”
角落里一只罐子,大约三十厘米高,广口,双耳,小足,圈底,问题是它不是陶罐,是玉罐,一只完整的青玉罐。
价值连城的青玉罐,反射着清清冷冷的光,出现在一个早就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地方,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
瘦子急不可耐地向它摸去。大叔却变了脸色:“不能碰!”
瘦子已经把罐子抱在怀里,抢过夏明若背上的装备袋,表情欢喜地有些扭曲,嗤嗤笑道:“什么?”
楚海洋电光火石间也想起了什么,急急说:“快放下!放下!危险!”
“什么?你们说什么呀?”瘦子呵呵笑着,挥挥手枪,把罐子抱得更紧:“现在我要出去了,出去把洞炸了,你们就出不去了呵呵,闷死你们!饿死你们!”
“你他妈哪能出去!?”豹子说:“外面淹水呢!”
“他出得去,”楚海洋轻轻叹了口气,向刚刚爬进来的洞口努努嘴:“水位没有再涨了。我们刚才被大潮汐拍糊涂了,其实可以摸着墓道顶逆流游出去。”
瘦子桀桀怪笑,爬出洞口,又把头探回来极端难听地唱:“再见!啊!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啊朋友再见……嘿嘿!嘿嘿嘿嘿……”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大叔活动一下手脚,划火柴,点蜡烛:“真是再见了。”
楚海洋耸肩:“再见了,再见了,等你牺牲了,我绝对不把你埋葬在高高的山岗。”
夏明若看着大叔挺纳闷:“敢问贵裤裆中到底有多少东西?”
大叔甩头,神秘而得意地笑。
豹子说:“老杆他……”
大叔说:“再见了。”
豹子跳起来说:“真、真、真再见了?!那我们!那我们……”
“不是我们,”楚海洋说:“是他。”
“永别了,”大叔接口:“因为那只罐子真不能碰。”
第十一章
“为什么?”豹子问。
楚海洋与大叔仰头各看各的:“明若(三外甥)解释。”
夏明若喜滋滋说好,我说!
豹子却猛退三大步说:“别,谢谢,算大哥求你,你千万别开口。”
“行,那我说吧。”大叔摸索一阵,掏出只油纸包,打开,把剩余的几粒劣质糖果分给他们。
夏明若剥开糖纸:“请问你把食物藏在哪儿?”
大叔关切地问:“怎么?不喜欢桔子味的,不喜欢就还给舅舅。”
“雪中送炭啊,”夏明若把糖块迅速扔进嘴里,揉揉眼睛地说:“我刚才就有点低血糖症兆。”
楚海洋一把挽住夏明若的胳膊。
夏明若说:“啊?”
楚海洋也不看他:“我说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我以为你冷。”
“不是,”夏明若摆摆手:“准确来说是饿的。”
“舅舅你那儿还有吃的吗?”楚海洋问大叔:“拿来给明若。”
大叔摇头,豹子却开始翻裤兜,也是个油纸包:“我还剩两块外国糖,我们街道上那个白俄老太太给的,就是有点化了。”
“谢谢,你们先坚持一会儿,”楚海洋接过来,转身塞给夏明若:“巧克力。你把视线对着我,保持一会儿,如果眼前发黑,立刻对我讲。”
“没事,还行。”夏明若呵呵笑,楚海洋却不肯放手了:“我们休息几分钟,那人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
“同意,”大叔说:“我正好抽根烟,哦,对了,老豹,我来跟你讲。”
豹子知道这人来头不小,便作洗耳恭听状。
“打个比方,”大叔说:“比如你闯进一户人家想偷东西,结果发现有人先来过了,满室珍宝席卷一空,就剩下一只主人的骨灰盒子。你拿不拿那只盒子?”
夏明若说:“我拿。”
“你们两个不在讨论范围内,”大叔说:“搞考古的都是这个德性,三光政策,恨不得把地皮都啃掉一层。上回你们发掘那个长沙汉墓,连棺材里的蛆都一只不落全收走了。”
豹子迟疑说:“如果值钱的话……”
“值钱,很值钱,”大叔吸口烟:“但如果我告诉你主人是生怪病死的呢?”
“这!”豹子说:“过不过人啊?不吉利!”
“我要是再告诉你先前那个偷东西的也死于这种怪病呢?”
“……”
“不太敢了吧?”大叔说:“但你那兄弟就拿了。”
“什么?”豹子跳起来:“那罐子?!骨灰?!”
“还不如骨灰,”楚海洋说:“是骨头,娘娘的遗骨在里面。这个意思你明白了吗?”
豹子认真地说:“不明白。”
“唉!”夏明若喘了会儿捶地:“看来科普还靠夏明若!”
“老豹,”夏明若说:“刚才舅舅提到怪病,我直接说传染病吧,有些烈性传染病,连病人用过的东西都要销毁掩埋,何况病死者本身。病人去世了,烧成灰,阻断传染,但还保留着尸骨的就不一定了,尤其是某些未知病症。”
“你是说娘娘有传染病?”豹子说。
“不一定,可能是中蛊,可能是中毒,或者被奇怪的东西寄生。”楚海洋说:“但她死于这个,并且在死后很久还具有传染性。”
“你怎么知道?”
“扑哧,”楚海洋笑了声说:“我怎么知道?我也是五分钟前才想通,我还知道这种疾病的症状是长白毛。我估计是菌丝,总之生命力顽强,遇到一定条件就再生。”
“不可能!”豹子还不信:“都是骨头了还!”
“嗯……”楚海洋想了想说:“唐代有本书叫《博异杂识》,志怪色彩很强,一般只能当小说看看,我现在怀疑其中的一个故事就是写得娘娘坟。‘明翠山中大冢,有僵人在地一千年,建武中,二贼乃结凶徒十辈,发冢,皆金玉器物。得一玉棺,棺前有银樽满,凶徒竞饮之,甘芳如人间上樽之味,凶徒出冢,皮肉皆化为白灰。’建武是汉光武帝的年号,明翠山可能是拥翠山的古称。舅舅你看呢?”
大叔点头:“有道理。”
“我是推测,你经验比较丰富,我和明若还是缺少实践。”楚海洋低头问夏明若:“好点没有?”
夏明若慢慢站起来:“走吧。”
楚海洋说我背你吧。
“不用,”夏明若说:“……呆会游泳的时候拉我一把。”
楚海洋却拉着夏明若爬出洞,摸索着站稳后,把他面对面捆在自己胸口:“抱紧了,别松手。”
大叔也爬出来:“这样不行,影响行动,你把他移到背上。”
楚海洋边扎绳子边说:“后面我怕他撞到头。夏明若天生不老实,其实他眼睛看不见了。”
“遗传病,不耐饿。”夏明若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现在我有点站立性眩晕,但一口气还是在的。”
“别说话!”楚海洋斥道:“舌头都大了!老实点!”
“明白……”夏明若闭上眼,过会儿终于虚弱地浅浅吁口气。
大叔凑近了看看,问:“晕过去了?”
“早该晕了,都撑到现在了。”楚海洋问:“我们几个还行吧?”
“我壮的很,”豹子说:“只是咱们追得上老杆吗?”
“试试看,抱着宝贝的都走不快。”大叔说。
水位果然没有上涨,以楚海洋的精确测量来看,反而下降了三到五公分。这个高度楚海洋正好没顶,其他人就更辛苦些。
大叔沉到水下,拍拍石棺,意思是兄弟,我们先走了。
豹子问他:“里面罐子里的是娘娘,那这个是谁?”
大叔说:“可惜啊!这位就是汉代时候,与我们一条战壕里的同志,生前也抱着那青玉骨罐喜不自禁来着。”
豹子头上冒了星点冷汗。
楚海洋笑着问:“我们要是不说你就拿了吧?”
夏明若气若游丝说:“……我拿了……”
楚海洋低头说:“你晕你的,哪来这么多废话。”
水流平缓,在近墓门处有小小的漩涡,楚海洋脚底下打了个滑也就过去了。大叔吹熄蜡烛,腾出手来,凭着感觉摸索前游,楚海洋带着夏明若紧随其后,豹子断尾。
为了保持联系,大叔哼哼唧唧嘴没停过:“阿诗玛在哪里……阿黑哥没有了阿诗玛……阿诗玛在哪里……哟哟哟……阿诗玛在哪里……”
后面两人说:“舅舅……”
“大爷!大爷!别唱了!”
“阿诗玛,”大叔兀自深情,结果不经意时突然汇入了地下河,“嗷”一声就被冲得没影了。
楚海洋扣住墓道口的湿滑巨石,大喊:“舅舅!!!”
湍急的水流把他俩冲得如江上浮萍,瀑布水声隆隆,楚海洋咬牙:“夏明若!”
夏明若动了动。
楚海洋把下巴搁在他头顶,仅三秒钟:“我们走。”
他放开手,顺着激流向前漂去。
他抱着夏明若,在暗河中打转前行,约摸一刻多钟,忽然光线刺目。楚海洋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就觉得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等适应了一看,竟然在渔网里。
他与正在挣扎的大叔面面相觑,豹子嗥叫着扑了进来。
豹子说:“亲妈呀!亲爹啊!啊啊啊啊!!”
楚海洋说:“别动别动!把网撑破了我们都得被冲到山底下去!”
大叔挂在网上四下里乱拱:“这谁干的啊?这谁干的啊?还有没有点道德啊!?毛主席华主席是怎么教育你们的啊?!”
夏明若醒了,仰天哈哈笑,撇了头看见乱石滩上蹲着一个人。他扯扯楚海洋,楚海洋再扯扯大叔,三人痴愣愣地看着那人。
那彝族老汉在石头上磕磕烟斗,笑嘻嘻地望着他们。
“马锅头……”楚海洋喃喃。
第十二章
马锅头咳嗽一声,给楚海洋倒酒。
楚海洋一口气干掉,静静地望着他。谁知这老头像没看见一般,把酒给他们一个一个倒过去。轮到豹子,豹子头一低,把脸撇在一边。
五个人在溪边的大青石上坐下,马锅头架起火堆烤粑粑,湿柴在火里冒着青烟。
夏明若摇头,把酒还给她:“我算了,胃痛。”
马锅头问:“哪里?”
夏明若在身上比划:“胃!胃!痛!”
马锅头恍然大悟,在搭兜里掏出只烤红薯递给他。
夏明若说:“谢谢大爷。”
马锅头拍拍他的肩,说了句彝话。夏明若捅捅楚海洋,楚海洋摇头,大叔灌了口水酒说:“岭定史,他说他叫岭定史。”
大叔仰头又问了几句,马锅头一一回答,表情颇为和善。
彝族有自己的文字,也有自己的语言,且语法十分复杂,外人一般不太能掌握。
大叔解释:“他解放前是彝族土司,大人物。”
“哦……”楚海洋和夏明若肃然起敬:“岭大爷。”
马锅头笑笑,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矜持与自得:“五二年,北京,见过毛主席,握过手……喏,吃。”
“谢谢,”楚海洋突然发现豹子躲得老远,便问:“老豹,你不饿?”
豹子瓮声瓮气:“不饿。”
楚海洋把手里的粑粑扔给他:“装!”
豹子接住,一言不发埋头就吃。
楚海洋哈哈哈直笑,指着豹子问马锅头:“这小子被您收拾过吧?”
马锅头点头说哎,刚绑起来打过,让他逃了。
豹子闻言又缩了缩。
夏明若笑嘻嘻往后一躺,眯着眼睛看小陈从树林子里冒出来,便立刻翻个白眼,装晕。
“明若!!”楚海洋被他吓了一跳,小陈鬼哭狼嚎地冲到面前:“你们两个没良心的!没良心的!就把我一个人扔在棺材洞里!我的娘!晚上啊是晚上啊!!又捆住手!又捆住脚!我想逃但是那个逃不掉啊啊呜呜!!!满洞里都是吃人的鬼啊哎哟我的亲娘啊~~”
“嗯,嗯,我理解,我理解,”楚海洋听的十分认真,眼神温和,脸上满是同情,但一转头就没了。
夏明若继续闭目养神,小陈抹眼泪:“吓吓吓死我了……呜呜……吓死我了……”
楚海洋把头转回去:“我理解,我理解……”
大叔慢慢地啜着酒:“老莫苏,你跟了我们多久?”
马锅头并不隐瞒:“他”,他指指豹子:“坏人,从县城。”
“小伙子,考古的,”他指指楚海洋和夏明若:“在半路上。”
“你,”马锅头笑着摇了摇头:“你是谁?”
“咳……”大叔微笑喝酒:“我是小伙子们的舅舅。”
“哦,”马锅头吧嗒吧嗒抽烟,也笑。
马锅头的儿子领着一群青年背着楚海洋和夏明若的装备,分开丛生的藤蔓走了出来。楚海洋挥挥手,马锅头的儿子远远冲他一笑,举了举蟠螭刀。
“谢谢~!”楚海洋喊话。
马锅头儿子笑得憨厚:“好刀!”
小陈终于哭诉完毕,过会儿好了伤疤忘了痛,摸着蟠螭刀嘿嘿傻乐。
夏明若于是悠悠转醒,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啃红薯。
马锅头慢悠悠和儿子说话,他儿子答应着,大叔却搁下了喝酒的粗碗,站起来,朝马锅头拱了拱手。
马锅头一愣,大叔又行了个彝族礼,扭头朝溪边密林里走去。
夏明若问:“舅舅!去哪儿啊?”
“上厕所!”大叔朗声答道。
楚海洋与夏明若对视一眼,扑哧笑了,目送其背影消失后低头整理背包。
过会儿小陈纳闷:“怎么还不回来啊?这泡尿可真长的。”
夏明若说:“尿不长,关键是厕所比较远。”
“什么厕所?”小陈失笑:“荒山野岭的还厕所呢?!”
豹子这时才明白过来,也跳到马锅头面前比划一番拔脚就要走,马锅头一虎脸,几个牛犊子般的青年立刻冲上来把他五花大绑了。
豹子嚎起来:“怎么不抓他啊?!你们怎么不抓那个舅舅啊?!”
楚海洋连忙给他使眼色,豹子顺着他的视线看,便发现大石头边上还有个搭兜,鼓鼓囊囊的,粗布面破了个小洞,洞里透出青玉的肃杀颜色。
豹子生生把话吞了下去,脸色煞白。
马锅头却耐心地解释了,他指指正盘旋在天上的一只鹰,又指指水里还不如小指粗的鱼,最后摇头:抓不住的,不抓。
他打个呼哨,一群人动身,沿着小溪前行。夏明若和楚海洋被夹在中间,夏明若问:“岭大爷,带我们去哪儿啊?”
马锅头说:“寨子,就在山后面。”
夏明若脚步有些蹒跚:“我不能去寨子里,我身上有伤,得去医院。”
马锅头点头表示他知道,连连说:“有伤才要去、要去!”
小陈一拍脑袋:“哦!对了!小夏同志你得去,我们这两乡十七寨唯一一个赤脚医生就住在他们寨子里呢!前些天一直出诊,这两天该回来了。”
楚海洋一听十分高兴,连忙拉着夏明若赶到队伍前面,紧跟着开路的小伙子疾行。一行人进寨时,寨里人家房顶上的炊烟还未散,只是瘦子去了哪里,他怎么样了,没人问,也没人敢问。
于是瘦子消失了,就像他唱的那首歌一样,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了。
楚海洋和夏明若跟着小陈去找医生,那赤脚医生果然在家,正一边烧火一边看书,也不知看什么,整张脸都快贴上去了。
“医生同志!”小陈喊他:“医生!”
医生茫然地抬起头来,认了半天:“哦,原来是乡里的小陈,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你烧火,”小陈把夏明若推上前:“你快给他看看吧,也不知怎么了,满身是伤。”
“嗯?”医生合上书,把夏明若拉到阳光底下察看。一看吓一跳:“哎哟!小同志!你这是被牛拖了吧!”
夏明若说:“正是啊!同志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经常被牛拖啊!”赤脚医生长叹一声,连忙取药箱铺开家当:“先消一下毒,好好好,不痛不痛……酒精么总是有点刺痛的……好,碘酒不过敏吧?”
“不过敏。”
“过敏也没有办法,我只有碘酒。”他拔开瓶塞,轻柔地把药水涂在夏明若的伤口上:“小同志啊,我教你被牛拖后自救三要法,那就是呼救,呼救,再呼救,总会有人来救你的。”
夏明若歪着头看他。
这个赤脚医生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七八岁,斯文白净,脸上总是带着笑,一开口便知道是上海人。
楚海洋怕夏明若乱动,便架着他的胳膊,问:“医生同志,您贵姓?”
“程,”赤脚医生柔声回答:“叫小程就好。”
“程医生……”夏明若刚想开口,赤脚医生却抬起头来:“好了!过几天愈合时会痒,不要用手去抓,否则就长不好了。”
“哦,”夏明若对楚海洋炫耀:“我是一个紫人!”
楚海洋向赤脚医生道谢,却总听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扭头一看,小陈肚子叫唤。
“留下来吃饭吧。”赤脚医生说。
楚海洋正要客气,医生摆摆手:“没有关系,我一个人弄些粗茶淡饭的,不嫌弃就一起吃好了。”
楚海洋有些为难,毕竟马锅头还等着呢,但小陈却已经坐桌子边上去了,夏明若也不太想动,一脸祈求地望着他。
楚海洋只好答应,却看到一群人抬着豹子大呼小叫冲进过来。
“怎么了?!”
豹子脸上涕泪横流,连话都不太会说了,就一个劲嚎叫说:“背~~!背~~!!”
赤脚医生赶忙掀开他的衣服,往背上一看,楚海洋和夏明若倒吸口凉气:背上竟长满了白毛。
医生倒异常冷静,转身让人把豹子抬进屋,趴在竹床上,又拿了些白色药膏给他一点点涂上,最后拍拍手说:“好了,明天就不痒了。”
豹子哭说:“我不是痒啊……我是……我是……”
“不痒不更好?”医生说:“你睡一睡,不睡病肯定不好。”
豹子吸鼻子:“睡了就好了?”
医生点头:“一觉醒来保证好。”
豹子含泪闭上眼,医生把众人赶出屋子,然后对夏明若他们一笑:“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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