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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1-平步青云-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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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个酒令,如何?”吴委贝提议。

    “我只会豁拳。”张胖子说。

    “豁拳我倒会。”周委员接口,“就不会喝酒。”

    “不要紧,我找个人来代。”胡雪岩便喊:“阿珠,你替周老爷代酒。”

    “嗯。”阿珠马上把个嘴撅得老高,上身摇两摇,就象小女孩似地撒娇。

    “好,好!”胡雪岩也是哄小孩似地哄她,“不代,不代!”

    阿珠嫣然一笔,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这样,周老爷吃一杯,我代一杯!”

    “如果周老爷吃十杯呢?”赵庶务问。

    阿珠想了想,毅然答道:“我也吃十杯。”

    大家都鼓掌称善,周委员便笑着摇手:“不行,不行!你们这是存心灌我酒。”说着便要逃席。

    赵庶务和阿珠,一面一个拉住了他,吴委员很威严地说:“我是令官,酒令大似军令,周公乱了我的令,先罚酒一杯!”!

    “我替他计个饶。”胡雪岩说。

    “不行!除非阿珠来求情。”

    “呀!吴老爷真正在说笑话了!”阿珠笑道:“这关我什么事啊?”

    “你不是替他代酒吗?既会你跟周老爷好,为什么不可以替他求情呢?”

    这算是哪一方的道理?阿珠让他缠糊除了,虽知他的话不对,却无法驳他。不过,说她跟周老爷“好”,她却不肯承认。

    “我伺候各位老爷都是一样的,要好大家都好……”

    下面那半句话不能再出口,偏偏张胖子促狭,故意要拆穿:“要不好大家都不好,是不是?”

    “啊呀呀!不作兴这样子说的。”阿珠有些窘,面泛红晕,越发妩媚,“各位老爷都好,只有一位不好。”

    “哪一个?”

    “就是你张老板!”阿珠说了这一句,自己倒又笑了,接着把腰肢一扭,到船梢上去取热酒。

    取来热洒,吴委员开始打通关。个个逸兴遗飞,加以有阿珠如蛱蝶穿花般,周旋在席间,周、吴二人乐不可支,欢饮大醉。

    就这样天天打牌饮酒,跟阿珠调笑,船走得极慢,但船中的客人还嫌快!

    第四天才到嘉兴,吴委员向胡雪岩暗示,连日在船上,气闷之至,想到岸上走走。

    这是托词,实在是想多停留一天。胡雪岩自然明白,便跟王有龄说了,在嘉兴停一天。

    既到嘉兴,不能不逛南湖,连王有龄一起,在烟雨楼头品茗。那天恰好是个阴天,春阴漠漠,柳色迷离,王有龄的诗兴又发了。

    张胖子却坐不住,“找只船去划划?”他提议。

    “何必?”吴委员反对,“一路来都是坐船,也坐腻了。坐这里的船,倒不如坐自家的船。”

    自家的船上有阿珠,南湖的船上也有不少船娘,但未见得胜过阿珠,就算胜得过,片时邂逅,也没有什么主意好打。

    “我倒有个主意了。”张胖子失声说了这一句,发觉王有龄在注意,不便再说,悄悄把胡雪岩一拉,到一旁去密语。

    张胖子是想去访“空门艳迹”,嘉兴有些玷辱佛门的花样,胡雪岩也知道,但王有龄的身分不便去,当时商定,张胖子带周、吴去结“欢喜缘”,胡雪岩陪着王有龄去闲逛。

    于是分道扬镳,胡雪岩掉了个花枪,陪着王有龄先走,两顶小轿到了闹市,下轿浏览,信步走进一家书坊。

    王有龄想买部诗集子,胡雪岩随手翻着新到的京报,看见一道上谕,上有黄宗汉的名字,便定睛看了下去。

    上面除了黄宗汉奏复椿寿自尽原因的原折,说“该司因库款不敷,漕务棘手,致肝疾举发,因而自尽,并无别情。”皇帝批的是,“知道了。”胡雪岩知道,黄宗汉的那个麻烦已经没有了。这是否何桂清的功劳呢。

    王有龄买了诗集子,胡雪岩也买了京报,无处可去,正好乘周、吴两人不在,回到船上去密谈。

    看完京报上那道上谕,王有龄的心情,可说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

    的是黄字汉脱然无累,圣眷正隆,今后浙江的公事,好办得多,惧的是久闻他刻薄奸狡,说不定过河拆桥,不再买何桂清的帐,那就失去了一座靠山。

    “雪公!”胡雪岩对他,新近改了这样一个公私两宜的称呼,“我说你是过虑。黄抚台想做事,要表功,我们照他的意思来做,做得比他自己所想的还要好,那还有什么话说?俗语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何学台把你领进门就够了,自己修行不到家,靠山再硬也不中用。你看!”

    他指着京报中的一道上谕让王有龄看,写的是:“谕内阁大学士、军机大臣会同刑部定拟徐广缙罪名一折,己革署湖广总督徐广缙,经朕简派钦差大臣,接办军务,沿途行走,已属迟延;迫贼由湖南下窜,汉阳、武昌相继失守,犹复株守岳州,一筹莫展,实属调度失机,徐广缙着即照裕诚等所拟,按定律为斩监候;秋后处决。”

    “这位徐大帅,皇帝特派的钦差大臣,靠山算得硬了!自己不好还是靠不住,还是要杀头。”胡雪岩似乎很感慨他说,“一切都是假的,靠自己是真的,人缘也是靠自己,自己是个半吊子,哪里来的朋友?”

    这番话听得王有龄连连点头,“雪岩,”他说:“不是我恭维你,你可惜少读两句书,不然一定比何根云、黄抚台还要得意。”

    “我不是这么想,做生意的见了官,好象委屈些,其实做生意有做生意的乐趣。做官许多拘束,做生意发达了才快活!”

    “喔!”王有龄很感兴趣地说:“ ‘盍言尔志’!”

    这句话胡雪岩是懂的,“说到我的志向,与众不同,我喜欢钱多,越多越好!”他围拢两手,做了个搂钱的姿势,“不过我有了钱,不是拿银票糊墙壁,看看过瘾就算数,我有了钱要用出去!世界上顶顶痛快的一件事,就是看到人家穷途末路,几几乎一钱逼死英雄汉,刚好遇到我身上有钱,”他做了个挥手斥金的姿态,仿佛真有其事似他说:“拿去用!够不够?”

    王有龄大笑:“听你说说都痛快!”

    “还有一样,做生意发了财,尽管享用,盖一座大花园,计十七八个姨太太住在里面,没有人好说闲话。做官的发了财,对不起,不好这样子称心如意!不说别的,叫人背后指指点点,骂一声‘赃官’,这味道就不好过了。”

    “唉!”王有龄被他说动了心,“照此看来,我都想弃官从商了。”

    “这也不是这么说。做官也有做官的乐趣,起码荣宗耀祖,父母心里就会高兴。象我,有朝一日发了大财,我老娘的日子自然会过得极舒服。不过一定美中不足,在她老人家心里,十来个丫头伺候,不如朝廷一道‘诰封’来得值钱!”

    “这也不是办下到的事。”王有龄安慰他说,“不过一品夫人的诰封请不到而已。”

    捐班可以捐到三品道员,自然也就有诰封。胡雪岩此时还不敢存此奢望,“请个诰封,自然不是太难的事,只是做官要做得名符其实,官派十足,那就不容易了。”他笑笑又说:“不是我菲薄做官的,有些候补老爷,好多年派下上一个差使,穷得来吃尽当光。这样子的官,不做也罢。”

    这话,王有龄颇有感触,便越觉眼前的机会可贵。“雪岩,”他问,“周、吴二人,怎么说法?”

    什么事怎么说?胡雪岩无法回答,但他的意思是能够懂的:“雪公,你放心!这两位全在我手里,要他长就长,要他短就短,不必放在心上。我现在担心的是怕寻不着这么一位肯垫货的大粮商。”

    “是呀!”王有龄也上了心事,“我还怕找到了,他不肯相信。”

    “这……”胡雪岩摇摇头:“不要紧!只要他有实力,不怕他不听我们的话。”

    看到他这样有信心,再想到他笼络人的手段,王有龄果然放心了。

    等闲谈到晚,张胖子带着周、吴两人兴尽归来。仔细看去,脸上都浮着诡秘的笑容。胡雪岩当着王有龄不便动问,心里明白,他们此行,必为平生所未历。

    “喔,喔,我想起件事。”张胖子忽然一本正经他说,“我今天遇到一个朋友,偶然谈起,松江有一家大粮行,跟漕帮的关系密切,他们有十几万石米想卖。倒不妨打听一下。”

    胡雪岩还未开口,王有龄大为兴奋:“这下对了路了!”

    “咦,雪公!”胡雪岩奇怪地,“事情不过刚刚一提,也不知内情如何?

    你何以晓得对了路了!“

    “你也有不懂的事!”王有龄得意地笑了,为他讲解其中的道理。

    他对于漕运已经下过一番功夫,知道松江出米,又当江浙交界,水路极便,所以松江的漕帮是个大帮,也应该是个富帮。但唯其既大且富,便成了一个俎上之肉。松江府知府所以与四川成都府、湖南长沙府,成为府缺中有名的三个肥缺,各有特殊的说法,松江府兼管水路夫隘,漕帮过闸讨夫,不能不买他的帐是一大原因。

    年深月久,饱受剥削,松江槽帮的公款亏空甚巨,成了“疲帮”。王有龄判断这家粮行,实际上就是漕帮所开,现在有粮食要卖,来源大成疑问,可能就是从漕米中侵独偷漏而来的,米质不会好,但是米价一定便宜,差额便可减少许多。

    “那好!”胡雪岩对此还未有过深入的研究,只听王有龄的话。

    于是,张胖子重又上岸,去寻他的朋友,约定在松江与那粮商会面的时间,会面的地方就在船上,这是王有龄处事精细,怕上岸与粮商有所接洽,会引起猜疑。

    等张胖子回来,说是已经约好了,第三天到松江,舟泊城内秀野桥下,他那朋友自会约好粮行里的人来寻。而且他也证实了王有龄的判断,那家字号“通裕”的粮行,果然是松江漕帮的后台,不但经营米粮买卖,并且兼营票号,只是南方为钱庄的天下,跟北方通声气的票号,难与钱庄抗衡,张胖子也知道有这家通裕,素无往来,所以不知道信用如何?

    “你们明天再玩一天,”王有龄以一半体恤、一半告诫的语气说:“一到松江就要办正事了!”

    事实上这天夜里就已开始办正事,大家在王有龄的船上吃饭,席间便谈起漕运。王育龄在这方面的学问,是从书本上得来的,所以只晓得规制、政令和故事。周委员却是老手,久当押运委员,在运河上前后走过七八趟,漕运中的弊病,相当了解,他所说的琐碎细节,虽有些杂乱无章,不如王有龄言之成理,但出于本身经验,弥觉亲切。

    他们两个人的话,到胡雪岩脑子里一集中,便又不同了,一夜深谈,他成了一个既明规制,又懂实务的内行。

    “我现在要请教,”他也还有些疑问,“怎么叫‘民折官办’?”

    “所谓‘民折官办’是如此……”

    王有龄为他解释,漕粮的征收,有五种花样,一种叫“正兑”,直接运

    到京城十三仓交纳。一种叫“改兑”,运到通州两仓交纳,这两处米仓简称为“京仓”、“通仓”。再有一种“白粮”,就是糯米,亦运“京仓”,供给祭祀及搭发王公官员俸米之用,规定由江苏的功州、松江、常州、太仓,以及浙江的嘉兴、湖州等五府一州缴纳。这三种名目都是征实物,应证实物,由于特殊的原因,征米的改为征杂粮,征杂粮的改为征银,都出于特旨,就称“改征”。

    最后一种是“折征”,以实物的征额,改征为银子,这又有四种花样,“民折官办”为其中之一,换句话说,老百姓纳粮,照价折算银子,由宫府代办漕米充“正兑”或“改兑”,就叫“民折官办。”

    “我懂了,再要请教。是怎么一种情形之下,可以‘民折官办’?”

    这细节上就要同委员来解答了,“那也没有一定。总之,为了官民两便。

    譬如说,朝廷有旨意,为了正用,赶催漕米,那就先动库款,买米运出,再改征银子,归还垫款,也有小户实在无米可交,情愿照市价折银,官府自然乐于代办。再有一种就是各地丰歉不同,丰收的地方,大家自然交米,正项以外,另外额定的‘漕耗’、‘船耗’的耗米,以及浮收的耗外之耗,也都是米,这些米运到歉收的地方,价钱比较便宜,老百姓可以买来交粮,只要帐面上做一道手续好了,也算‘民折官办’。“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用不着偷偷摸摸做了。”胡雪岩说,“现在军情紧急,赶催海运,我们动正项购运,有何不可?至于通裕这方面,既然是漕帮应得的耗米,而且准许‘民折官办’,那他卖米也不犯法。就算他们是偷盗来的赃货,我们只当他是应得的耗米好了!”

    “不错啊!” 一向口快的张胖子说,“麻袋上又没有写着字:”偷来的‘!“

    王有龄和周、吴二人都相视以目,微微点头,显然的,他们都有些困惑,这么浅显的道理,何以自己就没有想到?

    “话是不错。”王有龄说,“照这样子做,当然最好,但海运局只管运,‘民折官办’是征粮那时候的事,藩司、粮道两衙门,没有公事给我,我何能越俎代庖?

    到这里就看出胡雪岩一路来,把周、吴二人伺候得服服帖帖的效验了,他俩争着开口,却又互相推让,不过看得出来,要说的话是相同的,有一个人说也就够了。

    周委员年纪长些,又是藩台麟桂的私人,所以还是由他答复:“这不要紧,藩台衙门要补怎么样一个公事?归我去接头。”

    “粮道衙门也一样,归我去办好。”

    “那就承情不尽了。”王有龄拱拱手说,“偏劳两位。”

    “分所当为。”周、吴二人异口同声地。

    “慢来,慢来!”张胖子忽然插嘴,“这把如意算盘不见得打得通!”

    他说了其中的道理,确不为无见。通裕是想卖米,而自己这方面是想找人垫借,两个目标不同,未见得能谈出结果。

    “那也不见得,”胡雪岩说,“做生意不能光卖出,不买进。生意要谈,就看你谈得如何?”

    大家都点头称是,连张胖子也这样,“除非你去谈。”他笑道,“别人没这个本事。”

    虽是戏言,也是实话,周委员私下向王有龄献议,“当官的”出个面,证明确有其事,实际上都委托胡雪岩跟张胖子去谈,生意人在一起,比较投

    机。

    这番话恰中下怀,王有龄欣然接纳,而胡雪岩也当仁不让,到松江以后的行止,由他重新作了安排。本来只预备跟通裕那面的人,在舟上一晤,现在却要大张旗鼓,摆出一番声势,才便于谈事。

    一路顺风顺水,过嘉善到枫泾,就属于松江府华亭县的地界了。第二天进城,船泊在以出“巨口细鳞”的四鳃鲈闻名的秀野桥下。王有龄派庶务上岸,雇来一顶轿子,然后他和高升主仆二人,打扮得一身簇新,另外备了丰厚的土仪,叫人挑着,一起去拜客。

    先拜松江府,用手本谒见,再拜华亭县和娄县。化亭是首县,照例要尽地主之谊,随即便来回拜,面约赴宴,又派了人来照料。接着,知府又送了一桌“海菜席”,胡雪岩作主,厚犒来使,叫把菜仍旧挑回馆子里,如何处理,另有通知。

    “雪公!”胡雪岩说,“晚上你和周、吴二公去赴华亭县的席,知府的这桌菜,我有用处!”

    “好,好,随你。”

    话刚说完,张胖子的朋友,带着通裕的“老板”寻了来了,看见王有龄自然要请安。他受了胡雪岩的教,故意把官架子摆得十足。

    这两个人是张胖子的朋友姓刘、通裕的“老板”姓顾,王有龄请教了姓氏,略略敷衍几句,便站起身来说:“兄弟有个约会,失陪,失陪!”接着又向张胖子,“你们谈谈。凡事就跟我在场一样,说定规了就定规了。”

    等他一走,周、吴两人声明,要陪同王有龄赴华亭知具之约,也起身而去。于是宾主四人,开始深谈。

    深谈的还不是正题,是旁敲侧击地打听背景。顾老板坦率承认,通裕是松江漕帮的公产。接着,胡雪岩便打听漕帮的情形。

    他是“空子”,但漕帮中的规矩是懂的。所以要打听的话,都在要紧关节上,很快地弄清楚,松江漕帮中,行辈最高的是一个姓魏的旗丁,今年已经八十将近,瞎了一只眼,在家纳福。现在全帮管事的是他的一个“关山门”

    徒弟,名叫尤老五。

    “道理要紧!”胡雪岩对张胖子说,“我想请刘、顾两位老大哥领路,去给魏老太爷请安。”

    刘、顾二人一听这话,赶紧谦谢:“不敢当,不敢当!我把胡大哥的话带到就是。”

    “这不好。”胡雪岩说:“两位老哥不要把我当官面上的人看待。实在说,我虽是‘空子’,也常常冒充在帮,有道是‘准充不准赖’,不过今天当着真神面前,不好说假话。出门在外,不可自傲自大,就请两位老哥带路。

    再还有一说,等给魏老太爷请了安,我还想请他老人家出来吃一杯,有桌菜,不晓得好不好,不过是松江府送我们东家的,用这桌莱来请他老人家,略表敬意。“

    客人听得这一说,无不动容,觉得这姓胡的是“外场朋友”,大可交得,应该替他引见,欣然乐从,离舟登岸,安步当车,到了魏家。

    魏老头子已经杜门谢客,所以一到他家,顾老板不敢冒昧,先跟他家的人说明,有浙江来的一个朋友,他愿不愿见?胡雪岩是早料到这样的处置,预先备好了全帖,自称“晚生”,交魏家的人,一起递了进去。

    在客厅里坐不多久,魏家的人来说,魏老头请客人到里面夫坐。刘、顾

    二人脸上顿时大放光彩,“老张,”姓刘的对他说,“我们老人爷很少在里面见客,说实话,我们也难得进去,今天沾你们两位贵客的光了!”

    一听这话,胡雪岩便知自己这着棋走对了。

    跟着到了里面,只见魏老头子又干瘦、又矮小,只是那仅存一目,张眼看人时,精光四射,令人下敢逼视,确有不凡之处。

    胡雪岩以后辈之礼谒见。魏老头子行动不便,就有些倚老卖老似地,口中连称“不敢当”,身子却不动。等坐定了,他把胡雪岩好好打量了一下,问道:“胡老哥今天来,必有见教?江湖上讲爽气,你直说好了。”

    “我是我们东家叫我来的,他说漕帮的老前辈一定要尊敬。他自己因为穿了一身公服不便来,特地要我来奉请老辈,借花献佛,有桌知府送的席,专请老前辈。”

    “喔!”魏老头很注意地问:“叫我吃酒?”

    “是!敝东家现在到华亭县应酬去了。回来还要请老前辈到他船上去玩玩。”

    “谢谢,可惜我行动不便。”

    “那就这样。”胡雪岩说,“我叫他们把这一桌席送过来。”

    “那更不敢当了。”魏老头说,“王大老爷有这番意思就够了。胡老哥,你倒说说看,到底有何见教,只要我办得到,一定帮忙。”

    “自然,到了这里,有难处不请你老人家帮忙,请哪个,不过,说实在的,敝东家诚心诚意叫我来向老前辈讨教,你老人家没有办不到的事,不过在我们这面总要自己识相,所以我倒有点不大好开口。”

    胡雪岩是故意这样以退为进。等他刚提到“海运”,魏老头独眼大张,炯炯逼人地看着他,而这也在他意料之中,他早就想过了,凭人情来推断、漕运一走海道,运河上漕帮的生存便大受影响,万众生计所关,一定会在明里暗里,拼命力争。现在看到魏老头的敌视态度,证实了他的判断不错。

    既然不错,事情就好办了。他依旧从从容容把来意说完。魏老头的态度又变了,眼光虽柔和了些,脸上却已没有初见面时,那种表示欢迎的神情,“胡老哥,你晓不晓得,”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们漕帮要没饭吃了?”

    “我晓得。”

    “既然晓得,一定会体谅我的苦衷。”魏老头点点头,“通裕的事,我还不大情楚,不过做生意归生意,你胡老哥这方面有钱买米,如果通裕不肯卖,这道理讲到天下都讲不过去,我一定出来说公道话。倘或是垫一垫货色,做生意的人,将本求利,要敲一敲算盘,此刻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拒绝之词,亦早在胡雪岩的估计之中,“老前辈!”他抗声答道,“你肯不肯听我多说几句?”

    “啊呀,胡老哥你这叫什么话?承你的情来看我,我起码要留你三天,好好叙一叙,交你这个朋友。你有指教,我求之不得,怎问我肯不肯听你多说几句?莫非嫌我骄狂?”

    “那是我失言了。”胡雪岩笑道,“敝东家这件事,说起来跟漕帮关系重大。打开天窗说亮话,漕米海运误期,当官的自然有处分,不过对漕帮更加不利。”

    接下来他为魏老头剖析利害,倘或误期,不是误在海运,而是误在沿运河到海口这段路上,追究责任,浙江的漕帮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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