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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1-平步青云-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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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雪岩灵机一动,立即问了出来,“杨老兄,我带个人去行不行?”

    “那自然可以。”杨凤毛的语气有些勉强,“不知是哪一个?”

    “自然是极靠得住的自己人,就是外面的那位刘三爷。”胡雪岩说:“我们是亲戚。此公吃着嫖赌,件件精通,赌上面更是个大行家。”

    “是胡大叔的亲戚,自然不要紧。”杨凤毛站起身来说,“我先去回报三婆婆。”

    “好的!我等下就去。托你先跟小妾说一声,拜在三婆婆膝下,我很高兴。应该有的规矩,我会预备……”

    “不!”杨凤毛打断他的话,“三婆婆交代过了,那份重礼已经受之有愧,决不让胡大叔再破费!”

    胡雪岩心想,此刻不必多争,自己这面照规矩办好了。因而含含糊糊地敷衍着,等把杨凤毛送走了,立刻便找裘、刘、周三人商量,好分头办事。

    事情很复杂,“招安”一节,还有忌讳,一时说不清楚,他只能要言不烦地交代,首先是让周一鸣进城,备办匹头等物,作为芙蓉孝敬“干娘”的仪礼。其次是关照刘不才收拾行李,预备第二天到同里。最后托裘丰言到俞家,跟七姑奶奶商议芙蓉拜义母的礼节。

    “那么你呢?”裘丰言问,“一起到俞家不好吗?”

    “我另有个要紧地方,非走一趟不可。一会儿找到俞家去好了。”

    胡雪岩要去的那个要紧地方,是潘叔雅家。由于杨凤毛的话,触发了他的灵机,预备做一篇“偏锋文章”,在赌上找机会去收服那批草莽豪客,这就得带足了本钱,自己身上只有一万多银票,打算跟潘叔雅去借两万现银。

    名帖一投进去,潘叔雅立刻迎了出来,一见面就说:“雪岩,要罚你!

    到了苏州,为什么不来看我?“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今天上午见着何学使,他告诉我的。”

    这就是了!我自然该罚。不过,你老兄也要想想,如果不是为了有迫不得已的事,我去看他干什么?“胡雪岩又说,”本来还不想来打搅你,晓得你们这班阔大爷讨厌无谓的应酬,既然抽不出工夫来陪你们玩,而且各位所

    委的事,也还没有办妥,何必上门?“

    潘叔雅笑了,“话总说不过你。”他又问,“照这样说,今天来是有事?”

    “是啊!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有两桩事奉托,第一,想请你们到同里去捧我一个场……”

    “你的手真长,”潘叔雅打断他的话说,“伸到同里去做生意捞钱了!”

    “恰恰相反,不是去捞几文,想去送几个,不然,还不至于来麻烦你。

    我想到同里去大赌一场。“

    这一下潘叔雅才懂了捧场的意味,胡雪岩不是赌客,但不懂他为何路远迢迢跑到同里去大赌一场?“其中总有个道理吧?”他问。

    “不错,我要结交几个人,到了同里你就知道了,”胡雪岩紧接着提出第二个要求:“为此想跟你借两万银子,三天以后,等我上海钱到,马上奉还。”

    “说什么马上马下?”潘叔雅想了想说:“我给你金叶子如何?”

    “都可以,借金叶子我仍旧还金叶子好了。”

    于是潘叔雅借了五百两金叶子给胡雪岩。但到同里捧场,他却不甚有兴趣,“同里的赌风极盛,平常人家,什么儿子周岁,孙子满月,请客一请请三天,也就赌三天。”潘叔雅摇摇头,“龙蛇混杂,我不想去。”

    “既然如此,我不勉强。”胡雪岩说,“等我这趟回来,如果事情顺利,陪你们好好赌一场。此外还有个人要替你们引见,此人极有趣,跟你们几位一定玩得来。你们几位托办的事,我也交给他了。一切都等我从同里回来再谈。”

    “好!专候大驾。”潘叔雅又问:“要不要跟那位见见面?”

    这是指阿巧姐,胡雪岩早就打好了主意的,立即答道:“不必,不必!

    我晓得她住在府上,人都胖了。心广体胖,日子过得很舒服,我放心得很。“

    说完胡雪岩随即告辞,先回金阊栈,将金叶子锁了在箱子里。接着,周一鸣也回来了,办来极丰盛的仪礼,胡雪岩一一检视,认为满意。于是由周一鸣押着礼物,跟在他的轿子后面,一起进城。

    一到俞家,俞少武开大门迎接,抬头望到里面,大厅上已高烧一对红烛,燃着寿字香,桌椅都换上红缎平金的围椅披,檐前还挂着四盏簇新的宫灯,一派喜气洋洋,布置得象个寿堂。

    芙蓉还不曾替三婆婆行礼,俞少武倒已经改了口,“姑夫!”他这样喊着,“一切都布置好了,只等你老来了,行个仪式。”

    到得里面一着,大厅两厢,高朋满座,裘丰言被奉为上客,好些人陪着谈话,一看胡雪岩自然转移了目标。看这样子,三婆婆对收这干女儿,视作一件大事。胡雪岩一面敷衍应酬,一面心里在琢磨,到底是她跟芙蓉投缘,还是另有用意?

    这个疑问一时无从解答,只好先随缘应酬着,找个空隙跟俞少武说:“我先到后面跟老人家去请个安。”

    “奶奶也在等姑夫。”俞少武说,“我陪了你老进去。”

    道声“得罪”,胡雪岩跟着俞少武进了中门,里面也是布置得一片喜气。

    七姑奶奶笑嘻嘻地迎了出来,绿袄黑裙,鬓边簪一朵深红色极大的茶花,衬着她那皓皓白雪的肌肤,浓艳异常,见了胡雪岩先福一福道贺:“小爷叔,恭喜,恭喜!”

    “不敢当!”胡雪岩拱手答礼,“这两天多亏你照应。”

    “小爷叔!”七姑奶奶心急,不及等待三婆婆,就有话要说,“你请过来!”

    胡雪岩立即就想到,她要说的话,必是在见三婆婆以前就该知道的,所以遥遥以目致了歉意,然后跟着七姑奶奶到了一边。

    “小爷叔!”她轻声说道:“事情要当作芙蓉阿姨从小就认了三婆婆做干娘。”

    “光棍一点就透”,这是为了便于俞武成好说话,若非如此,则认亲一举,显然就是有意妆扮出来的一出戏。所以胡雪岩连声答道:“我懂,我懂!”

    “三婆婆今天把压箱底的私房钱,掏出来请客,晚上场面热闹得很……”

    “啊!”这下提醒了胡雪岩,抢着问道:“七姐,我正要问你,今天场面好象很隆重。到底是三婆婆喜欢芙蓉,还是另有用意。”

    “两样都有。一则替阿姨热闹热闹,再则要叫江湖上传出一句话去,三婆婆收了干女儿。”

    “啊!啊!”胡雪岩说道:“真正是姜是老的辣。”

    说完,随着七姑奶奶一起进了堂屋,三婆婆跟芙蓉是一样打扮,大红宁绸夹袄,月白裙子,簇簇生新,看上去象是连夜赶制而成的。

    胡雪岩为了捧三婆婆,也抬举芙蓉的身分,直截了当便叫:“干娘!”

    这一叫三婆婆高兴,芙蓉更高兴。有这样一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俞三婆婆做干娘,在她是个极大的安慰,心里不舒服的是,不是正室,象今天这种日子,竟不能穿红裙。三婆婆体贴干女儿,却又不能乱了世俗规矩,特意跟七姑奶奶商量,找了四个女裁缝来,搭起案被,连夜做了这么一式两套衣服,叫人一望而知是母女,这已使得芙蓉感激不已,如今再听得胡雪岩跟着自己一样称呼,泯灭了偏房的痕迹,自然越发高兴。

    “胡老爷!”三婆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就高攀托大了,以后称你‘姑爷’。”她紧握着芙蓉的手说,“姑爷,从今更是一家人了。武成的事,你总要放在心上。”

    “当然,不但大哥的事,少武的事,我也不能不管。”

    这些都不是寻常的应酬。胡雪岩意会到这是一出做给江湖朋友看的戏,跟俞三婆婆桴鼓相应,每句话都应付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一切仪节,也是庄肃隆重,顺顺利利地行过了礼,随即开筵,一共有十二桌人。胡雪岩在裘丰言“保驾”之下,依次敬酒,应酬得十分周到。

    盛筵结束,继之以赌,摇摊,牌九,一应俱全。这时候胡雪岩可不上场了,由杨凤毛赔着,进中门去跟俞三婆婆辞行。

    “干娘!”他这样开口问道:“明天我到同里去看大哥。干娘有什么话,要我限大哥说?”

    “我对他没有什么话。倒是,姑爷,我跟你有几句话说。”

    “是!请干娘吩咐。”

    “我今天很高兴。说实在的,我大半截身子在土里的人,还有这样一桩意外的喜事,想想老天爷真不亏待我!”

    “干娘说得好。”胡雪岩笑道,“只怕我跟芙蓉没有啥孝敬干娘,等我这趟踉大哥将事情办妥当了,我接干娘到杭州去,在西湖上住一个夏天。”

    “好啊!去年到杭州烧过一次香,今年还要去。这是以后的事。暂且不去说他。”俞三婆婆略停一下又说:“姑爷,我现在要重重托你。”

    “干娘怎么说这话?”胡雪岩微感不安,“我早说过,只要我能尽心,

    一定尽心,大哥、少武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晓得,我晓得。不过,你大哥虽说年纪也一大把,说实在的,有时候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嫩得很,远不如凤毛来得老到。比姑爷你,那就差得更远了。”

    “干娘!”胡雪岩笑道,“你把大哥说成这个样子,连我都有点替他不服。”

    “是我自己的儿子,而且就是他一个,哪有故意贬他的道理?

    实在情形是如此!在外人面前,我做娘的,要替他遮羞,在你面前我不必。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我要重托你,其实是跟你打个招呼,如果武成说话、行事有什么不上路的地方,你看我的面子!“

    这番话说得胡雪岩莫明其妙,但此时亦无暇去细作推敲,只满口应承下来。

    “干娘,你请放心。我这趟去,见了大哥,自然当自己长兄一样敬他。”

    胡雪岩又说,“大哥是‘大树下面好乘凉’,我也听说了,他从小就是公子哥儿的脾气,倘或有什么话,我自不敢跟他计较!”

    “姑爷!”俞三婆婆激动地说,“有你这两句话,就是我们俞家之福。

    我什么话也不用说了,等你回来,我好好替你接风。“

    “不光是接风,”胡雪岩凑她的兴说,“还要庆功!”

    但愿如你金口。“三婆婆转脸喊道:”姑奶奶,你请出来吧!“

    她口中的姑仍奶便是芙蓉,因为有杨凤毛在,先不便露面,此时听得呼唤,才踏着极稳重的步子走了出来。

    “这两天你算是‘回门’,今天姑爷来接,你们一起回去吧!”

    今天去了,明天胡雪岩到同里,还得回来,何必多此一举?一动不如一静,反可以显出自己的“孝心”。芙蓉对人情世故也很留意的,这样打定了主意,便笑着答道:“还是在干娘这里舒服,我不回去!”

    胡雪岩也不愿她回去,因为这一夜要跟刘不才、裘丰言有所商议,也许谈得很晚,也许到黄银宝那里作长夜之饮,有芙蓉在,言语行动都不免顾忌,所以听得她的答语,正中下怀,随即便帮了两句腔。

    “让芙蓉在这里陪你老人家,等我同里回来,再来接她。”

    “随你们的便。好在我这里也是你们的家。”三婆婆又说:“或者你就住在这里也好。”

    “那不必了,我跟凤毛兄,还有点事要商量。”胡雪岩趁机告辞:“明天一早就走。我此刻就跟干娘辞行。”

    于是作了个揖,彼此叮咛了一番,胡雪岩跟裘丰言在赌桌上找到刘不才,由杨凤毛陪着一起回金阊栈,约定了第二天上船的时刻,杨凤毛随即辞去。

    “我看俞武成不大好对付。”胡雪岩面有忧色,“我要另外安一支伏兵。”

    他问周一鸣:“同里地方你熟不熟?”

    “这一带的水路码头,我都熟的。”

    “那好!明天等我们一走,”胡雪岩对裘丰言说,“你跟老周随后赶了来,找一家客栈住下,听我的招呼,你们要委屈一两天,一步不可走开。”

    “好!”裘丰言笑道:“我买了两部诗集子,还没有打开过,正好在客栈里吃酒读诗。”

    “对!就这样好了。”胡雪岩又问周一鸣:“在哪家客栈?你先说定了它!”

    周一鸣想了想答道:“同里的客栈倒想不起了。每趟经过同里,不是住在船上,就是住在我一个朋友家,从没有住过客栈。”

    “那就在你朋友家通消息好了。”刘不才说。

    “好的。我那个朋友跟刘三爷你是同行,到同里东大街,问养和堂药店老板,就找到我了。”

    胡雪岩点点头说:“就这样!你们到了同里,找地方住定以后,老裘不要露面,老周不妨到水路上去打听打听,俞武成在同里干些啥?不过,老周,事情要做得隐秘。”

    “我晓得。”

    二十八安下了这支伏兵,胡雪岩才算放下心来。第二天一早起身,漱洗穿戴,刚刚停当,杨凤毛就到了,一起吃了早饭上船。船就停在阊门码头,双桨如飞,穿过吴江有名的垂虹桥,中午时分就到了同里。

    船是停在一人家后门口,踏上埠头,就算到了目的地。在船上,胡雪岩就听杨凤毛谈过,这家人家做米行生意,姓朱,朱家老大是俞武成的徒弟,也就是杨凤毛的后弟。俞武成只要一到同里,就住他家,朱老大待师父极其恭敬,所以胡雪岩、刘不才不妨亦以朱家为居停。

    胡雪岩此来一切听从杨凤毛的安排,虽觉得住在素昧平生的朱家,可能会十分不便,但亦不便表示异议,幸好朱老大殷勤随和,一见之下,颇觉投缘,把那嫌拘束的感觉,消除了许多。

    引见寒暄以后,朱老大随即向杨凤毛说道:“大哥,师父到青浦去了,今天晚上如果不回来,明天早晨一定到。临走留下话,请大哥代为向贵客道歉,失迎不安。又说,请贵客一定住在这里。”说到这里,面向胡雪岩和刘不才:“舍间太小,只怕款待不周,让两位委屈。”

    于是胡雪岩少不得也有几句谦谢的门面话,一面应酬,一面在心里转念头,觉得这半天的工夫,白耗费了可惜,应该如何想法子的好好利用。

    念头还没有转定,朱家的佣工来请吃饭,鱼米之乡,饮食丰美,虽是便饭,亦如盛筵,朱老大还说:“简慢不恭,到晚上替贵客接风。”

    同席的除了宾主四人,另外还有三个人作陪,朱家的老三、帐户和教书先生。席间谈谈吴江的风物,轻松得很。饭罢,杨凤毛征询胡雪岩的意见,是在朱家客房中睡个午觉起来,再作道理,还是出去走走。

    “久闻同里是个福地,去瞻仰瞻仰吧!”

    于是由杨凤毛、朱老大陪着,出去走走,后门进来,前门出去。一条长街,铺得极平整的青石板,放眼望去,鳞次栉比的楼房,相当整齐。街上行人,十九穿的绸衫,哪怕是穿草鞋的乡下人,都是干干净净的一身细蓝布短衫裤,手中多半持一支湘妃竹的早烟袋,有的套一个白玉扳指,有的腰上拴一挂玉石佩件。吴中人物的俊雅,光看这些乡下人,就不难想见了。

    走到一家挂灯结彩的人家,朱老大站住脚说:“两位要不要进去玩玩?”

    从大门中望进去,里面有好几桌赌,胡雪岩便问:“不认识的也可以进去吗?”

    “可以,可以,敝处的风俗是如此。”

    于是进去看了看,有牌九、有摇摊。胡雪岩入境问俗,志在观光,不肯出手,刘不才则守着“冷、等、狠”三字诀,不愿出手,这样连闯了几家,都是转个圈子就走,由南到北,一条长街快到尽头了。

    因为胡雪岩和刘不才都有些鼓不起兴致来的样子,朱老大颇感不安,悄悄向杨凤毛问道:“到小金秀那里去坐坐,怎么样?”

    杨凤毛略有些踌躇,胡雪岩耳朵尖,心思快,听出来小金秀必是当地的一朵“名花”,勾栏人家要熟朋友同去,才有点意思,否则就会索然寡味,所以赶紧接口:“不必费心,就这样走走很好。”

    说着话,又到了一处热闹的人家,这家的情形与众不同,石库门开得笔直,许多卖熟食的小贩,由门外延入门内,似乎二门院子里都有。进出的人物,也不象别家衣冠楚楚地相当整齐,三教九流,龙蛇混杂,胡雪岩摸不清

    它是什么路道?

    刘不才却一望而知,别家是“书房赌”,这一家是真正的赌场。

    “如果要玩,就要在这种地方,”他说,“ ‘开了饭店不怕大肚汉’,赌起来爽气。”

    “刘三爷眼力真好!”朱老大听懂了他的话,由衷地佩服,“真正的赌场,在同里就这一家。要不要进去看看?只有这一家赌‘白星宝’。”

    听说是“白星宝”,刘不才技痒了,“这是赌心思!”他问,“这种赌在浙东很流行,怎么也传到了贵处?”

    “原是从浙东传过来的……”

    有个绍兴人姓章的,到同里来开酒作坊,生性好赌,先是聚集友好,关起门来玩,不久有人闻风而至,场面便大了,正好驻同里的巡检换人,新任的吴巡检是章老板的同乡,因势利用,包庇他正式开赌场,而巡检老爷则坐抽头钱,日进斗金,两年下来,已经腰缠十万了。

    听朱老大说明了来历,刘不才认为一定赌得很硬,不妨进去看看。

    到了大厅上一看,有牌九,有摇摊,赌客却并不多,从夹弄穿到二厅,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一张大方桌,三面是人,人有三排,第一排坐,第二排立,第三排则站在条凳上,肩叠着肩,头并着头,挤得水泄不通,好在朱老大也是当地有面子的人物,找着熟人情商,才腾出空位,让他们挤了进去。

    不管是江南用骰子摇的摇摊,广东抓棋子数的番摆,都在未知之数,只有白星宝是庄家可以操纵的“做宝”,所以刘不才说“这是赌心思”,赌客跟一个不在场的人赌心思。

    这个人名为“做手”,住在楼上,为了防止弊端,也为了不以场上的胜负得失影响他的冷静思考,所以楼梯是封闭的,只在板壁上开一个小孔,用一只吊篮传递宝盒。楼下有个小童专司奔走之役,铃声一响,将篮子吊了上去,拿着那个铜制的宝盒,送给在烟榻上吞云吐雾的做手,做好了室,再用铃声通知,将篮子吊了下来,等宝盒上桌,赌客方才下注。

    赌注跟摇摊完全一样,只是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是用天、地、人,和四张牌九来表示。而且,虽是“做宝”,一样也有“路”。刘不才借了旁人所画的“路”来一看,认为这个做手是高手,做的宝变幻莫测,哪一条路都是,其实哪一条都不是,因而决定等着看一看再说。

    这时候已经连开了三记“老宝”,都是地牌,第四宝开出来还是老宝。

    到了第五宝,楼上的铃声还不响,宝官沉得住气,赌客却不耐烦了,连声催促,于是宝官叫人去拉铃,催上面快将宝盒送下来。

    催管催,上面只是毫无动静,催到第三遍,才听见铃响。但是赌客望着宝盒,却都踌躇着不知如何下注,因为连开了四记老宝,第五宝又拖延了这么多时候,料想楼上的做手,殚精竭虑算无遗策,这一宝十分难猜。

    “我照路打,应该这一门!”有人把赌往放在无牌那一门上。

    “不能照路了!一定是老宝。”另一个人说,随即在“老宝”上下注。

    “有理,有理!”又一个赌客连连点头,“拖延了这许多工夫,就为的要狠得下心来做老宝。”

    由于这两个人一搭一档,认定是老宝,别的赌客在不知不觉中受了影响,纷纷跟着下注,开出宝来,哗然欢呼,果然又是一张地牌,庄家赔了个大重门。

    到第六宝越发慢了,等把室盒子催了下来,打老宝的人就少了,但是开

    出来的,居然又是老宝。这一次是惊异多于一切,而越到后来越惊异,连开六记地牌。

    “出赌鬼了!”有人向宝官说:“弄串长锭去烧烧!”

    “笑话!哪里有这种事?”宝官因为打地宝的越来越少,吃重赔轻,得其所哉,所以拒绝了那人的提议。

    到第九记再开出老宝来,赌客相顾歇手,没有一个人相信还会出老宝。

    于是道有赌鬼的那人便谈掌故,说乾隆年间有家赌场摇摊,曾经一晚上一连出过十九记的“四”,后来被人识破玄机,在场赌客都押“四孤丁”,逼得赌场只好封宝关门。

    “什么玄机?”

    “那晚上,乾隆皇帝南巡的龙船在同里过夜。真龙出现,还会不出四?”

    “对,对!”四是青龙,问的那人领悟了,但对眼前却又不免迷惑,“那么此刻又是什么花样?皇帝在京城,同里不会出现真龙,而且地牌是‘进门’!”

    “所以我说有赌鬼。”

    “照你这样说,还要出老宝?”

    “不晓得!”那人摇摇头:“就明晓得是老宝,也打不下手,照我看,这一记决不会‘两眼笔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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