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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杰中国皇帝的五种命运-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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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日夜的焦灼中。《翁同龢日记》中曾记载,甲午战争结束不久,慈禧命上书房“宜专讲西学”,专门给皇帝讲解西方国家的知识。
因此,当皇帝来到颐和园向太后汇报他的变法构想时,太后立刻说:“变法乃素志。同治初即纳曾国藩议,派子弟出洋留学,造船制械,凡以图富强也。”(费行简《慈禧传信录》)
但是,太后对“变法”完全没有皇帝那样信心十足。最关键的问题是,太后认为,皇帝难当此大任。
甲午战争已经证明他不是一个有能力的领导者,他的急躁、脆弱实在不适合承担这个前无古人的巨大而复杂的系统工程。要知道,这可是对中国几千年传统的全面改造。说实在的,即使康熙或者乾隆那样的圣主再世,也不一定敢进行这样的尝试。
但太后又没法反对。第一,她是一个爱惜羽毛的人。自从退居二线以后,她一直十分注意干预政治的分寸。第二,大清此时国力已经弱到极点,眼看着就要被列强瓜分,如果不实行变法,最后一搏,“死马当做活马医”,确实别无出路。第三,“变法”是怎么回事,她心中是一片茫然,“并无成见”。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已经记不住那么多新名词了。她对于西方政治运作方式,对于世界政治发展趋势,都一无所知,她明白自己的知识素养不足以出面亲自领导这样的变法。
想来想去,太后决定支持变法。但是同时,太后明确地重申她必须掌握二品以上大臣的任命权力。另外,太后还要求皇帝发布上谕,调任她最信任的荣禄为直隶总督,并节制北洋水陆各军,以便牢牢把军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虽然对“法如何变”她不太了解,但是对于如何确保自己的权力,她却比谁都清楚。与国家安危比起来,太后更看重自己的政治安全。她深知,变法必然带来震荡,她要预先做好安全防护。一旦“变法”过程中出现任何偏差和问题,她都能迅速掌控全局,保证自己的大权不会旁落。
十六
透过百年时光的薄薄帷幕,回顾当初那场著名改革的前前后后,我们可以清晰地发现,中国现代化转型这至关重要的一步,并非只有失败这一种可能。“变法”在那时其实是“大势所趋”、“众望所归”。在“变法”开始的时候,形势相当乐观。太后以支持者的身份在旁观这场新奇的手术。大部分大臣也都程度不同地支持变法,起码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公开反对。
当然,改革所面对的阻力也是巨大的。中国文化的强大惰性举世罕有其匹,正如鲁迅所说,在中国社会“超稳定结构”之下,想搬动一张桌子都要流血。因此,如果是一个成熟、老练的政治家来主导这场改革,他应该会选择“小步走”的方式进行。他应该化整为零,分项进行,先易后难,“徐图而渐更之”,在每项改革措施推出时,使支持他的力量总是大于反对他的力量。通过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他可以成功地使人们的观念一步步更新,使改革阻力一点点化解。
不幸的是,命运多舛的中国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选。相反,无论是光绪帝,还是康有为,都严重缺乏实际操作能力。
这两个人都是典型的“愤怒青年”,血气方刚而又缺乏阅历,他们把改革看得极为简单。康有为设计的改革方案,第一个步骤就是大誓群臣,“皇帝亲自在乾清门举行大誓群臣仪式”,让所有的大臣在决心变法的文书上签字,这样“天下臣工都革心洗面,然后推行新政,自然就能令下若流水,无有阻碍者矣”。(《杰士上书汇录》)他们认为,通过这样一个戏剧性的、催眠术式的仪式,就可以摧毁数千年来积累的强大思想惰性,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们贪多求快,急于求成,想在一夜之间,改变中国的面貌。经过了甲午战争之后漫长的消沉期后,光绪皇帝的精神状态处于一个井喷式的高涨期。性格急躁的他强烈希望“乘积弊之后,挟至锐之气,举一切法而更张之”。一夜之间,改变中国的面貌,把中国从一个最弱的国家变成最强的国家。他相信他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像过去他无数次地相信只要自己振作起来,“痛自洗涮”,“坚持到底”,就可以使自己从一个软弱的皇帝一举而变成最坚强的无所不能的皇帝一样。越是软弱的人越迷信意志的力量。
康有为甚至比皇帝还要急切。康有为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非大变、全变、骤变不能立国”,他们认为,既然中国不敌西方,那么就证明中国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必须全盘更新,彻底改变。改革必须“用一刀两断之法,否则新旧并存,骑墙不下,其终法必不变,国亦不能自强也”。而要一刀两断,就必须大张旗鼓,疾风骤雨,连出重手。(萧功秦《危机中的变革》)
从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日发布《定国是诏》开始,到八月六日,一百零三天中,皇帝共发出改革谕旨二百八十六件,平均每天近三件。其中七八月份之交的十七天内,居然下达了一百三十二件谕旨。真如倾盆大雨,轰轰烈烈,滚滚而下。诏书的内容包括了政治体制、官僚制度、裁撤冗员、新设机构、发展工商业、建设铁路、开办银行、改革财政、改革教育、更新国防等等,几乎涵盖了社会的每一个方面。
为了避免守旧大臣们的反对,这些上谕中的大部分都是按照康有为的建议,直接下达到有关部门执行,而没有经过任何讨论,因而大部分缺乏可操作性。
对于光绪皇帝来说,这是他倾尽全力的一次政治赌博。刚刚遭遇了巨大挫折的他希望用一次“毕其功于一役”的拼搏来证明自己“能行”。戊戌变法中的光绪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刚烈、坚强和勇敢。他几乎把前二十几年生命中所积蓄的所有精力都释放了出来。他整夜整夜地不睡,白天也只吃很少的东西。他双眼布满血丝,然而精神高度亢奋。他和康有为都天真地相信,他们只要用圣旨把按照日本和西洋诸国药方抓来的灵丹妙药灌入大清帝国体内,不久之后,就会使大清帝国去腐生肌、起死回生。就像康有为屡次乐观地描述的那样,只需要三年,这场变法就可以使大清“自强”、“自立”起来。康有为说:“日本改革三十年而强,而以我中国国土之大,人民之众,变法三年而宏规成,五年而条理备,八年而成效举,十年而霸图定矣。”十年之间,他就可以令大清蒸蒸日上,“富强而驾万国”。三十年之内,中国就会化蛹为蝶成为世界上第一强国。(《康有为政论集》)
然而,在其他人看来,这种“改革”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个西方观察者说,皇帝主持的改革“不顾中国的吸收能力,三个月内所想改革的政事,足够中国九年消化”。
更为要命的是,他们许多具体改革措施鲁莽灭裂,只图一时痛快,不计后果,不留后路,严重冲击了社会精英的根本利益。他们在所有读书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宣布从下科开始,废除八股。这一举动,一下子让大清帝国的所有准备应试的读书人手足无措,触了“数百翰林、数千进士、数万举人、数十万秀才、数百万童生之怒”(《梁启超文集》)。
改革开始之后不久,皇帝又下达命令,裁撤了詹事府等七个闲散衙门,砸了近万人的饭碗,却没有给下岗官员安排新的出路。此命一下,如同在晴空爆响了一颗炸雷,引起了官场的极大震动。
因此,在“维新变法”刚刚开始之时,就有人看出它必然失败。维新派著名人物张元济在当年六月初九给好友的信中说变法“举动毫无步骤,绝非善象。弟恐回力终不久,但不知大小若何耳”。


正文 光绪:被“帝王教育”败坏的人(11)


随着改革措施越颁布越多,越来越多的人看出,这几个年轻人不可能成事。越来越多的中间力量开始变成了改革的反对派,原来改革的支持者也开始袖手旁观。一股反对改革的大潮,正在酝酿之中。甚至连变法的核心人物都预感到了变法必将失败。七月份,康有为的弟弟康广仁在写给一个朋友的信中说:“我大哥康有为的计划过于广大,而支持他的同志又太少,举措太激烈,因此排挤他猜忌他的人处处都是,而皇上又无实权,变法怎么会成功?我深感忧虑。”
康广仁说,他曾力劝其兄,减缓改革步伐,以适应社会节奏,却被康有为慷慨激昂的表态反驳了回去。康有为说,死生有命,一切都有天意。康广仁无可奈何地对朋友说,我大哥思想太高迈,性格太固执,恪守书本知识,不能冲破僵化的思维,事已至此,实无他法。
十七
光绪皇帝和康有为所受的教育,决定了他们主持下的变法不可能不以这种“鲁莽灭裂”的方式进行。
虽然他们头脑中已经装了“西学”这种新酒,但是瓶子却还是旧瓶。他们推行的是新法,但推行的方式完全是“旧式”的。
传统的教育方式,使他们形成了一元、单向、线性的思维方式。在他们心目中,世界是由先天的“道”决定的,这个“道”放诸四海而皆准,俟诸百世而不惑。他们都相信为人行政,最根本的就是高屋建瓴地掌握这个道,然后从头到尾地浇灌下去。
在西方列强闯入中国之前,他们头脑中的“道”当然就是“孔孟之道”。而甲午战争之后,“西法”就成了他们头脑中新的“道”。在传统教育的影响下,他们都习惯于用宏大的纲领或思想代替改革中复杂而具体的问题,以一种神话代替另一种神话。既然有了新“道”,那么他们所要做的,就是用这个“道”去处理一切事物,那么就会“万事无不理,天下无不定”。
传统的教育没有给光绪皇帝和康有为的头脑中建立“世俗理性”,而是贯注了类宗教性式的热情。他们坚信一旦真理之光普照大地,则万惑可消,万难可解。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策略,什么叫迂回,什么叫复杂。他们眼里,世界就如同圣人揭示的那样小葱拌豆腐式的一清二白。他们不理解事物的复杂性。他们天真地相信,可以把所有陈旧的、落后的、过时的、腐朽的东西留在时间门槛的那一边。可以在一张白纸上,从头开始描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在行动时,他们不习惯于采取步步为营、突破一点、逐步深入的渐进方式,而是习惯于提出庞大的纲领或计划,企图利用他们设想的模式和定律“一揽子”改造社会。这就决定了他们的改革方式是“大变”、“快变”、“全变”。
十八
光绪皇帝极端化的行为特征其实正和中国历史节律息息相通。几千年来,中国社会一直在一“治”一“乱”的两极中循环。王朝初兴,开国皇帝极端振作,废寝忘食,天下大治。不过数十年,统治者意志又会极端懈怠,一切陷入因循废弛,不久天下大乱,从头再来。
在一元化的“道”文化观控制下,中华民族的文化性格缺乏弹性,总是在两极间震荡。我们永远在追求一种一揽子的解决方式,希望能够毕其功于一役。戊戌变法的失败,宣告了康有为的全盘西化的“道”的失败。因此,以慈禧太后为首的保守势力又拾起了“中国传统”和“中国气派”,试图在诸神的保佑下驱除洋鬼子,关门大吉来永远清清静静过日子。在孙大圣和二郎神失效后,被压抑的革命力量瞬间反弹,造就了全盘西化的、“亚洲历史上第一个”民国,造就了华而不实、急于求成的议会制民主。在过于急躁的西化努力受挫后,马上又迎来了中国专制主义、愚昧主义的登峰造极之作———“文化大革命”。近代以来,我们这个民族总是暴露出急于求成、经不住挫折的弱点。我们总是希望一夜之间就能赶超他人,一夜之间就能证明自己的落后只是暂时的,是一不小心,如果我们一努力,就仍然会是天下第一,天朝上国。
就像光绪一样,中华民族作为一个群体,其行为方式的大起大落,忽左忽右,其速度之快令人愕然。一种尝试失败,我们就会立刻跳到它的反面。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我们这个民族虽然存在了几千年,但是整体性格似乎仍然不够成熟,缺乏稳健、开阔、理性的内核,缺乏一份耐心、平和、踏实。
虽然说只有越过界限才能意识到界限的存在,然而我们的问题是不仅越过了界限,而且要走到碰得头破血流,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才能艰难转身。就像一个刻薄的学者所说,中国的运动符合牛顿三大定理: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推动中国,符合第一定理;运动起来后就不会停止,符合第二定理;碰到头破血流才会转变方向,符合第三定理。
历史充满宿命。回顾近代以来中国的发展,我们发现,打摆子式发展的起点的形成,与光绪皇帝个人性格不无关系。如果当初领导变法的人能够像青年时代的恭亲王奕訢一样,现实、灵活、理智,也许能够取得变法的局部成功,也许那次改革就会推开中国现代化的大门。也许中国就会从那个起点开始,更顺畅地、更平稳地进行现代化转型,会更快些地通过这条“多灾多难”的狭长峡谷。可惜,集中了传统文化刻板、极端、一元化思维基因的光绪皇帝一出手就把改良之路堵死了。“愤怒青年”主导的鲁莽灭裂的戊戌变法的失败,让更多的人产生了这样的印象:在强大的旧势力控制下,任何局部变革都是不可能的。解决中国的问题,只有彻底决裂,只有一次性解决,才有希望。由此开启了革命的序幕。从那之后,中国的历史开始上演一部又一部充满了绝望、亢奋、不断试图彻底否定自己、希望凤凰涅槃式重生的悲剧。
十九
阅读戊戌变法中光绪和康有为那些慷慨激昂的文字,我们不能不为他们炽烈的爱国之心、焦灼的忧国之情所打动。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他们置个人的生死荣辱于不顾,宁愿用个人的牺牲来换取国家的进步。光绪皇帝在要求改革时曾说,如果太后不同意进行变法,他宁可不当这个皇帝。康有为在回答他弟弟的质疑时,也说:“孔子之圣,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和权欲过强的慈禧太后比起来,光绪皇帝的爱国之心无疑更炽烈、更单纯,改革派的一举一动更少个人算计。然而,政治往往会惩罚那些单纯的理想主义者,而鼓励那些自私、丑陋的现实主义者。
“百日维新”虽然进行得轰轰烈烈,实际上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正如时人所评“所谓新者,亦不过一纸诏书而已”。各地大臣多认为这些改革措施过急过快,对其中“十居七八”进行驳议。有的大臣反驳的语调,一副以老成教训不懂事的年轻人的口吻,比如说什么“为政之道,不在多言”,什么“轻改旧章,亦易以滋纷扰”。
改革的阻力远远超过了皇帝的预期。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诏书也发布了数百条,可是居然没有取得任何实效。皇帝的自尊心大受打击。皇帝深感愤懑。他对这些大臣们太失望了。果然像康有为所说,大臣们尽皆守旧。非用霹雳手段,不足以撼此层冰。
盛怒之下的皇帝失掉了分寸。他开始像孩子一样不顾后果地蛮干起来。他因为一件小事,一下子把礼部的六名正副部长全部罢免。九天后,他又决定开懋勤殿,企图在现有政治体制之外,再设一“政治局”,由此把原有的官员全部架空。
盛怒之下的皇帝甚至没有想到太后的反应。


正文 光绪:被“帝王教育”败坏的人(12)


太后一直在全神贯注地看着皇帝的表演。改革进行不久,她就已经知道这样的改革一定会失败。不过,她不急于出面反对。通过甲午战争与戊戌变法这两件大事,她已经彻底对皇帝失去了信心。但是她要等一个适当的时机,才会出手剥夺皇帝的权力。虽然不断有大臣来向她告状,说“皇上任性乱为”,太后却仍然默不作声。只有太后的心腹荣禄明白太后的心思,他说:“姑俟其乱闹数月,使天下共愤,罪恶贯盈,不亦可乎?”(老吏《奴才小史》)
皇帝罢免礼部六堂官,真正地激怒了太后。因为这公然违反了皇帝对她的承诺,剥夺了她对二品以上大员的任免权。不管如何变法,太后有一个最后的防线,即不能动摇自己的权力。在太后看来,皇帝此举,无疑是一场局部政变。而皇帝要开懋勤殿,就相当于一次直接的政变了。这是对现存政治体制的挑战,更是对她本人的挑战。作为一个政治动物,太后可以放弃亲情,放弃国家的前途和命运,但绝不能放弃权力。她深知,在权力的顶峰上,一旦失手,必然就是粉身碎骨。
二十
传统的历史观点认为,慈禧太后打算借天津阅兵之机,废掉光绪帝。
这种说法,实在夸大了光绪的权力和能力。事实上,在慈禧太后看来,单纯的光绪皇帝不过是她手心的一个玩物。她只消动一动小指头,就可以把他拿下。事实也是如此,八月初六,太后从颐和园还宫,只是把光绪叫过来,当着众大臣的面训斥一顿,就完成了“政变”过程。因为,那时的皇帝,已经是“天怒人怨”,在政治力量对比上,完全处于孤立地位。太后对大臣们说,“我早知他不足以承大业,不过时事多艰,不宜轻举妄动,只得留心稽查管束”,如今皇帝终于用行动证明自己确实“不行”,因此她不得不再次担负起政治的重任。
太后的这一举动,得到了大部分重臣的支持。
这次失败,彻底打垮了意志本不够坚强的皇帝。事实上,在百日维新的后期,他也已意识到改革出了问题,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面对铁板一块、惰性强大的官僚体系,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软弱无力,也再一次预感到自己主导的这次政治大戏将会以惨败收场,就像上次甲午战争一样。失败似乎已经成了他的宿命。检点自己的一生,他发现,除了学业之外,他没有在任何事情上取得过成功。他从来没有真正赢得太后的欣赏,也没有给国家带来真正的进步。甚至于,他没有能力给大清帝国生出一个皇子。
当太后宣布将他软禁起来之时,皇帝没有任何反抗的表示。事实上,在内心深处,他崩溃了。他也认定了自己“不行”。在此之前,他的情绪状态一直是循环式的,在大起大落的两极间跳动。而从那时起到他去世的整整十年间,也就是说从二十八岁到三十八岁的黄金年华,他全部是在颓唐麻木中度过的。在这十年间,他未始没有任何机会重返政坛,比如义和团战争之中。他也未始没有弥合与太后关系的可能,毕竟他与太后长年朝夕相处。可惜这个单纯的人没有这个心机与能力。慈禧太后乐于把他像一副用过的旧行头一样摆在皇位上,就像一个退了壳的蝉乐于把失去生命的旧壳背在背上,并不嫌累赘。因为有这样一个皇帝在身边,太后更可以证明自己亲自秉政是无可奈何的、别无选择的。在光绪生命的后四分之一时间,虽然还在呼吸,但他已经没有了内容。光绪朝的吴永介绍变法后皇帝的精神状态说,“见臣下尤不能发语”,每次朝见,“先相对数分钟,均不发一言,太后徐徐开口曰:‘皇帝,你可问话’,乃始问:‘外间安静否?年岁丰熟否?’凡历数百次,只此两语,即一日数见亦如之。于语以外,更不加一字。其声极轻细,几如蝇蚊,非久习殆不可闻”。(吴永《庚子西狩从谈》)
有人说,光绪皇帝这种表现,是“韬光养晦”。然而我却看不到证据。“韬光养晦”是一种貌似被动的主动,一种建设性的退却。而光绪皇帝的表现,只能让人看到自我放弃、自我逃避和自我折磨。
《宫女谈往录》中老宫女的回忆尤其令人心痛:“光绪整天呆呆地坐着,对任何人都是淡淡的,对饮食更是不挑不拣,漠不关心……最愉快的时候,是光绪和太监们下象棋,很平易近人,下完棋后,仍然像一块木头,两眼痴呆呆地一动也不动,急躁发脾气的性格根本不见了。好像他下定狠心,不管外界如何,他只是装痴作哑。一个血气方刚的人,收敛到这个程度,也是非常痛苦了。”
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十月二十一日,光绪皇帝终于在压抑中痛苦地死去,结束了自己没有过一天欢乐的人生。似乎是因为这个消息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终于完成了扭曲、压制、败坏一个人的任务,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后,慈禧太后也撒手而去,结束了这互为因果的母子的三十四年的恩恩怨怨。


正文 皇帝:最不幸的人(1)



古往今来,没有比中国皇帝更巨大、更崇高、更煊赫的存在了。这种动物也不过一人来高,百十来斤,但是它却比其他千百万人的总和还要有分量。它稍稍动一动手指头,半个地球都地动山摇:
在中华帝国的中央,人们穷尽物力,建筑了由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房子组成的宫殿供它居住。
最迷人的数千名处女,被精心挑选出来,囚禁在帝王之城中,供它一个人享用。
数万名健康男人被割去(禁止),成为不男不女的怪物,以服侍它的吃喝拉撒睡。
它吞噬的财富,抵得上半个帝国的产出。从日本到帕米尔高原,从东南亚到东北亚,数十个国家的国王每年恭恭敬敬地向它进贡本国最珍贵的物产。在帝国之内,设有数十百处工场,几十万人专门为它一家生产瓷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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