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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林醉-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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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留在府中最为安全,求父亲开恩成全!”
父亲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一下,区曦明白父亲的担忧,赌咒起誓道,“父亲放心,大婚以后,儿子定然善待妻子,妥善家事,绝不会让娘子为难。”父亲笑一笑,“你终究放心不下那个小丫头!”区曦低头不语,父亲温言宽解,“既如此,小丫头便留下吧。我也累了,你早些回府吧!”
父亲肯留下小迭,区曦终于松了口气。他却没有料到,半月后他办完差使回转时,迎接他的,不是盈盈笑脸的小迭,却是一片荒芜的废墟。他居住的府邸着火,阖府家人全部烧死。
他当时魂飞魄散,脑中嗡嗡乱响,双目巨痛无法视物,仿佛陷入飓风的小船,再也找不到方向。柳亸花娇的少女,顷刻变成一幅烧焦的尸体,纤细手腕上,他亲手为她套上的白玉镯发出莹莹幽光。她最爱的郁金,经烈火炙烤,生命力却愈加顽强,蓬蓬勃勃,在尸骨上氤氲出幽灵般的花朵。
他双膝发软,跪倒在地,忽然想起,她曾蜷在他怀里撒娇,“师父,我不要离开你,我想跟你一起去犒军!”他笑骂,“胡闹!我去军营办事,怎么能带女娘?你好好待在家里,好好等我回来!”他为何不带她同去?如果他答应她一起走,她就不会死!一向从容娴雅的他,发疯似的以额触地,众人怎么也拉不住,直至他撞得额头涌血,天昏地暗,晕了过去……
然而,噩梦并未结束。在混混沌沌悔恨欲死中,他朦胧的感到不安,养病数日,他终于咬牙站起来,背着父亲去了解真相,也终于得知,父亲派他离家,原来只为放这把火,只为要烧死他的小迭——
他订婚后仍与小迭欢好厮守的故事,被添油加醋,落入海国使臣的耳朵里。海国使臣回国后,尽数禀告给公主麓湝。麓湝是个铁腕人物,唯恐自己视为掌珠的小妹受到委屈,修书父亲,即刻遣送小迭,不得再与区曦相会。麓湝函中措辞直白,字里行间指责区曦言行不当,父亲阅后思前想后,筵席上试探儿子,区曦如此强烈的反应,反而坚定了父亲痛下杀手,以除后患的决心。
真相如同雪城酷冷的天气,将区曦周身血液冻成冰凌,冰凌如刀尖,戳穿了他的心肺。他双目涣散,一步步向父亲走去,眼前熟悉的一切,在泪眼模糊中,忽然扭曲成光怪陆离的一团,仿似地狱。他脸色青白,颤声询问父亲,为什么?当父亲大声怒斥他荒唐放肆时,区曦竟在心底松了口气,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带着仅存的一丝侥幸,区曦试探着请求父亲,他想纳死去的小迭为妾。父亲吃了一惊,先是责他荒唐,跟着勃然大怒,骂他说,他若纳死去的小迭为妾,自己如何跟海国君主交代?
他望着暴怒的父亲,惊涛骇浪的痛苦兜头袭来,淹没了他。他爱若珍宝的小迭,他的幸福,在父亲的眼里,远不及海国一纸信函更有份量。家族世代的婚约,注定了他妻子的姓氏,和他头顶上的沉沉重负。若果当日筵席之上他稍加警醒,言辞应对妥当得体,小迭也不会死!是他生生把小迭推入火海,让无情的火焰吞噬她无辜娇柔、花朵般的生命。
他满心绝望,颤手摔落冠帽,扯开锦衣玉服,大声对父亲说,“我再也不要这个姓氏!”他从未如此对父亲无礼,父亲脸色铁青,抓起案上一个鎏金莲花柄香炉狠狠砸在地上,喝令传杖,喝令重重的打!父亲的怒喝,竟让他有种解脱的释然,打吧,重重的打,最好打死了他,让他将这身高贵又卑贱的骨血还给父亲,让他快些去幽国与小迭相会,跟她说一声对不起!三涂的熊熊烈火,怎能让纤弱的小迭一人承受?他不是曾信誓旦旦的对她说,要照顾她一辈子,永不分开么?
他望向父亲,无比平静,一字一顿,“你最好将我杖毙,若我还余一口气在,我今生绝不再流着这个姓氏的血!”提杖的侍从进来,看到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淌,划过他苍白如雪的肌肤,在罗衣上晕出一朵绚烂的红花。侍卫踌躇着不敢动手,气急败坏的父亲劈手夺过刑杖,朝着他后背重重一击,将他打翻在地。
他踉跄着扑倒在鲜红如血的氍毹上,杖子呼啸着,携带雷霆之势,重重砸上他的皮肉,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他的身体,疼得他四分五裂,带动肢体阵阵抽搐。他拼死咬住手腕,不让自己□□出声。送给父亲的鎏金香炉翻倒在地,跟他一样的狼狈不堪。香炉张开硕大笑口,倾倒出的厚厚香灰,被杖风击荡得四处飞扬,香灰覆上灿灿金冠,盖住了冠上明珠的光华。
他怔怔望着烟尘飞舞,心中忽然有些好笑,自己的一切出自父亲,身体发肤皆承天恩,他本没有资格拒绝,他所能做的,惟有恭领。恍恍惚惚中,区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倘若父亲施加于他的伤痛,能够换回小迭的性命,他定会顶礼膜拜,无怨无悔的承受。可惜,人死岂能复生,小迭再也无法回到他的身边!剧痛之下,区曦隐隐奇怪,杖子明明打在臀腿之上,为何他的胸口却如重锤敲击,一下,一下,生生要敲碎他的五脏六腑?甜腥潮水喷涌而出,他大口咳血,似乎要吐尽腔内残余的血肉。
年幼的弟弟们闻讯赶来,连声呼喊哀恳讨饶,父亲终于停手,他伏在地上,昏昏沉沉间,手顺着腰间摸索,缓缓拔出贴肉暗藏的匕首,因为再无力气爬起,他咬牙翻过身体,父亲恩赐的杖伤撞上地面,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晕去。
区曦咬牙保持着神志,沾血的双手颤抖着,死命撕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他们家人的肌肤上,都生有家族的印记,那个印记,象征着他二十二年的富贵尊荣。削铁如泥的匕首,只轻轻一转,他胸口的血肉,被硬生生地剜下,血淋淋的砸落。眼睁睁瞧着自己的血肉滚落尘土,污浊不堪,区曦汗水纵横、痛到扭曲变形的脸上,忽然奇迹般地洋溢出满意的笑容。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回手狠狠一刀,向自己的心脏扎下……

8、客从何处来

死亡,也是涅磐重生。区曦闭目片刻,重又张开双眼,端详台上的少女安安。她轻纱下若隐若现的红唇,露出衣袖的皓白手腕和豆蔻指甲,都流淌着一种鲜红的风流,能让男人胸涌热浪,却又心惊肉跳的风流。安安含娇轻笑,“梁公子,请吧!”甜腻娇啭,几乎酥软了人的骨头。
与安安对敌的,正是梁瑜。他本拟今日拔得头筹,不料半路杀出个狠辣少女,出手迅疾,接连重创三人。梁瑜从没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心头忐忑,台下的父亲梁赫忙不迭地高声劝阻,“瑜儿快快回来,咱们不比了!”梁瑜虽想拔腿逃跑,念及自己素日夸口,面子上又有些挂不住。
观战的都梁大师一向自负,眼见徒弟要打退堂鼓,他心下焦躁,按捺住急性子传音入密,“瑜儿,为师在此,你只管迎战,不必怕她!”师父素来严厉,梁瑜面上一红,将抬起的脚悄悄收了回去。安安咯咯娇笑,“梁公子果然神武!”扭头对都梁道,“不如你们师徒齐上?”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南国青、赤、白、黑、黄五位香术大师,青大师都梁兼修香艺和香御之术,位列五大师之首,被黑圣大师排入第三级别。这个女子竟然口出狂言,浑不把青大师放在眼中!
台下诸人纷纷议论,“这丫头好生猖狂,她哪里知道青大师的神威!真不知天高地厚!”都梁却是一惊,“我传音所言,她缘何听得见?”安安吹气如兰,娇媚低语,“大师不爱惜自家弟子,稍时若有闪失,可别赖到小女头上!”两人距离两丈有余,安安却仿佛贴着他耳朵窃窃私语,这般内力,都梁自忖不及,他心叫糟糕,飞身跃上台去,可惜还是迟了一步,耳旁响起徒弟凄惨叫,梁瑜已然鬼使神差般,伸指剜了自己眼珠。他面上现出两个窟窿,这才幡然惊醒——我这是做什么?剧痛下胡乱狂奔,被都梁一把抱住,点中了穴位。
台下几位大师,皆变了脸色。梁瑜乃后辈好手,与安安一个照面,对方纹丝不动,他竟莫名其妙地自毁双目!也不知安安用的什么邪术!都梁惊怒交加,安安在他眼皮底下行凶,他竟不及回护。眼见梁瑜双目失明,都梁心若刀割,懊悔不已,翻身下台,把爱徒交到弟子手中,撩起袍子别入腰间,便欲登台挑战,却被人一把拦住。
都梁脾气暴躁,瞪眼怒喝,“谁敢拉我?”定睛一看,却是郿蕙大师。郿蕙沉声道,“此女手法古怪,来者不善。”郿大师平日嘻嘻哈哈,一脸的随意散漫,如此正色模样,都梁也是头次看到,不由的心头一震。
郿蕙转头转白灼华,意似探询。白灼华慢慢回答,“她迷惑人神智所用的‘花容香’,是露华门的法宝。”区曦忍不住瞥了白灼华两眼,心下赞叹,“她小小年纪,竟能识破露华门的花容香刀!”果然郿蕙道,“正是花容香刀!蒟蒻,你看出她是什么来历?”白灼华眼睛闪了一闪,“黑国妃嫔最喜用瑶草香脂,她衣上香脂浓郁,当来自黑国掖庭。”
郿蕙一怔,“她竟是黑国皇妃?”扭头寻找金蝉,金蝉却已不见踪影。郿蕙命令,“速速查明此女身份!”一旁的都梁再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咬牙切齿,“管她什么来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定要跟这妖女讨回公道!”甩开郿蕙,飞身上台。
区曦暗忖,“此女身影如同鬼魅,又不动声色使出花容香刀,本事绝不在都梁之下,他心浮气躁上台挑战,注定凶多吉少,南国又要多个瞎子!”他对南人殊无好感,只袖手旁观,猜度着安安身份,“黑国最重门第,皇妃定出自贵胄世家,怎会使这等邪魔异术?”露华门昔日在江湖掀起血雨腥风,区曦也曾耳闻,若真如众人所言,如此邪派人物重现香界,怕又要生出一场浩劫!
都梁忿然挑战,台上的安安气定神闲,娇媚轻笑,“徒弟瞎了眼,大师于心不忍,想要一块儿作陪么?”她轻轻挥舞衣袖,一片潮湿暧昧的气息向着都梁扑面而来,轻似雾媚如花,又如淅淅沥沥的春雨,一滴滴滴在他的心上。都梁不自禁一阵恍惚,耳边娇莺初啭,仿似天籁之音,荡人魂魄,“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双眼睛!”不知怎的,都梁胸中一股热血好似要喷薄而出,心想:便是为眼前人死了,也是心甘情愿!他性格本就爽阔,高声叫道,“你若不喜欢,我便废了这双眼珠子!”蓦地伸出两指,狠狠向自己双目戳去。
忽然一股清凉香气飘过,都梁猛然惊觉,“我作了什么?却为何要自残双目?”他倏然翻转手腕,“噗”的一声,两个手指来不及收势,硬生生戳入面颊,挖出两个洞来!众人惊叫声中,都梁太阳穴汩汩冒血,带着满脸不可思议的震惊,大师慢慢瘫倒在地,瞬息毙命。郿蕙大师怒喝,“好狠毒的女子!”眼见都梁有难,郿蕙散香救他,不料安安抢个先机,迫他自尽。观战众人面面相觑,万没料到,都梁一代大师,竟被安安一招毙命!
明珠一日端坐于看台之中,满怀心事,对场中比试并不在意。也不知过了多久,瞅见含德娘娘移驾回宫,明珠寻思,自己也赶紧找个空子逃之夭夭。这样筹划着,一个淡红身影忽然冲到他的面前,云髻花钗金碧辉煌,正是他的未婚妻漪公主。明珠脑袋轰的一响,“她却大方的很,未过门就来寻找夫婿,却不知找我作甚?”
少女歪着头,上下打量他,娇声斥怪,“你们黑人来南国是为竞技,还是为了屠戮?”张漪是南国皇帝的长女,素来被父皇娇宠,说话行事无甚顾忌。她移开纨扇,露出丰腴脸蛋,却也娇美可爱。明珠愣了一下,“公主殿下说什么?”漪公主见他认出自己,稍稍得意,用扇子点了一下场内,“那个紫衫女子,可不是你们黑国派来的?”
明珠顺着方向望去,浑身狠狠一震,“她——怎么来了?”揉着眼睛细看,莫大师分明侯在人群里,数位身形魁梧的男子旁边叉手站立,也包括上次打过照面的铁岭。他们乔装改扮,定是父皇派出保护那妖妇的。明珠心头忿恨,视线转到台上,梓衿正得意洋洋挑战,青大师已然丧命。
明珠目瞪口呆,“她竟这般大胆,挑战南国高手,还当众杀人……父皇、父皇竟如此纵容她?”他一幅茫然,漪公主嗔怪,“你是黑国太子,却为何不令她住手?”明珠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比武竞技各安天命,我也没办法阻止。”妖妇如此猖獗,明珠暗下决心,“纵然这次功亏一篑,我终要寻找机会,为国除害!”两人说话间,郿大师已经登台亮相。张漪惊喜交加,“郿大师要出手么?”
香术至高,南蕙北雪,郿大师多年未曾台上一展身手,他此番上场迎战安安,众人有了眼福,皆欢喜雀跃,高声叫嚷,“杀了这个妖女!戳瞎她的双眼!”白灼华忧心忡忡,低声问道,“区先生,大师能胜么?”区曦默不作声,心下摇头,“安安举手投足间,杀死都梁这样的三级高手,分明就是冲着郿大师而来,她连下狠辣杀手,就为吸引众人目光,盼望一战成名。且看她使出什么手段!”其实无论胜败与否,安安这位女子,已然名动天下!
大师登台,安安敛裾行礼,“大师乃当世高人,安安若蒙面对敌,是对大师不敬,我今日破例,让大师一睹小女容颜。我若赢得一招半式,将来大师的弟子为你报仇,也当知道仇人的面目。”她神态自若,仿佛胜券在握,引起现场一片哗然讥笑。安安并未理睬,轻轻撩开面纱。
霎那间,潮水般嘲讽怒骂的声音,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擎住,全场寂静无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绝美容颜,女子展颜一笑,袅袅麝香,铺天盖地的压来,妖魅从少女春雨朦胧的眸中、朱丹般妍丽的唇角漾开,淌过她白皙手指,淌过她紫色衣角,淌过她金珠花履,如春雨落平湖一般,缓缓荡漾开去。众人屏住呼吸,天下竟有这般柔媚入骨的美人?
四周悄然无声,眼前漆黑一片,安安的心,忽然猛跳一下。多年前,她徘徊在鬼门关时,周遭也是这般暗无天日,万籁俱寂。那时的她,是个满身脓疮的瞎眼乞丐,被人唾弃污辱。如今台下众生,目睹她的绝美芳华,却看不到她容颜之下隐藏的,不过一滩污血,无尽痛楚,与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疤。“师父!”她在心中低唤,这两个字如尖利钢锥,刺的她千疮百孔,痛彻心肺,“我就要夺天下第一,你可曾看到?”
她缓缓张开双臂,低声吟唱,“卷絮风头寒欲尽。坠粉飘香,日日香成阵”,衣袖鼓风飞舞,刹那间,无数粉红嫩绿的花叶从天而降,化作漫天作雪,蒙蒙乱扑。落花诀!郿大师心中一紧,手心竟渗出汗来!这是失传多年的落花诀!露华门被歼灭后,落花诀旋即失传。百年后重出的女子,果真是魔道露华门的余孽!
落花诀以花为舞,恣情放浪,撩拨人心,眼前女子,腰肢仿佛颠狂柳絮,随风舞动,魅惑笑容,尤甚轻薄桃花,逐波流水。漫天飞花的绚烂舞姿中,却又暗藏杀机。观战的白灼华忍不住惊叹,“落花诀如此妖邪,却又如此优雅,创此诀者,真乃异人也!”区曦应道,“盲眼之人,香术如斯登峰造极,可惊可叹!”白灼华大奇,“你说——她是个盲人?”区曦点头,“她施了障眼法。”心想,“郿蕙只怕要糟!”
台上过招激烈,区曦与白灼华无暇多言,屏息观战,郿大师挡住“栀子红椒艳复殊”时,已然大汗淋漓,捉衿见肘。他心头渐渐着急,安安却忽然刹住舞步,双袖翩翩,落英缤纷盛景登时消失,郿大师一愣,眼前安安的面孔,蓦地化作亡妻的模样,梨花带雨,低声嗔怨,“夫君,生死两茫茫,你可是将我忘记了?”
郿蕙神思渐渐恍惚,“阿娇,你怎么来了?”他隐隐觉得,前方有个幽深可怕的陷阱,然而,他全身仿佛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控制,无力逃避,惟有前行!“夫君,我已身亡,你一人独活,有何生趣?来来来,随我一同去!”阿娇幽怨凝眸,目光死死盯住他。郿蕙胸口不住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腔子里一跳一跳,即将炸开他的身体,将他炸的粉身碎骨!郿蕙呀地大叫一声,挥掌向自己天灵盖击下!
安安微微一笑,高深如郿大师,也敌不过她的“相逢对面不相识”!她听着雷霆般的掌风刮过,想像着眼前桃花乱落如红雨的美景,胜利的美景。不知为何,她的心头并无欢喜,反而涌现出一丝寂寞的悲凉。而台下众人,眼巴巴目睹大师自裁,尖叫惊呼不绝于耳。
当此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何处猝然闪现一只紫蝶,正落上郿大师的额头。它扑打着五彩斑斓的翅膀,晕开一片淡雅沉寂的幽香。大师奋力拍下的手掌,瞬间被一股大力定住。郿大师一愣,立时回过神来。
安安笑容凝结在面上,原本骄傲的神色,慢慢转成不可思议的惊诧,“是谁破我此香?”场中莫非暗藏比郿大师更甚的高手?”她定了定神,朗声呼喊,“何方高人,请现身一见!”四下却无应答。以安安的听力,本该辨识出蝴蝶的来处。只因事出仓促,她又过于骄矜,一时疏忽,自己所创的无色无味的天下奇香,竟被人不着痕迹地轻巧化解!
安安心头恼怒,“如此劲敌,定要铲除!”猝然伸指抓向蝴蝶,她雪白纤细的手指刚刚触及蝶身,忽然一股电流顺着指尖滚过,蝶上有剧毒!女子变了脸色,连连后退,郿大师惊魂莆定,见女子漏出败绩,正是他反击的大好时机!意念一生,郿大师猝然发掌,排山倒海的掌力狠狠打向女子玉软花摇的娇躯。
安安闷哼一声,仿佛猝然断线的纸鸢,直挺挺地倒飞出去,重重撞落地上。郿大师掌力开碑裂石,安安一时间竟然爬不起来。郿大师大喜,飞身上前,意欲除害,却被忽然涌出的数名男子合力挡住。郿大师定睛望去,惊呼一声,“莫大师?”再打量围合在女子身侧的,分明都是内家好手!莫大师向郿蕙拱手,“郿大师手下留情,告辞!”未等郿大师回神过来,莫大师等人拥着安安,几个闪电般起落,幢幢人影已飞奔远去。
女子背影闪电般消失,紫蝶也倏然不见踪影,郿大师站在空荡荡的台上,一时间有些茫然。

9、相见知何日

明珠到达洏河时,天青若水,孤星高悬。他的心境,却不似南朝晨曦的天气那般明朗,各种情绪,如欢喜、胆怯、焦躁、渴望等等,交织杂陈,令他回忆起幼年初上战场,也是这般意气风发却又忐忑不安。明珠暗骂自己,“见个女人,你怕什么?”其实,他心里真是有点怕的。他可以管住自己的嘴,管住自己的手脚,却管不住那颗因为害怕而扑通乱跳的心。
她是谁?住在哪里?如果她等会儿来临,自己该做些什么?明珠不知道。他只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她的笑容。他尽力稳住心神,踢着脚下石子儿,慢悠悠河边徘徊。因为常年与兵卒同吃同住,明珠言谈举止染上小民气息,朝廷官员甚为担忧,曾上书乞皇帝招他回京,盼太子殿下多亲近高门贵戚,以养其浩然威仪气象,无尘轻蔑一笑,置之不理。明珠暗想,今日这般出门与人私会,若被那些迂阔的学究们知晓,只怕又会招来雪片般的非议。
堤岸寂静无人,清冽空气饱含馥郁花香,呼吸间,如同饮下木樨清露般甘甜。他坐倒河边,随意凝望,天地间氤氲着蒙蒙雾气,什么也看不清,就如同他对未来的把控,也是模糊不定。
不知等了多久,渐渐旭日东升,朝霞灿然,他等得脖子发酸,眼睛发涩,却始终未见少女皎皎身影。明珠揉把眼睛,心慢慢沉了下去,“她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还是忘记了我的约会?”又担心自己位置不够醒目,遂站起身来,准备四处走动寻找。忽听琮瑢悦耳之声,他心头狂跳,胸中一热,慌忙循音望去,却见前方一棵硕大榕树,自己的玉牌高悬树干之上,风声吹过,清泠作响。
明珠飞身上树摘下玉牌,美玉触手冰凉,他的心底猛地颤抖一下。这少女归还玉牌,是表示拒绝自己吗?一股烟雾蒙蒙的失望,从他的胸膛慢慢弥散开来。明珠怔了片刻,自我安慰道,“她既来过,总是心中还记着我的。”索性沿着河堤四处寻找,或许能撞见她的踪影。一路费力张望,却始终未见佳人倩影。明珠脑中忽闪过一个念头,这么高大的榕树,她是如何将玉牌放上去的?莫非她也是习武之人?还有,那日初见时,她身上为何电闪雷鸣?这个沙女,到底是什么来历?他越想越觉奇怪,又心有不甘,打定主意,明晨再来。
明珠性情乐观又爽落,这样想着,心下登时坦然,这才意识到,肚子已经咕咕乱叫。不远处恰好一座茶社旗幡招展,明珠三步并作两步,进得店堂叫了一壶热茶几笼点心。刚吃了两口,耳边一片吵吵嚷嚷,却见门外数百男女,争先恐后潮涌般向前奔走,也不知去赶什么热闹。
明珠心中奇怪,听旁边有人催促,“阿大快些吃!华府尹升堂审案,巳时就要开始!”那叫阿大的刚咬上一口汤圆,被人催得一惊,滚烫的豆沙汁水烫得他嘶嘶吐气,忍不住骂道,“巳时还早,你急个什么?”先前言者忙陪笑道,“阿大,你没见门口这许多人,忙不迭地冲过去瞧热闹!若咱们去的晚了,连站的地儿也没有呢!”又啧啧叹道,“魏蒹葭这样娇滴滴的人儿,竟然也敢杀人!”
魏蒹葭?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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