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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民国大文人-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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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镜泉回忆,马一浮在葛荫山庄的“房间也不大,都是白色的,帐子是白的,棉被是白的,没有一样东西不是白,除了一件,就是黄铅笔”。
李叔同在浙一师任教时,常介绍学生到马一浮处请益。马亦乐于接待,每当学生来后,他总是详细询问学生目前读何书,并频频提问考其所学,学生往往瞠目不能对,从此再不敢前去拜访。
抗战期间,马一浮在浙大讲学,他的课程并不按照星期排列,而是定在每月的五日、十五日、二十五日。因为“五”是《尚书·洪范》中的“皇极”之数,马一浮认为此数能体现儒家的中庸之义。马一浮在浙大讲学两个学期,他的讲学内容被辑成《泰和宜山会语》发行出版。
任继愈在《马一浮论蒋介石》中回忆:“我问马(一浮)先生,以前见过蒋没有,谈后有何印象?说,以前未见过蒋,见蒋时劝他,虚以接人,诚以开物,以国家复兴为怀,以万民忧乐为念。像这样文辞骈骊的发言有一二十句,我当时记不全了。我又问马先生,对蒋介石这个人的印象如何?在他身上看不看得出有中兴的气象?马先生沉思了一两分钟说,此人英武过人,而气宇褊狭,乏博大气象,举止庄重,杂有矫揉,乃偏霸之才,偏安有余,中兴不足。方之古人,属刘裕、陈霸先之流人物。偏霸之才四个字马先生说了两遍,故印象极深。熊(十力)先生接着说,此人心术不正,是个流氓。”
马一浮对谢无量向来推崇,有客来请益,马不能详答,便对来人说:可请谢无量解答。
马一浮曾去一字署名马浮,与之相类的还有:李大钊署名李钊,曾孟朴署名曾朴,顾默飞署名顾飞,余空我署名余我,皆去中间一字。
楼达人与马一浮结识多年,一次,楼问马道:“您是佛学家,又点化李叔同出了家,可您自己又为何留居尘世?”马哈哈大笑道:“这是因为我六根未尽。”
马一浮个子较矮,但脑袋极大。他平日不戴帽子。一年初冬,他要到北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为了保暖,家人想给他买顶帽子,可是跑遍全杭州,竟找不到他能戴得下的大号帽子。
马一浮茹素,只吃鸡蛋。他的早餐通常是一只鸡蛋加两片面包,中餐和晚餐都是一小碗米饭,马镜泉回忆,马一浮对米饭的质地非常讲究,只吃干饭。一次,马一浮久病不愈,亲友劝其吃点肉食,增加营养,这才稍稍吃了一些肉。
搬到蒋庄后,马一浮的睡眠大不如从前,每天早晨四五点钟就醒,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在床上打坐,直至天明。
【颖悟】
马一浮天资聪颖,记忆力过人,过目成诵。他幼年时由母亲教导,五岁能背诵《唐诗三百首》,八岁初学作诗,九岁就能熟读《文选》、《楚辞》,乡间有神童之称。
马一浮四岁入私塾,先生问他喜欢什么诗,答:《茅屋访高僧》。四岁孩童竟知李商隐诗,让先生惊诧不已。
九岁时,父亲聘请了当时颇有声望的举人郑目莲为西席,教马一浮读书。但不久,先生坚决请辞。马父以为儿子少年顽劣,不听教诲,惹先生生气,便赔罪挽留。郑告知,他是因为马一浮天赋异禀,才智过人,自愧无法胜任,不想耽误学生前程,才自动辞教。
先生走后,父亲除了偶尔亲自教导马一浮读书外,马一浮更多是靠自学。从此,马一浮夜以继日,广阅群书,打下了深厚的学问根基,终成一代大师。
1898年,十六岁的马一浮参加绍兴(时称会稽)县试时,名列榜首。与马一同参加考试的还有鲁迅、周作人兄弟,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中写道:“……会稽十一金,案首为马福田,予在十金第三十四,豫才兄在三金第三十七。”当时的考试题目是让考生取古文语句,拼凑成文,要求文章自然流畅,宛如笔者自撰,没有依傍痕迹。足见马一浮读书之广博。
后来,在一次出国考试中,马一浮又一次和周树人同进考场,马一浮依然名列第一。
【仰止】
马一浮和李叔同相交数十年,李受马影响,开始向佛。李叔同出家后曾说,马一浮是对他影响最大的居士。李一直将马视为老师。马一浮在杭州海潮寺讲《起信论》时,弘一法师每次必到,像学生一样侍立末席,专心听讲,从不缺席。
竺可桢为了请马一浮到浙江大学讲学,可谓煞费苦心。他多次登门拜访,托人劝驾,请马到浙大任教,并且说明,无须马到校讲课,而是准备在校外另择地点,让学生前去听课,“登门请业”。马提出,浙大需聘其为国学大师,其学程必须叫作国学研究会。浙大研究后认为,国学大师有类佛号,不甚妥当;立研究会需要国民党党部批准,此事只好作罢。为此,竺可桢在日记中称自己“对于请马一浮,可称仁至义尽”,而他对马一浮的印象则是“学问固优,世故欠通”。
马一浮想在风景胜地办一个古典式书院的想法,经人转达给蒋介石后,对马一向仰慕的蒋大为支持,很快就以行政院的名义向马一浮发出办学邀请,并拨出一笔办学基金。马一浮提交了一份《书院之称旨趣及简要办法》,蒋介石悉数采纳,复性书院得以在四川乐山开办。
书院拟设立时,马一浮正在广西宜山。蒋介石特派“大汽车二乘”,将马一浮连同与其一同生活的亲戚全家,接到重庆,沿途官僚如恭迎钦差大臣,组织民众夹道欢迎。颇有古之礼俗。
新中国成立初期,陈毅到杭州拜访马一浮,时马正在午休,家人想唤醒他,被陈毅阻止。家人请陈毅进屋,陈怕打扰马一浮休息,不肯进门,只是站在屋檐下伫候。不一会儿下起细雨,等马醒来将陈迎进屋中时,陈的衣帽鞋袜皆湿。马一浮大为感动,终于应邀担任了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委员。
1958年,浙江办杭州钢铁厂,厂址选在马铃山附近,按规划,要把马铃山的小山头削平。规划范围内的马家坟墓必须动迁。马一浮不知所措,极为着急。周恩来得知后,即电告浙江有关领导:“马先生的先茔墓与自营生圹一定要保护。已砍了的坟头树先设法补种起来!”杭州钢铁厂党委按指示修改了计划,保留了马氏墓,同时发动厂里机关干部在马氏墓地植树。马一浮深受感动,对周总理极为感激。
1962年,马一浮八十寿诞,周恩来拨出一万元专款,作为马一浮刻书的基金,以此祝寿,表彰这位为保存与发扬国学做出杰出贡献的学者。
1964年,毛泽东在北京宴请马一浮,马坐主宾位置,毛泽东、周恩来分坐两旁。
【长辞】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马一浮被扣上“反动学术权威”的罪名,被红卫兵抄家。抄家者席卷而去之前,马恳求道:“留下一方砚台给我写写字,好不好?”红卫兵不答应,反而猛掴其面。
马镜泉回忆:“当时杭七中的学生受到老师的指点,说蒋庄还住着这么一个人,就敲锣打鼓地去了。到了蒋庄就开始烧书,省图书馆古籍部想要保护蒋庄的书,其中有一个人口才比较好,跟红卫兵说:小将们,你们这样做不对头的,他是反动学术权威,要不要批判?要批判,要不要资料?要资料,你们都烧光了,资料哪里来?红卫兵一听有道理,所以就不烧了,结果把蒋庄的书装了三辆三轮车运到省图古籍部。”
汤俶方告诉楼达人,在被限期离开蒋庄的那天晚上,马一浮自知已无再见这生活了16年的小院的可能,凭栏倚曲,仰观星座,唏嘘不眠了一夜。离开蒋庄后,他避居安吉路一处陋屋,还时刻关心着屋外形势。
楼达人全家去安吉路看望马一浮,楼回忆:“在昏暗的灯光下,当我幼稚地问到宁波天童寺的佛龛及图腾何以跟一般不同以解他的寂寞时,他还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问及外面情景,当我说到李叔同的弟子潘天寿在美术学院被挂牌批斗时,他连叹两声‘斯文扫地,斯文扫地’,从此便不再言语。”
面对浩劫,马一浮写下诗曰:“语小焉能破,诗穷或易工。百年驹过隙,万事水东流。尚缓须臾死,因观毕竟空。栋桡方欲折,谁与问鸿蒙。”
1967年,马一浮胃部大出血,住进医院。楼达人接到汤俶方通知后,忙到医院看望,他回忆:“马老先生又瘦又短,从盖着的被子看,只占了三分之二长的样子。唯有硕大的头更加突出。我知道他没睡着,他一定感到了我俩的到来,但他假眠着,一动不动,脸向着西边。……突然,他蠕动着艰难地转过身,仰躺着。我们一起向他聚拢。汤俶方习惯地将被子拉直,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我们表示感谢。接着又无可奈何地合上眼。”
楼达人建议将马一浮的情况报告周恩来总理,汤俶方将楼的想法告诉马一浮后,“马一浮摇了摇头,很吃力,亦很坚定”。
马镜泉回忆伯父最后的日子:“他发病住在浙江医院。很可怜的,房间很小,六七平方米,只摆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凳子也没有。我们两个人去,坐都没地方坐。老人家看到我们时说:我现在像木头人一样了。他睡在床上,眼泪慢慢流下来,一直到嘴边。”
去世前,马一浮在枕边写下《拟告别诸亲友》:
〖乘化吾安适,虚空任所之。形神随聚散,视听总希夷。
沤灭全归海,花开正满枝。临崖挥手罢,落日下崦嵫。〗
1967年6月2日,马一浮胃病加剧,出血不止,经浙江医院抢救无效,溘然与世长辞,终年85岁。
【评说】
马一浮的岳父汤寿潜在给廖艺风的信中称赞马道:“女婿马耕馀,勤学可喜,是汪容甫、章实斋一流。”
周恩来称:马一浮为“我国当代理学大师”。
熊十力对马一浮颇为推崇:“马先生道高识远。”
贺麟评论说:“马先生兼有中国正统儒者所应具备之诗教礼教理学三种学养,可谓为代表传统中国文化的仅存的硕果。”又说:“他尤其能卓有识度,灼见大义,圆融会通,了无滞碍。”
梁漱溟称马一浮为:“千年国粹,一代儒宗。”
丰子恺评马一浮:“无论什么问题,关于世间的或出世间的,马先生都有最高远最源本的见解。他印证古人的话,无论什么书,都背诵出原文来。”
弘一法师对丰子恺说马一浮:“马先生是生而知之的。假定有一个人,生出来就读书;而且每天读两本(他用食指和拇指略示书之厚薄),而且读了就会背诵,读到马先生的年纪,所读的还不及马先生之多。”
腾复说:“在中国现代历史上,马一浮也是一位十分特别的人物。他孤标独行,卓尔不群,在其一生里,甚至有相当多的时间是身居陋巷,隐匿不出,不与世俗时人交往。”
戴君仁评价老师马一浮说:“中国历史上大学者,阳明先生之后,当推马先生。”
徐复观评价马一浮说:“马先生义理精纯,代表着中国活的精神。”
朱维铮认为,“马一浮本质上是文化专制主义者”,“他主持复性书院,听不得一点不同意见,连贺昌群辞去浙大教授,千里迢迢跑到乐山,助他实现办学理想,却以家臣待之,一言不合就挥斥而去,岂是‘有所不为’?由熊十力与他‘道相同而不相为谋’的事例所彰显,更可看出此公本质上是文化专制主义者”。
另有刘梦溪、郑新文等认为,马一浮的学问太高深,理解马一浮太困难。甚至强调现今没有人能读懂马一浮,因为马一浮的学问不是他写出来的东西就能体现的,他的学问更多地是他生命精神的自然流露,而今人根本就无法贴进马一浮的生命精神世界。
七、熊十力
〔熊十力(1885~1968),原名继智、升恒、定中,号子真、逸翁,晚年号漆园老人。湖北黄冈人。致力于佛学、儒学、哲学研究,是新儒家的代表,他的弟子牟宗三、徐复观、唐君毅都是当代大家。〕
〔关键词:狂傲、风度、暴烈、气节、孤冷、真挚、逸闻、知音、治学、问道、灼见、幻灭、传承、敬誉〕
【狂傲】
少时,熊十力曾口出“狂言”道:“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其父兄惊诧不已。
熊十力原名熊继智,“十力”为佛家术语,指如来佛祖的十种智力,他以十力为名行于世,可见其狷狂之盛。据其女熊幼光回忆,他于1924年始用“十力”之名,取自佛典中赞诵佛祖释迦牟尼之言。
熊十力在自己著作上署名“黄冈熊十力造”,“造”这种说法,在印度只有被尊为菩萨的人才可以用。据传熊也曾自称“熊十力菩萨”。
辛亥革命后,熊十力任湖北都督府参谋。是年12月,“黄冈四杰”熊十力、吴昆、刘子通、李四光在武昌雄楚楼聚会,庆祝光复。聚会时,李四光书“雄视三楚”,熊十力则书:“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殷海光拜访熊十力,谈及冯友兰、胡適和金岳霖,熊十力并不将三人放在眼里,他说胡適的科学知识不如“老夫”,冯友兰不识字,金岳霖所谈是戏论。听罢此语,早对熊盛气凌人已有所耳闻的殷海光亦极为惊讶。
1932年,熊十力的《新唯识论》出版后,立刻遭到佛教人士,尤其是熊曾就读的南京内学院师友的攻击。熊的老师欧阳竟无阅后痛言:“灭弃圣言,唯子真为尤。”旋即命弟子刘衡如著《破新唯识论》对熊书进行系统破斥,称熊“于唯识学几乎全无知晓”,并指斥该书乃“杂取中土儒道两家之义,又旁采印度外道之谈,悬揣佛法,臆当亦尔”。
熊十力见后,立即应战。他对北大校方说:“我要写书,不讲课了!”于是辞职,迅速写成《破〈破新唯识论〉》一书,对刘之斥逐一破解。此时距《新唯识论》出版仅5个月。熊十力说,《新唯识论》“义既远离唯识,旨亦上符般若”,他称自己非但不是离经叛道,反而是对佛学的维护和发展。
面对老师欧阳竟无的斥责,熊十力坚持己论,他说:“吾爱吾师,尤爱真理!”从此,师徒交恶,至死未解。二人虽交恶,但熊十力对老师的尊重和敬意一如既往,他常说:“宜黄一代大师,气魄甚伟,秋逸为学缜密,素履冲澹。”抗战期间,欧阳竟无病危,熊十力听说后,赶赴在四川江津的内学院探望,希望见老师最后一面。但内学院同人认为老师垂危,怕见面情绪激动受到刺激,未让他与老师做最后的诀别,熊十力深感遗憾。
一次,徐复观和老师熊十力聊天,熊说章太炎除了文章写得好,并懂得一点小学外,并无学问。徐复观还听说,熊在杭州看到章谈佛学的文章时,批上“尔放狗屁”四个大字。
熊十力在朋友家中吃饭,朋友的孩子想吃桌上的一块肉,熊却立刻夹到自己碗中,说:“我身上负有传道的责任,不可不吃,你吃了何用?”然后坦然吃下。
有人将自己的文章送给熊十力看,他对来人说:“你拿书给我看什么?你应该看我的书,就是不看我的,也应看圣贤的书,你的狗屁东西算什么作品呢?”
熊十力与张难先私交甚笃。张任湖北财政厅厅长时,常有人来求熊,希望能通过他求得一官半职。熊不胜其烦,于报端刊登启事云:“无聊之友朋,以仆与难先交谊,纷诉介绍,其实折节求官,何如立志读书;须知难先未做官时,固以卖菜为生活者,其乐较做官为多也。仆本散人,雅不欲与厅长通音讯,厅长何物?以余视之,不过狗卵孵上之半根毫毛而已。”刊出后,张阅之,不第不以忤,犹曰:“十力真知我也!”每举之以告人。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曾接见熊十力,并送给他几本书。熊十力对毛泽东申明,他拥护共产党,爱新中国,但一辈子学的是唯心论,无法改变自己的哲学主张。此后,他数次致书毛泽东,要求建立哲学研究所,并请毛泽东允许旧学传播。
中国哲学会请熊十力担任该会委员,熊提出两个条件:不开会,不改造思想。他对学生说:“我是不能去开会的,我是不能改造的,改造了就不是我了。”又说:“马一浮写信给我,说他自己是‘确乎其不可拔’!我回信说我也是‘确乎其不可拔’!他以为我到北京,就‘尽弃其所学’了!”
1956年,政协召开知识分子会议,熊十力原不在邀请之列,其学生杨玉清在一次小组讨论会上说:“过去曾有人说:‘可惜今天称得上士的人,只有马一浮、梁漱溟、熊十力二三人而已。’梁先生今天在座,马先生也由杭州到北京来了,只有熊先生还在上海。”于是政协与上海方面联系,邀请熊担任特邀代表。陈毅派人去熊家通知时,熊正在洗澡,他对来人说:“我是不能坐飞机的。”于是,上海安排其坐当日火车北上。
每次政协开会,熊十力只是“三到”:开幕到、闭幕到、照相到,其余时间,均不到会,而是在宾馆与友朋聚谈。某次,一位领导突然莅临会议,全场起立相迎,唯熊十力独自岿然不动。
熊十力怕坐飞机,据他说是怕把飞机坐坏了,所以每次都坐火车。但他又无法忍受车厢里的暖气,因此每次北上开政协会议,他便把车窗打开,风呼呼的往里灌,一车厢的人都受不了。服务员向陈毅反映,说熊十力是个怪老头,不好伺候。陈哈哈一笑,说:“咱们国家有几个熊十力?不就一个吗?想法子照顾一下嘛!让他自己住一个包厢好不好?”
【风度】
少时,熊十力因慕鲁国大夫子桑伯子不衣冠而处之风,夏日在山野寺庙居住时,经常赤身裸体,有时出去遇到人也不回避。他又喜欢打菩萨,故有人将熊的行为告诉其长兄,但长兄并不加管束。一次,熊父的一位学生痛责熊道:“尔此等行为,先师有知,其以为然否?”熊十力如遭棒喝,从此再不敢了。
闲暇时,熊十力喜与友人弟子在江边或山林游走,与自然山水融成一体。他身着一袭旧布长衫,足登两只布鞋,天庭饱满,目光炯炯,银色的胡子在胸前飘动,其后跟随二三门人,在山麓湖畔行吟,颇有仙风道骨之气。
钱穆回忆:“某日,有一人自四川来。其人善相,家世相传已三代矣。其来特为梁漱溟相,即住漱溟家。漱溟特邀十力、锡予同余俱至其家,请相士一一为余三人相。又一日,其人特来南池子锡予家余室中,十力亦在,彼又为余三人相,所言皆能微中:谓十力乃麋鹿之姿,当常在山林间。并言漱溟步履轻,下梢恐无好收场。言余精气神三者皆足,行坐一态,此下当能先后如一。”
1922年,熊十力由梁漱溟推荐,到北大任教。他喜欢在家中给学生上课,并在哲学系办公室门口贴一告示云:“师生蚁聚一堂,究竟有何受益?”他采取古代师生朝夕相处的书院式方法教学,许多学生上门问学反而比去上课时还多,被人称为不上课的名教授。
冬天,熊十力的室内不生炉火,听课的学生只好全副冬装前来听讲。按课程安排,每次熊十力连讲两节课,但他一讲起来,便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每次没有三四小时,不会下课,而且中间不休息。他从不坐着讲课,而是站在屋子中间,在听讲者面前指指画画。每讲到精彩处,他便意兴陡发,情不自禁地随手在听者头上或肩上重重一拍,然后哈哈大笑,声振堂宇。因为出手太重,久而久之,学生听他讲课,都不敢坐第一排。但有人躲到最后一排,他就从最后一排拍起。
一次,熊十力与张东荪论学,谈得兴起,重重一掌拍在张的肩上,张东荪不得不逡巡后退,以避其锋芒。
张中行回忆,熊十力的衣服像是定做的,样子在僧俗之间。袜子是白布的,高筒,十足的僧式。熊的屋中有一木板床,上面的被褥等都很破旧。没有书柜,书放在破旧的书架上。他只有两个箱子,一个是柳条编的,几乎朽烂了;另一个是铁皮的,旧且不说,底和盖竟毫无联系。
牟宗三回忆,1932年冬,他第一次与熊十力、邓高镜、林宰平、汤用彤等人到中央公园的来今雨轩喝茶,熊“胡须飘飘,面带病容,头戴瓜皮帽,好像一位走方郎中,在寒风瑟肃中,刚解完小手走进来”。谈话间,他忽然一拍桌子,大喊道:“当今之世,讲晚周诸子,只有我熊某能讲,其余都是混扯。”他眼睛瞪起,“目光清而且锐,前额饱满,口方大,颧骨端正,笑声震屋宇,直从丹田发”。牟宗三遂以“真人”二字冠之。
熊十力在重庆北碚期间,好友陈铭枢前来探望。二人到江边吃饭,背山临江,一派好风景。落座时,陈背对江面,熊大为不解,问道:“你怎么不看风景?”陈说:“你就是很好的风景!”熊十力立刻重复一遍:“我就是风景。”两人哈哈大笑。
夏天,熊十力总是光着上身,即使年青女学生来访时,也如是。一次,王元化来访,熊十力恰在沐浴,招呼王进门后,他赤身坐澡盆之中,与王谈话,一派魏晋风度。
熊十力的信札、著作,常写在已用过的纸背上,字迹潦草不堪。1964年4月10日,熊十力给唐君毅胞妹唐致中的信,就写在上海市政协发给他出席三届一次会议的通知上。
梁漱溟晚年回忆熊十力:“他这个人有他敞亮的一面,他说话说得高兴的时候,会哈哈大笑,可以手舞足蹈,很畅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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