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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汗血宝马-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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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大帅道:“当年之事,该提还得提。本帅记得,曲爷当年可是个望尘便知马步多少、嗅地便晓骑军远近的人,骑着一匹枣骝,说去哪儿,一辔头放开,便烟也似的去了,蹄不沾尘,鞭不响梢,真可谓是个鞍辔上的大英雄。没想到,才这么几年,臀上就长了惧马疮,不敢再跨宝鞍了。”   
曲宝蟠一笑:“曲某早已是一头跌膘之马了,纵然是每日给喂上一斗蒸熟的绿豆、半担新嫩的苜蓿,怕也是皮宽肉松的再难打开生风之蹄。”   
“这可不是真话!”麻大帅笑道,“常言道,好马跌膘,缰口尚硬,曲爷这身骨架,怕是命中注定要像马一样,扔在沙场上的。”   
曲宝蟠道:“什么意思?”   
麻大帅道:“我早听说,你有意像麻某一样拉一支军队,打出一片天下来,是么?”   
“这话是听谁说的?”   
“你私下里买枪买马的事,可不是什么秘密哦!”   
曲宝蟠又一笑:“说实话,曲某此生之愿,也不是要打下什么天下,天下于我来说,只不过碗口那般大,曲某还不想端这口碗。曲某图的,就是还能陪着马在战场上玩玩,看着它饮水吃青,由着它趟血踩尸,真要是那光景,也就不枉为做王爷一场了。”   
麻大帅目光突然一逼:“若是本帅成全你,请你来当个副帅爷,你肯领这份情么?”曲宝蟠一怔:“此话当真?”   
打靶场上枪声响起,一块画着古代将军的枪靶中了弹,骑士一头栽下马来,跑靶的士兵重又换上一个“将军”。   
麻大帅和曲宝蟠在打着靶。   
“本帅说话从来都当真。”麻大帅道。   
曲宝蟠突然哈哈笑了:“麻大帅请我曲宝蟠当副帅爷,不会没有条件吧?”麻大帅也笑起来,道:“我是大老粗,不喜欢绕九曲八盘的肥肠子,你有何说法,一吐为快!”   
曲宝蟠道:“有件事,曲某想请教麻大帅,听邱雨浓说,这几个月里,大帅天天要看一场木偶戏,演的是一成不变的老戏目《汗血宝马》,不知大帅为何乐此不疲?”枪响,又一个“将军”栽下。麻大帅道:“古人说,马骑上等马,牛用中等牛,人使下等人。这三句话,本帅越想越有道理哪。马上等,就能致远;牛中等,最是善良;人下等,更易驯教。本帅是个军人,军人要成就天职,当怀一霸天下之志!”   
曲宝蟠放了一枪,笑道:“好个一霸天下之志!”   
“可是,若骑不上一匹天下无双的好马,此志也就枉然一场了;若做不成天下人的主子,此志也就付之东流了!”   
“我知道,这多年来,麻帅早就听说宫里有一匹汗血宝马,此马一直让大帅梦牵魂萦着。”   
“是啊,本帅原以为,冯玉祥那胖子把皇上给撵出宫了,定是会把汗血宝马也给留下的,可没想到,这匹宝马却被人偷偷牵出了宫,落在了一个不懂马的人手里,这人又把马牵到了东西牌楼的马市,被鲍爷得了,而那鲍爷也走了眼,竟把汗血马当成了乌孙马献给了本帅!”   
“此乃天意。”   
麻大帅又放倒了一个“将军”,道:“按理说,本帅见识过天下的良马,可也差点把汗血马当成了乌孙马,要不是那天真枪真炮地打了个满天红,让那马在校场上疯跑了几十圈,跑得淌出了涔涔汗血,本帅还不会知道骑着的就是那匹汗血宝马哩!你说,这宝马无人可识,偏偏让本帅给识了出来,这是何等的征象?”   
“自然是帝王之象!”曲宝蟠笑道,“可是,也应了古人之言,得之易而失之更易,没等大帅从狂喜之中醒过神来,那汗血宝马就被一个穿白袍的人给骑走了?”   
麻大帅道:“看来,邱雨浓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不瞒曲爷,本帅自从失去了汗血宝马,是夜不交睫,日不思炊哪!没法子,只有找了个会演《汗血宝马》的木偶戏班,天天给本帅演上一场,方能聊解其思。唉,本帅真想扔下身边这一万五千弟兄,自个儿去把汗血宝马给找回来!”说罢,抬起双枪,对着换上的一个挺刀“将军”连连射去,那“将军”被打得跳到半空,重重地摔下。   
校场上,烈马撒蹄奔来,“嗦”地一声,雪亮的马刀挥下,一具穿军服的稻草人被麻大帅挥刀砍下了脑袋。曲宝蟠也拍鞍驰来,马刀一挥,也将一颗稻草人的脑袋削得高高飞起。   
“麻帅!”曲宝蟠勒停马,突然一脸正色,“要是曲某人把汗血宝马带来见您,够换下一个副帅的宝印了么?”   
麻大帅哈哈大笑:“都说曲爷的眼睛是把钢锥,往人的骨头里钻,果然如此!”   
“麻大帅!”曲宝蟠的脸色凝重,“只要大帅不食言,把副帅的实缺给曲某留着,那么,曲某就是舍了命也要为大帅把汗血宝马给献上!”   
“好!”麻大帅道,“本帅请你来,就是为了这事!从今日起,副帅爷的那颗黄金打的帅印,本帅就替你挂腰上了!哪一天你牵来了汗血宝马,咱们就一手交马一手交印,如何?”   
“一言为定!”   
“带你去个地方,先闻闻那股气味,也好替你壮壮胆!”猛地收刀入鞘,掉过马首,一拍鞍往一处山坡驰去。   
曲宝蟠紧紧跟上。   
两匹马一前一后驰来,在坡顶一间破屋外停住。麻大帅下了马,推开了木门,对曲宝蟠做了个手势:“请!”   
曲宝蟠的马受惊了,猛地后退了一步,扬起前蹄嘶叫了一声。   
曲宝蟠低下头走了进来,顿时吓了一大跳!泥地上,躺着三具复盖着草席的男人尸体,每具尸体都穿着军用马靴,显然他们是军官!   
曲宝蟠的眼皮跳了下,“谁干的活?”他问身后的麻大帅。   
“刀干的活。”麻大帅道。   
“我说的不是刀,是人。”   
“这个人的刀法,曲爷觉得如何?”   
曲宝蟠掀起草席看了看,眉一皱,道:“高手!”   
“是高手!”   
“从马靴上可以看出,这三个人都是大帅的部下。”   
“而且,还都是本帅的副官。”   
曲宝蟠一惊:“你的副官为什么会被杀?”   
“他们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什么东西?”   
麻大帅没有回答。曲宝蟠道:“这个杀人的高手,是谁?”   
麻大帅也没说话,回身走出了破屋。   
两人骑上马,往山下走。   
曲宝蟠道:“大帅让我来看这三具死尸,到底是什么意思?”   
麻大帅笑了笑:“没别的意思,本帅只是想告诉曲爷,人活于世,哪些东西是碰得的,哪些东西是碰不得的。做人,不可有太多的非份之想,不然,死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那就不值得了。”   
曲宝蟠听出了麻大帅的弦外之音,道:“明白了!曲某真要是有福得了汗血宝马,决不留着给自己,一定献给大帅!”   
“你给我记住!”麻大帅脸上露出逼人的驱迈之气,“本帅命中注定要骑着一匹汗血宝马,把天下给打下来!”   
马神庙外,一盏灯笼的红光照着一条苍老的人影向着庙门移来,挑着灯笼走来的是赵万鞋。地上,到处是一堆堆马粪。   
赵万鞋进了空无一人的庙堂,抬起灯笼照着。“有人么?”他低声问,显然,他在找赵细烛。只有风在打着破烂的窗纸。赵万鞋叹息了一声,向庙外走去。   
“赵公公!”从庙墙的角落边响起赵细烛的声音。   
“细烛?”赵万鞋一愣,回过了身。他看见,赵细烛坐在墙角的干草堆里,抱着双膝,正两眼发红地看着他!   
月色笼罩着皇陵旁的古道。风车骑在马上,牵着宝儿,在月光下行走着。金袋子和风筝在一前一后护着宝儿,走得格外小心。   
黑黝黝的皇陵在夜色里静得可怕。一群夜鸟惊飞而过,金袋子听了一会,低声道:“快走!这地方不太平!”四匹马的蹄子迈得更快了。   
就在皇陵边的那片松树林子里,一支单筒望远镜在眺望着。镜头里移动着皇陵边的那条古道,在汗血马的身上停住了。汗血马那雪白的身子在月下白得亮眼。   
在看着望远镜的是骑在马上的曲宝蟠。   
曲宝蟠的脸上浮起了笑容。他的手摸向了腰里的枪。几声轻轻的马蹄声在他身后响起,接着便停下了。曲宝蟠的身子突然一硬,摸枪的手放了下来。   
“我知道你会来!而且还穿着一身白袍!”他对着黑暗道,“或许我该告诉你,只有办丧事的人,才穿着白袍子!不知你为谁在办丧事?”   
“你说呢?”黑暗中响起一个女人声音。   
曲宝蟠一怔:“原来你是女人?”   
“可是这个女人穿的并不是白袍子!”黑暗中的声音在说。   
曲宝蟠掉过了马。“是你?”他失声道,“白蛾子?”   
骑在马上的是白玉楼。   
白玉楼嘿嘿一笑:“你以为我是那个白袍人?”   
“你怎么没死?”   
“我怎么没死,得问你的那两个伙计。有人花了一块银洋从他们手里把我买下了。”   
“是么?”曲宝蟠笑了,“这么说,你的命就值一块银洋?”   
白玉楼道:“要是我骑上了一匹汗血宝马,还值一块银洋么?”   
曲宝蟠又怔住了,顿时明白了什么,道:“莫非,你也想得到汗血宝马?”   
白玉楼道:“不光是我想得到汗血宝马,我身后的这个人,也想得到。”   
又一阵轻轻的马蹄声响起,黑暗中走出了骑在马上的邱雨浓。   
“他是谁?”曲宝蟠打量着这个将脸埋在斗篷暗处的人。   
邱雨浓道:“曲王爷该这么问:你是谁?”   
“你是谁?”   
“你的老朋友,麻大帅的副官邱雨浓。”   
“是你?”曲宝蟠深感意外,手猛地摸出了手枪。   
“不必摸枪,”邱雨浓的声音波澜不惊,“想杀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摸枪,而是摸底。”   
曲宝蟠:“什么叫摸底?”   
邱雨浓:“就是先摸清他的底细。”   
曲宝蟠:“你们俩,是一伙的?”   
“嘿嘿嘿,”白玉楼笑了起来:“二人不成伙,加上你,就是一伙了。”   
“哈哈哈哈!”曲宝蟠也笑了起来,“本爷明白了,你们是想让本爷与你俩合伙成贼,一同去盗那匹汗血宝马?”   
“除此之外,你已无法选择。”白玉楼道。   
曲宝蟠沉下脸:“此话怎说?”   
白玉楼道:“你已经看出,又多了两个想得到汗血宝马的人,凭你的本事,想要独占汗血宝马,已是白日做梦了。”   
曲宝蟠道:“要是我把你俩杀了呢?”   
白玉楼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的手中也像我的手中一样,握着两支手枪。”话音刚落,白玉楼已抬起双手,对着曲宝蟠扣动了板机,“砰!砰!”两声枪响,挂在曲宝蟠左腰的套马索和挂在右腰的刀鞘被打落了下来。   
骑在马上的曲宝蟠呆若木鸡!   
枪声远远地传来,金袋子猛地勒住了马,回脸望向响枪的林子。   
风筝道:“我记起来了,咱们来的时候,也在这里听到过枪声。”   
金袋子道:“别说话!”   
“你那天不是说,”风筝道:“枪声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么?”   
“别说话!”金袋子又低喝了一声,跳下马,从腰里摘下酒葫芦,将塞子拔了,倒空了酒,把葫芦横放在地上,将脸像贴枕头似的贴在了葫芦肚上。   
空葫芦里发出嗡嗡的响声。好一会,金袋子直起身,把酒葫芦挂上腰,骑回马上,道:“走吧,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等一等!”风筝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金袋子道:“要是冲着咱们来的,不会是枪声,该是马蹄声。别再问了,咱们得赶快赶到骆驼岭!”   
风筝道:“听你这么说,咱们这一路,该是平安了?”   
金袋子道:“有我金袋子在,谁敢胡来?”   
四人骑马来到皇陵石马前,已远远抛下了松树林子,这才稍稍安静下来   
风筝道:“没事了吧?”   
金袋子道:“还要我再说一遍么?”   
“没事了就好!”风筝停住了马,跳下鞍子,从背着的大布袋里取出了一个铜马铃,走到汗血马身边,道:“宝儿,这个马铃子,是咱们爷爷让布先生交给我和风车的,爷爷说,他本该在你和银子成亲的那天给你戴上的,可那天你被人抢了,这马铃子就一直被爷爷留着了。你现在戴上它,一路响着铃声,多好听!你要是走失了,我们也好听铃声找你!”她把系着皮绳的铜铃戴在了马脖子上。宝儿摇了下颈,一阵脆脆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风车,好听么?”风筝问骑在黑马上的妹妹。   
风车没说话,脸上挂着重重的心事。   
风筝骑上花马,笑道:“还在想着那个黑小三啊?”   
风车没理会姐姐,牵着宝儿,一夹马腹,顾自往前走了。   
皇陵石马后,鬼手骑在马上,默默在看着远去的金袋子一行。马蹄声和马铃声渐远。   
鬼手抬起手,把握在手里的枪插回了腰间。   
河堤上尽管阳光明丽,风却是刺骨之寒。一辆单套马车在古老的河堤上踽踽而行。车里坐着赵万鞋和赵细烛。   
“在前面的老桥旁停吧。”赵万鞋对车夫指了指石桥道。车驶近石桥,停下。   
赵万鞋盘腿坐在车里,身边放着一个包袱,他对垂着脸坐在身边的赵细烛说:“细烛,下车吧,别再记挂赵公公了,上了桥,一直往北走,或许你能追上宝儿。”   
赵细烛垂着脸,身子没动,他在垂泪。   
赵万鞋的白发在风里飘动着:“细烛,赵公公说的话,你可从来都是应着的,今儿怎么了,不愿下车了?”赵细烛抹了下泪,抬起了脸:“赵公公,这一分手,什么时候才能……见上面?”   
“你看这鸟儿,”赵万鞋指了指树上停着的两只鸟,“它们现在一块儿蹲着,要是风把树吹动了,它们就飞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蹲在同一棵树上。可只要世上有树,这两只鸟,总有可能又蹲在一起的,你说是不?”   
赵细烛点点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滴。来了一阵风,树枝动了,两只鸟飞散。   
赵万鞋道:“我和你,就如这两只鸟,这会儿分手了,或许在哪一天,我和你,又在一棵树上碰见了。”   
“赵公公,您别说了!”赵细烛一把抱住赵万鞋,淌着泪说,“咱们爷俩,好不容易又在一起了,可是……我又得走了!公公,您这么大年纪了,腿脚也不方便了,又没个家,往后的日子,你怎么过啊?”   
赵万鞋道:“傻孩子,鸟不是也没家么?它把树当家了,那就是有家了。公公把天下的庙啊,屋檐啊,桥洞啊,还有猪棚马厩啊,都当成是自己的家,不就有家了?别替公公难过了,过了桥,雇上辆快车,你准能追上宝儿。走吧,公公不留你了,走吧!”   
赵细烛下了车,取过自己的包袱斜背在肩上,泪眼看着赵万鞋,却是怎么也挪不动腿。   
赵万鞋道:“细烛,你要是还记着公公的好处,就下个跪吧,给公公磕个头,啊?”赵细烛对着车里的赵万鞋跪了下去,紧紧地闭着嘴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深深埋下了头。   
赵万鞋脱下自己的一双鞋子,弯腰放在赵细烛面前,道:“穿上公公的鞋,也算是代公公送汗血马一程了。”   
赵细烛捧起鞋子,穿上了脚。赵万鞋脸上老泪涌出,默默地对车夫挥了下手,马车驶动了。   
赵细烛见马车走了,跪着喊:“公公!我会记住你的话,把宝儿找到的!我会对得起索王爷,把宝儿送到天山草原的!我会的啊!会的!你就放心走吧,我就是死在半路上了,也要对宝儿说,我的心意,你赵公公的心意,还有索王爷的心意……都尽到了!”   
马车摇摇晃晃,越驶越远。赵细烛脸上突然布满了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惊愕表情。他对着远去的马车放声喊:“赵公公!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马车停住了。   
赵细烛从地上爬起,向马车奔去,“咚”地一声,他在马车前又跪倒了,脸上泪水横流。   
“说吧,”赵万鞋盘腿坐在车上,似乎猜到了赵细烛要说什么,声音平静地道,“把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你就能轻松上路了。”   
赵细烛看着赵万鞋,嘴唇动着,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赵万鞋轻轻摇了下头,合上了眼睛,道:“好吧,你不敢说,赵公公替你说了吧。你,不是太监!”   
赵细烛的身子猛地一颤,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赵万鞋的眼皮仍合着,泪水在泪缝里浮动着:“我知道,你追上马车,就是要告诉我,你不是太监!”   
赵细烛的嘴唇剧烈颤动着:“赵公公……是怎么知道……我不是太监的?”   
赵万鞋道:“其实,公公早就知道了。那年,你没在刀子李那儿动刀,公公就知道,你留下了……留下了你的祸根!”   
赵细烛淌着泪:“赵公公!这么大的事……我没有告诉你,我瞒住了你,我不是人!不是人!”   
赵万鞋摇了摇头:“不对,你是人,是男人。这么大一个皇宫,只有你赵细烛……才是男人!”   
两行泪水从赵万鞋的眼里涌出。   
“赵公公!”赵细烛跪步挪到车前,脱下脚上的鞋,双手递给赵万鞋:“赵公公!这是您老人家的鞋,您就用这只鞋,狠狠打我吧!打我吧!”   
“不,”赵万鞋颤声,“该打的,不是你,是我赵万鞋!……我不该把你留在宫里这么多年,不该让你做……奴才!你,是咱们赵家最好的儿子!可我……可我是怎么了?我竟然把赵家这么好的儿子送进了宫里!留在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宫里!……”老人咧开缺齿的嘴,一任泪水流着。   
“赵公公!”赵细烛抱住了赵万鞋,大声道,“赵公公,您别说了!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没有您老人家,我还能活在这个世上么?啊?我还能活在这个世上么?”   
“不,你没有错!你想做人,做男人,你没有错!错的,是赵公公!……赵公公自从在御马房见到了汗血马,见到了你是怎么关爱汗血马的,才明白过来,公公这辈子做人,不如你!……公公心里,悔啊,真是的悔啊!我本也个男人,可我……可我却当上了公公,做了一辈子奴才!……那些跳河的、上吊的公公,之所以会死,临死的时候,定是也像我一样,明白了自己这辈子没有在做人!明白了这辈子过得太冤!明白了这辈子连个做男人的名份都捞不到!……侄儿,你起来吧,站起身来,让公公好好看看你!看看你这个丢下了太监名份的好男儿!”   
赵细烛浑身灰土地站了起来。赵万鞋看着高高站在面前的赵细烛,从头到脚地看着,老眼里泪水儿断线似的流淌。   
“我的侄儿……是男人……是男人!”老人喃声道,突然满脸是泪地笑了起来,重重地拍着车板,大声道,“好哇!好哇!赵家有后了!赵家有后了哇!”   
老人颤着手抱住脸,呜呜哭起来,边哭边道:“苍天有眼啊!没让赵家绝子绝孙!没让赵家绝子绝孙啊!……记住我的话,赵家有后了……有后了……”   
赵细烛泪水直滚:“公公!侄儿记住您的话了!”   
老人抬起脸,抚着赵细烛的脸:“侄儿,你走吧,走吧!从今以后,你就不是太监了,你能办大事了,能娶女子为妻了,能生儿育女了,能享天伦之乐了!公公为你……贺喜了!”老人垂下一头白发,对着赵细烛欠下了腰。   
赵细烛抱住了赵万鞋,失声痛哭起来:“公公!等我把汗血马送到了家,就一定来找您!把您老人家也接回家去,好好侍侯您!让您老人家……活到……百岁!”   
赵万鞋用手抹去了赵细烛脸上的泪,含泪笑道:“有你这几句话,公公这辈子,没有白活。往后,遇上好女子,就挺直腰板儿,告诉人家,你不是太监,你能娶她为妻,啊?记住了?”   
赵细烛点头:“记住了!”   
“娶了妻,好好生几个孩,男孩、女孩,都要!生一大堆,上大街的时候,用根绳拴成一大串,让孩儿们都大声管你喊爹,要让满大街的人都知道,咱们赵家续上香火了!记住了?”   
赵细烛点头:“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赵万鞋抹着老泪,对着马吆了声,“驾!”马车驶动起来。   
“赵家有后了……赵家有后了……”赵万鞋嘴里喃声自语着。   
赵细烛站在蓬松的浮土里,看着马车渐渐远去。他的脸上满是止不住的泪水。   
马车在飞扬的尘土中愈走愈小……   
一辆轻便马车响着马铃行驶在干冷的骡马道上,车里盘腿坐着赵细烛。他取过身边的包袱,解开,发现包里塞着赵公公的那个木头人。   
他把“笑人”取了出来,轻轻抚着。“笑人”张着笑嘴在看着他。   
“我知道,”他对着木头人低声道,“赵公公把你留给了我,是要让我听个笑声……别老掂着他老人家……”   
大滴大滴的泪从赵细烛脸上滑落,掉在了“笑人”身上。他摇了下“笑人”背后的把手,“笑人”格格格地笑了起来。   
听着“笑人”的笑声,赵细烛的泪脸上终于也露出了笑容,他用力摇起了把手。“笑人”笑个不止。   
“一定会找到宝儿的。”他对着“笑人”说,也对着自己说。   
  得良马者得天下   
麻大帅军营山坡上,黑暗中走着跳跳爷和鬼手。鬼手道:“你要把我领到哪去?”跳跳爷道:“不是说了么,要带你去见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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