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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汗血宝马-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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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壳儿从地上找到麦芽的小布鞋,道:“鞋是你娘做的么?”   
“是娘做的。”   
豆壳儿:“记住,什么都可以丢,娘做的东西不能丢。”他从衣袋里取出那根剩下的金条,连同小布鞋递到麦芽手里,道:“带着这根金条回家过日子,再也回不到相公院!”麦芽眼里滚出泪来:“哥,你为什么要救我?”豆壳儿的脸上没有表情:“说错了!不是救你,是救我自己!快走吧,不要回头!”没等麦芽再开口,他把麦芽从窗口推了出去。   
窗外,响起麦芽的一声低叫,接着便响起奔跑的脚步声。豆壳儿听着窗外的脚步声远了,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令人可怖的冷色。   
他关上了窗,重重地插上了销子。   
窗外,鬼手瞄准着豆壳儿的枪放下了。   
她向着黑暗闪去。   
门开了,豆壳儿走了出来,匆匆向外院走去。   
鬼手在黑暗里想着什么。显然,她在猜度豆壳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豆壳儿从“九春院”的门童手里接过呢子斗篷,动作优美地穿着。门童道:“豆爷,您走好!”豆壳儿将斗篷的系带系妥,快步向门外走去。刚要跨出门去,他收住步,回脸问那门童:“家在哪?”   
门童道:“大兴。”   
“想回家么?”   
门童摇摇头:“不想。”   
“为什么?”   
门童道:“回了家,我就不能像豆爷一样风光了。”   
豆壳儿脸上露出一丝惨笑,声音有些发颤:“你……不该等到那一天的……把院门关上,风大了。”他猛地回身,走出了院门。   
门童嬉着笑脸目送着豆壳儿出门,用力将大门关上了。   
院门外,天色将明,街面上几无行人,只有从院里传出的唱戏声和锣鼓声仍是那么热闹。豆壳儿走到停着的马车边,从从容容地从车厢里取出一桶汽油和那把死锁,走回院门台阶。他毫不迟疑地用死锁锁住了门环。锁扣扣死的声音令人心惊。汽油桶的盖子打开了,他对着门下的缝隙倒去。汽油像蛇似的长长地爬进了院内。豆壳儿倒完了汽油,轻轻放下油桶,抬脸看了一会头顶上高挂着的“九春院”匾额,然后才从衣袋里掏出了火柴盒。   
他从盒里取出了最后一根火柴。“咝”地一声,火柴划亮。   
火苗在豆壳儿手里剧颤着。   
豆壳儿一抬手,面前“轰”地一声腾起了一片火光。倾刻间,一条火龙冲进了院内。豆壳儿脸上仍然毫无表情,不慌不忙地回过身,走向马车。   
车夫吃惊地看着院门口腾起的大火,惊声:“先生……先生……你怎么烧了……”   
豆壳儿对着车夫的脸抬起了手,手里是一把雪亮了尖刀!   
“快走!”豆壳儿沉声道。吓呆了车夫打起了鞭子,马车驶动起来。豆壳儿跳上车,回过脸去,朝大火腾空的“九春院”抛了最后一瞥,对着墙角边突然喊道:“灯草!我知道你在这儿!快上车!”   
墙角边,灯草呆呆地站着,满脸火光。马车越驶越快。   
他突然朝着马车狂奔起来,把手伸向车厢。豆壳儿从车厢里递出一只手来,大声喊:“灯草!快!快!抓住哥哥的手!”灯草用力奔着,一把将哥哥的手抓住,身子腾空,人蹿进了车厢,倒在了哥哥的怀里。   
马车在满天火光中向着城外方向疾驶而去。   
街角边,骑在马上的鬼手看着大火,一脸震惊。   
车厢在路面上摇晃。   
车窗外已经看不见火光,只有车架上挂着的羊角灯在晃动着发黄的灯光。豆壳儿端坐在车椅上,半合着眼睛:“为什么不说话?”   
灯草坐在哥哥身边,目光发直:“哥,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烧了九春院?”   
豆壳儿道:“这不该是你问的。”   
灯草道:“我每天晚上都在墙角边看你,还跟你的马车到了……到了许多地方。”   
“别说了,这些,哥都知道。”   
“你告诉我,你真的是戏子么?”   
豆壳儿沉默了一会:“是戏子,是专为自己的唱戏的戏子。”   
“哥的话,我听不懂。什么叫专为自己唱戏的戏子?”   
“你不是戏子,所以你不必懂。你只要知道这么一句话就行了:为自己唱戏的戏子,是世上最苦的戏子。”   
灯草的眼睛红了:“哥,我知道,你心里恨着九春院。”   
“不恨。”   
“不,你一定恨!要不,你不会锁上院门,把院里的人全都烧死!”   
“这是天火。犯了天怒的人,早晚是要遭天火的。”   
灯草:“哥,你把九春院里的事,都告诉我!”   
“不要再提九春院了,它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灯草,我打听过,自从爹吊死在刀子李的家里,你就在天桥要饭了。”   
“也不要再提要饭的事,我也不想学戏的事了,都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我和哥不会再分开,回老家好好种地过日子。”   
“这些日子,你都干了些什么事?”   
灯草道:“除了放火,什么事都干过。”   
豆壳儿道:“说给哥听听。”   
荒地乱坟岗里,豆壳儿和弟弟灯草坐在土埂上,马车在一旁停着。   
豆壳儿道:“你还偷过马?”   
灯草道:“是帮着一个朋友干的,他是宫里的太监,叫赵细烛,说是丢了一匹汗血马,急疯了,我就帮他把马给偷了出来。”   
“什么是汗血马?”   
“我也说不清,只知道是好马,谁见了谁都想夺到手。”   
“谁都想夺这匹马?”   
灯草道:“是的,谁都想夺。”   
豆壳儿道:“你把它偷到手了?”   
“没有,我偷错了一匹马,赵细烛一认,说不是,就又把马送回去了。”   
豆壳儿沉默起来。灯草看了看哥哥的脸:“哥,我做过贼,你生气了?”   
“灯草,告诉哥,”豆壳儿垂着眼皮道:“去哪儿才能找到汗血马?”   
“哥也想要它?”   
“哥想要。”   
灯草欢声:“哥会骑马?”   
“不会。哥只会杀马。”   
“杀马?”灯草吃惊地看着哥哥,“哥想找到汗血马,把它给……杀了?”“是的,把它给杀了。”豆壳儿像是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谁都想夺到手的马,就是祸马。哥在九春院里,就是谁都想夺到手的戏子,哥就觉着九春院是祸。哥刚才把九春院给烧了,就是灭祸。哥想过,世上的祸事,都得给灭了。灭祸的事,该由哥来做。哥不做,这世上的祸事就会越积越多。”   
灯草道:“哥说错了,汗血马不是祸,赵细烛告诉我,为了把这匹马送到一个叫……叫天山的地方去,有个大臣把自己的脑袋用枪打碎了,托赵细烛把马送出京城……”“赵细烛现在在哪?”豆壳儿打断了弟弟的话。   
灯草道:“他走了好几天了。对了,他在马神庙的墙上给我留了一行字,说是找马去了。”“你说累了。”豆壳儿仍然垂着眼皮,白暂而又细长的手指像动物的触角似的盘动着,“好好睡一会吧,天快亮了。”   
“哥,现在你要去哪?”   
“找汗血马去。”   
“哥真的要杀了汗血马?”   
“哥说出口的事,从不改口。”   
灯草急了,一把抓住哥哥的手:“哥,你要是把汗血马给杀了,会有好多好多人杀你的!”豆壳儿道:“这好多好多人里,也有你么?”   
灯草看着哥哥,不知怎么说才好。   
“不必说了。”豆壳儿的声音很平静,“你这么看着哥哥,就能让哥下狠心办一件事了。”   
“哥想办什么事?”   
豆壳儿的手里握着了那把尖刀:“先把一个人杀了。”   
灯草又吃了一惊:“哥要杀人?杀谁?”   
“卟”地一声,尖刀扎进了坟土里。   
荒坟后,一条高高的人影抬起了手里的枪。枪机扣动,射出的子弹在黑暗中缓缓划出了一道通红的直线,射向了灯草的后背。   
灯草的身子一颤,倒在哥哥的怀里。   
豆壳儿的手上沾着了滚烫的血,他一愣,回过身看去。从坟后走出来的是邱雨浓!“是你?”豆壳儿的脸色惊怖得犹如死人,“是你……开的枪?是你……开枪打了我的弟弟?”   
邱雨浓垂下了手里的枪,穿着马靴的腿深陷在荒草间,在月光下默默地看着豆壳儿。豆壳儿紧紧抱住了弟弟,用自己的脸贴在弟弟的脸上。   
他感觉出了什么,突然对弟弟大声喊:“灯草!你不该死!你不该死!”   
灯草的嘴里涌着血,睁开眼看着哥哥,声音微弱:“哥……是你让人……开枪的么?”   
豆壳儿狂声:“不!不是!”   
灯草露出了一丝笑容:“弟弟……知道,哥不会……不会杀我的……我和你……是兄弟……哥……听弟弟一句话……不要杀……杀汗血……”灯草的话没有说完,头一倾,死在了哥哥的怀抱里。   
豆壳儿想喊,却没有发出声来,他合上了眼睫,两行泪从从眼缝里涌出。好一会,他轻轻放下灯草,站了起来,回过身,看着默立着的邱雨浓。   
“说,”他的声音很低,“为什么要杀他?”   
邱雨浓的声音也很低:“这是麻大帅的军令,我不能不从。”   
“麻大帅知道我对自己的弟弟下不了手,所以就派你邱雨浓当了杀手。这,我本该想到的。”   
“是的,你本该想到。”   
“我还本该想到,麻大帅之所以这样做,是想借我弟弟的一具尸身来告诉我豆壳儿,在这世上,要做成一件绝顶重要的大事,就要有绝情之心,要有绝义之为,更要有绝杀之狠!”   
邱雨浓道:“你能看出麻大帅的用意,我开的这一枪,也算是没有白开了。”   
“住嘴!”豆壳儿突然从坟土上拔出了那把尖刀,对着邱雨浓挺着,暴声道,“你邱雨浓只是麻大帅身边的一条狗,你不配开这一枪!”   
他的刀尖一步步逼近邱雨浓的咽喉。   
邱雨浓没有躲闪:“我已经说过,我是军人,服从军令是我的天职!”   
豆壳儿双目发红,狂声咆哮:“你不配开这一枪——!”   
邱雨浓抬起手,轻轻拨开咽喉前的刀尖,“喀”地一声把自己的手枪机头打开,递给豆壳儿:“接着!如果你觉得我邱副官真的不配开枪,那你就杀了我,让我的尸身替你弟弟垫墓坑吧!”   
豆壳儿接过过枪,对准了邱雨浓。   
邱雨浓不慌不忙地解开了军衣的扣子,袒开了胸脯。   
“往心口打吧!”邱雨浓看着豆壳儿的眼睛道,“只须一枪,你就如愿了!”豆壳儿的手枪抵住了邱雨浓的心口。他闭上了眼睛,口里喃声道:“你不配……不配……不配……”   
突然,他的手一松,手枪落了地。   
邱雨浓长长吐了口气。   
豆壳儿向着系在树边的一匹马走去。他骑上马,从袋里取出一支卷着的黄裱纸,用火柴点着,吹灭火,看着纸尖上冒起的白烟飘向哪个方向。   
烟飘向南边。他扔掉黄裱纸卷,从袋里取出一张地图,看了一会,脸上浮起笑容,掉过马首,向南而去。   
路边一棵大树下,手中握着枪的鬼手对着豆壳儿的身影再次抬起了枪口。   
  以心为灯   
挂满一身乐器的跳跳爷坐在马车车辕上,快活地摇动着身子,各种乐声大作。响着的还有碎石路面上得得的马蹄声和隆隆的车轮声。   
骑在马上的是鬼手,她身边,跳跳爷赶着辆驮戏箱的破马车。   
“别摇你的身子了!”鬼手大声道,“你听着,上马容易下马难,你和麻大帅的生死合同一签,也算是把性命给赌上了。”   
跳跳爷把身上的乐器解下来,往车厢里扔着:“没这么吓人。”   
鬼手道:“麻大帅让咱们去找汗血马,这可是你答应他的,要是找不着,他再要把你五马分尸,我可救不了你。”   
不等跳跳爷再开口,鬼手紧了一鞭,往前驰去了。   
“鬼手!你怎么又要自个儿跑了!”跳跳爷骂了声什么,紧紧赶车跟上。   
鬼手在荒路边的一家挂着酒幌子的小酒店门口下了马,在门前的马柱上将马拴了,进了店,“吁”地一声,跳跳爷也停住了马车。   
“掌柜的,来大碗的酒!”鬼手还未进门就喊。   
小酒店里没人吃客。“骑马真累!掌柜,再来两碗热乎的汤面,喝了好赶路。”跳跳爷一进门就对着柜里喊道。店主很快把两碗汤面端到了桌上,鬼手和跳跳爷吃了起来。   
跳跳爷推下了鬼手:“怎么,还生气?”鬼手自顾喝着酒,没理会跳跳爷。跳跳爷边喝着酒边说道:“我说鬼手,天无绝人之路,这话你得信。老天不想绝你,你就是把脖子枕在刀刃上,也死不了。当年,我爹当刽子手的时候,吏部的一位正二品侍郎犯了斩罪,押到菜市口行凌迟,我爹刚把柳叶刀从布包里取出来,对着这人左边的奶豆子剜去……”   
鬼手悄悄地向后门闪去。   
跳跳爷毫无查觉,继续说着:“……说来也巧了,此时天上正好飞过一只鸟,一粒白鸟屎不偏不倚落在刀尖尖上,把下刀的时辰给耽误了。这还了得?按着刑场的规矩,刽子手误了下刀,自己就得挨刀!我爹心里就想,这下完了,一粒鸟屎断送了性命不说,还毁了一世英名!他正要给监斩官跪下陈明缘由,嗨,巧事又来了,天上又掉下一粒鸟屎,不偏不倚落在监斩官的手背上……”   
门外,鬼手解开了马缰。   
跳跳爷仍在店里说着:“……那监斩官再也顾不得下令斩我爹,叫喊着让人给他先擦了鸟屎。你说我爹的命大是不大,就在这众人忙乎着找布擦鸟屎的当儿,宫里送来了大赦天下的诏书,我爹的大脖子一下就从刀片子底下给钻了出来!”   
鬼手骑上了马背。马向着一条小道驰去。   
跳跳爷蹲在凳上还在道:“……所以呀,鬼手,你记着,人这东西,活的就是个巧字,碰不上这个字,死去吧;碰上了这个字,活着吧!你想想,做官的,发财的,娶女人的,什么事不是个巧?连生个娃子,是男是女,是缺唇的还是六指儿的,都得逢着个巧,巧对了,生男郎,嘴皮子也全着,手指儿也正着,巧错了,那就全倒了个个。再说吧,那河里撞船的,那胡同里撞墙的,那官道上撞车的,都是遇上了一个巧字!人家不撞,怎么偏偏你撞呢?所以我说呀,麻大帅这档子事你也甭急,只要按着麻大帅给的路线图走,没准哪天真让咱们给巧上了,一绳子把汗血马给套住……”突然,跳跳爷收住了口,他已发现凳上已经不见了鬼手。   
他喊起来:“鬼手!你去哪了?”他推开门帘子,走了出来,大声喊:“鬼手!你去哪了?”   
通往四方的土路空无一人。   
跳跳爷朝拴马柱看去,顿时愣住了,柱上,鬼手的马已经不见,只有那辆马车孤零零地站着。   
“鬼手!你去哪了?”跳跳爷跳着双腿,大声喊,“你给我出来!出来!”   
旷野上,赵细烛蹲在一口水潭边喝水。“卟嗵”一声,一块石子落在水面,他猛地抬起了脸。   
水潭对面,坐着一脸媚笑的鬼手。   
乱石路上,身上背着马褡子和包裹的赵细烛跟在鬼手身后走着。走在前面的鬼手停下了步:“赵细烛,你听着,出门远行,男人该走在女人前面才对!”   
赵细烛道:“为什么?”   
鬼手道:“碰上拦路打劫的,男人也好先抵挡一阵,让女人逃跑。”   
赵细烛苦笑:“可是这世上,没人把我当男人。”   
鬼手笑了:“我忘了,你是太监!”   
赵细烛想说什么,忍住了,一把拉住鬼手,抢着走到了前面,快步往前走去。鬼手跟在赵细烛身后,暗暗笑了。她的手指间习惯地盘动着两根丝线。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铁索桥上。赵细烛问着身后:“你真的要陪我去找汗血宝马?”鬼手道:“你这话,问了我一百遍了。”   
“那你不演木偶戏了?”   
“谁说不演?我一高兴,没准又演上了。”   
“你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   
“不会是也想夺汗血宝马吧?”   
鬼手在悬桥中央停住:“你看我像么?”   
“像。”   
“哪儿像?”   
“你笑起来的时候,和一个想夺汗血马的女人很像。”   
“她是谁?”   
“白玉楼。”   
鬼手盘动着手指间的丝线,盘得神出鬼没,笑道:“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女人,笑起来会像我一样漂亮。赵细烛,你再仔细看看,我鬼手真的像那个女人?”赵细烛道:“听说这世上有种绝技,叫易容术。你不会是白玉楼易了容,来夺汗血马的吧?”鬼手笑了起来,一把抓住赵细烛的手:“你摸摸我的脸,像不像贴了一张别人的脸皮?”   
赵细烛的手往后缩着:“不,我不能摸女人的脸!”   
鬼手笑起来:“我让你摸你就摸!”她把赵细烛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赵细烛的手掌在鬼手的脸上贴着,惊了。鬼手媚笑道:“感觉像什么?”   
赵细烛口吃起来:“像……像糯米粉团!”   
鬼手道:“那你就掐一下这糯米粉团,看有没有大馅淌出来?”   
赵细烛当真的掐了一下,嗫嚅道:“你脸上……脸上没有贴着别人的脸皮!”   
“知道就好!”鬼手突然沉下脸,“记住,下回要摸女人的脸,得把手洗干净了!”说罢,她重重一推,赵细烛从桥下跌了下去,跌进了溪河。   
溪河里水花大溅,鬼手哈哈大笑起来。   
小村的村口摆着个剃头摊,一把剃刀在刮着男人的胡子。剃头摊子前,赵细烛和鬼手一前一后走来。赵细烛看着挑子前那剃头匠在用剃刀刮着胡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别摸了,”鬼手道,“让剃头匠给你刮刮胡子吧!”   
赵细烛一怔:“胡子?我长胡子了?”   
鬼手笑:“我说赵细烛,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啊?”她一把扯下挂在赵细烛腰里的“尿筒子”,举着道,“虽说你腰里挂着这么根太监解手的尿筒子,可你闻闻,使过么?虽说你瞒着人偷偷给自己刮胡子,可你摸摸自己的下巴,扎手么?”   
赵细烛脸苍白起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鬼手道:“我是鬼手!”   
赵细烛夺过镶了铜皮的尿筒子,挂回腰间:“听着,鬼手!这不是你的木偶,你的这双鬼手别碰它!”他快步朝前走去,腰里的“尿筒子”在胯边一甩一甩的。   
鬼手乐得哈哈大笑,大声道:“赵细烛!我可什么也没看见!你继续做你的太监吧,一辈子别再做男人!”她追上赵细烛,逗趣道:“其实,我替那些做男人的着想,做男人有什么好?七情六欲,多折腾人哪?像你这样,做了个太监,从此清心寡欲了,多自在哪?我要是男人,也和你一样,一刀……”   
“别说了!”赵细烛再也忍不住了,苦着脸道,“你走吧,别和我这个太监走在一起!你走吧!”   
彤云密布,起伏的骆驼岭像犬牙似的横亘着。   
山道难行,赵细烛和鬼手走在这通往骆驼岭的山间石路上,手里都拄上了棍子。两人顶着呼啸的风,身子侧斜着,走三步退两步地走着。   
“风太大,找个地方躲躲吧!”赵细烛大声道。鬼手艰难地仰起脸来:“这地方连个棚子都没有,哪躲啊?”   
“去天山,是这条路么?”   
“去天山的路有千千万万条,都说这条路是最近的。”   
“你听谁说的?”   
“我想的!”   
赵细烛叫起来:“原来你也是在瞎走啊?”忽记起什么,“对了,我有地图!”   
“什么?”鬼手没听清,“你有什么?”   
赵细烛大声:“我有地图!”他跌倒了,鬼手好不容易才把他拉了起来。   
“摔伤了么?”鬼手问。   
“没事,你管着你自己!”   
两人找到了骆驼岭下的一处崖边旮旯,猫着腰蹲着,避着大风。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从山谷里刮来的大风撞在突兀的石崖上,发出喀喀的像是万千头野兽啃咬骨头的声音。鬼手缩卷着身子,大着嗓门喊:“这声音真可怕!像是一个巨大的石磨,在磨着骨头!”   
赵细烛道:“前面的山谷,就是无灯谷!”   
“你说什么谷?”鬼手问。   
“无灯谷!”   
“为什么叫无灯谷?”   
“不知道,地图上就是这么写着的。”   
鬼手往赵细烛身边靠了靠,大声道:“赵细烛,我问你,你会看地图么?”   
“会一点!”   
“只会一点啊?把地图拿出来,我来看看,你要是看错了,咱们就得走回头路!”   
“这么大的风,你怎么看?”   
“带着伞了么?”   
“带了!”   
“撑开伞,把风挡住,我就能看了!”   
赵细烛从包裹里抽出一把油布伞,往贴身的衣袋里摸了一会,摸出了一块老羊皮地图。“别让风刮了!”赵细烛把羊皮地图塞到鬼手手里,“要是没有地图奇Qisuu書网,就去不成天山了!”鬼手用力把地图抓紧,小心地打开,看了一会,抬起脸大声道:“这是古老的羊皮地图!哪来的?”   
赵细烛道:“是那位索大人临死的时候留给我的!”   
“快把伞撑开!”   
赵细烛用力撑起了油布伞,伞刚一撑开,只听“蓬”地一声大响,伞骨倒了,伞脱手飞射出去,赵细烛猛地扑上去抓,已经来不及了,伞飞出几丈远,撞在岩石上,撕得粉碎。“快抓住地图!”鬼手突然一声大叫。赵细烛从地上爬起,抬起手,对着鬼手扑去。可他还是晚了一步,羊皮地图脱了鬼手的手,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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