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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薄西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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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里,王甫的鞭子不再挥动了,他的脸上现出严肃和惭愧的神色,显然,他也被打动了。他下令狱史们解除了党人的桎梏。    
    天子的病更加绝望,再无能力过问此事。北寺狱中的犯人,这些天似乎开窍了许多,供辞中忽然交待出不少同党来。可中官们看了,却着了慌,原来这些同党,大多数是他们的子弟。这些人也要在太学读书,与党人为师为友,甚至也和士大夫有同样的理想,因为他们的目标是成为士大夫,而不是要成为宦官。显然,李膺等在押的党人改变了斗争策略。    
    


第二章 大放逐大放逐(5)

    延熹九年的六月,朝臣和术士为了挽救天子垂危的龙体,建议改元。照例,改元之际,要大赦天下。王甫等中官对天子说天时宜赦,可将党人赦归故里,交地方禁锢终身,并将党人中二百多名首要分子的姓名书于三公府,提醒三公,永不征辟这些被打成党人的士大夫。    
    七月十三日庚申,帝国宣布改元永康,大赦天下。    
    数百辆马车和上千名的士民等候在北寺狱门前。李膺、范滂等人出来时,人群一片欢呼。李膺对大家说道:“吾得免此,贾生之谋也!”    
    每一个党人回到故里的时候,都受到了当地士人和民众的欢迎。范滂回老家汝南,经过南阳郡时,迎接的车辆达数千之多,其中的殷陶、黄穆是范滂的同乡,他俩帮着范滂应对宾客。经过此难,范滂似乎更加成熟,他忙对殷、黄二人说:“公等如此,实是加重我的灾祸啊!”范滂没有参加地方的欢迎活动,悄悄地遁还乡里了。    
    党人们被赶出了京师,可禁锢又使天下的士子,一窝蜂地追随党人,并以此标榜自己。帝国政治舆论的中心,从中央转移到了地方。那些好编歌谣和品评人物的学生,又出台了一套名人榜。其中有所谓的“三君”,为窦武、陈蕃、刘淑,言其能为一代宗师;有所谓的“八俊”,为李膺、苟翌、杜密、王畅、刘祐、魏朗、赵典、朱寓,言其为人中之精英;有所谓的“八顾”,为郭泰、范滂、尹勋、巴肃、宗慈、夏馥、蔡衍、羊陟,言其能以德行导引士人;又有所谓的“八及”,为张俭、翟超、岑晊、苑康、刘表、陈翔、孔昱、檀敷,言其能导人追随宗师;还有所谓的“八厨”,为度尚、张邈、王孝、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言其能以财物营救士人。这个名人榜,显示了以党人为核心的清流士人组织的清晰轮廓。当然,也为他们的政敌开出了更为详尽的黑名单。    
    孝桓皇帝在改元六个月后就宾天了,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主持朝政之际,党人大都恢复了自由,主要的党人如李膺等人皆被起用。可朝廷一直没有下过正式的诏令,宣布解除党禁。所以在此期间,中官们仍旧利用天子的诏令,一再地重申党禁。随着大将军的自杀,被起用的党人也随之被抄杀或废黜,党人之禁,在新天子的治下,看来是没有解除和平反的希望了。    
    话再回到本朝。    
    建宁二年(169),张奂、谢弼上表事件之后,长乐卫尉、育阳侯曹节生了场大病,天子下诏,拜他为车骑将军,以便出宫休假养病。以中常侍侯览为长乐太仆,代曹节总领禁中。    
    侯览最恨党人,他一直盯着他的仇家、山阳郡东部督邮张俭。恰恰此时他接到一封控告张俭的上书,是由张的同乡朱并写来的,说张俭与同郡二十四人,结为部党,图危社稷,而张为党魁。他将这封上书奏明天子,天子让他草诏,下发通缉令逮捕张俭之党。    
    张俭知道大势不妙,这个同乡朱并的品行极其低下,可多次请求自己为他引导提携,遭到了拒绝,他一定怀恨在心。现在;通缉令发往全国,天下虽大,可孑然一身,何处可逃?    
    不过张俭毕竟是个刚健顽强的人,他身上流着英雄的血脉,他的高祖张耳是与高皇帝同时起兵,争雄天下的豪俊,立为赵王。可是现在,这点乱世英雄搏击天下的勇气,只够他的后裔作逃亡之用了。他的逃亡开始时相当窘迫,没有人掩护,跑到天黑的时候,只要看见有门的地方,就去求宿。这些人家,让他感动和后悔,因为他们看重自己的名声,开门收纳,许多人家因此而受到牵连。    
    他逃跑的路线一直向东,因为东面的鲁国,有他的一位靠得住的朋友、本朝太山都尉孔宙之子孔褒(字文礼)。张俭仓皇来到的时候,出来迎接他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告诉张俭:家兄孔文礼出远门了。张俭见其弟如此年幼,不便多言,打算马上离开。可小孩却开口了:“先生请留步,兄虽在外,难道我不能作主人吗?”说着,将张俭让进门里。    
    张俭知道孔都尉三年前就过世了,孔家惟有高堂健在,孔氏兄弟七人,这一位不知排行第几。他问起后,小孩告诉他:“小弟名融,字文举。排行第六。”    
    张俭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小子不同一般。    
    孔文礼曾告诉过自己,家中六弟幼有异才,四岁时,与诸兄食梨,他就知道谦让,专捡小的吃。大人问他,他说:“我为小儿,法当取小者。”十岁时随父进京,想见识一下李校尉。可当时要见李校尉的人太多,故而李校尉以简重自居,不轻易接待宾客。孔文举居然独自造访。他对看门的人说:“我是李君通家世交,请予转告。”    
    李校尉觉得新鲜,让他进来,劈头便问:“您的祖上,与我有何通家之好?”    
    孔融从容答道:“当然,吾祖孔夫子,与大人您的祖上李老君同德比义,互为师友,所以融与大人累世通家。”    
    一番话,说得李校尉和坐中宾客大为惊叹。李校尉又来逗他,将他拉到身边,指着桌上的水果说:“您想吃点什么吗?”    
    “想吃。”    
    “您原来不知道做客的礼节,主人问吃什么,一定要谦让。”    
    可孔融反唇相讥:“大人原来也不知道做主人的礼节,主人摆设食物,是不能问客人吃不吃的。”    
    坐中,有太中大夫陈炜,也来逗他说:“人小的时候聪明,长大了未必出众。”    
    “看来,这位大人小时候一定很愚钝吧?”    
    这个小机灵,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李校尉叹息一声说:“卿将来必为伟器,可惜我老了,看不到您成就的那一天了。”    
    张俭将自己的事告诉了孔融。没几天,风声忽然紧了起来。孔融告诉张俭,事情让鲁国相国知道了,正打算来搜捕。张俭立即谢过孔融,潜遁而去。    
    不久,孔融和哥哥孔褒一道被捕。审讯时,孔融对法官说:“藏纳逃犯的是我,应当由我坐法。”    
    孔褒对法官说:“张俭是来找我的,不是小弟之过,我甘愿受法。”    
    这时,他们的母亲又来自首,声称:“家中之事,由妾作主,应当罚妾才是。”    
    法官左右为难,只得上报朝廷,诏书下达,命地方判处孔褒下狱。    
    张俭继续逃亡。一个月后,他来到东莱郡黄县的一个大户人家,主人名叫李笃。第二天,李家大门外站满了军士,县令毛钦因为李笃的身分,没有直接冲进来拿人。李笃忙着出来,将县令迎到大堂的主席上坐下,向他顿首,说道:“大人,在下知罪,张俭负罪亡命,现确在李某家中。大人试想,他是朝廷通缉之人,大人又操兵到此,在下就是想藏,也藏不住。可张俭为天下名士,今日逃亡,亡非其罪,大人忍心逮捕他吗?”    
    毛钦的反应也令人吃惊,他起身移向李笃,抚着李笃的背说:“古代贤人蘧伯玉以独为君子为耻,如此大仁大义之事,为何只能由足下一人来做?”    
    “在下虽然爱好仁义,可现在,大人截去一半了!”李笃流着泪答道。    
    毛钦叹息而去。    
    李笃让张俭持信去北海找一位叫戏子然的人。在戏子然的护送下,张俭由渔阳郡出关,流亡塞外。    
    张俭一直没有归案,让中官们大为气恼。这时曹节的病好了,向天子交还了车骑将军的印绶,诏令复为中常侍。不久,又进为大长秋,秩二千石。这是中官的最高职位。    
    冬天,京师奇冷,可大长秋雪上加霜,打算在全国范围内,兴起一场令人齿寒的大狱。他向天子上奏,建议将一些禁锢在地方的党人领袖就地逮捕治罪,首要分子即行诛杀。    
    年仅十四岁的天子不像他的叔父孝桓皇帝那样,整个后半生都在与党人生气。他看了上奏以后,对大长秋所说的“构党”二字,不甚了了,便问道:“何以为构党?”    
    “构党者,即党人也。”    
    天子又问:“党人为何如此可恶,而要诛杀去除?”    
    大长秋又答道:“他们相互举荐联络,欲为不轨。”    
    “不轨欲如何?”    
    “欲图社稷!”    
    大长秋的语气坚厉,天子听了有些悚然,宣布可依其奏。    
    


第二章 大放逐大放逐(6)

    很多党人已经听到风声,更知道这次事态的严重性。    
    被免官还乡的李膺,这些天几乎天天都接到让他逃跑的忠告。一天,他叫来家中的亲属及门生弟子,从容地与他们诀别。    
    “事不辞难,罪不逃刑,臣之节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将安之。”李校尉说完自己去了京师的监狱。没多久,诏书下到他的家中,声言罪臣李膺死有余辜,妻子徙边,门生故吏禁锢在家。禁锢的名单中,漏了一名学生,他是侍御史景毅的儿子景顾。景毅慨然长叹:“正因为李膺是天下大贤,老夫才遣子师之。岂能因为名籍脱漏而苟且偷安!”    
    第二天,景大人上表辞官。    
    捕杀令到了山阳高平,这是王畅的老家。王司空回家,并非因为大将军事件,而是建宁元年的八月,帝国许多地区都发生了水灾,按本朝的惯例,有大灾异发生,一定要像征性地免去三公中的一个,以搪塞天变,因而王畅被免。令中官们遗憾的是,王畅已经病死了。他再次地被免。像他这样卒于捕杀令发出之前的党人,还有河南尹刘祐、修武令宗慈、议郎蔡衍、洛阳令孔昱、太山太守苑康、蒙县令檀敷等人。    
    太仆杜密、名士朱寓、赵典被征召下狱,自杀。    
    范滂是个要犯。受诏缉捕他的是汝南郡的督邮吴导,可他一到范滂的老家征羌县,就让兵士休息,自己关上房门,伏在床上,抱头大哭。    
    范滂听说了,叹息一声:“一定是为了我的事啊!”    
    县令郭揖,见范滂前来,说要自首,大吃一惊。吴导的事,就是他让人赶快告诉范滂的,意思是让他快跑,可他竟如此固执。郭揖对范滂说:“天下大矣,公为何还在这里?”说完,郭揖解下印绶,表示要与范滂一道逃亡。    
    “滂死则祸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离乎?”    
    郭揖想起,范滂的父亲死得早,他在家是长子,更是个大孝子。说话间,范滂的母亲和兄弟、儿子都来到了大堂上,范滂向母亲跪下,顿首再顿首说道:“弟博仲孝敬,足以供养母亲大人。儿自归黄泉随从父亲。家中人死生各得其所。只是母亲大人生我养我,有不可割忍之恩,请大人不要徒增悲戚。”    
    他的母亲强忍泪水,扶起长子说:“我儿今天能与李膺、杜密二公齐名,死有何恨?已有令名,又求长寿,可兼得乎?”    
    范滂泪流满面,跪拜辞别老母,转身对儿子说道:“为父如想让你做坏事,但坏事不能做。如想让你做好事,那么,为父就不能做坏事。”    
    年少的儿子对父亲说:“孩儿知道父亲的志愿。”    
    吴导跪请范滂上了槛车。送行的吏民,莫不涕下。当年,范滂遇难,年三十有三。范滂年少即举孝廉,任冀州按察使者,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    
    除去捕杀的,党人中大部分的出路就是逃亡了。只有极少数的人,或是由于地位不显,或是由于多方营救活动,才免于牢狱之灾。贾彪和河南伊羊陟禁锢在家,不久病卒。御史中丞陈翔下狱,因没有确凿证据而释放。    
    已经闭门杜客的前大司农张奂,也没有能摆脱牵连。他受到现任司隶校尉王寓的控告,判为党人,遣还弘农郡禁锢。对此,他也认栽了,因为这个王寓靠巴结中官起家,到处请朝中公卿举荐自己,大家因惧惮中官,纷纷保荐,只有自己严辞拒绝,终于是遭到这个小人的报复。    
    袁闳,汝南南阳人,前朝太尉袁汤宗亲,以耕学为业,不喜结交。袁太尉生了三个儿子袁成、袁逢、袁隗,分别多次出任过帝国的五官中郎将、司空和司徒等最高官职。他们常常接济袁闳这个君子固穷的堂侄子,都被他谢绝了,而他们的子弟,特别是袁成之子袁绍和袁逢之子袁术,却依仗公卿世家的宠贵富奢,飞鹰走狗,行侠仗义,豢养宾客。连中常侍袁赦都与他们互认同宗,引为外援。党狱兴起,袁闳感到,像袁氏这样的家族,加之两个堂兄弟一副乱世英雄的模样,很可能被诬为党人。他对自己的几个亲兄弟说:“袁家的后代,已经不能凭借德行守住先人的福祚,却又竞为骄奢,与乱世争权,真像春秋之世操弄晋国的郤氏三族。”    
    他打算隐居深山,又考虑到母亲太老,不宜远遁。便花了很大的力气挖了一个环绕庭院的地下室。进去以后,就将出口堵死,留个窗口让家人送饭探视。对外放出风声,说自己匿迹山林。十八年后,袁闳卒于地下室。    
    袁闳的话,可以作为对二十多年之后形势的预言,但还不是眼下的现实。他自掘坟墓,埋葬了灾难也埋葬了自己。而他的两个招摇的堂兄,却不怕被打成党人,不仅如此,还开始了营救党人的行动。    
    袁绍是个壮健有威仪的高层贵族子弟,京城里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不过,他却非常羡慕一个党人,那便是何颙。何颙字伯求,南阳襄乡人,在太学时,被郭泰和贾彪以及陈太傅、李校尉引为同志。袁绍佩服他,是因为他的侠义声名。何颙有个朋友叫虞伟高,父仇未报即已病危,何颙安葬了好友,将仇人的头提来做了祭品。时下,他变更姓名,亡匿汝南地界。由于江湖上的朋友很多,他几乎没有遇到过危险,而且大胆地出入京师,在袁绍府中饮酒击剑,慨陈大义,谋划了好几起营救党人的行动。    
    另一个敢于营救党人的,是太丘长陈寔。陈寔字仲弓,颖川许昌人。大将军窦武辟为官属。他是个成熟的官吏,和范滂之流不同,他在做地方小吏时,就很善于和宦官周旋。当初中常侍张让的父亲归葬颖川,全郡的豪强士绅都去吊丧,惟独没有一个名士。张让的面子快要丢尽之际,却看到陈寔持着吊仪来了。张让很是感激,一直铭记在心。陈寔以一时的屈辱,为党人留了条后路。在他的努力下,张让网开一面,算是回报了当年的一笔人情。    
    党人之狱,在当年就告一段落。帝国的栋梁刚直而被摧残,不过,中官们的疾风并非所向披靡,因为士大夫们早已是劲草苍松。    
    这一年,名士郭泰卒于家中,年四十有四。大将军事件后,他就一病不起,党人之狱兴,他的病情加重。临终前,他让人将他扶到旷野之中,放声恸哭,既而叹道:“《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汉室灭矣,但不知灭于何人!”    
    建宁四年,党人夏馥失踪已历两年,他的弟弟夏静用马车载着丝帛在外卖钱寻兄。这天,他来到涅阳的一个集市。忽然,一阵叫卖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寻声而去,见是一个面容憔悴黧黑,正在卖农具的铁匠,他忙上前仔细辨认。    
    “兄长何故沦落在此?在下是小弟夏静。”    
    铁匠毫无表情,也不答话,收拾起家伙就走。    
    夏静尾随在后,一直跟到这个铁匠住宿的大车店,向店家要了个和铁匠紧挨着的铺。    
    夜深了,大车店中劳累了一天的引车卖浆之徒们打起了震雷般的鼾声。铁匠摇了摇身边的夏静。    
    “兄弟!”黑暗中,铁匠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兄长!小弟找你多时,快跟我回家吧!”    
    “唉!我因守道疾恶,故为权宦所陷,隐迹山林,帮人冶铁,尚且能苟全性命。你却载物寻找,岂非加我以祸吗?”    
    兄弟俩执手无语。天刚亮,夏馥就消失了。    
    九年以后,党禁仍未解除,国事益不可堪。永昌太守曹鸾上书天子请求大赦党人。天子竟然大怒,槛车收捕曹鸾进京,掠杀于槐里狱中。紧接着,朝廷又一次重申党人之禁,又清除了一批党人及其门生、故吏、父子、兄弟甚至远房宗亲。    
    任何帝国,都有灭亡的一天,不过,灭亡的方式却大不相同。这表现在一点:即如果将帝国比作一座大厦的话,在颓朽将倾之际,帝国的子民是拆砖卸瓦,一哄而散,还是抱柱维持,固基支梁。秦帝国有如前者,她的统治支柱士大夫全部加入到民众的反抗行列之中,故而帝国垮于瞬息。可大汉帝国正如后者,这是因为她的文教和道德造就了一大批有教养和气节的士大夫,她的太平与稳定养育了无数的子民甚至周边的异族。她的毁灭,是由于这座大厦太老了,梁朽瓦裂,无可救药。    
    党锢事件,令大汉统治力量全部丧失,保存下来的精英分子们对大汉不再有眷恋之情,纷纷隐去,或者,加入了另辟地基,重造新帝国的事业。    
    五十多年以后,天下三分,蜀汉帝国的丞相、本朝党禁期间出生的诸葛亮在给他的嗣君、蜀后主刘禅写的上疏中说道: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    
    


第三章 风雨如晦风雨如晦(1)

    年岁晚暮时已斜,安得力士翻日车?    
                                ——李尤《九曲歌》    
    天子加元服后,任命李咸为太尉,立执金吾宋酆之女、贵人宋氏为皇后。    
    第二年(173),改元熹平。就在上半年内,一连死了三个重要人物。    
    三月十三日壬戌,八十二岁的太傅胡广薨于任上。胡太尉字伯始,南郡华容人,以孝廉和试章奏进入仕途。继陈蕃之后出任天子的太傅,对他来说,这已是个名誉性的职务了。他在宦海中沉浮了三十多年,出任过司空、司徒、太尉和太傅,历事安、顺、冲、质、桓,以及当今天子六位帝王,创下本朝士大夫仕途的最高纪录。他在弥留之际,对帝国的朝政没任何交待,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依靠这种风格,他才能保持这样的纪录。太学生为他编的顺口溜是:“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他的高寿,也来自他的这种修养境界。当然,还与他独创的养生秘方有关。他的家乡有一处长满芳菊的河流,水质香甜。孝桓皇帝朝,太傅休沐南归时,患了风疾,医生让他天天喝这里的水。病愈回朝后,太傅仍坚持用这里的菊花泡茶。太傅的性情温和忠厚,但也并非胡涂,因为他精于用人,并熟悉典章制度。陈太傅和本朝的新任太尉李咸,都出于他的举荐。他更精于平衡复杂的关系,他知道,要平衡这种关系,就要付出一些有关名声的代价,因而对太学生的顺口溜,太傅也不以为意。依靠自己的老练与圆滑,保存了自己的利益,同时也保存了整个士大夫集团的利益。有两件事情使得胡太傅的名誉受到损伤。    
    第一件事发生在孝质皇帝朝。这个八岁登基的儿童,仅做了一年的天子就驾崩了,原因是吃了大将军梁冀送来的一碗面条。吃面条的前一天,他在臣下们的面前给大将军下了四个字的评语:“跋扈将军”。大将军主张再找一个年幼的嗣君,而胡太傅和当时的太尉李固等人则主张立年长的清河王刘蒜为天子。在相持不下的时候,胡太傅突然变卦,转向了大将军。李太尉被免,其职务由胡太傅代领。    
    他的转变相当及时,因为孝桓皇帝登基后,刘蒜被大将军逼迫自裁,李太尉死于狱中。胡太傅封安乐乡侯。大将军被诛,胡太傅受到牵连,夺去爵位,免为庶人。可不到一年,孝桓皇帝又怀念起了他,觉得他不像有些士大夫那样不知好歹,于是诏拜司空。其实这是太傅意料中的事,他在仕途中多次被罢免,但复职的时间从来不超过一年。当今的天子更是喜欢他,因为他与陈太傅大不相同。何况,他也是当初与大将军和陈太傅一道,定下拥立自己为帝的重臣之一。太傅由此获得了取媚于时、无忠直之风的评价。    
    第二件事,他与中常侍丁肃,保持了姻亲关系。丁肃是济阴人,而胡太傅做过济阴太守,他们是老相识了。但本朝的士大夫对通婚相当慎重,太傅如此,引起了士大夫们对他的非议。    
    他的生活方式,堪称士大夫们的楷模。年少时家境的清寒,使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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