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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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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道:“年轻有什么大不了的?哪个老人没有年轻过,可哪个年轻人敢说自己老过?”
云苍峰呛了一口,然后哈哈大笑,“甚是,甚是!此言甚是!”
测面的河冰虽然湍急,但前后都有绳子扯着,只要小心踩到河底的石头上,并没有太多危险。程宗扬扶着云苍峰过了一个漩涡,然后放开手,三一老哥,怎么这么大年纪还走南荒?”
云苍峰笑道:“云氏是商人,当然是逐利了。南荒虽然道路险恶,但盛产砂金,山林里又往往有珍禽异兽。六朝的贵人们喜好新奇玩意儿,我们把内陆产的丝帛、器具运来,换些南荒的物品回去,来回挣口饭吃。”
“利润很高吧?”
云苍峰微笑道:“南荒有一种妖物叫峭魅,在内陆的几家会馆里,那些贵人开出的价码是一万枚金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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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枚金铢!”程宗扬被这个价格震住了。一万枚金铢等于是二百个阿姬曼。那个峭魅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值这样的高价?
“走南荒,都是拿命换的。南荒的白爪鹰运到内陆能卖一、二百枚银铢,翻了几十倍的利润,但要一条人命才能换来一只活的白爪鹰。何况是峭魅这种只在传说里才有的东西。”
程宗扬啧啧作声,“在北边草原,十几枚银铢就能换一匹好马。”
“小哥见闻倒是广博,连北边的草原也去过。但小哥可知道,北边的骏马运到内陆要花费多少?”不等程宗扬回答,云苍峰便道:“从草原贩马到内陆,至少要用上三四个月的时间。来回的花费要一百多枚银铢,若是运十匹马,加上运费已经翻了一倍,路上跋山涉水,能有七匹运到内陆就不错了。再加上官府收的税,十五枚银铢买的马,到内陆卖六十银铢才能保本。”
程宗扬算了一会儿,苦笑道:“那不如贩人呢。”
云苍峰道:“贩人花费的成本也不比贩马低多少,但六朝禁止贩奴,价格就水涨船高了。”
程宗扬很意外,“是吗?”他记得市场的奴隶比马还便宜些。
云苍峰微笑道:F只有五原那些边荒城邑才有公开的贩奴场。唔,醉月楼是贵馆的产业吧?难怪贵东家会把商馆设在五原。”
程宗扬笑道:rK执事也光顾过醉月楼?老哥有没有中意的?等回到五原,小弟给老哥挑几个好的。”
云苍峰哈哈大笑,说道:“小兄弟真是爽快!只要到时候你莫嫌老哥哥不客气就好。眼前先过了河,等回到内陆,少不了要打扰小兄弟。,
河水越来越深,起初齐腰深的河水慢慢没到胸口,脚下的石头也仿佛越来越低,每一步都要紧紧抓住马鞍,试探几次,才能放下。那些马匹和走骡都被蒙住眼睛,虽然看不到湍急的水流,但越来越深的河水,还是让它们惊惶起来。
程宗扬用手摸着马鬃,低声安抚着黑珍珠,“等过了河,就给你吃鸡蛋,还有苹果。喂,你吃过苹果没有?又甜又大,味道可比你吃的破草料强多了……”
水面上不时有折断的树枝漂过。忽然一根树枝朝云苍峰漂来,老人费力地避开,树枝却重重画在座骑的脖颈上,树枝尖锐的断口虽然不足以刺穿马颈,但那匹马还是受惊的嘶鸣起来,一边在水里划动四蹄。
一马嘶鸣,群马都不安地发出“灰灰”声。一旦马群受惊,就算每个人都能及时割断绳索,所有的货物也付之东流。
程宗扬先对黑珍珠喝了一声,“闭嘴!”然后去扯旁边马匹的缰绳。眼前刀尖一闪,一把短刀蓦地飞来,笔直刺入马匹后额。
接着武二郎的吼声传来,'割断绳扣!”
刀锋入额,准确地切断了马匹的大脑神经。那匹健马庞大的身体在河中晃了一下,然后慢慢朝一边倒去。云苍峰立即拔出短刀,割断系在鞍侧的绳结。绳结刚刚断开,马身就带着负重倒在河里,擦着程宗扬的身体朝下游漂去。
程宗扬紧紧拽着黑珍珠的缰绳,生怕自己的爱骑不小心被绊到。幸好那一刀来得及时,马嘶声没有传开。被蒙着双眼的马匹骚动片刻,渐渐安静下来。
经过这样惊险的一幕,众人都加倍小心起来,遇到上游漂来的杂物,就抢先拨开。两支队伍都拖了十几丈长,等队伍最后一个人下水,前面的易彪和吴战威刚走到河水中央。
论功夫易彪比吴战威要强上几分,论经验,走过两趟南荒的吴战威可比易彪丰富的多。眼看着易彪一脚就要踏空,吴战威急忙叫道:“小心!”一边扯住他身后的绳索。
易彪一脚踏空,发现脚下不是岩石,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他也奠是好功夫,脚下二泛,单脚钉子一样牢牢钉在湿滑的岩石上。但他的座骑就没有这么好运,前蹄失足踏入漩涡,顿时一头栽进水中。易彪当机立断,拔刀砍断绳扣,将座骑推进水里。
这时程宗扬才发现,身后的武二郎堪称定海神针,他走在队伍中间,一个人牵了一匹马和两头走骡,那根粗大的绳索在他腰间前后拉得笔直,武二郎却像走在平地上一样轻松自如,让人怀疑就算单靠他一个人,也能把这整支队伍连人带马统统拉过河。
阴霾的天际星月全无,没有一丝光线,走到河水中央仍看不到对面的河岸。吴战威越来越心惊,这河底满是大大小小的乱石,过河的路径也不是直的,若是白天还能分辨方位,这会儿除了眼前几尺的水面,什么都看不到,若是走错了路径,这样拖拖拉拉的两队人马,就是想拐也拐不回来。
易彪失了马,也不敢再冒进,干脆把绳索背在肩上,一手攀住吴战威座骑的缰绳,跟他并肩而行。
吴战威吐了口水,“兄弟是第一次走南荒吧?”
易彪露齿一笑,“差点儿连累了大哥。”
吴战威嘿嘿一笑,“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走南荒就是你靠我,我靠你,大伙互相拉扯才能走出来。”
易彪看到吴战威神情有异,不由问道:“大哥,怎么了?”
吴战威冷笑道:r娘的,遇上鬼打墙了。这块石头刚才走过两次。”
易彪心里一沉,连忙踩了踩脚下的石头,没有辨别出来有什么异状。鬼打墙他听说过,本来走熟的路,突然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几步就能走到的地方,却怎么也走不到头,连续几个时辰都在原地来回转圈。但他们身上都绑着绳索,怎么也不该走了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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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看了。刚才咱们绕开的那根树枝,八成就是后面的绳子。…吴战威攀着座骑的缰绳道:暑一么久还找不到岸,肯定是走错了。你看,这会儿河水都是斜着过来的。”
“我说这水怎么变了方向,还以为有个大漩涡。吴哥,这会儿怎么办?”易彪一边解着绳索一边道:“要不要我游过去看看?”
“别!南荒这鬼地方,?愿在河里等天亮,也别分开。咱们先停下,等后面的都跟上来。’吴战威狠狠呸了一口,“他娘的,上路前不该碰那个寡妇,沾了她娘的晦气!”
易彪顾不上发笑,他背着长刀钢盾,脚下使了个千斤坠,牢牢稳住身形。领头两个的停住,后面的人不断涌来,不多时程宗扬和云苍峰也跟了过来。听到吴战威的述说,程宗扬这个不知道南荒厉害的冒牌商人还好一些,云苍峰却是倒抽一口凉气。
这会儿商队一半人都聚在河中央,及胸的水流越来越急,护卫们还能撑住,那两名奴隶都被冲得站立不稳,神情越发惊惧。
那水淹到众人胸口,却只到武二郎腰下。那厮差不多是把马扛在肩上,扯着两头骡子大步走来,在后面嚷道,.“怎么了?”
程宗扬道:“老吴碰上鬼打墙了,在河里绕圈子。”
武二郎呸了一口,“屁的鬼打墙!前面姓吴的,你小子有种没!”
吴战威不耐烦地道:“有屁快放!…
“呵!敢跟二爷叫板!”武二郎叫道:“要是带种的,就在额头上砍一刀,把血抹在眼皮上!”
吴战威二话不说,提刀在额头一抹,用手沾了血抹在眼皮上。
忽然远处亮起一团火光,接着又是一团。三堆火光在对面熊熊燃烧,映出河岸的轮廓。突然出现的火光刺痛了众人的眼睛,这时众人才惊觉自己真的走错了方向,往下游偏出十几丈。本来已经靠近的河岸,在黑暗中却越偏越远,再走下去只怕永远靠不了岸。
火光中映出一个曼妙的身形。队伍里有人惊叫道:“峭魅!”
众人都惊惶起来。峭魅是南荒传说中一种妖物,依靠绝美的姿容和天籁般的歌喉诱惑行人。一旦看到她的身影,听到她的声音,无论什么人都会沉醉。
云苍峰眯起眼看了看,“是人。”
程宗扬也认了出来,一下放宽了心,笑道:“是自己人。”
一行人蹬着水上了岸,几乎都累得瘫倒在地。
凝羽立在火堆旁,长发在夜风中猎猎飞舞,几点火星飞起,映出她洁白的面孔。
程宗扬解了绳扣,喘道:“你怎么过来的?哦,是游过来的。”
凝羽身上的斗篷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娇躯凸凹有致的曲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吸收了奂阳的缘故,她表情虽然还是淡淡的,但不再像以往那样冷漠。
程宗扬拉着云苍峰的手臂,笑道:暑坦位是云氏商会的执事,云老哥。这位是我们商馆的侍卫长,凝羽姑娘。”
云苍峰道:“亏得贵馆几位朋友相助!若不是这位姑娘,老朽只怕就留在河里,跟南荒的水神作伴了。”
凝羽淡淡用手指掠过发丝,没有开口。
凝羽冷漠的样子程宗扬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拉着云苍峰走到一边,两人劫后逢生,谈得分外投机。说起马匹受惊遇险,程宗扬朝武二郎笑道:“还是武二反应够快,喂,你那柄短刀哪里来的?”
武二郎悻悻道:气不是二爷!”
“那是谁?”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中年人站起身来,温和地朝众人拱手,“谢艺。匆忙出手,让老哥损了一匹好马,还请云老哥见谅。”
云苍峰一怔,然后哈哈笑道:“没想到是这位朋友救了老朽一条性命。我说谢兄弟怎么敢一个人独走南荒,果然是好身手,好见识!”
程宗扬等人这才知道这个中年人和云氏商会不是一伙的。这个自称谢艺的男子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一眼看去,就令人心生好感,却又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这一番同舟共济,使双方亲近不少。云氏商会都穿着水靠还好一些,程宗扬等人浑身都湿透了。双方商量几句,此地离蛇彝人的村寨已经不远,干脆结伴同行,到村子里找住处换了湿衣,好好歇息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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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彪和吴战威都是血性漠子,几句话就好得跟亲兄弟似的。说起刚才的鬼打墙,两人都哈哈大笑。易彪道:“早知道你们商馆有人过来,吴大哥也不用挨这一刀。”
吴战威不在意地抹了抹额头的血迹,“说不定南荒这鬼地方就是想让老吴出点血,才肯放咱们过去。你看那几堆火,刚点上的怎么会烧那么快?八成早就点上了,大伙儿谁都没看见,老吴用血破了鬼打墙,火光才一下子透过来。”
易彪吐了吐舌头,“南荒这地方,员邪门儿!”
“喂,看你们的身手,大概是从过军的吧?”
易彪竖起拇指。“大哥好眼力!我们这些弟兄都是北府兵,退役后没事做,才跟着云氏商会跑南荒。喂,吴大哥,你说的那个寡妇……”
两人谈得投机,后面祁远和谢艺也你一言我一句相谈甚欢。
程宗扬越看谢艺越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的年纪乍然看去像是三、四十岁,仔细看时,又像是二、三十岁,似乎并不比自己大很多。自己之所以误会他是中年人,也许是因为他眼中无法掩藏的淡漠与沧桑,似乎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对一切事物都再没有多少留恋。
程宗扬道:“云老哥,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下午过恶虎渡过上的,那时刚开始下雨。他一个人骑着马往林子里走,把我吓了一跳。那林子是条绝路,进去的十有八九出不来。我看他也是六朝人,万一进去陷在里面,枉丢了一条性命,便叫住他。他说自己叫谢艺,总听人说起南荒,却不知道南荒是什么样子,于是就来看看。”
云苍峰又是好气又好笑,“我走南荒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的。南荒有什么好看的?走一趟就少活两年的去处。我劝他回家,他只是笑。最后没办法了,才让他跟我们一起走。”
程宗扬笑道:“老哥是好心有好报,若不是救了他一命,刚才惊马的时候就危险了。”
报应之类的话,程宗扬自己也不是太相信,但显然正投了云苍峰的脾胃。他感叹道:“可不是嘛。我看他一表人材,不明不白死在南荒太可惜,不料却是救了自己一命。”
“呵呵,”云苍峰笑了两声,“没想到贵商馆竟然有这样两名好手。那个脸上生着虎斑的大个子身手难得。那位姑娘的修为也不俗。跟你们一道走,倒是我们云氏商会占了便宜。”
刚才歇息的时候,祁远悄悄告诉程宗扬云氏商会的来历。六朝中晋宋两国最重商贾,天下最知名的商会都出自这两地。即使在晋国这样商递天下、富冠海内的商贾云集之地,云氏也是首屈一指的豪门。如果以武功比较,拿祁远当白湖商馆,云氏商会至少是武三郎那种级别的。
像这种绵延几百年的商会,势力根深蒂固,各方的关系盘根错节,能动用的力量
之大,令人瞠目结舌。据说当年晋国的北府兵北上与真辽交锋,所有的军费都是由云氏独力承担。相应的,晋国划了两处铜山给云氏商会,允许他们自铸铜铢。
程宗扬心里嘀咕道,这不是把铸币权交给商人了吗?难怪云氏商会实力这么雄厚。
想到铜矿,程宗扬脑中灵光一闪,含笑道:“云老哥,贵商会的铜匠该有不少”?”
云苍峰微微一笑,“多少有一些。小兄弟想铸什么器具么?”
程宗扬笑道:“有笔生意想跟云老哥一起做。”
“哦,”云苍峰来了兴趣,“什么生意?”
程宗扬却笑而不语,最后道:“等从南荒回来,再跟老哥商量。”
云苍峰在商海浸淫多年,一看就知道程宗扬胸有成竹,当即道:“商会的事老夫还能做主二一。程兄弟如果有意,敝商会自然全力襄助。”
程宗扬笑道:“那就多谢了。”
云氏商会既有铜山,又有工匠,还有遍及天下的商业网,正是拉链生意的绝佳伙伴。有他们帮忙,自己靠程氏拉链的名头说不定就能大赚一笔,在这个世界舒舒服服过日子了。
他回头看去,凝羽远远跟在队伍后面,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第六章◆蛇村
夜色下,浓密的蕨类植物仿佛大海的波涛,沿着起伏的地势连绵不绝地伸向远方。葱笼的蕨林中,一行火把费力地行进,越往前行,空气就越湿润,植物也越茂盛。在这里,早上开出的小路,傍晚就可能被新生的藤蔓爬满。两支商队的人手轮番上前,用长刀砍开枝叶,清出一条可供人马通行的路径。
终于,林中出现一条小路。虽然狭窄,但分明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在前面领路的祁远松了口气,抹着汗道:”前面就是蛇彝人的村寨。蛇彝人喜欢僻静,大伙儿进去别作声。”
又往前走了片刻,脚下忽然一硬,泥土变成了铺设整齐的青石。即使祁远有书在先,众人仍禁不住发出一阵低微的欢呼。在南荒丛林里跋涉数日,才终于见到一个村寨,再疲倦的人也不由得精神一振,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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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房屋的轮廓出现在苍黑色的夜幕下。村寨依着一道山梁蜿蜒铺开,所有的房屋都建在山脊背阴处。两条青石铺成的小路在村口交叉成,将村寨分成上下两处。用竹子和未剥皮的树木搭成的房屋高大而宽敞,多数房屋都装有高挑的飞檐,沿地势高低参差起伏,错落有致。
抵达目的地的喜悦还未散去,一股阴森的寒意就爬上程宗扬心头。整个村寨沉浸在浓浓的黑暗中,看不到一丝灯火。周围一片沉寂,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和马蹄声在耳边回响。一处处竹木搭成的房屋仿佛空无一人。
队伍里有人嘀咕道:“这村子里不会没人吧?”
云苍峰一直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闻书低声喝道:“别胡说!蛇彝人不大喜欢见生人,看到前面那间大屋没有?那就是专门给过往客人留的。平常外面的客商来了,蛇彝人都不出面,屋子里有水有柴,就是没有门,谁来了都可以去住。”
云苍峰是走过南荒的老人,又是商队的首脑,他这样说,众人的不安都化解了一些,唯有程宗扬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祁远悄悄坠后一步,低声道:“有点儿邪门……平常蛇彝人很少露面,但不像今天,整座村子一点声音都没有。”
程宗扬向云苍峰试探道:“要不要找个人问问?”
一直随和的云苍峰却固执起来,“不可。这里不像花苗、白夷,蛇彝人家家户户养蛇,最忌讳生人上门。”
祁远也同意他的说法,但又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妥似的……”
石刚忽然道:“有人!”
众人都抬起头。黑暗中依稀能看到一间大屋,竹木搭成的主楼有三层高,高耸的檐角弯月般挑起,在天际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最上面一层竹阁中,隐隐透出一丝灯火,虽然微弱,却化解了众人的担忧。只要有人,就说明这座蛇彝人的村落并不是一座空寨,只是他们不喜欢跟外面来的生人打交道。
“那是族长的大屋。”祁远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朝云苍峰道:“云执事,您是常走南荒的,给大伙儿拿个主意吧。”
云苍峰抚摸着腰间的玉佩,缓缓道:“路上辛苦一天,大伙儿都累了。前面就是客人住的大屋,我们去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上路。走的时候留点货物,也别去打搅主人了。”
“行!就按云老哥说的做。”程宗扬一口答应。
一行人默不作声地穿过村子,来到村尾一幢大屋。那幢屋子与蛇彝人的村落远远隔开,与云苍峰说的一样,屋子没有装门窗,屋里放着一口盛满清水的大缸和一堆劈好的木柴。下午雨下得虽然大,屋内倒还干爽。房屋正中有一池火塘,里面还有几根烧了一半的木柴。
云氏商会那些退役的军汉们很快生起火。火苗窜起的一刻,众人沉甸甸的心事终于放了下来,每个人都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凝羽又一次不见踪影,商队的汉子们少了顾忌,一个个脱下湿衣,一边低声说笑,一边光着膀子抹去身上的水迹,将湿衣搭在火塘边烘干。
最得意的还是武二郎,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只拧断脖颈的野兔,一边哼着小曲剥了兔皮,一边拿盐巴抹了,架在火上烧炙。众人折腾了一整天,早已饥肠挽辕,闻到肉香都不禁食指大动。但想从武二郎这名副其实的老虎口里夺食,危险程度不是一般的高,谁也兴不起这个念头。
石刚在前面开路时,被砍断的树枝在脸上划了一道,留下一条血痕。他走到水缸边,拿起瓢准备舀水,却被武二郎劈手夺走。
“你!”石刚险些气歪鼻子。
“怎么!”武二郎眼一蹬,横蛮地挺起胸,一副信不信我扁你的表情。
石刚顿时泄了气,讪讪道:“我就是看看……”
武二郎大刺刺舀起一瓢嗅了嗅,“我呸!什么臭水!搁了两天都没换!”说着仰起头,把一瓢水咕咕咚咚暍了个干净,打着嗝把瓢扔回缸里,摇摇晃晃去看他烤的兔肉好了没有。
祁远悄悄向程宗扬竖起大拇指。这家伙看似鲁莽,其实精细着呢。
水和柴都没有异样,即使没看出来武二郎的谨慎,大家也都放心了许多。双方各自吩咐了人手照看马匹货物,剩下的累了一天,这会儿躺在干爽的地上比什么都舒服,不多时便有人响起了鼾声。
程宗扬移到祁远身旁坐下,“怎么样?”
祁远尴尬地摇了摇头。
程宗扬有些讶异地说道:“你们不是谈得挺热闹吗?”
“聊得是不错。但回头想想,姓谢的说的不少,一点底细都没露。”祁远龇了龇牙,讪讪道:“倒让他套了不少话去。”
祁远一路上旁敲侧击,想打听谢艺的来历。谢艺脾气和顺得很,无论祁远问什么,都应答如流,当时聊得挺开心。聊完祁远一回味,发现谢艺非但没有露出半点口风,反而套了自己不少底细。
“我祁老四走的路也算多的了,可他走的路似乎比我还多。除了南荒他是第一次走,别的地方都能说得八九不离十。东边的晴州港,北边的朔汉城,连咱们的五原城他也到过,还知道城里赵家老饼的哪种饼好吃。”
第一眼看到谢艺,程宗扬就有种古怪的感觉。这个男子衣着行李都很普通,像一名平常的旅人,可他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捉摸不透。毕竟独走南荒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F他肯定从过军!”祁远忽然道。
“下水的时候,他打的绳结是这样的。”祁远拿出两根绳头,各弯成一个牛环,然后交叉从彼此环中穿过,两端一扯,两根绳子就牢牢连在一起。
程宗扬试了试,这个绳结虽然简单,却结实异常,即使把绳子拽断也无法扯开。
“要解开也容易。”
祁远拉住环扣一分,绳头便即松开。如果云苍峰当时打的是这种绳扣,也不必割
断绳索这么麻烦。
“这是拴马结。打法只有北边的军中才有。”祁远压低声音,:云氏那些退役的北府兵也不是这么打的。”
“北边军中?”
祁远压低声音,“虎贲第一军和羽林第一军。”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你不也会吗?”
祁远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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