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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宝鉴-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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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夫人取过骰子,掷了一个二士入桃源。也构思了一会,想着了几句妙语。但方才取笑了袁夫人,如今说出来,又恐他要报复,不觉迟迟的红泛桃腮。若改换了,便觉可惜,只得念道:二士入桃源,桃源路可寻,新婚燕尔天教定。傍妆台,携手同行。 
苏小姐听了,对着华夫人微笑。袁夫人笑道:“你怎么忽然想起初嫁的时候来?这几句可谓风华旖旎已极。如见薰香对景,画眉人偎倚妆台,喃喃私语。 
索口脂香。我们今日在此,未免不情。”华夫人笑道:“我知道你必要还礼,我所以踌躇了一会,欲要改两句,又不及这个好。原是我不是,招出姐姐这番话来。”说着大家都笑,群婢也都齿粲,又各贺了一杯。 
又到了苏小姐,掷了一个梅梢月上,想了一想念道:梅梢月上,花树香玲珑,人间玉容深锁绣帏中。琐窗寒,零露浓浓。 
华夫人先赞了好。袁夫人道:“你这个可谓温柔香艳之至矣,又恰是闺秀口气。我略比你长了几年,就说不到这样秀韵,这真勉强不来的。”苏小姐只是含笑,又贺了一杯。那边红香低低对宝珠说道:“你听各人行的令,真像各人的语言情性,连相貌都像,这是什么缘故?若教彼此换一个过儿,就便都不像本人了。”宝珠等微笑。袁夫人又取过骰子来,掷了一个观灯十五夜。 
苏小姐道:“这是姐姐的本地风光、可以把那些百鸟百兽,神龙癞象,火树银花,一齐说出来,做个热闹灯节了。”袁夫人笑道:“我也这么想,但我未必有这力量。”想了一会凑不上来,只得重换了,念道:观灯十五夜,未醉岂劳扶,一声声道不如归去。步步娇,谓行多露。 
华夫人、苏小姐大赞。华夫人道:“姐姐风流倜傥,情见乎词。这几句如见姐姐扶着婢女,一步步的走来,又像姐姐在园里看灯的光景,令人羡慕。”于是各贺了一杯。 
此时华夫人便叫宝珠等,同着两家的丫鬟到后房去吃饭。 
这边伺候的人,已少了好些。袁夫人听得后房也在那里??啷??啷的掷骰子,有些嗤嗤的笑,与互相褒贬讥诮之声。苏小姐道:“他们在那里行令呢,不知行出来的怎样?”华夫人笑道:“就算他们也能说两句,未必有什么好的出来,总不如我们的。” 
于是又移过骰盆,掷了一个桃红柳绿,想了一会,念道:桃红柳绿,花与思惧新,隔花人远天涯近。醉花阴,鼓瑟吹笙。 
袁夫人道:“这个也把你的情韵都写出来,我如见你在花阴之下,绿妥红酣,劳情自遣,真是碧桃花下神仙侣。”华夫人道:“觉得我的出语总平些,没有姐姐的灵警。今日终是姐姐考第一,一片的香腻光泽,都在字里头透出来,我只好甘拜下风。”袁夫人道:“那里!清华明艳,都被你们姐妹二人占尽了。 
昔谢灵运说:天下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了八斗。我看,如今你们二位共占了六斗,还有一个小才女,来抢了三斗,只剩一斗,天下闺秀分起来,到我分不到一合了。”说得华夫人、苏小姐皆笑。苏小姐道:“姐姐说那个小才女是谁家?”袁夫人道:“这人你们不认得么?是王质夫年伯的第二个女儿,名叫琼华,我们都是世姐妹。”华夫人道:“是通政司卿那位王年伯么?我们倒没有往来过。”苏小姐道:“这王琼华怎样好呢?”袁夫人道:“他今年十七岁,相貌是没有比得上他的,与二位真可鼎足为三。我前日请他们姐妹来看灯,他在席上就成了一首《灯月词》,顷刻之间洋洋洒洒七八百宇。光怪陆离,骇人耳目,绝像太白复生。此岂闺阁中所能的。”苏小姐道:“这首诗姐姐可记得不记得?”袁夫人道:“不记得,改日我抄一篇出来送给你。”于是各人饮了一杯酒,又吃了些菜。听后房那些婢女们好掷得高兴,说笑的说笑,罚酒的罚酒。苏小姐又掷了一个格子眼,笑道:“这个好无趣。”想了一会。 
念道:格子眼,微风韵可听,忒楞楞是纸条儿鸣。恨更长,东方未明。 
袁夫人道:“你还说这格子眼无趣,倒成了这个好令,实在自然得很。”这一人三转,也有好一会工夫了。华夫人道:“停一停再行罢,我们且吃些菜,不是这么空费心的。”且搁下外边,说后房那些美婢.也在那里行令。有说得好,有说得不好,也有自己说不出,要找人代说的。虽不敢十分嬉笑,但也交头附耳,摩肩擦鬓的挤在一堆。这徐家的十二红,与华家的十珠,正是年貌相当、才力相敌,应该彼此相敬相爱才好。 
他们却不然,都怀着好胜脾气,两不相下。若不讲这些斯文技艺,倒还和气。若说起这些诗词杂技,便定要你薄我,我薄你,彼此都想占点便宜。闹到后来,必至斗嘴斗舌的面红起来。这一回行令,内中有几个说得不好,已受了多少刻保红薇这一掷,掷了个醉西施。半天说不出来,急得两颊通红。爱珠想了一个,笑道:“我代你说,你要谢谢媒人才好。”即笑吟吟地对着红薇,还把一个指头指着他,念道:醉西施,酒色上来迟,他昨日风清月朗夜深时。好姐姐,吉士诱之。 
众人赞好。红薇道:“你真是个好姐姐,怪不得有人要诱你。”爱珠道:“我是说你的,你这好模样。还不像个醉西施吗?”众人又笑。 
蕊珠掷了个鳅入菱窠,嫌这名色不好,要不算。众人不依。 
蕊珠只得细想,也想不出来,觉句句总连络不上。红雪笑道:“我也代你说,你也要谢谢媒。”蕊珠道:“若好的,你就说。 
若骂人的,就免劳照顾。”红雪道:“不骂你,你还要感激我呢。”众人道:“你且念出来。”红雪笑道:鳅入菱窠,翠羽戏兰苕,侯门不许老僧敲。秃厮儿,与子储老。 
蕊珠伸过手来,一把拧住了红雪的嘴。红雪急忙用手解开,大家笑得弯了腰。 
明珠一笑,袖子带着酒杯,砸了一个。外面夫人们也听得明白,袁夫人笑道:“他们还比我们会乐。”这边红玉掷了一个八不就,便道:“这个名色也难,凑不成的换了罢。”宝珠道:“怎么凑不成,我替你凑,包你一凑就凑上,总不教你八不就。”红玉道:“你说顽话呢,还是正经话?你若刻薄我,我就撕你的嘴。”宝珠道:“我是不喜欢刻薄人的。”便指着红玉说道:八不就,惊梦起鸳鸯,着甚支吾此夜长。脱布衫,中心养养。”这个养字要作痒字解。”红玉骂道:“你嘴里倒有些痒呢,我替你杀杀痒罢。”夹了一条海参塞到宝珠嘴边。 
宝珠一手把他的箸子打落在地,桌子下跑出个白猫儿,把地下的海参吃了。众婢又笑得不可开交。 
掌珠掷了个踏梯望月,说了一个只是平平,不见出色。红雯道:“这个令题就好得很,你这么说来,就辜负了题目了。 
我代你说。”即说道:踏梯望月,宋玉在西邻,隔墙儿酬和到天明。花心动,有女怀春。掌珠笑骂红雯道:“好个女孩儿家,踏着梯子去望人,还说自己花心动呢。臊也臊死了。”红雯笑道:“我是说你的,你闷在心里,不要闷出病来,倒直说了罢。” 
掌珠把红要一推,红雯没有留心,往后一跌,靠在宝珠身上,踏了他的金莲。宝珠皱着眉,一手扶在红雯肩上,一手摸着自己的鞋尖,摸了一会。把红雯背上打了两下。众人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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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香掷了一个正双飞,偏也凑不上来。想着了几句,又不是一韵,这边荷珠道:“我代你说一个好的,叫你再不根我。” 
红香当他是好心,便道:“好姐姐,你代我说了罢。”荷珠笑道:“我虽代你说,这令是原算你的。”便念道:正双飞,有愿几时谐,捱一刻似一夏。并头莲,庶几夙夜。红香红着脸,要撕荷珠的嘴,经众人劝祝荷珠掷了一个一枝花,正要想几句好句子,忽见红□对着他笑盈盈的说道:“我代你说。”荷珠料他没有好话,便摇着头道:“不稀罕。”红□道:“你虽不稀罕,我倒偏要说。”众人要听笑话,都要他说。红□念道:一枝花,还怜合抱时,这叫做才子佳人信有之。一点红,薄污我私。众人忍不住皆笑。荷珠气极,走过来把红□拦腰抱任,使劲的把他按在炕上,压住了他,说道:“我倒要请教请教你这一点红呢。”红□力小,翻不转来,裙子已两边分开。众人见他两只金莲,往外乱钗,众人的腰都笑的支不起来。 
红雪、红香过去拉开了,红□#头上花朵也掉了,头发也弄得蓬蓬的,便把手掠了一会,骂荷珠道:“顽得这般粗卤。 
说说罢了,就要认真。”这一会闹,闹得华夫人、袁夫人都按捺不住了,便叫家人媳妇进来查问,不许他们顽笑。群婢才息声静气的,赶紧的吃了一碗饭,都出来伺候。夫人们看这一班顽婢,有闹得花朵歪斜的,鬓发蓬松的,还有些背转脸去要笑的,还有些气忿忿以眉眼记恨的,不觉好笑,只得对着爱珠等说道:“你们这么大了,怎么还这样顽皮?若不为着有客在此,我今日必要责罚你们。”袁夫人也说了六红婢几旬,群婢低首侍立,面有愧色。苏小姐问道:“你们行的什么令?这般好笑。” 
群婢中又有些抿嘴笑起来,倒惹得两位夫人也要笑了。 
华夫人笑道:“这些痴丫头,令人可恼又可笑。”苏小姐又问道:“你们若行着好令,不妨说出来,教我们也赏鉴赏鉴。 
如果真好,我还要赏你们。就是你们的奶奶也决不责备你们的。” 
爱珠的光景似将要说,红香扯扯他的袖子,叫他不要说。爱珠道:“他们说的也多,也记不清了。”苏小姐急于要听,便对华夫人、袁夫人道:“他们是惧怕主人不敢说,你们叫他说他就说了。”华夫人也知道这些婢女有些小聪明,都也说得几个好的出来,便对袁夫人微笑。袁夫人本是个风流跌宕的人,心上也要显显他的丫鬟的才学,便说道:“你们说的只要通,就说说也不妨。若说出来不通,便各人跪着罚一大杯酒。”红薇与明珠的记性最好,况且没有他们说的在里面,便说道:“通倒也算通,恐怕说了出来,非但不能受赏,更要受罚。”华夫人笑道:“你们且一一的说来。”于是明珠把爱珠、宝珠、荷珠骂人的三个令全说了、红薇也将红雪、红雯、红□骂人的三个令也说了,笑得两位夫人头上的珠钿斜颤,欲要装做正色责备他们,也装不过来。苏小姐虽嫌他们过于亵狎,然心里也赞他们敏慧,不便大笑,只好微颔而已。 
这两夫人笑了一回,便同声的将那六个骂人的三红、三珠叫了过来,强住了笑,说道:“你们这般轻薄,还了得?传了出去,叫你们有什么颜面见人,还不跪下!”六婢含羞,只得当筵跪了。苏小姐替他们讨饶道:“二位姐组,看我面上,怨他们初次。虽是风流口过,也亏他们心灵口敏。将他们这个功,抵消这个过罢。”袁夫人道:“二妹说了,我也不敢不依,但也须警戒警戒他们。不然说惯了,一发肆无忌惮的。”便与华夫人评定这六个令,太恶者罚一大觞酒,打手掌三板,以示薄责;其次者罚酒免责。于是红雪、红□、荷珠、宝珠受了责罚;爱珠、红雯单罚了酒。群婢受罚起来好不羞愧,又喝了这些急酒,觉得有些晃宕起来,勉强扎挣住了,深悔一时高兴。 
袁夫人见天色不早,也要散席,便笑对华夫人道:“你再掷一个色样,好好的说几句收令,也可解秽。”便叫一面拿饭。 
华夫人见天色也是时候,不好过迟,便命上菜吃饭。即取过骰子,掷了一个金菊对芙蓉,心里暗喜,这个名色甚好,便细细的一想,成了一个,念道:金菊对芙蓉,盘花卷烛红,却教我翠袖殷勤捧玉钟。醉太平,万福攸同。 
袁夫人、苏小姐称赞不已。华夫人又劝他们二人喝了两杯酒,然后吃饭。洗漱已毕,袁夫人见夕阳欲下,不可迟延,便道谢告辞。华夫人、苏小姐带着十珠群婢送上了轿。六红扶着轿子,细行软步,一直到了穿堂外才上了车,流水般的走了。 
这边苏小姐直到二更天才回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颜仲清婆心侠气田春航傲骨痴情 
话说袁夫人自华府回来,到家已晚,换了衣服,卸了花钿,便与子云说起所行的令,并将婢女们的也说了,子云连声说好。 
后来瞒了他夫人,把这十六个令刻了出来,分作二等:夫人小姐行的十个为上令,婢女们的六个为下令,作了题,题了好些诗,不过没有注出姓名来。因第一个令是群鸦噪凤,后有这些婢女们搅闹,就取名为群鸦噪凤令。外人见了,都传为美谈。 
及至袁夫人知道,已经传遍,也无可如何了。 
光阴甚快,不觉已至仲春。如今要特说一个人的行事,也是此书中紧要人。你道是谁?前回书中,萧次贤说有两封情书的灯谜,被人打去了,可惜没有问得这人姓名。原来这人姓田,名春航,号湘帆,年二十三岁。也是金陵人,却寄居扬州。自幼失怙。母张氏,名门世族,淹通经史。二十五岁上生了春航,二十八岁上,春航之父田浩中了进士,即殁于京师。这田夫人苦节抚孤,教养兼任,幸藉其兄张桐孙太守不时周济。这春航的学问,多半得于母教。幼有凤毛之誉,长夸骏骨之奇。十三岁进了学,十八岁中了副举。 
生得一貌堂堂,朗如玉山,清如秋水。情性则蕴藉风流,胸襟则卓荦潇洒。 
在庠序时,人就谓其鸡群鹤立。但时运未来,三试不中。 
娶妻颜氏,德容兼备,是个广文先生之女,与春航琴瑟和谐。 
去年正月内,田夫人见其子困守乡园,终非长策;且当年其夫的同榜进士,如今置身青云者也不少,遂令春航游学京师,命一老家人田安随了。□被出门,先到杭州,后到苏州,两处的年谊故旧,几个当道显贵,共相帮扶。春航在那两处,勾留了半年,诗文著作传抄殆遍。时下谓其可与侯太史、屈大令争名,因此囊橐充盈,黄自满箧。不消说题花载酒,访翠眠香,几至乐而忘返。及接了他太夫人的手谕,催其速行进京,春航不得已,即择日起身。先寄了千金回家,又收了两个俊仆,裘马辉煌,妓女饯行,狎客祖道。一路上风花诗酒,游目骋怀,好不有兴。 
复绕道而行,东瞻泰岱,西谒华山,直到十一月底才到京,寓居城南宏济寺,就与高品前后隔院住着。一切同乡年谊,未暇探访,独自一人,日日在酒楼戏馆,作乐陶情。幸亏此地的妓女生得不好,扎着两条裤腿,插着满头纸花,挺着胸脯,肠肥脑满,粉面油头;吃葱蒜,喝烧刀,热炕暖似阳台,秘戏劳于校猎,把春航女色之心,收拾得干干净净。见唱戏的相公,却好似南边,便专心致力的听戏。又不听昆腔,倒爱听乱弹,因此被几个下作的相公迷祝春航这片情,真似个散钱满地,毫无贯串。且系心慈面热,只要人待得他好,他就将这人当作宝贝一样,断不肯割爱。到京数月,倒也没有干过一件正事,天天带着几个相公,吃喝之外,还要做衣服,买玩器,随分子。 
春航这点囊橐,那里经得大闹,过了年,竟花得干净了。后来就尽当衣服,衣服将要当完,这些相公有些看得出他的光景来,渐渐的与他疏远。这春航是个胸襟阔大的人,却也毫不介意。 
田安虽常苦谏,他那里肯听,还是一样的苦中寻乐。他预先存着一个主意,是”财尽而交绝”的一句,若能乐得一天,算一天,实在到水尽山穷时,方肯歇手。此时高品与春航已经认识。 
日夕聚在一处,甚为莫逆。高品也常于谑浪之中,寓些规劝之意。春航口虽唯唯,而心实不以为然,倒反要拉了高品出去,高品也应酬了几回。高品现在刑部候补七品小京官,一切车马服饰,外面应酬也就不易,所以不能如春航这样。而且他又不喜欢他那些相公,说他所爱的一班不好,春航不服。及见了李玉林来看高品,那一种娟媚韶秀的丰致,比蓉官等似要好些,便此心自讼了几日。 
一日,高品过来,适值春航吃饭,青蔬半碟,白饭一盂。 
苍头小子,侍立两旁。那一个俊俏大跟班早巳走了,春航谈笑从容,恬然自适。高品道:“自待如此之薄,而待人又如此之厚,我看你不及小旦多矣。”春航骤然听了,当是高品奚落他,又知他是诙谐惯的,也不介意,问道:“何以见得呢?”高品道:“看你现在的服食起居,那一样及得小旦,何于人有情,于己忘情若此。且吾兄景况,我已深知,也不过与我高卓然伯仲之间。就算慷慨性成,挥霍贯了,然亦不犯着以有用之黄金,填无底之粪窖。请问吾兄进京来,是干功名的,还是闹小旦的? 
题花载酒,只可偶然,要像足下之忘身舍命。刻苦劳神,只怕黄龙洞未会歃血之盟;白兔园早受噬脐之害。此余所不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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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航哑然一笑道:“我始以阁下为达人,今听你这些话,你尚未达。你谈二十年书,连性理二字都不解,也来论白道黑,我替你说了。”高品道:“倒要请教。”春航道:“真实无妄便是诚,自诚而明便是性。有一分假处,有一分虚处,便不得谓诚了。”高品道:“自然。难道真实无妄,指闹相公的么?” 
春航道:“纵横十万里,上下五千年,那有比相公好的东西? 
不爱相公,这等人也不足比数了。若说爱相公有一分假处,此人便通身是假的。于此而不用吾真,恶乎用吾真?既爱相公有一分虚处,此人便通身是虚的,于此而不用吾实,恶乎用吾实?况性即理,理即天,不安其性,何处索理?不得其理,何处言天。造物既费大气力生了这些相公,是造物于相公不为不厚。造物尚于相公不辞劳苦,一一布置如此面貌,如此眉目,如此肌肤身体,如此巧笑工颦,娇柔宛转,若不要人爱他,何不生于大荒之世,广漠之间,与世隔绝,一任风烟磨灭,使人世不知有此等美人,不亦省了许多事么?既不许他投闲置散,而必聚于京华冠盖之地,是造物之心,必欲使缙绅先生及海内知名之士品题品题,赏识赏识,庶不埋没这片苦心。譬如时花美女,皎月纤云,奇书名圃,一切极美的玩好,是无人不好的,往往不能聚在一处,得了一样已足快心。只有相公如时花,却非草木;如美玉。不假铅华;如皎月纤云,却又可接而可玩;如奇书名画,却又能语而能言;如极精极美的玩好,却又有千娇百媚的变态出来。失一相公,得古今之美物,不足为奇;得一相公,失古今之美物,不必介意。《孟子》云:‘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仕则慕君。’我辈—介青衿,无从上圣主贤臣之颂;而吴天燕地,定省既虚;惟少艾二宇,圣贤于数千载前已派定我们思慕的了。就是圣贤亦何常不是过来人,不然,那能说得如此精切?我最不解今人好女色则以为常,好男色则以为异,究竟色就是了,又何必分出男女来?好女而不好男,终是好淫,而非好色。彼既好淫,便不论色。若既重色,自不敢淫。又最不解的是财色二字并重。既爱人之色,而又吝已之财。以烂臭之粪土,换奇香之宝花,孰轻孰重?卓然当能辨之。”高品听了这一席话,却也无处可驳。便道:“情之所钟,正在我辈,难道我是不通人道的么?所以劝你者,以君床头金尽,我又无囊可解。足下将来,虽能封到荥阳郡公,恐此辈中,竞无国夫人。乌巾少年,纵驰名于酒肆。而鹑衣小丐,恐忽饿于花街。窃恐为郑元和所笑耳。”春航笑道:“大丈夫岂与守钱虏同日语?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憾?”二人正讲得热闹,忽见高品的下人来说:“颜少爷来拜老爷。”高品即出去,到了自己屋里,见了仲清坐下,问有好几日不见,仲清道:“自从灯节逛灯之后,便着了凉,病了好几日,已有半个多月不曾出门,在家也闷。”就说起灯节晚上南湘的醉态来,高品笑道:“那一天我也在坐,也醉得了不得了。我是乘间脱逃,不然也要波及无辜,难道去向酒糟头索命么?”于是大家又讲起怡园的灯,与那些灯谜来。高品道:“有两个好灯谜,是两封情书:一封是花名,一封是药名,都被我们同庙住的一位叫田湘帆打着了,真是好心思。”仲清听得湘帆二字,便想起去年酒楼赏雪那个题词少年,款是湘帆,便问高品道:“这湘帆怎样的人?”高品道:“也是我辈。我去年对你说过的:样样精致,是个精品。如今是样样精光了。”仲清笑问:“怎样?”高品便将他方才的议论,与到京所为的事,一一说了。又道:“此人却真可惜,才貌双全,胸襟阔大,就是爱闹,太无收束。他也是你们金陵人,此时住家扬州。 
他说他的夫人母家姓颜,或者是你的本家,你何不会会他?” 
仲清道:“也好。你为我先容。”高品即同了仲清进去,仲清先已望见一个少年,神光似玉,宝气如珠,可不就是去年酒楼上所见的?高品与他们介绍了。春航见了仲清,也觉面熟。 
仲清说起去年在酒楼见了那首词,倾倒至今,真恨相见之晚。春航也想起那日相见,便彼此说些仰慕的话。仲清把他的家世细细问了一遍,始知春航的泰山,果是他的本家叔父。不过仲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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