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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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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大夫凑到一起了,就难免发点牢骚。卫国的世叔仪见了郑国的子大叔就抱怨:“为了外公家修城而动员诸侯,这也太过分了!”子大叔苦笑:“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晋侯不担心周朝亲戚的困窘,反而费力去保护夏朝的遗老遗少,他迟早会抛弃姬姓诸国,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我听说,置同姓于不顾而亲近异姓,这叫做离德。他连姬姓亲戚都抛弃了,还会有谁来归附晋国呢?”

牢骚归牢骚,工作还是得做。在十一国诸侯的努力下,杞国的城墙很快就修好了。晋平公很高兴,派士鞅专程前往鲁国表示感谢,但同时又派司马女齐跟着去鲁国交涉,要求鲁国归还原来侵占的杞国土地。可以想象,女齐的差使很不好办,鲁国人象征性地归还了部分土地,就将女齐打发回去了。

晋平公的母亲很不满意,对晋平公说:“女齐这家伙办事不力,先君如果泉下有知,必定不会认同他这种做法!”

晋平公将这事告诉了女齐。女齐说:“她要是这么说,我就彻底无语了!虞、虢、焦、滑、霍、杨、韩、魏这些小国家,都是姬姓,跟我们晋国是同宗,我们尚且吞并了它们,晋国才得以强大。大国如果不侵略小国,还能在哪里取得土地?自晋武公、晋献公以来,晋国吞并的国家多了去了,难道我们还要向谁去归还它们的土地吗?杞国是夏朝的后裔,风俗也接近东夷;而鲁国是周公的后代,长期以来跟晋国和睦。要我说,就算把杞国封给鲁国也没什么不可以!鲁国对于晋国,贡品从不缺乏,珍品按时送到,公卿大夫接踵前来朝觐,史官从来没有中断过记载,国库没有一个月不收到鲁国的贡品。人家做得够意思了,何必损害鲁国的利益来增肥杞国?假如先君泉下有知,宁可派夫人去办这差使,哪里用得着老臣我啊!”

古代妇女足不出户,更不会去办外交。女齐最后这句话的意思,先君想必也不会赞同夫人的做法。

同年六月,杞文公来到曲阜答谢鲁襄公。《春秋》记载:“杞子来盟。”这也是鲁国人惯用的精神胜利法:人家明明是伯爵,故意要写成子爵,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公元前543年二月,晋平公的母亲在新田接见了为杞国筑城的民工,并招待他们吃饭。堂堂国母屈尊接见下人,自然不是为了亲民,而是为了继续给娘家杞国抬身价。在这次与民同乐的宴会上,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有一个参与筑城的绛县老头,头发胡子全白了。按照周朝的传统,城市居民年过六十,农村居民年过六十五,就不用再承担服徭役的义务。这个老头看起来实在是太老了,有人怀疑他已经是超期服役,便问他的年龄。老头回答:“下臣是小人,不知道怎么记录年龄。只记得我出生的时候,是正月初一甲子日,到现在已经过了四百四十五个甲子日了,最后一个甲子日到今天正好二十天。”

在场的官吏掰着手指头算了老半天,也算不出老头究竟多少岁。在那个年代,数学是一门相当高深的学问,对一般人来说,加减乘除恐怕比相对论还难。官吏们没办法,只好跑到宫里去请教。晋平公的乐师、瞎子师旷沉默了片刻,说:“这是鲁国的叔仲惠伯在承筐会见我国的郤缺的那一年。这一年,狄人攻打鲁国,叔孙得臣在咸地大败鄋瞒军,俘虏并杀死了狄人部落的酋长侨如,并且用侨如来给自己的儿子命名。这样算来,老人家已经有七十三岁了。”

赵武问起老头县里的大夫是谁,原来就是他自己的家臣。他赶快命人把老头请过来,向老头道歉说:“赵武不才,担任了国家的重要职务,由于晋国多有忧患,没有尽早发现您,让您辛苦劳作得太久了,这是我的罪过。”言毕恭恭敬敬地朝老头下拜,说:“因为本人无能而造成失误,谨此向您表示歉意!”打听到老头没有儿子,便提出要老头出来当官。

老头也被自己的年龄吓了一跳,他心里想,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这把年纪了还做什么官呢?于是向赵武叩头致谢,说自己年龄太大了,官就不做了。赵武也不强求,赏给了老头一些土地,当场任命他当了绛县的“县师”,专门负责办理免除徭役的事务,而且撤去了征发老头服役的地方官吏的职务。

当时鲁国的使者正好在新田,目睹了这件事,回国便告诉了诸位卿大夫。

因为修筑杞城和归还杞国土地两件事,鲁国人已经对晋国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听完使者的汇报之后,季孙宿感叹:“晋国还是未可轻视啊!有赵武主持国政,有士匄担任辅佐,有史赵、师旷可以咨询,有叔向、女齐做国君的顾问。他们朝中的能人和君子有不少,哪里能够轻视,还是尽心尽力侍奉他们吧!”

同年五月,宋国的首都商丘发生了一场大火,大庙和公宫都被焚毁。对于本来就遭受了饥荒的宋国来说,这场大火无疑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说起来这场大火是有预兆的。火灾发生前几天,宋国的宗庙中突然传出几声怪叫:“嘻嘻,出出。”卫兵们将宗庙搜遍,却没有发现任何人。既而亳社(宋国的社稷之庙)里传出鸟的怪叫,仔细听起来,好像也是“嘻嘻”。到了五月初五日,火灾便发生了。

火灾中丧生的最尊贵人物是宋共公的夫人伯姬。这位来自鲁国的公主于公元前582年嫁到宋国,六年之后守寡,至此已有三十四年。火灾发生的时候,伯姬完全有机会逃生,但是为了等待自己的保姆,她坚持呆在房间里,结果被活活烧死。

所谓保姆,不是洗衣做饭的仆人,而是帮助贵族妇女“正其行,卫其身”的嬷嬷。关于这件事,《谷梁传》《公羊传》和《左传》的说法大同小异——伯姬的房间失火,左右都劝她赶快逃生,伯姬说:“妇人的规矩,保姆不在,晚上不得外出!”命人传保姆过来。保姆还没到,大火烧垮了房屋,伯姬死于非命。好一个古板固执的妇人!

《左传》评论这件事,以一种调侃的语气写道:“伯姬奉行的是大闺女而不是妇人的守则。大闺女应该等待保姆,妇人完全可以根据实际情况便宜行事嘛!”

然而《谷梁传》《公羊传》以及《列女传》对伯姬的评价甚高,将她当成了舍生取义的代表,大有“烧死事小,失节事大”之意。这也真是滑稽。想想看,伯姬守寡都守了三十四年,至少已经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难道还要像个小姑娘那样,不带保姆就不能出门?

宋国的火灾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同年十月,晋的赵武、齐国的公孙虿、鲁国的叔孙豹、宋国的向戌、卫国的北宫佗、郑国的罕虎以及曹、莒、邾、滕、薛、杞、小邾等国大夫在澶渊开会,商量帮助宋国灾后重建的有关事宜。在赵武的号召下,大家纷纷表示愿为宋国的火灾买单,给宋国捐赠钱财。这是一件大好事,然而在《春秋》记载中,上述人物都没有留下名字,仅仅以“晋人、齐人、宋人……”代替。《左传》对此解释,他们确实开了会,而且会议开得很热烈,也很成功,该说的话都说了,该表的态也表了,只不过回去之后,没有一个国家给宋国捐过一个铜板,所以不写他们的名字,以示不屑。

澶渊之会虎头蛇尾,说明晋国的影响力在下降。弭兵会盟使得晋楚争霸的压力骤然消失,晋国上下都荡漾在一种安逸的情绪之中,早就没了那种雷厉风行的威势,对于国际事务的管理,也就没那么认真了。

从澶渊回国,叔孙豹对仲孙羯说:“我看赵武的日子不长了,说起话来见识很短,不太像是百姓的主人。而且他年纪不到五十,但是絮絮叨叨好像八九十岁的老年人,很难长久啦!如果赵武死了,接替他的恐怕是韩起吧。您何不去跟季孙宿商量一下,趁早与韩起建立友好关系?这个人是个君子,执政之后,自不会忘记鲁国的好处。”

仲孙羯皱了皱眉头:“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叔孙豹说,“据我观察,晋国的国君将要失去权力了,如果不及时建立友好关系,让韩起早点为鲁国做些工作,不久之后政权旁落到那些贪得无厌的卿大夫手里,就算韩起想帮也帮不了咱们了。到那时,齐、楚两国不足以依靠,鲁国又难以满足晋国大夫的无厌需求,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仲孙羯不耐烦地说:“人这一生能活多久?得过且过就行了。早晨出门还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来,何必去建立什么友好关系?”

叔孙豹出来之后就对别人说:“仲孙羯快死了!我告诉他赵武得过且过,但是他的得过且过的程度还远远超过赵武!”他干脆直接去找季孙宿说这件事,季孙宿也没有采纳他的建议。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叔孙豹确实是有先见之明,在此暂且不提。

同年六月,在位三十一年的鲁襄公去世。《春秋》这样记载:“公薨于楚宫。”鲁国的君主为什么会死在楚国的宫殿中呢?别误会,这个楚宫只是按照楚国的风格建设的宫殿,位置还是在曲阜,并非真是楚国的宫殿。前面说过,公元前545年到公元前544年之间,鲁襄公因为参加楚康王的葬礼,在楚国逗留了大半年。这半年的客居生活使得他对楚国的宫廷建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回到曲阜之后,他就命人仿照楚国的样式在曲阜兴建了一座宫殿,并且搬到了里面去住。叔孙豹对此颇有微词,说:“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咱们的国君看来是想念楚国了啊,所以盖这样一座宫殿。他如果不再去到楚国,必然会死在这座宫殿中。”叔孙豹这张乌鸦嘴也真敢说,一会儿说赵武要死,一会儿说仲孙羯要死,连鲁襄公也不放过,分明就是阎王派来的勾魂使者嘛!

鲁襄公没有立夫人,生前宠爱一个名叫敬归的小妾。他死后,大臣们一致决定立敬归的儿子子野为新君。但是子野无福消受,还没等到鲁襄公下葬,便由于悲伤过度而去世。

子野去世仅仅六天,仲孙羯果然应验了叔孙豹的预言,在自己家里无疾而终。

后来季孙宿又提议立敬归的妹妹齐归的儿子公子裯(chóu)为君。叔孙豹对此有异议,他说:“大子死了,如果有同胞兄弟,自然应当立他;如果没有,就立年长的;年纪如果相当,就选择有贤能的;如果贤能相当,就通过占卜来选择。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现在死去的并非嫡子,何必非要立他母亲的妹妹的儿子?再说,我观察这个人,父亲死了并不悲痛,反而有喜悦的神色,这是不孝。不孝之人,很少不出乱子。假如立了他,日后恐怕会成为季孙家的忧患。”季孙宿听不进意见,还是立了公子裯为君,也就是历史上的鲁昭公。这一年,鲁昭公已经十九岁,在当时已经是成人了,但是行为举止还像小孩子一样轻佻。即便是在鲁襄公的葬礼上,他也表现得差强人意,三次更换丧服,三次都将丧服弄脏,让所有来宾都大跌眼镜。

按照“诸侯五月而葬”的传统,鲁襄公于公元前542年10月入土为安。就在同一个月,子产陪同郑简公访问了晋国。

如果是在弭兵会盟之前,晋平公肯定会对郑简公的来访表示热烈的欢迎。但是现在不同了,整个晋国都处于一种懒洋洋的状态,晋平公也不再热衷于国际事务,他甚至懒得接见郑简公,随便派了个使者来到宾馆对郑简公说:“寡君因为鲁国有丧事,不能接见任何人。”

这算是什么借口啊?郑简公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子产也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只能尊重晋侯的感情,不见就不见吧!”他和气地说,然后招了招手,换了一副严肃的神色,“来人,马上动手,给我把宾馆的围墙拆了,好安放车马!”

“什么?”晋平公派来的使者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数十名郑国武士已经冲到院子里,挥舞着镐锹,乒乒乓乓地干了起来。“您这是,您这是……”他看了子产一眼,接触到子产那凛然的神色,不由得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赶紧告辞退出,快马加鞭地离开了宾馆。

河南人的拆迁效率很高,半个时辰之后,士匄行色匆匆地来到宾馆,四面围墙基本上都拆得差不多了。

子产带着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接待了他。

士匄指着门外的断壁残垣:“你们这是干什么?敝国由于管理不善,盗贼横行,因此派人修缮楼堂馆所,故意将大门造得很高,围墙筑得很厚,就是为了不让贵宾们受到骚扰。现在您拆毁了围墙,虽然您的武士能够防备盗贼,但是让别的国家的宾客怎么办呢?寡君特意派我来请教拆墙的原因!”

问完这句话,士匄便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气沉丹田,严阵以待。子产的口若悬河,他是领教过的,不敢有丝毫怠慢。

“关于您提的问题,”子产清了清嗓子,“请允许我解释一下——郑国是个小国,不幸处于大国之间,大国对我们总是要求多多,而且没个准信,因此我们的国君不敢安居,挖地三尺地搜罗了全国的财富,前来贵国朝觐。(士匄感到一股怨气袭来)不巧贵国的办事人员忙于事务,无暇接见我们,而且也没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能够接见。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既不敢献上财礼,又不敢让它们日晒夜露,害怕时而干燥时而潮湿导致货物腐朽。如果要将这些财礼送到贵国的府库中,必须经过在庭院中陈列的仪式,而贵国又没有任何安排,所以只好自作主张,推倒围墙,以陈列礼品。(士匄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听说,当年晋文公做盟主的时候,宫殿造得非常低小,没有可以眺望远方的高台,但是把接待诸侯的宾馆修建得又高又大,好像现在君侯的寝宫一样。宾馆内部的库房马厩都被加以修缮,司空按时整修道路,泥瓦匠定期粉刷墙壁。各国的宾客来到,甸人(官名)点起火把,仆人巡视宫殿,车马各有安置,宾客的随从有人替代,车辆管理员为车轱辘加油,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晋平公就算再忙,也从来不让宾客耽搁等待,也没有听说他为此而荒废政务。他关心宾客的悲喜,时时加以安抚,对宾客不知道的事情加以教导,缺乏的东西慷慨周济。宾客来到这里,就好像回到家里一样自在,哪里有什么忧患?不怕抢劫偷盗,也不怕干燥潮湿!(这一拳打得士匄眼冒金星)可是现在呢,晋侯的铜鞮宫(宫殿名)延绵数里,而前来朝觐的诸侯住的房子就好像奴隶宿舍,门口进不去车子,又不能翻墙而入。盗贼公然横行,传染病也趁机肆虐。宾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获得接见,如果还不拆毁围墙,就没有地方收藏财礼,那罪过就更重了。(又是一记老拳!)我小心翼翼地问您一句,到这里来有什么指示?听说晋侯因为鲁国的丧事而伤心,我们对此也是十分悲痛啊!如果您能够为我们引见一下,献上我们的财礼,我们马上修好围墙就回去,而且会记得您的恩惠,不敢有半点埋怨!”

子产说着,朝士匄深深地作了一个揖。士匄恰似刚刚回过神来似的,赶紧回礼,说:“您言重了,我马上回去转达您的意见。”说完整理好帽子,急匆匆地走了。

士匄回到宫中,将情况向晋平公如实汇报,晋平公哑口无言。赵武说:“人家说得有道理啊!我们确实做得很差劲,让诸侯住在这么破旧的院子里,这是我们的罪过啊!”请士匄回去向郑国君臣表示歉意。

第二天一早,晋平公便接见了郑简公,不但礼仪有加,而且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来慰劳他。郑简公临回国的时候,晋平公还回赠给他一大笔财礼,又派人重新修建接待诸侯的宾馆。叔向看在眼里,感慨地对家臣说:“看看,你们现在知道口才的重要性了吧!子产善于辞令,诸侯都因他而得利。诗上说,辞令和睦,百姓团结;辞令动听,百姓安定。子产深谙此道啊!”

【刚柔并济,扬长避短的政治纲领】

回过头来说说郑国的事。

良驷之争以良霄的失败而告终,然而如前所述,从客观上讲,最大的赢家不是公孙黑,也不是驷带,而是一贯不瘟不火的子产。无论从政治声望上,还是从政治排名上,现在都应该轮到子产接替良霄的位置,成为郑国的执政了。

然而,当罕虎提出这一毫无悬念的动议时,仍然有一个人表示反对,那就是子产本人。他对罕虎说:“国家弱小,而且接壤大国,再加上各大家族势力庞大,受到国君宠爱者甚众,我很难治理好。您德高望重,管理有方,还是请您来吧!”

罕虎心想,这怎么行呢?我既做当国,又做执政,这不是坏了郑国的规矩吗?再说了,诚如你所言,郑国的形势很复杂,外有大国,内有豪族,那就更不能由我一个扛着,你得帮忙啊!他拍着胸脯说:“您放心好了,我会带个好头,带领大家都听从您的命令,我不相信还有谁敢冒犯您?请您好好辅佐国君吧,国家没有大小之分,只要小心应付大国,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子产再推让就显得虚伪了,他郑重接受了罕虎的提议,接任郑国的执政。

子产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任命丰氏家族的公孙段为卿。

前面说过,郑国的七穆之中,罕氏、驷氏和丰氏三大家族是由一母所生,关系相较其他四穆更为密切。加上罕氏当国,驷氏刚刚打败良氏,三大家族的势力如日中天。子产这样做,无疑是在向三大家族示好,希望以实际行动获得他们的支持。不要笑子产势利,政治就是各种势力磨合妥协的艺术,在宗法观念占统治地位的封建社会,想要办点事情,没有宗族势力的支持是不可想象的。

任命的过程中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当宣读任命的太史来到丰府,公孙段郑重其事地说:“请您回去转告执政,鄙人才疏学浅,不敢担当此任。”太史开始认为这是一种程序上的客套,并未在意,也打着官腔说:“哪里哪里,您是德高望重,众望所归啊!”如此推来推去几次,太史才发现公孙段并不是客套,而是真心实意的不想当大官。“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复命了。”太史说着,退出了丰府。

接着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太史回到子产那里,刚把情况汇报完,公孙段的家臣就尾随而至,拉着太史的袖子说:“我家主人请您再回去宣读一次,他又改变主意了。”

“啊?”太史心里泛了老大一个嘀咕,这唱的是哪出戏啊?他看看公孙段的家臣,又看看子产,正在犹豫之间,子产说话了:“那就麻烦太史再去一趟吧!”

太史第二次来到丰府,将任命向公孙段又宣读了一次。“等等!”公孙段突然打断太史的话,“我考虑再三,还是不能接受任命。”太史差点跳起来,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强忍住怒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丰府。

子产听完太史的汇报,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很快冷静下来,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公孙段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是刻意向世人表现他的谦逊,还是以一种恶作剧的方式向他这个新上任的执政示威?如果是前者,那也未免表演得太拙劣;如果是后者,那就必须要引起重视了。正在思索之际,公孙段的家臣竟然又出现了!只见他支支吾吾地在太史耳朵旁边说了一阵,太史的眼睛瞪得老大,连连摇头。子产看在眼里,心里豁然开朗,也不待太史说话,朝着他点了点头,意思是: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你去吧!

太史第三次来到丰府。这一次,公孙段没有再推脱,痛痛快快地接受了任命,并且马上跑到宫里向郑简公谢恩。这件事之后,子产对公孙段下了一个基本的定论:此人不可信任,必须严加防范。为此,子产采取了两方面的措施:

第一,将公孙段在众卿之中的排名提升到第三,仅次于自己。这既是怀柔,又是加强监控,将公孙段紧紧控制在自己直接掌控的范围内,不让他有作乱的机会。

第二,每次派公孙段办事,子产都会主动提出,如果事情办得好,就赏给他一块土地。

对于第二点,很多人都表示不理解,子大叔就是其中之一,他问子产:“国家是全部人的国家,您为何单单拿东西去赏赐他一个人?”

子产回答:“世界上哪有无欲无求的人?让他们满足欲望,然后才好去办事而取得成功。国事之成败,在于主政者如何用人,他们的成功也就是我的成功啊。至于土地,那有什么好爱惜的,就算赏赐给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子大叔说:“话虽如此,就怕四方的邻国对此有议论啊!”

子产说:“我这样做,是为了群臣的团结,而不是让他们互相分裂闹矛盾,邻国又有什么好指责的呢?我们的祖上曾经说过,安定国家,必先安抚大族。我执政未久,还是先安抚大族,再看他们的言行吧!”

说来也怪,公孙段接受了两次子产的特殊奖励,第三次便不敢接受了,甚至将前两次收受的土地都退回来,并且主动要求与别的同僚同样待遇。《左传》这样记载:“伯石(公孙段字伯石)惧而归邑。”后人评价,单此一个“惧”字,足以见子产手段高超。这也是中国人特有的智慧,宽大到了极点,纵容到了极致,被优待的那个人只要不是个傻瓜,就会不自觉地心里发毛: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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