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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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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鼎,搞得天下皆知啊!
“夏朝有人违反政令,所以作了‘禹刑’;商朝有人违反政令,所以作‘汤刑’;周朝也发生了这种事情,所以作‘九刑’。但他们都没有公之于众,只有统治者掌握。”叔向继续写道,“现在您执政郑国,一上台就划定水田的边界,强调产权;推行丘赋,受到广泛质疑;现在又热衷于制定法律,把刑法都铸在鼎上。您打算用这些办法来安定百姓,不是事与愿违吗?从此以后,老百姓知道怎么打官司了,就会抛弃礼义道德而求助于法律,一字一句地弄个明白。触犯法律的事情不会减少,只会增多,为了打官司而行贿的情况也会越来越多。这样下去,在您活着的时候,郑国恐怕就要衰败了。我听说,国家要灭亡,必然多订法律,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子产看了这封信,微微一笑,提笔回复道:“正如您所言,我是个没本事的人,不能考虑到子孙后代,我的政策只是用来挽救当代的,后人的事,留给后人去考虑吧!虽然不能接受您的建议,但还是感谢您的提醒。”
叔向的话并非全无道理。法律只能规定原则性的问题,遇到具体的案件,人们往往灵活对待,钻法律的空子。当时郑国有位著名的讼师,名叫邓析,潜心研究子产刑书上的漏洞,帮助人家打官司。但凡他经手的案件,白的可以说成黑的,黑的可以说成白的,几乎没有他打不赢的官司。
有个故事可以说明邓析的厉害:有一次洧水发大水,淹死了一个富人。尸体被别人打捞起来,富人的家人要求赎回,然而捞到尸体的人要价太高,家人不愿接受,于是找到邓析出主意。邓析说:“不用着急,除你们之外,他还能卖给谁?”捞到尸体的人等得急了,也去找邓析要主意。邓析回答:“不要着急,他不从你这里买,还能从谁那里买?”
可以想像,有了邓析这种人,子产的刑法推行起来,就没那么轻松了。通过打官司,邓析的名声越来越大,他还开馆授徒,传授打官司的经验,甚至私下编了一本“竹刑”(写在竹简上的刑书),当作教材,专门教人怎么钻刑鼎上的空子。终于有一天,子产忍不住了,派人将邓析抓起来,当街斩首示众。
当然,关于子产到底有没有杀邓析,史上历来有些分歧。《左传》压根没有提到邓析这个人。《吕氏春秋》则言之凿凿,说子产“杀邓析而戮之,民心乃服”。《列子》中甚至记载了一个故事,说子产的两个兄弟耽于酒色,子产还找邓析求教该怎么办。那样的话,子产和邓析的关系非同一般,恐怕不至于诛杀邓析。
个人意见,以子产的修养,应该不至于采取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对待邓析。
就在子产铸刑书后不到一个月,新郑城中发生了一件怪事。大白天的,有不少人见到一个白衣散发、浑身是血的男子,目光呆滞地走在大街上。仔细看时,可不是在“良驷之争”中丧命的良霄吗?大伙吓得不轻,连忙请来法师驱鬼,没想到什么手段都用尽,却对他丝毫不起作用,反倒是把法师也吓跑了。
更有人晚上做梦,看见良霄顶盔贯甲,手执长戈,顺着当年被杀的那条路缓缓而行,一边走一边说:“三月初二日,我将要杀死驷带。明年正月二十七日,我将要杀死公孙段。”驷带是良霄的头号仇家,公孙段亦参与了当年讨伐良霄的行动,冤有头债有主,与闲人无关。问题是,良霄搞得挺吓人的,白天上街,晚上入梦,弄得新郑城中人心惶惶,只要一听到“伯有(良霄字伯有)来了”,满大街人撒腿就跑,有的丢了帽子,有的乱了衣衫,有的连鞋掉了也顾不上捡,大伙慌慌张张,却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才好。后人将“相惊伯有”作为一句成语,形容无缘无故自己吓自己,即出自此。
公元前536年三月初二日,驷带果然无疾而终。公元前535年正月二十七日,公孙段又如约而亡。但是良霄仍然不消停,还是有事没事在城中闲逛,见到小孩就做鬼脸,见到女人就掐一把。新郑城中的恐慌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人们纷纷来找子产,请求他想办法。
子产说:“鬼神的事,我哪里管理得了?你们一定要我解决,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试一试吧。”于是立了公子嘉的儿子公孙泄和良霄的儿子良止为大夫,让他们祭祀先人。
这一招果然见效,自此之后,良霄的鬼魂就没有再闹事。随着新郑城日渐恢复往日的平静,人们对子产的敬佩之情也越来越深,自然而然的,对于“作丘赋”和“铸刑书”的议论也渐渐平息下来。
子大叔觉得这事很不可思议,专门跑去向子产请教。
“世间的鬼,必须有所归宿,要有人去祭祀,才不至于成为恶鬼。”子产脸上没有丝毫得意的神色,“我这样做,不过是为他们找到一个归宿,不让他们四处流浪罢了。”
“那么,立公孙泄又是什么道理呢?”子大叔的意思,公子嘉并没有闹事啊,为什么要立他的后人?
子产沉默了半晌,缓缓道:“那不还是为了取悦他们?”
“他们?”子大叔愣了一下,“他们是谁?”
“当然是老百姓,还能有谁?”子产说,“你想想看,公子嘉和良霄在世的时候不仁不义,死得也不光彩,按理说,不应该有后人祭祀。但是因为良霄变成厉鬼来吓人,弄得新郑城中鸡犬不宁,人们来找我出面解决,我便不得不违反原则去立他们的后人。你以为我这是在讨好他们两个吗?不是的,我这是在取悦于百姓。百姓们高兴了,我的工作就好做了啊!”
儒家敬鬼神而远之,因此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不语不等于不信,这种态度在子产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子产信鬼神,也敬鬼神,但他只在与百姓有关的事情与鬼神打交道。换而言之,如果某一天他在取悦鬼神,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取悦百姓。
这一取悦不打紧,子产善事鬼神的名声可传出去了。公元前535年夏天,子产前往晋国访问。正好晋平公生病,韩起代表国君接见了子产,私下问:“寡君卧床不起,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月了。群臣们想尽了办法,该祭祀的山川鬼神都祭拜过了,但他的病情只有加重而不见减轻,前几天又梦见一只大黄熊闯进了寝宫。大家都说您博学多才,善于与鬼神打交道,您说,这是什么恶鬼在做乱?”
子产苦笑,好嘛,我堂堂郑国执政变成法师了。但是韩起问得恳切,只好应付道:“以晋侯的英明,再加上有您做正卿,哪里会有什么恶鬼?至于您说起黄熊,我倒是听说,从前尧派鲧(大禹的父亲)去治水,鲧没有完成任务,尧就在羽山杀了鲧,他的鬼魂变成黄熊,跑到羽渊(羽山之水)里。后来大禹的儿子启建立夏朝,一直祭祀鲧。商、周两朝也祭祀他,从来没有断绝。现在晋国成为天下的盟主,也许忘了祭祀他,才会这样吧?”
子产这话确实仅仅是应付。想想看,晋国称霸已经有百余年了,从晋文公到晋平公,有哪一代国君祭祀过鲧?为什么偏偏到了晋平公这一代,就冒出这个问题来了呢?但是韩起听了深以为然,马上跑去祭祀了鲧。你信不信没关系,反正《左传》上说,打那之后,晋平公的病渐渐好了。晋平公很高兴,寻思着怎么感谢子产,就将莒国进贡的两个大鼎奖给了他。晋平公的意思也许是:你不是喜欢铸刑鼎吗?我一次送你两个,让你铸个够,看谁还敢说闲话!
这一来,子产善事鬼神的名声就更响了。晋国的中军副帅赵成多次到子产下榻的宾馆拜访,与子产促膝长谈。有一天,赵成问了子产一个问题:“您说,伯有成为恶鬼,真有这么回事吗?”
“当然有。”子产一本正经地说,“人刚刚死去的时候,称之为魄,其阳气称为魂。一个人在生的时候锦衣玉食,魂魄就强劲有力,而且具有现形的能力,要随着时间的推移,才会渐渐变弱,一直到化为无形。普通男女如果不得善终,尚且能附在别人身上作乱,何况伯有乃是我们先君穆公的后代,他的父亲子耳(公孙辄),祖父子良(公子去疾)都是郑国的名臣。一家三代掌权,即便是在郑国这样的蕞尔小国,拥有和使用过的物品也是很多的了,因此吸取的精粹也很多,加上家族庞大,能够凭借的实力也雄厚,结果却不得善终。他成为恶鬼,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赵成连连点头,子产心里暗自好笑。这世道,说人话没人爱听,说鬼话倒是很有说服力啊!
子产此次访晋,主要目的是向晋国归还土地。
原来,四年前(公元前539年),郑简公在公孙段的陪同下访问晋国。公孙段表现得恭敬而谦卑,出席各种场合,言行举止都合乎礼仪。晋平公很高兴,听从了韩起的建议,表示要将州县(晋国地名)赏赐给公孙段。
前面说过,公孙段这个人很喜欢“装”。子产上台后,任命他为卿,太史三次去下任命,他表面上拒绝,背后偷偷做工作,搞得太史跑了三次,一时传为笑谈。没想到,一到晋国他就不装了,晋平公语音刚落,他立马磕头谢恩,当仁不让地接受了赏赐。《左传》对此评价:看看,这就是守礼的好处吧!像公孙段这么拽的人,因为在晋国守了礼,就获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如果自始至终都守礼就更不得了啦!
事情果真如此简单吗?当然不是。
话说州县原本是栾氏族人栾豹的封邑。栾盈之乱后,士匄、赵武和韩起都想将它据为己有。赵武说,州县本来就是温地的一部分,而温地是赵氏家族的传统领地,因此州县理所当然要封给赵家,这是尊重历史。士匄和韩起都说,别X你大爷了,州县很早就从温地里划出来,封给了郤家,后来又归还给赵家,再后来又封给栾家,都转了三次手了,你还在讲历史,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天下的土地是谁的都说不清了。赵武脸皮薄,被这二人骂得很不好意思,主动退出竞争。士匄和韩起一看赵武的风格那么高,也闹了个大红脸,说:“君子不可以冠冕堂皇地占小便宜。”也放弃了。这样一来,州县就成了无主之地,闲置了很多年。直到公孙段陪郑简公访晋,借住在韩起家里。韩起打了个如意算盘:反正我现在也得不到,不如做个人情,把它送给公孙段吧,以后若是还回来,那还不是落到我手里?这就是公孙段获得州县的真实原因。
再后来公孙段也过世了,他的儿子丰施继承家业。子产敏锐地意识到,现在是向晋国——不,是向韩起归还州县的最好时机了。他对韩起说:“过去承蒙晋侯错爱,认为公孙段举止得体,因此将州县赏赐给他。现在他不幸早死,无福消受晋侯的赏赐,他的儿子也不敢享用,但又不敢让晋侯知道,所以求我来私下送给您,请您笑纳。”
韩起说:“您这是干什么呢?快别这样,让人听到多不好。”
子产心想,装,继续装!嘴上却说:“丰施害怕自己福薄,连承受先人的俸禄都感到战战兢兢,何况是大国的赐予?当然,州县是您主持给他家的,有您在台上给他撑腰,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怕将来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说郑国占了贵国的便宜,引发土地争端,丰家可就吃不了兜着了。您收下州县,就是让郑国远离这种争端,也让丰家吃个定心丸啊!”
韩起说:“哎哟,我可没想到这一层。既然您这样说,我不收都不行了呀!”
“一定要收。”
韩起没办法,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州县。但他还是觉得有心理障碍,特别是想到当年曾经和士、赵两家为了州县而红脸,便觉得现在受之有愧。为了安慰自己,他干脆与宋国的乐家做了一笔交易,将州县与乐家的原县交换,把原县变成了自己的地盘,这才觉得心安理得。
【会说话,事半功倍】
公元前537年,也就是鲁国“舍中军”的那一年,二十四岁的鲁昭公来到晋国首都新田朝觐晋平公。这也是他即位五年来第二次前往晋国——上一次是公元前540年,晋平公的宠姬少姜去世,鲁昭公不顾堂堂诸侯的身份,亲自跑到晋国去吊唁,结果连晋国人都觉得这个马屁拍得太过分,派人在黄河边上将他劝回去了。
这一次鲁昭公在晋国的表现,可以用“知礼”两个字来形容。在各种场合揖让周旋,都做得不亢不卑,合于礼节。连晋平公都不禁对大夫女齐说:“鲁侯真可谓是知礼啊!”
没想到,女齐很不屑地说:“他算什么知礼啊?”
晋平公很奇怪:“你为什么这样说呢?我看他从郊劳到赠礼,没有一个环节违背了礼仪,这都不算知礼,怎么才算知礼?”
女齐说:“您搞错了,他那是知‘仪’,不是知礼。对于诸侯来说,所谓礼就是守护他的国家,行使他的政令,不要失去民众的拥戴。现在的鲁国,政令出自于大夫之家,鲁侯想用的人,不经过‘三桓’的同意就不能任命;公室四分五裂,老百姓都不再依赖公室而是依赖卿大夫,民心尽失;对外周旋于大国之间,阳奉阴违,一有机会就欺负周边的小国,利用小国的灾难去获取利益。国家变成这样,鲁侯还不知道灾难即将来临,没有想到就连现在的地位都岌岌可危,已经是朝不保夕。礼的本质他没有抓住,反倒琐琐屑屑地急于学习外在的仪,表现得再好,也不过是绣花枕头,虚有其表。您说他知礼,这不是错得太离谱了么?”
晋平公无言以对。
我只能说,女齐这个人即使放到今天,也是很有脑子的。一个对内政令不通、民心涣散的国家,对外却要拼命表现出泱泱大国的风范,这不是很好笑么?
女齐说鲁国阳奉阴违,欺凌弱小,是有根据的。且不说虢之盟的时候,鲁国一边参加会盟,一边派兵入侵莒国,侵占了郓城;就在鲁昭公访晋尚未回国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公然践踏国际法的事情。
这一年夏天,莒国大夫牟夷叛逃到鲁国,并将其名下的牟娄、防、兹三地作为见面礼,一股脑儿都献给鲁国。鲁国人当仁不让,欣欣然接受了土地。《春秋》对此事进行记载:“莒牟夷以牟娄及防、兹来奔。”《左传》解释说,牟夷不是卿,但还是书写了他的名字,是因为看重他带来了土地。
莒国人当然不忿,跑到晋国来告状。晋平公大怒,想把鲁昭公软禁起来,以此威胁鲁国归还莒国的土地。士鞅制止说:“万万不可这样做。人家是来朝觐您的,您却将他抓起来,有诱捕之嫌。想问他的罪,却不堂堂正正派兵去征讨,这是懒惰的表现。身为盟主而授人以这样的口实,那怎么行呢?还是让他回去,等以后有空了再讨伐他不迟。”晋平公想了想,接受了士鞅的建议,放鲁昭公回国去了。
这件事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女齐的正确。知书达理如何,不亢不卑又如何?鲁昭公在国外访问,“三桓”却在国内给他惹了一个大麻烦,如果不是士鞅出面,恐怕就成为晋国人的阶下囚了。
晋平公网开一面,鲁国人自然感恩戴德。公元前536年夏天,季孙宿来到晋国拜谢晋平公不追讨莒国土地一事。有理不打笑面人,晋平公心一软,亲自设宴招待季孙宿,而且特别为他加菜。季孙宿是个聪明角儿,一看这桌上的菜肴明显超标了,马上退出去对韩起说:“为了莒国的事,鲁国被免于惩罚就已经很感谢了,哪里还敢要求赏赐?现在晋侯不但赐宴于我,又特别为我加菜,我不敢当,只有退出来才会免于罪责吧!”
韩起说:“您多虑了,这是寡君希望讨取您的欢心呢!”
季孙宿说:“这样的待遇,就算是寡君也不敢当啊,何况是下臣我?”坚决要求撤去加菜,然后才敢回到宴席。
晋国人最喜欢的就是别的国家这种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态度了。晋平公一高兴,又命令给季孙宿赏赐了一大批财礼。
然而,高兴归高兴,等到公元前535年鲁昭公应邀到楚国参加章华宫的落成典礼的时候,晋平公对鲁国人这种两面讨好的把戏便感到厌倦了。他派使者赶到曲阜,态度强硬地提出要重新划定杞国的边界。
前面说过,晋平公的母亲原本是杞国公主。公元前544年夏天,晋国发动诸侯为杞国修筑城墙,并且派女齐跟着去鲁国交涉,要求鲁国归还原来侵占的杞国土地,但鲁国人只象征性地归还了部分土地,就将女齐打发回去了。晋平公当时没意见,现在旧事重提,所谓重新划定边界,也就是要求鲁国将全部侵占土地都还给杞国。
晋国虽然衰落,对于鲁国来说仍是一个开罪不起的庞然大物。鲁昭公当时尚在楚国,季孙宿自作主张,想把成(地名)交给晋国人交差。成本是杞国领地,被鲁国侵占后封给了孟氏,由孟氏的家臣谢息镇守。当季孙宿将谢息找来商量的时候,谢息连连摇头,说:“俗话说得好,就算只有小聪明,保守器物而不让人拿走,这就是礼!现在我家主人(指仲孙羯)正陪着国君在楚国做客,我这个守土之臣如果丢失了他的城邑,即便是您也会怀疑我的为人吧?”
“唉,大道理我都知道。”季孙宿说,“问题就出在国君跑到楚国去,得罪了晋国。如果再不听从晋国的命令,将杞国的土地还给人家,那就是双重得罪了。到时候晋国兴师问罪,我们拿什么抵挡?还不如答应他们的要求。”
谢息以沉默表示反抗。
“这样吧,我把桃城(地名)让给你,以补偿丢失成地的损失。将来等到晋国有机可乘的时候,我们再想办法把成城从杞国抢回来。到那时,除了孟家,谁还敢占有它?想想看,你丢掉一个成地,却得到了两个成地,鲁国也因此感谢你们家,这可是双赢的好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谢息还是不说话。季孙宿脑门子上都冒出汗了,说:“你这个人,到底还有什么要求就提嘛!”
“成地有山,桃城连一座山都没有。”谢息终于支支吾吾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早说嘛!”季孙宿心里暗骂,好个狡猾的家伙,借机跟老子漫天喊价。但是没办法,晋国的使者正在等着答复呢,只好又把莱山和柞山补偿给孟氏。
谢息这才答应搬到桃城去。晋国人得到成地,也就偃旗息鼓,暂且放过了鲁国一马。
公元前534年春天,晋国发生了一件咄咄怪事。魏榆(地名,在今山西省晋中市境内)有一块石头突然开口说话了。具体说了什么,史料没有记载,笔者也不便杜撰,总之不是什么“某某某万岁”之类,因为那个年代的人很唯物,知道万岁是不可能的事。晋平公听到这个消息,将瞎子师旷找来问:“石头为什么会说话?”
师旷说:“石头哪能说话?估计是有什么鬼神附在它身上才能发声吧。否则就是老百姓听错了,以讹传讹,竟然传到您耳朵里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听说,做事情不合时令,怨恨的情绪就会在老百姓当中传播,也有可能导致不能说话的东西说话。现在公宫的宫殿高大奢侈,民间的财力被用尽,老百姓过着艰苦的生活,怨恨和诽谤接踵而来。石头说话,不也是可以理解的吗?”
当时晋平公正在大兴土木,建造虒(sī)祁宫,誓要将楚灵王的章华宫比下去。晋国的人力物力财力都被集中使用到这一项奢侈竞赛上,民间怨言颇多,卿大夫阶层也很有意见,但是没人向他提意见。听到师旷这样说,叔向感叹道:“子野(师旷字子野)真是君子啊!君子说话,诚实而有依据,所以怨恨远离他;小人说话,虚伪而没有根据,所以招致祸患。这座宫殿的落成之日,就是诸侯背叛晋国之日,国君因此而将受到惩罚,师旷这个瞎子心里是很明白的啊!”
同年夏天,虒祁宫落成,各国都派使者朝贺,郑国更是由郑简公亲自出面,在子大叔的陪同下前往新田道喜。晋国大夫史赵见了子大叔,私下说:“你们也太过分了!明明是一件应该吊唁的事,你们不但不吊唁,反而来祝贺,这是安的什么心啊?”子大叔装疯卖傻:“您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天下人都来祝贺,又不是只有我们郑国这么做。”
由此可见,在人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年代,像师旷这样敢于说真话的人是多么难得!
说起晋平公与师旷,世上还流传着一些令人回味悠长的传说。
据西汉刘向所撰《说苑》记载,有一天,晋平公在堂上看书,边看边问师旷:“寡人今年已经七十岁了,想学点知识,恐怕为时已晚了,先生你看呢?”
师旷说:“那您该点蜡烛啊!”
晋平公勃然大怒,说:“你这个瞎子,居然敢拿寡人寻开心!”
“哪里哪里。”师旷说,“我听说,少年好学,就像是日出时的阳光,充满着朝气;青年好学,就像是中午的阳光,强烈而耀眼;老年好学,就像是点燃蜡烛带来的光明,虽然微弱,但总比摸黑而行要好啊!”言下之意,活到老学到老,我学故我在,任何时候都不晚。
晋平公听了转怒为喜,连说“善哉”。当然,这个故事多半是杜撰,姑妄听之。还有一个故事更不可信,是韩非子讲的:
晋平公和臣子们在一起喝酒。酒兴正浓时,他就得意地说:“没有谁比国君更快乐的了!只有他的话没有谁敢违背!”师旷听了这话,拿起琴就朝他砸去。幸好晋平公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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