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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破天惊-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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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枝?”
“魔鬼谷阵地修了八年,先后有三十三位烈士倒在那里。还有,见到钟副政委,请代我问候。他是工程兵师的老师长,后来也当过我的师长。”
林丹雁更为诧异,“你也在大功团当过兵?”
“没有。大学毕业后,我分到了英雄团,不过只呆三个月就调到师部了。我的历史,以后咱们慢慢聊吧。”郑浩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转到驾驶室旁,认真叮嘱司机,“小田,二百多公里,一多半是山路,小心点开。”
“是。”
“林工,上车吧,一路保重。到了那儿,最好能给我来个电话——报平安。”
林丹雁迟疑一下,“好的,谢谢郑总指挥关怀。再见。”
切诺基扬起一路尘土远去,郑浩端立原地,一直向汽车挥手,目送着汽车身影彻底消失后,才失落地离开。
好像有人写过这样的诗句,你在窗前看风景,别人在窗前看你。对于郑浩来说,此刻真是不幸言中,他多情送别的这一幕,被站在团部值班室窗口旁的洪东国和上尉参谋李和平尽收眼底。
“都送上鲜花了,郑副参座真是捷足先登,占得先机呀!”李和平阴阳怪气。
洪东国白他一眼,“你小子别不服气,可以竞争嘛。酸溜溜的干什么?这种腔调,我就不爱听。别一口一个参座,不好。”
“毛主席说过,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一个小小的团参谋,怎么敢跟一个师副参谋长较量?而且,”四下张望一番,确信没有旁人,嘴巴贴近洪东国的耳朵,“人家把七星谷这只最大的桃子摘走后,马上就会成为师里的参座,噢,参谋长。”
“越说越成了挂在墙上的狗皮,不像画(话)!”一向笑眯眯的洪东国板起了脸。
“还是毛主席说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政委,一山容不得二虎啊!”上尉依然不知轻重。
“什么意思?给我说明白,别曲里拐弯的。”
“那,你得保证我言者无罪。”显然,在洪东国面前,李和平撒娇惯了。
“少贫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懂吗?”
“懂,”李和平压低声音,“政委,你知道,咱们师的历任参谋长,军旅生涯的终点站,最起码也是个少将。不是有四个阵地成立了师前指嘛,他去西北英雄团,去西南先锋团,去哪儿当前指总指挥都行啊,就是不能来咱大功团!团长把主持工作副参谋长的巧宗儿让给了他,他不仅不感恩,还得寸进尺……”
洪东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李和平吓了一跳,“够了!李和平,我警告你,你再胡说八道,以军纪论处!”
“是。”李和平一下就蔫了,眼睛躲过洪东国往窗外瞥,正好看见郑浩朝这边走来。他冷笑一声,低头忙碌起来。
血色黄昏时分,一身白衣素装的林丹雁,出现在魔鬼谷烈士陵园。在这被淡淡山雾笼罩的山坡上,松柏森森芳草萋萋,水泥砌造的三十三座青冢,沿着山脊延绵而上,排列有序;黑色大理石雕就的三十三块墓碑,错落有致,巍然耸立。三十三名魔鬼谷导弹阵地的英烈就静卧在这片山林,长眠在这座寂静肃穆的陵园里,昼夜倾听着松涛声声呜咽的悲壮挽歌,永远眺望着心魂牵萦的太空长城。
林丹雁庄重地走到一座又一座坟茔前,对着每座墓碑都深深地三鞠躬,然后轻轻地放下一朵马蹄莲。前排正中的墓碑上,镌刻着“林丹阳烈士永垂不朽”的字样,林丹雁回到这里,轻轻拂去墓碑上的落叶和尘土,仔细拔除青冢上的苦蒿野草,跪在墓碑前,拆开香烟,抖着双手点燃一支。“哥哥,我又来看你了,你爱抽烟,爱喝酒,我都带来了……”
她凝视着铺在地上的照片,照片上一个英武的青年军官,孩童般纯真地对她微笑。她的心抽搐了,视线模糊起来,然后,泪水在脸上恣意纵横。她沉浸在对亲人的缅怀和对往事的追忆中,以至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到了跟前才听到。她站起身来,抬起泪眼,首先看见的是石万山无比怜惜的眼神,以及一个既威严又慈祥的老人询问的目光。
钟怀国打量着她,“林丹阳是你什么人?”
“是我哥哥。”她低下头,把泪水擦干,再抬起头,“首长是……”
“钟怀国,你哥哥的师长。”
“哦,您就是钟副政委。首长,郑浩同志上午托我向您问候。”
“谢谢。”钟怀国探究地看她一眼,掉头问石万山,“郑浩给我打过电话,说要到你这儿担任师前指总指挥,已经走马上任了是吧?”
“是的。”
钟怀国不再说话,转过身,向碑林深深三鞠躬,把一束野花放到林丹阳的墓碑前,打开酒瓶,往他坟茔上泼洒,“丹阳是个舍得命的好兵,敢死队总少不了他。就是爱喝酒,为这没少挨批评。”又把一束野花放到旁边魏铁柱的墓碑前,再打开一个酒瓶,往坟茔上泼洒,“铁柱是个护犊子的连长,也爱喝酒,同样没少挨骂。”
石万山看看林丹阳的坟墓,走到魏铁柱的墓碑前,蹲下身子,轻轻拂去墓碑上的落叶和尘土,仔细拔除着青冢上的苦蒿野草。
林丹雁的目光追随着他。
“万山,你这条命,是铁柱救的吧?”钟怀国问。
“冒顶时,是丹阳班长拉我一把、魏铁柱连长再推我一把,才把我给救了,他们两个却……”歉疚、悲伤、缅怀一齐涌上心头,石万山面容悲戚。
钟怀国安慰地拍拍他肩膀,“都过去了,不提它了。”
“后来,我去找两位救命恩人的亲人,只见到了与爷爷相依为命的丹雁,那时才十来岁。到了连长的村子里,才知道他爱人已经病故,四岁的儿子也被人收养了,”石万山把手腕上的手表亮给钟怀国看,声音低沉,“我一直戴着连长这块上海牌手表,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他儿子,亲手交给他。”
“也许你很快就能见到他。”钟怀国的表情意味深长。
石万山惊异地看着老首长,满脸的问号。
“你去找他们的家人,是出于感激,我去找,是出于愧疚。”钟怀国走到魏铁柱的墓碑前,深深一鞠躬,“铁柱,在这里看你最后一眼时,我对你说过,我钟怀国不但要把你儿子抚养成人,还要把他培养成国家的栋梁之才。今天,我特意到这里来,就是来告诉你,你儿子正在清华大学读研究生,马上毕业。我想让他子承父业,铁柱,你肯定会赞成的,对吗?”
石万山十分惊讶,“首长,这么多年来,我经常去您家,从来没见到过……”
“那时候,我长年累月在导弹阵地,没有时间管他,怕他学坏,把他托付给了我妹妹妹夫。当时就是他们去领养他的,也是他们把他带大的。”
林丹雁钦敬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石万山指着林丹雁,向钟怀国介绍,“小林是博士,是咱们工程设计院的副总工程师,七星谷阵地的主要设计者。现在是我们的技术总监。”
钟怀国再次打量林丹雁,目光里充满赞许,“看不出来。那时候要有几个博士、硕士就好了,就不会有这么大的伤亡了。值得欣慰的是,他们的子弟都成才了。万山,技术上,你们要多听博士工程师的。打造白领工兵队伍,一靠技术,二靠人才。你们要多在这两方面下工夫。”
“是。”
“石万山,七星谷阵地零伤亡已经做不到了,能不能做到零死亡?”钟怀国的口气严厉起来。
“我们一定尽力。”这是迟缓片刻后的回答。
“回答很实在,这就是你石万山。我理解你。七星谷阵地,规模差不多是魔鬼谷阵地的五倍,工期又紧,做到零死亡确实很困难。不过,我还是要多说几句,对于我们来说,导弹工程兵的生命是最宝贵的,我希望,七星谷阵地建成后,不要留下一块烈士墓碑。”钟怀国对石万山殷殷嘱咐。
“是!”石万山的回答响彻山谷,余音在山窝里久久回荡。
钟怀国、石万山一行下山时,正遇到魔鬼谷谷口发生兵民纷争。一群工程兵战士把十多辆推土机、挖掘机和翻斗车挡在路上,几十个工人与战士们吵闹着,现场一片混乱。
双方僵持一阵后,一个矮小精瘦的中年男人从挖掘机驾驶舱跳下来,自称包工头,口口声声要与领导对话。
一个排长站出来,“我就是这儿的领导,有话就对我说。”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他几眼,不情愿地开口,“我们手里有与市政府签署的开发合同,要把魔鬼谷建成生态旅游区,造福于当地人民。你们凭什么拦阻?”
排长义正词严,“凭什么?为了国家的战略安全!”
中年男人流露出不屑的神情,“傻大兵,都什么年代了,还口口声声战略安全,经济建设呢?这是市政府与外商签订的合同,政府还要不要讲诚信?”
“你可以骂我傻,但我既然是大兵,就要以维护国家战略安全为己任!”
“行行行,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今天我算是领教了。”中年男人不耐烦了,“不跟你们说了,把你们的大领导叫来吧,要不,我们坚决不走!”
钟怀国听了事情的原委,眉头紧拧,语气严厉地告诫包工头,“我现在就去找你们的大领导。这里仍然是军事禁区,你们不得乱来,擅自闯入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把路给我让开!”
包工头和民工被将军的不怒自威震慑住,都不由自主地退到一边。
一小时后,钟怀国与石万山出了汉江市政府大楼的电梯,穿过长长的走廊,径直往最里间的六○一房而去。两个戎装整齐步履铿锵的高大军人,突然出现在走廊,使得各办公室里的人几乎全都探出头来,向他们行注目礼。
西装革履的汉江市常务副市长汪洋,一米八多的魁梧身躯陷坐在大转椅里,正面无表情地听取秘书汇报。猛然见神兵天降,他一愣,旋即笑容满面跨上前来,向钟怀国行个标准的军礼,又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语调激动,“首长,今天刮的什么风,居然把您给送来了?小汪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小姜,快倒茶。”
秘书应承着,沏好两杯茶,退了出去,反手轻轻把门给掩上。
“汪洋,这是石万山,现任大功团团长。”钟怀国神色庄重,“汪大市长,我们有要事找你。”
汪洋热情握手,转而双手扶住钟怀国肩膀,亲热地把他按进会客沙发,“老首长,有事您尽管吩咐,您的老部下随时效劳。您要称呼我什么市长,就是在骂我,一定是我哪儿做得不好了,惹我的老首长、大恩人生气了,您得直接给我指出来,我,我诚惶诚恐啊。”
“地级市的常务副市长,官不算小了。”
“在首长面前,我这算什么官啊?就算这些年取得了一点小成绩,那也得归功于首长您多年的栽培和提携啊。”汪洋拿过钟怀国的杯子,到饮水机前续茶,“首长,今天亲自登门,有什么重要指示?”
“谈不上什么指示,是想给你一个忠告。”钟怀国端起茶杯,呷一口茶,“上午,魔鬼谷的阵地才封存,下午就有一群民工,开着十来辆推土机、翻斗车、挖掘机到魔鬼谷,说要把那儿开发成生态旅游区。战士们拦阻时,他们振振有词,说是公司跟市政府签了合同,还反问战士们,知道这个项目是谁批准的吗?汉江市常务副市长!”
汪洋听着,不说话,脸上流露出不解和有些不以为然的神情。
“汪洋同志,有些钱能挣,有些钱不能挣,你曾经是导弹工程兵,应该知道魔鬼谷是个什么地方。”钟怀国瞥他一眼,提高声音,“发展经济,一定要考虑到国家的战略安全!三十年前,魔鬼谷已经由军队永久征用,当时,我参加了有关文件的起草工作。没有国务院和中央军委的同时许可,任何人、任何单位不得开发军事禁区的所有地上、地下资源。这些年,我们的机密被敌人搞去不少,教训沉痛啊。汉江的战略地位很特殊,敌人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你们签署的那个合同是无效的,必须终止。”
汪洋沉吟道,“都是穷的。首先,我要向首长做深刻检讨,自己的战略安全意识放松了;也要请石团长原谅,因为我的工作不周,给你们带去了麻烦,很抱歉。请首长和石团长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尽快妥善处理。”
“那就拜托了!对不起,我还得提个醒,太阳山地区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请你们在规划与太阳山相邻地区的经济开发时,充分考虑这一点。”
“谢谢首长,谨遵教诲!”汪洋回以半认真半调侃的态度。
“小汪,我还是那句老话。”钟怀国一边起身,一边语重心长,“这个世界上不都是君子国,千万不要让敌特分子钻了我们的空子。这方面出了事,那就比天还大。打搅了,我们告辞了!”抬腿就往外走,石万山早已把门打开了。
“首长好不容易光临一回,就这么走了怎么行?至少也得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啊!否则,我在老战友中,不成千夫所指了?”汪洋真急了,恨不得把钟怀国拖回来。
“谢谢!那边还在僵持,你快让那边公司的人撤回来,马上撤。”钟怀国的声音从走廊飘过来。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汪洋追出几步,沮丧地回头,在办公室踱一阵方步,转几个圈后,拿起电话,对秘书吩咐,“小姜,马上给寰宇华夏投资有限公司的孙丙乾总裁打电话,请他们的人马上撤出魔鬼谷,说我晚上宴请,见面详谈。”
整个下午,汪洋都在考虑怎样向孙丙乾解释,怎样摆平这件事。
外形完全是斜拉玻璃幕墙的汉江大饭店,富丽堂皇地坐落在繁华商业区,是汉江市最豪华、规格最高的四星级酒店。三杯茅台下肚,汪洋把事情的因果讲了出来,同时,道歉和许愿的话也没少说。
孙丙乾适度地埋怨几句,转而问女助手,“白虹,美国黄石国家公园保护区,每年的旅游收入是多少来着?”
“一百五十亿美元。”
“一百五十亿美元!汉江少阳山魔鬼谷地区的风景,一点也不比黄石差,可惜呀。”孙丙乾轻轻摇头,仿佛自言自语。
汪洋举起酒杯,一仰脖子,一杯茅台咕噜下肚,“孙总,实在对不起。我自罚一杯。确实有一份军队永久性征用的文件,以前我们忽略了。希望贵公司不要因为此事而误解我们汉江市政府的诚信度。”
“汪市长言重了。国家安全,当然应该摆在第一位,这点觉悟,我这海外侨民还是有的。请放心,我马上派人去魔鬼谷,妥善解决那儿的事情。”孙丙乾一笑,“好在,我们还没在魔鬼谷投入太多。可惜的是,这么说吧,如果能把少阳山生态旅游的品牌做出来,汉江市能多出几万个就业岗位。”
黄白虹先是一颦,继而一笑,真是媚态十足风情万种,“汪市长,我们在太阳山的生态旅游项目,是不是也没戏了?我们想开发的地方,在军事禁区以外啊。”
“黄小姐,实话实说,汉江目前还打不了生态旅游这张牌。按规定,七星谷外围五十公里范围内,只能进行农、林业的生产。七星谷事关国家战略安全,我一个小小地级市的副市长,确实无能为力。”
“汪市长,你是汉江老百姓的父母官,你说,我们开发山区,为老百姓造福,何错之有呀!说不好听点,就目前这种投资环境,汉江市一百年也富不起来。七星谷要是建成一个核导弹阵地,二百年也富不起来。”黄白虹似娇似嗔。
孙丙乾厉声责备,“白虹,你胡说什么!汪市长,国家利益至上,我能理解。”
“谢谢理解,理解万岁吧!我这点权力实在微不足道。”汪洋叹息一声,“不过,贵公司如果投资别的项目,我一定鼎力相助。不瞒你们说,汉江是欠发达地区,尤其需要资金。山区的老百姓,穷啊!”
汪洋又要举杯,被秘书小姜悄悄拦下。
“汪市长放心,环宇华夏投资汉江的决心没有变。下一步,我们可以讨论别的合作项目,比如收购汉江一些国有企业,效益是好还是不好,都行,只要条件谈得拢。”孙丙乾端起酒杯,站起身,“以后还得请汪市长多关照,我先干为敬!”
汪洋站起来,“热烈欢迎!来,孙总,许总,黄小姐,为合作成功,干杯!”
呼啦啦一片响声,双方来宾全站起身,杯盏相碰。灯红映着酒绿,如幻如梦。
尽管心底对钟怀国的草木皆兵不以为然,但做事滴水不漏的汪洋,第二天立刻把处理情况写成公函,派专人送进七星谷,送到大功团,送给钟怀国。
七星谷大功团团部领导的宿舍是一排活动板房,建在一营营区的外围高地上。石万山、洪东国、郑浩、林丹雁和其他团领导都住在这里。
复工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
清晨,一营营区内外热火朝天,有的连队战士在广场上出早操,各种口令此起彼伏;齐东平喊着“一、二、三、四”,领着十多个战士沿着公路朝谷外跑。林丹雁穿着白色运动衣裤,向他们迎面跑来,往团部方向去。她跑步的姿势很美,身体富有韵律,起伏的曲线非常性感。
战士们的脚步零乱起来,一个又一个开始扭头看,有的在学着林丹雁跑步的样子,议论不绝于耳,“跟大明星似的,啧啧!”
“她没化妆呢!”
“比得上小燕子了。”
“小燕子算什么?大牛眼傻愣愣的。你看她的眼睛,如梦似幻,内容太丰富了!”
齐东平呵斥,“嘴闲得发慌是不是?都看着正前方,我喊一遍,你们喊十遍。一、二、三、四——”战士们做着各式各样的鬼脸,大声喊道,“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十几个人喊着号令唱着歌朝工地走去。
站在半山腰一棵大树下的石万山,叉着腰看着齐东平这支小队伍的洋相,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不由脱口骂道,“狗东西!”从树枝上取下外套,朝营区走去,看见正在另一条路上踯躅独行的张中原,大喊一声,“张中原!”
张中原驻足回首,赶紧跑到石万山跟前。
“中原,怎么郁郁寡欢的?”
“没有啊。”
“都写在脸上啦,还‘没有啊’,以为我智商比你低吗?复工后,给你三天假,回家陪你媳妇去。这一段用你用得太狠了。”
“没事的。”
“你们岁数都不小了,该要个孩子了。顺便去医院看看两个伤兵,千万别让他们落下什么毛病。”说着,朝团部领导宿舍活动板房走去。
团部领导宿舍的活动板房中,一间整洁雅致的卧室里,洪东国的妻子朱彩云站在窗前,拿着小镜子开始简单化妆。朱彩云三十五六岁,额头脸颊都饱满丰润,长一副人们常说的“旺夫相”;她留齐耳短发,说话走路风风火火,一看就是个干练、泼辣、能干的女人。
洪东国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在七星谷,化什么妆啊?”
“这是给你长脸。咱好歹也是团政委夫人,大小也是团部大本营服务公司经理,如果黄脸婆一个,你的兵不定会怎么议论。现在的小年青,都不是省油的灯。”依然对着小镜子左照右看。
“哟,还真有人物感啊,哎,彩云,要不,你今天还是回汉江吧。”
朱彩云眉毛刚画到一半,停下动作,瞪丈夫一眼,“大星期六的,你什么意思?毛病!”
洪东国躲闪着妻子狠狠的目光,“团里规定家属每年只能来营区一次,最多只能住一个半月,咱们半个月就见一次,我觉得有些难为情……”
朱彩云把小镜子往窗台上一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提高声音,“洪东国,我可是来办公事的。你别自个儿在那臭美!”
“老婆,求你小声点。你看,老石家属一年才来一回,老郑还是个单身……”
朱彩云揪住丈夫的耳朵,娇嗔道,“我又不是偷人养汉,干吗要鬼鬼祟祟的?行,半年来一次,没问题,以后我公事来这里,也学大禹过家门而不入……”看见跑步回来的林丹雁从窗前闪过,用嘴巴努努外面,压低声音问,“小林结婚了没有?”
“没问过。”
朱彩云神秘兮兮,“郑钻石好像瞄上她了?”
“小声点。你的眼可真尖。”
“第六感觉。男人跟女人,能有多复杂?你们男人对哪个女人感了兴趣,不用观察,我一鼻子就能闻出来!”朱彩云得意地笑。听到敲门声,她立刻跑去开门。
张中原立在门外,“嫂子,政委呢?”
洪东国走出门来,“中原,一大早的,什么事?”
“政委,团长给我三天假回家,要我顺便去看看伤员。我特地来向你告辞。”
“好啊。你早该回家了,我正想到这事呢,又让他石万山抢前头去了。”
“哎,中原,你还是让小高随军吧,长期分居,不利于夫妻感情啊。”朱彩云露出探究性的表情。
张中原脸上闪过一丝忧郁,“说几回了,人家不愿意。”
“那就抓紧要个孩子。女人生了孩子,想法就不一样了。”朱彩云面授机宜。
张中原叹口气,没说话。
跑完步回到房间,看到盛在盆里的洗脸水,挤好了牙膏的牙刷,摆放整齐的所有生活用品,林丹雁眉头皱了起来,走到门口,朝外面喊,“小刘,你过来。”
勤务员小刘跑过来,低头细声,“林工……”
“再给你说一遍,以后不要给我打洗脸水,不要给我挤牙膏,不要帮我收拾房间!我自己会做。”
“郑总指挥交代过……”
“你去吧,我跟他说。”林丹雁沉下脸,转身进屋。她一翻台历,知道今天是复工的日子,赶忙收拾起来。
复工仪式安排在上午十点进行。
春日的太阳,给山谷峰峦上的密林投射下一片片斑驳,几只布谷鸟,远远近近地,一会儿叫过来,一会儿飞过去,给山林平添生机和趣味。
山体滑坡倾泻下来的泥石被清理后,一个平坦的小广场初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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