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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转纱窗晓-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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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惚道:〃哦,快了,还好。〃十三无比担忧:〃采薇,你对皇阿玛坦言吧!我去求过他,他答应只要你说实话,既往不咎。〃
招安。我低头不语,招安?我招了只会更不安!十三蓦然抬起我的下巴,我被动地迎视着他那双盈满不解与愤怒的眸子,〃你是不是非得这么作践自己?非得令亲者痛、仇者快?他害了你,你还维护着他做甚?余情未了,也不该以命相偿吧?〃
无话可说,词穷的我,怎么努力也微笑不出来。我根本也不欲辩驳,不理解就是不理解,解释无用。沉默不语,是唯一的回答。
他恨恨离去。我悠悠独坐。
他们永远痛快淋漓,想爱就爱,想恨就恨,为所欲为。而我不能,我勇敢地爱过,结果证明我的付出是枉然。我坚强地舍弃过,然而在我舍弃之前,已然被人弃如敝履。我狠心地拒绝过,于是我被无情地惩罚。
直至最后,平静也成为奢望。我还能怎样?顺得哥情失嫂意?难道要活得不心安,死得莫名?
他们不再出现。果然,他们是康熙爷有意放进来试探我的。
照顾我的人变成原本该在河北替姑姑守灵的红姑。她与苏茉尔一样忠诚,不会被收买。
她以指代笔在地上写:你忘记姑姑交待过你的话?要对皇帝诚实!
我微笑:〃红姑,姑姑也说过,她一生中只有诚实的话和不想说的话。我没有撒谎。〃
她无声叹息。
抖空竹。我试着〃满天飞〃、〃风摆荷叶〃。〃飞〃时被从高空落下的空竹砸到,只来得及侧头避开,重重落在肩上。
无妄小灾,却让我领悟了一个道理。如果空竹掉下来时,不是避开,而是直接将手中空竹甩出去,是不是更好呢?换而言之,如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将祸源除去,斩草除根,釜底抽薪。我就是祸源,是薪。
我的存在,不合理。一个三百年后的灵魂,有着卑微的身份,出色的容貌,在这样纷杂繁复、处处危机的皇宫,想要独善其身,犹如痴人说梦。
长亭道,一般芳草,只有归时好。
当空竹终于不再失去方向胡乱砸向我时,初八款款而至,腊月。这一个节日,康熙爷曾经欲置我于死地,也曾重新宽容待我,给我自由幸福的承诺。这一天,与我有不解之缘。
有月而无风的夜晚,月牙儿半圆,苍白之月,晕染淡淡哀伤。
悄无声息,进来一人。除了师傅,不做第二人之想。他语气淡淡:〃想好了没?〃
我淡淡问他:〃师傅,皇上还是不肯当面听我解释,是不是?〃
他微微颔首。我微笑:〃师傅,皇上已然不信任我了,他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不想说事儿,只想说话!〃
他声音微颤:〃你这个死孩子!〃我继续说:〃师傅,我向来不瞒您!您倒是替我想想,我若依皇上的心意行事,且不说他信不信我,那些人肯放过我吗?皇上尚且会说,他不在宫里的日子,没准哪天我死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与其如此提心吊胆地活着,不如一了百了!〃
他不再说话,将手中药碗递给我,黄褐色的药汁氤氲着热气,可算我的老朋友了。我一手接过,不自禁地颤抖,贪生是人性本能。我也曾喝过一碗〃毒药〃,是为了生死相许的他。而今日,我是为谁?为自己。
我告诉自己,只有把握〃生〃的意义与方式,才能决定〃命〃的走向。否则,断之。
药尽,口有余甘。良药苦口利于病,毒药润口害于命么?
师傅轻声说:〃有人要见你,药性一刻钟后才会发作。〃他退了出去。屋内无灯,惟有一盆炭火,燃着红红的火苗,隐约可见门前立着一道黑影。
心神大乱,我呆愣地坐着。他缓步上前,一步一步,沉重而坚定,向我而来。
我转过身子,面壁而坐。月光倾泻的苍白色,将他的背影投在墙面上,冷漠而斜长的背影,逼得人透不过气。
〃薇薇。。。。。。〃他艰难开口。
刹那间,那些硬生生被埋葬,没有发酵,没有腐烂,而是更加鲜血淋漓的过往,无边无际将我淹没。不是厚积薄发,是厚积厚发,带着我所有的不忿与伤痛喷薄呼啸而过。
他的声音泛着一种空洞:〃你曾经说过,若有一日你站在无底深渊前,让我一定要推你下去!我记得。。。。。。〃
难得,你还记得。我盯着他的影子,无声冷笑。
〃若你一定要死,只能死在我手里!〃
一阵心悸,心中滑过一种奇异的甜蜜。
他走到我面前,幽深的眸子,亦是无边际的空洞,像缺失了灵魂:〃大内密药有许多种,鸩酒、 鹤顶红、孔雀胆、钩吻。。。。。。
任何一种都无必解药方,况且我根本不知你服用的是哪一种。胡凡明说,若强行解毒,不死也成废人,或瘫痪,或五脏六腑尽毁。过的是苟延残喘、痛苦万端的日子,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也会必死无疑!〃
他淡淡勾出一丝微笑,他居然在笑:〃薇薇,我知道你不愿让我救你出宫。你拒绝了莫日根,不是么?我更不愿你如同废人般窝囊痛苦的活下去。皇阿玛不肯原谅你,你曾救过我,他允许我见你一面。所以,我带了另一种毒药,摧心散。胡凡明说,或许能以毒攻毒。只不过这希望犹如摘星揽月般渺茫,若不成,会死得痛苦之极!〃
他娓娓而谈,恍惚迷惑的微笑掩不住丝丝缕缕漫延在眸中的绝望。
他从腰间摸索出一把匕首,泛着幽幽的蓝光,冷光迫人。
他的声音纫执而微凉:〃你无须担心,若不成,我会亲手替你了断!不教你受半点痛苦!〃
我很想问他,既然明白我,为何不让我彻底心灰意冷离去?为何要来见一面?我们已然错过许多,不在乎多错一回。然而,我已然语不成声,泪如雨下。
他一直紧握成拳的左手,摊开来放在我面前,一颗玉白色,如同珍珠般美丽的药丸,莹光熠熠,光华四射。
我咬着唇,浑身颤抖,勉强开口:〃不要!〃你终于不再高高在上了么?
他不说话,只将药丸纳入口中,定定凝视着我。那双黑眸,盛满决绝与荒凉,它们终于不再冷漠无情。
我大惊,伸手去掰他的嘴。他俯低覆上我的唇,我不敢犹豫,启唇相就,药一入口我就知道中计,蜡封的药丸。
我恼极,怨自己总是棋差一着。拼力欲推开他。他辗转霸道,炽热的唇舌坚决吞噬了我的呼喊。心跳与呼吸都不复存在,天与地也消失不见,只有他唇舌间浓烈炽人的气息,柔情馥郁,让我贪恋迷失。
我回吻他,以奔放而热烈,无法拒绝的缠绵。他狂肆霸道的舌掀起喧然涛浪,我如同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起伏由他。
只此一次。他的失态告诉我,机会有多渺茫。他为此付出多少艰辛努力,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最后的最后。
泪水在唇间流淌,冰凉,咸涩。这个吻,绝望而疯狂,伤楚凄凄。书写着我们凄楚的过去,无望悲哀的未来。
胃中翻江倒海剧痛起来,我忍不住扶着腰蹲下身去。他揽紧我,将我拥在怀中,紧贴他的心口:〃薇薇!我,在。〃
他轻轻抚过我的脸,手心濡湿冰凉,指尖微颤,温柔徘徊在我的眉间、唇边、耳畔,每一次轻触都流淌着眷恋不舍。他深深凝望着我,眸中暗光流转,愈见幽深,柔情缱绻。
我恍惚痴恋地望着他:〃他们都待我很好,我不愿意左右为难,我不能负了他们。然而,说到底我是不愿意负了自己,我想要心无愧疚地活着。你曾经问我,何以能够笑容清澈如水?你曾经赠诗一首,问我:红颜云易改,可似水常清?〃
我吸一口气,强忍不适,勉强说:〃我的回答是可以。只是这样的清澈,需要心灵的清透与自由,不能背上沉重的包袱。所以我只能如此。〃
他的眸中波光闪动,紧抿的薄唇轻微抽搐着。
我轻吁微笑:〃我还是原来的我!〃
一滴清泪,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滑落,悲怆和痛楚在他眼中一点点漫延。一滴,两滴,渐次汹涌,无声滴落,滚烫灼人,染湿我的脸颊。他哽咽难掩:〃薇薇,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泪水泛滥,坚强撤退。一切不敢想起冰封的尘事,如决堤的江水般,汹涌泛滥。
我其实是知道的。而你不知道。
那些敲打在屋檐的桃红蕉绿,那些在风中呜咽的情思,都是我不敢碰触的伤痛屈辱。爱未断,情已伤,回忆悲凉。
那些岁月静好,是我用多么艰难固执的力量平复心境,得来的〃好〃。我只是不断在心中重复〃敝履〃二字,让自己不再想起你和那些事。
竹笛折断,曲音不散,那首伴我无眠、无声岁月里的相许,常常萦绕在心间,不思量,自难忘。
我假装不记得,假装忘记,狠狠埋葬。时光的流转却让这些死而不僵的余孽,生长出一枝疯长的藤蔓,斩了草,除了根,春风不吹,它也兀自生长不休。我说它不知名,然而我其实是知道的,不过是〃思念〃二字。
他们都来过,或喜或忧或怒或怨。只有你,不肯捎来半点音讯。于是,我的思念变得很可笑。你唯一的消息是育有龙子,嗯,我笑一笑,摇头而过。我甚至连怨怼的资格都没有,我凭什么?然而,我却记得很清楚,二年六个月零十天,山长水远,岁月的距离。
其实,我只不过期望转身之后,遗落在时光背影中的,不是一幅幅沉默哀婉的山水画。我想要一桢桢鸟语花香、明媚温暖的油画。如此,纵然天各一方,独自前行,这些微温的心事,微暖的幸福,能光影串缀、芬香缭绕,抚慰孤独。
我不过是:纵然欲尽弃前情,终究意难平。
你的骄傲,我的倔强,成就的是死别。
我们总是老得太快,却聪明地太迟。
毕竟,你终于还是来了。带着毒药与匕首,你并不是全然不懂我的。你没有试图劝慰我投降,你没有想让我偷偷摸摸混出宫去,苟且偷生,或是苟延残喘,拖着支离破碎的身子备受折磨。你要亲手了断我。很好,我愿意。
我的坚执并不是全然的枉然,你落泪了,为我。那般冰雪冷傲,不动声色的你,应该是第一次吧。我很满意,你终于被我折磨到了。
我不是圣人,我是尝遍贪嗔痴留恋人间的小女子,我也有无法释怀的怨念。我想要一句解释,你却给了一句无法兑现的承诺,不再放手。。。。。。
四肢百骸充斥的只有痛,这种痛分崩离析,我只能蜷紧身体,幸而他的手紧紧环绕着我,是以我没有支离破碎。
寒光一闪,刀峰紧贴着心口凛然欲刺,我握住那只手。努力抬起头,我,只想再看一看你的眼睛。
舍
如果时光可以回溯至三年前,许多人也许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康熙四十七年冬,被采薇称为〃禛门李氏〃的雍王府侧福晋,近日来心神恍惚,容颜憔悴,心里七上八下不得片刻安宁。
傍晚,雍王爷从宫里回来,不更朝服,不换鞋履,别地儿不去,直奔李氏的屋子,晚膳也直接传进卧房与李氏共用。这般行径在旁人眼里看来,自然是王爷待李氏恩宠无比。
李氏却实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王爷并不与她言语半句,就寝时她被命令席地而卧,李氏百般柔情示好,王爷却只拿眼角淡淡瞥她一眼,或者干脆埋首读书,置若罔闻。
初一、十五,皇子与嫡福晋共眠的规矩,也被打破陈规。四福晋冷淡阴森的表情,府上众人或巴结或不屑的眼神,李氏看在眼里,苦在心里,烦不胜烦。然而,她的苦欲诉不能言,她好面子,与地共眠的实情打死也不能说,只会让人瞧笑话不是?她只能笑若春花,怡然自得。装的。
四阿哥依然我行我素,王府里他最大,他就是规矩,旁人无权说半个不字。
冬去春来。俗话说:春乏秋困。李氏却夜不能寐,辗转难眠。精神不济的她终于在某个清晨起迟了,误了给四福晋请安的时辰。
四福晋将手中茶盅毫不留情狠狠砸向李氏,四福晋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下作胚子!仗着爷的宠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侧福晋耿氏上来拖劝:〃福晋莫恼!李姐姐起迟了,必是有原因的。她连日来伺候爷,想必是那家传功夫用得多了,体虚气短,您瞧她那面色,灰白憔悴,吓死人了!您就恕了她这一回吧!〃
李氏愣愣地站着,不敢辩驳一句。春暖花开的天,背脊上却嗖嗖地凉。其实她心里有数,王爷在惩罚她。只是这惩罚到来之时,却这么的令人不堪忍受。
李氏被四福晋罚跪在院中,整整一日。屈辱、疼痛、苦涩,她一一体味。
王爷回到府中,听闻此事,不予置评。旁人皆以为:默许。
是夜,王爷去了福晋的屋子,孤傲清冷的神色令四福晋不敢逼视。对于这位年少相伴的结发妻子,王爷还是愿意说话的:〃爷喜欢哪个女人,由得了你么?〃摞下这一句话,王爷去了书房。
四阿哥独自坐在书房内,眼梢浮上一层迷离的柔和。他想到她,那个对自己或柔情或无礼,却从不痴缠的她,却因为自己一时的错念,枉担了荡妇的虚名。他要替她惩罚她们。
四阿哥想起腊八之夜,雪中俏然而立的她,微显苍白的面容,隐隐流转着莹然的光华,依然是那样的婉约美丽。那双澄湛莹亮的眸子,像一汪欲溢出的湖水,流淌着迷惘苦楚,哀幽无限。
她从来不愿意楚楚可怜,只喜欢用执拗倔强去掩饰。然而,懂她的人会看个分分明明。
四阿哥心中柔情辗转,又怜又爱,一时忘情,只想抱紧她,策马疾驰,远离是非之地。然而,他伸向她的手,被拒绝。她说:〃这匹马不是送给十三阿哥了么?〃
四阿哥恍然惊醒,却也在一霎那,明白自己犯下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她并不是她们,她懂得放弃,甚至比想像中更坚强。她的刚毅丝毫不输给自己。
在十三阿哥被囚的日子,四阿哥悄悄去探望过。十三阿哥不肯解释自己鲁莽行事的原因,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四哥,你也喜欢她?〃四阿哥在十三阿哥眼中看到前所未有的疏离与悲苦,他这才发现十三阿哥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她,十三阿哥也学会隐藏感情了。四阿哥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十三弟,她是你的。〃
四阿哥心中的确有几丝不舍清晰地掠过,然而他明白,她的确是他不能采撷的芬芳。为了兄弟之情,为了她的性命,自己只能割舍。在崖洞里的那一幕,如她所说,是病中的脆弱,生死劫后的忘情。她很了解他,他对她却没有足够的认识。他害怕她会情不自禁,更害怕自己会忘乎所以。于是,那一个伤人又伤己的理由,应运而出。刻意的蹩脚,令人失去追问真相的勇气。四阿哥心思、心机向来一流。
四阿哥幽幽叹了口气,对自己说:终究不过是个女人,应该拿得起,放得下!
一年后,雍王府有两位妾侍有了身孕。耿氏,因病缺席审薇宴,因祸得福。钮祜禄氏,皇上五年前亲赐的格格,新近圆房得宠的妾侍。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王爷心中的一根隐刺。
王府的女人们,譬如李氏,四福晋,这会儿是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她们了解到,爷喜欢的女人不能碰。
然而,岁月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力量。黯淡褪色掉一些过往,而有一些却历久弥新,在心中渐渐鲜明清晰。譬如,爱。不曾拥有的爱。
四阿哥频繁地去别院,许多年前她曾来过的君子坞。空气中仿佛还留有她清朗的吟诗声,青竹依旧未沧桑,人却分付天涯。四阿哥吟诗和赋以寄相思,而这些诗却始终留在别院,锦书难托。
她终于离开,留在草原。四阿哥十分盼望能随扈出行,然而身为雍亲王的他常常被委以重任,留京替皇上处理要务。
十三阿哥私自去了围场,疲惫消沉的他回来后判若两人,意气风发。四阿哥不愿去想她用什么办法安慰了十三阿哥,心中却久违地泛起一种酸涩。四阿哥摇摇头,暗自嘲笑自己,终于也变成一个为女人而吃醋的俗人,不止是酸,苦、甘、喜、怒、忧、思,他为她尝遍凡尘种种情思,却只能独自品味。
他与她,同样的骄傲,同样的刚毅,同样的暗自神伤。同样的无可奈何。
一片幽情冷处浓。
终于,她回来了。却又一次身陷无妄之灾,四阿哥除了愤怒还有不可遏制的悔意,早知如此,当初强留她在身边,贪恋一时之欢也好过一无所得。然而,救她,依然是唯一的选择。
他爱她,虽然不奢望得到。这只是一个事实,一个纵然他想,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乾清宫西暖阁,铺有地龙,即使是冬季依然温暖如春,四阿哥跪伏于地,手心却是冷汗涔涔。榻上端坐着的皇帝也好不到哪里去,意外之极。四阿哥是少数几个令皇帝省心的皇子,平素不显山不露水,今日却为了那丫头出面。。。。。。
皇帝肃正面容:〃你为何替她求情?你与她也有儿女私情么?〃
四阿哥不紧不慢:〃回皇阿玛,儿臣对她无非只有〃舍、得〃二字。她曾救过儿臣,与儿臣有生死与共的情谊。儿臣从未想过得到,却不忍她枉送性命。儿臣坚信二哥是为人构陷,自从皇阿玛训诫他之后,他行事为人已较前收敛许多,儿臣以为二哥如今断不可能做出此等逾礼之事。采薇,亦是为人利用,求皇阿玛念在过往这丫头救过您、救过儿臣性命的情份,饶她一命!或是放出宫去,或是重责,只留她一条命罢!〃
四阿哥此一番话,既表明立场护全太子,又将自己对她的情意轻描淡写,皇帝听得心中略松一口气,暗想:这个老四,平日友爱兄弟,尽心扶佐太子,行事沉稳有度,待儿女情事上也从未有过任何闪失,朝中之事如今也多倚重他。今日这个恩典他既求了,朕若直接驳回恐碍父子情份。然而,那丫头欺君之罪怎可轻饶?
皇帝淡淡道:〃不舍?为何不舍?说到底,还是有儿女私情!你要朕恕她,朕不能。朕会赐她毒药。她的确救过朕也救过你,念此情份,朕许你见她最后一面,你若救得了她,你便救,但观天意罢!〃
皇帝成竹在胸,宫中密药,任谁饮下,绝无生还可能。然而,毕竟给了机会,四阿哥若怨,只能怨天意,怨不得皇帝。皇帝行事向来滴水不漏,至少表面上是。
四阿哥捏紧拳头,沉沉地叩了个头谢恩,不再多言,转身出了乾清宫。心中绝望悲愤之情无以复加,她舍弃了一切,却一无所得,甚至连性命也保不住。
四阿哥决定,她要活着,必须堂堂正正、完整无缺地活着,若不然,就痛快替她了断。而害她之人,他也会一一替她讨回公道。
李德全暗中打探到四阿哥的计划,将之告诉皇帝。皇帝暗自赞叹,这老四行事果决狠厉,不拖泥带水,是能成大事之人。皇帝行事动机向来不简单,他允许四阿哥去见采薇最后一面,实际也是在考量皇子的处事方式。察人,不容易,要从方方面面研察,皇帝深谙此道。
李德全一咬牙,恳求道:〃万岁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求万岁爷听听那丫头的理由。〃皇帝不言语,心中亦有几分惋惜。皇帝已然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陈一林已然伏法,皇帝不允许太子身边有异心之人。皇帝只是想不明白,那丫头何苦执着?八阿哥与她的过往,皇帝是知道的,皇帝亦明白,于情,她应该如此。然而,于理,她就可以枉负皇恩,不念皇帝旧日待她的恩宠?皇帝心中很是不平。
皇帝不想听她解释,其实是怕她诡言狡辩,自己一时心软,由得她摆布朕意。皇帝其实知道自己很喜欢那丫头,不然,何以她次次提出的要求皇帝都予以满足呢?甚至不惜为她数次破例,譬如留她在围场,譬如许她读书习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一句,却让皇帝有几分动心,皇帝其实很想知道其所以然。
李德全见皇帝面色和缓,颇有几分怜惜之色,把心一横,再求道:〃万岁爷,那药不如换成普通汤药?如此一来,若那丫头能得您原谅,也有个转圜余地。若不能,四阿哥的药也能将她杀了,也能了了四阿哥的心结。再说,万一四阿哥的药恰能解了其毒,您岂不是两难?〃
李德全一番苦心,皇帝自是能理会得,遂淡淡道:〃如此也好。你去布置吧!〃
如果说,最初李德全待她只是几分怜惜,只是因着义妹的托付,如今的她却是他一心想要救护的徒弟。采薇以为:太监的人生不完整,然而他们也有追求美满的权利与渴望。的确如此,李德全也盼望终有一日出宫之时,能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他看到她第一位师傅王公公的晚年生活,他也希望有一天能如此生活。他也同样不舍她。
李德全甚至悄悄找到胡太医,请他将摧心散,换成断肠草,断肠草会令人痛苦万分,却是一味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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