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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待梧桐栖-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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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教主倒下了,她又取出另一块手帕捂住口鼻。俯身地上,以避氯气侵袭。只是两者皆是权宜之计耳,虽早在雪桦园时,她便准备了两块沾染浓皂荚水的手帕,以备不时之需。然如今这般情形,无论是先前撒下的四桶皂荚水,还是她这两块手帕,皆无济于事。若无人来救,必死无疑。

    不出多时,她渐感无力,猛地咳嗽起来,既知大数已尽,或离死不远矣。

    闭上眼,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有幼年时,自己胡扯着老爹髭须大笑的;有笄开之年,娘为自己对镜梳鬓的;有十五生辰宴上,宾朋满座话长短的;有沐雨城里,与甘兰洗碗言笑的;有云暮城楼上,与渊共揽一袖彤云的;有霜月寒星夜,听日影低诉衷肠的……

    而这一切生往死来,最后定格于一个画面上:一名绛衣少年,立于阡陌和春之景中,杏花漫上眉头,泠风撩起他晏晏笑颜。但见一回首,风流无限,只与陇首浮云细说。




第九十七章 ;王孙自可留(一)

“晨儿……”梦中,母亲轻声呼唤,温婉而和顺,却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渐渐步出了浓雾之中,现于眼前。

    沉霖极力清除脑中混沌,欲看清母亲模样。那是一个身著华服,顶戴贵冠的女子,绿云鬓,宓月貌,泠水眸,丹砂唇,杨柳腰,柔荑手,依稀少年时,精妙世无双。眉目间还与沉霖颇为相似,只是多了些瑞气与精神。

    母亲缓步走来,浅笑道:“晨儿,十七年了,你终于摆脱了那个传说的束缚,如今我也是时候离去了。”

    沉霖慌了神,连忙道:“这是为何?常住于女儿梦中不好吗?”

    母亲却是摇了摇头道:“我本已故于十七年前那场地震,只是因着执念深重,方未曾魂飞魄散,寄念于你梦中。如此便已犯乾坤轮回之大忌,又何敢贪图留恋?只能是在你危急之时稍加提醒,以助你逃脱险境。如今你已成人,又已摆脱那荒谬传说,我亦是时候离去了。”言罢,眼前女子身影幻化成一缕白烟,随梦中清风纷散而去。而她含笑的模样,还定格于沉霖梦境之中,久久不曾散却。

    沉霖伸手去捉,却惟有半掌香魂,已再无人影可寻。她失声喊道:“娘!”

    却是如此一呼,她自梦中醒来。直身坐于床上,涔汗淋淋,她一摸额间汗珠,惊魂未定,犹有余悸。

    “你可是醒了。”一个陌生的男声忽而想起,吓了她一跳,方留意身旁还有一人。那人八十开外年纪,已是两鬓秋霜,髭须飞雪,着了一件大白长衫,面目清朗,精神颇佳,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她一下子没了主意,尚未记起昏睡前情境,而今又徒增一陌生老者,弄得她一个头两个大,云里雾里了。

    那老者倒不甚体谅人,知道她不识自己,却不先报了家门,而是绕了个弯子道:“你虽不认得老夫,老夫可认得你。不过你于老夫或有所闻,我那三名劣徒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老夫这为师的,先行向你赔个不是了。”

    她醒了醒神,绞尽脑汁回忆这老者的徒弟于自己有何瓜葛,竟有三名之多。却值此际,有人叩门而入道:“师父,您要的药来了。”见了来者,她不禁大惊,端药入室者,竟是君溟墨。

    若是见了如此情形,还不知眼前老者何人,那她便是当真睡懵了。她对着老者惊呼道:“您是那邪教前任教主?”

    “放肆!怎敢对师父如此无礼!”君溟墨拧着眉冷呼道,甚是不悦她将自己的师父称为邪教教主。

    那老者只是含笑摆摆手道:“溟墨,何须如此拘谨,礼数节仪是俗人那一套,为师既已归隐山林,又何复谈此世故?”老者如是说来,君溟墨方稍降辞色,将药碗放下。

    得了势,她却是不依不饶道:“就是!算来我与老教主可还是爷孙关系呢,我们爷孙重聚闲聊,关你个外人何事?”仰仗着老教主的庇护,她不无报复之心地讥讽君溟墨。

    听了她这一说,君溟墨原本冷若冰霜的脸更是寒气四射,依稀还混有几分杀意,瞪着她说道:“一介妖女,竟敢口出狂言,还与我尊师高攀关系,厚颜无耻何!”

    从未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等逆耳之言,她立时火冒三丈,也忘了自个儿如今是寄人篱下,还需仗人鼻息,反吼道:“你才是妖孽呢!整天摆着张残念的棺材脸,又没人欠你钱!你以为我愿在此见着你?见着还嫌晦气呢!”

    君溟墨尚未还嘴,老教主便先扑哧一笑,说道:“哎呀,年轻人真是有活力,棺材脸?有点意思。”

    见师父非但不制止她,反而还长她气焰,君溟墨约略憋屈道:“师父!怎能纵容这妖女肆意胡言,她出言侮辱徒弟便算了,若是不加以制止,时日长了后,她定会连您也不放在眼里!”

    不悦于君溟墨左一声“妖女”,又一声“妖孽”,她反唇相讥道:“还不知是谁肆意胡言呢,进了门便劈头骂人家妖女,你这影刺来的妖孽也好意思开口?令尊可是影刺的诅咒之子呢,就因着你们俩兄弟的出生,给令堂招致杀身之祸。令尊呢?他倒是好,随意胡诌一句话便搅得世道不得安宁了。你不是最敬你师父吗?若不是令尊肆意胡言,动了墓眠的野心,他老人家又何以落得如此地步?想来‘虎父无犬子’,你也不输与令尊罢?”敬语中反透着阵阵讽意。

    君溟墨被她气得脸色发青,因着面容苍白,更是显而易见了。想必他也知晓了那囚室中人之事,或亦不待见这个十余年未见的父亲,而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必是触着他的痛处。他上前了一步,有风雨欲来之势。

    老教主是时抚掌道:“好了,好了。冤家易解不易结,你们一人少说一句罢。溟墨,对姑娘温柔些,怎能口出狂言?你这小丫头也是,老夫也代劣徒向你赔不是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旧时恩怨便让它过去罢。”

    君溟墨瞪大了眼说道:“师父,你向这妖女赔何不是?我并无差错,是她自做作孽耳!”

    “溟墨!”老教主喝叱了一声,君溟墨立即低下了眼,默不作声。老教主又稍降辞色道:“你先出去罢,我有些话要对她说。”

    君溟墨不甘地刮了她一眼,她却丝毫不收敛,摆手催促道:“没听见吗?还不快出去,棺材脸!妖孽速速退去!”心中对此人早是积怨已久,如今逮着机会戏弄其一番,她又怎会不一逞口舌之快,将君溟墨气得敢怒而不敢言?

    “你这小丫头,怎捉着人家短处不放?溟墨莫与她计较,还是速速退下罢。”老教主是时出来“救驾”,以免君溟墨胸中怀忿,一个忍不住便对她出手了。

    虽是心有不甘,然君溟墨终是愤愤而去了,待他转身关门,她还得意地朝之做了个鬼脸,气得他握门把手那力道加重了几分,幸好这门亦堪摧折,不致当场报废。

    待确认君溟墨走远后,那老教主方启声道:“小丫头,你可是老夫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了。分明还未了然敌我情势,竟还肆意挑拨对方。老夫真不知该说你胆气过人,还是无知无畏好。”

    她笑吟吟道:“老爷爷既是道我不知眼下形势,那便烦请您相告一二好了。”

    老教主摇摇头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挺会卖乖,饶是千雪当时年少,亦不及你半分。也罢也罢,你故知老夫无意加害于你,老夫也不杞人忧天、徒添忧心。不过你就不好奇这是哪,而你又为何会在此处吗?

    她笑着回道:“看这屋外山清水秀,长天静练的,想必又是一处世外桃花源。而我听闻暗月前教主数年前已归隐山林,您又既居于此,那么此处是何地便不难解释了。至于我是如何来的,既然君溟墨在此,您是他师父,有事自不会亲自出马,恐怕是那妖孽奉您之命,前往地宫救我于危急之中,方至此处。”

    老教主不禁抚掌大笑道:“好,好!不愧是我大夏王女,果不同凡人,有超然拔世之惊采也。看来你敢戏弄溟墨,是捉着了老夫必会护得你周全这点了。”

    她矫首施施然道:“那是自然,我也不多谦辞,既能入得暗月,出得皇宫,我便自有本事,否则何以游刃于此三者乎?您既是连那邪教教主亦可宽恕,又怎会与我这年少鲜知方出言不逊的乡野丫头一般见识?”

    提及教主之名,老教主便不禁怅然,起身长捋髭须,摇首太息道:“说来那墓眠本也是个可怜人。概于二十年前,老夫心血来潮,一人驾马游觅于黄沙之中,时值三伏天,羌羯又是大漠之族,自是炎热无比。我见前方有一树林,想来当有活泉其中,便深入而行。却不想,此林百转千回,入时容易去时难。所幸林中阴凉,老夫骑马绕了大半日,方见前方有一白光,循光而入,便见有一片油菜花田,风翻千层金浪,卷起万点飞雪,而远些还有村庄列次,高木相杂环生,烟萝重重,让老夫着实吃了一惊。”

    老教主重重叹息一声,又道:“然而更令老夫吃惊的是,待过了菜花田,便见有一书生模样的青年倒地不起。老夫连上前扶起他,他的脸却已被毁,横七竖八割了好几刀,血流了满面。不知是谁人如此狠心,还给他下了数种毒药,他连血亦成了蓝紫色。那时老夫以为他活不过多久了,便将他安置于屋中,欲稍事休息后给这可怜人下个葬。却不料无何,他自个儿醒了,说不出话来,手脚亦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还有神,瞪得大大的,极是不甘。那模样即便是老夫这等看惯了生杀之人亦不忍睹目。他身上下的那些药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好了,只能以毒药相攻相克,以毒养毒,即便侥幸活下来,亦是命不久矣。老夫见他也是可怜,便将他带回了明月,好生调养,收为徒弟。却不想……哎……”语毕,老教主摇首抚须。

    听罢老教主一席话,她亦不禁长叹道:“道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倒觉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原来这墓眠先前也如是凄惨,亦无怪乎变成如今这般疯癫模样。您且再说说,他后来是如何在暗月里立足的。”

    老教主仰首回忆道:“当年墓眠也不过是一介书生耳,不知何故,村中人皆不见踪迹,也无争斗痕迹,惟余他一人倒地门前罢。老夫将他带回明月后,费心给他治好了外伤内损,又教他易容之术,改去了容貌。他似是对毒药颇感兴趣,老夫便一并教与了。对这个年轻人,老夫似有种特别的情感,久而久之,便将其视同亲生了,”稍顿了顿,老教主又道:“他不喜言语,老夫亦不多问他来由,经历了那等残忍之事,饶是再坚毅,也难免变得寡言少语。是故,老夫只是传他施毒之道,教他些轻功防身,不曾提防他。渐渐也将一些教内事务交与他做,欲待百年之后,将明月托付与他。却不想,元武十一年十二月廿四日,是日寒风摧枯树,庭霜结阑干,夜里忽起变乱。但凡老夫旧部,悉数中了剧毒,此毒诡异,即便是老夫亦无法解,恐为墓眠秘制。所幸老夫功力尚算深厚,苟且保全了一条性命,溟墨与氿泉生来便异于常人,许多毒药对两人皆是无效,我们三人留下假尸后便逃离了明月,来至此处隐居。后来方知教众多不服他,功力高深者如千雪逃出了明月,后生不敌者如渊只能迫于淫威,还有一部分被墓眠残忍杀害,如此一番,墓眠便平定了明月内部,亦将其改名为暗月。老夫半生为明月操劳,不想老来还被暗算,早已是心力憔悴,便不再问世事,只遣溟墨与氿泉继续帮助夏武帝,为夏凉尽一份心意耳。”

    她唏嘘不已,看来这老教主果如江千雪所言,并非恶类,只是心思过善,不慎提防,方使小人有机可趁,险些命丧人手,岂不悲哉?只是不想那墓眠身世亦如是凄惨,然虽凄惨,其行终不可恕。

    她又问道:“您可知那墓眠是因着何故,方落得这般下场?”

    老教主却是摇首道:“老夫见他来历悲惨,便不多过问,怕伤及他心中痛处。只是当日在那桃园里不见他族人踪影,恐有蹊跷,也不知生死何如。想来此人既是来自荒蛮,又身历这等痛事,应无狼子野心,老夫方安心收他为徒,待他可谓是亲上加亲,却不想……”他重叹三声,又道:“罢,罢,罢!皆是过眼浮云耳!”

    见那老教主神色伤偟,她正欲慰藉两句,却有人轻声叩门,来者非是他人,正是君溟墨。他对着老教主恭敬道:“师父,饭菜已备好,不知何时用膳?”她从未见过君溟墨对人如是顺从,可见这老教主非同一般了。

    老教主望了望窗外,又转头对她笑道:“不知不觉已是这个时辰了,人老了果是不中用了呵。你可留下过几天?”

    她略一沉思,便道:“也好,反正我亦无别处可去,能在您这儿有个落脚之处,那是再好不过了。”她瞥了两眼君溟墨的脸色,见他似是隐隐不悦,便煽风点火道:“我本无亲故,如今也惟余您这个爷爷罢了,事情既已平息,当是无人再来叨扰,我想也是时候与亲人团聚,共叙天伦了。爷爷您放心,只要有我在,您以后便不愁一人孤独了。”言罢还瞪了君溟墨两眼,示意老教主今日之失,也有他与其弟之过。

    君溟墨可怒而不可言,只能闷声对老教主道:“那徒儿便先行告退了。”拂袖而去,绝尘而过。

    无何,老教主方哈哈大笑道:“小丫头,你可算让老夫开眼界了。老夫收养溟墨十余载,未曾见他恼怒如是,你真算是第一人了。也不知你们俩有何过节,竟能让他溢于言表。”

    她耸了耸肩吐舌道:“我也不知那妖孽犯的什么病,愣是与我过不去。”肚子是时发出不雅之声,老教主含笑不语,也不点破。她只得无奈望了望天,叹声道:“算了,还是先去祭拜下五脏庙罢。”喝下那碗苦药,便与老教主同去用膳了。




第九十八章 ;王孙自可留(二)

出得小屋,方觉耳目畅然。翠屏拔地起,明镜照还空。叶上风露待日晞,片片清圆,碧杀人眼,枝上春花红欲燃,朵朵娇妍,粉惊四座。更有一水绕陇埂,春水满陂塘,杳不知其所之,阡陌纵横,绿树中生,落英缤纷,梅子肥嫩。更远处便见四天开阔,狂云奔放,青峰虽是轩邈,犹锁不住远光,沉霖立于屋前,便觉豁然开朗,如入仙境。

    老教主见她看呆了,只笑吟吟静伫一侧,待她目穷四野,饱览一番清秀山水后,她方咋舌道:“我说爷爷,你这住处可比皇宫气派多了。”

    得了称赞,老教主也是欣然,捋须道:“那是自然。老夫平生最爱游山玩水,少年时还曾立志行遍天下壮阔。如今老矣,腿脚已不便,只能屈居一隅,又怎会不捡个清闲地聊此余生呢?”

    她的目光犹是流连景中,那满山青翠如何也看不够,仿佛一世芳华皆发于此境,质地清丽,让人见着便一发不可收拾。若说人间当真有桃源,那便定是此处了。

    见她如是欢喜,老教主便道:“你若是喜欢,在此长住也可,这深山野岭里也无旁人,惟老夫师徒三人耳,虽则清静,倒也过于平淡。毕竟溟墨与氿泉终日外出,有要务在身,不能时时在我身侧,你若是住下了,我这老头子也算有个伴。”

    她细想来,觉得此地既然如是可人,留下也未尝不可。况乎前事虽已平息,亦不可掉以轻心,而君溟墨态度始终耐人寻味,她还欲究其根本。如是想来,便觉暂居于此,诸多好处,何乐不为?是以,便笑逐颜开道:“爷爷,您既是开口了,我这为人晚辈的哪有不依之理?您且安心,有我在,那两个劣徒便是一去不归也无妨。”

    老教主放声笑道:“暗夸自己一番不算,还要明着折损老夫那两名徒儿,倒是机灵!也罢,也罢,小丫头片子顽皮些也属常事,你且随老夫去用膳罢,莫让他们俩等着了。”

    她笑脸依依,玩笑样欠了欠身道:“是,爷爷。”便又载笑载言,随老教主而行了。

    转入偏屋,撩过竹帘,屋中便是一色青碧,古时雅士多好青竹,老教主自也是不例外。竹藤椅子,竹葛茶几,竹篾圆桌,竹萝屏风,竹箬风帘,乃至一碗一筷皆是竹,可谓爱竹至深。君溟墨与君氿泉立于一侧,毕恭毕敬,只待老教主入座。老教主摆手示意两人无须如是拘谨,两人方从旁而坐,却肃穆依旧。

    本是僵硬场面,却因着她这局外人的出现而打破了。她不请自坐,执起筷子便欲夹些鱼肉饱腹,手恰伸出,便顿感君溟墨那眸光似箭,硬生生刺于她手上,她便转睛一想,夹了块豆腐入老教主之碗,还笑盈盈道:“爷爷您吃些素的,对身子有好处,我娘常说老人家不宜食大鱼大肉,对肠胃不好。您操劳了这些年,身边也无个体贴人照应,如今我既是在此住下了,您也就不用忧心饮食起居这些琐事了。”末了,还刮了一眼君溟墨,暗讽道:“也不用饭还未吃上,便先冷了半截肠。”

    君溟墨自是知道她话中所指,拧眉不语,只是兀自夹了些菜入碗,较之先前,似是破能忍耐些了。她心中暗暗得意,想这世上惟一不服她的人,恐怕便是君溟墨了,如今他吃了哑巴亏,还需内忍着,她又怎会不喜形于色?连饭亦吃得多了几分滋味。

    老教主将此暗收眼底,也不声张,只是含笑吃下那豆腐。

    席间本已甚是肃穆,如今更是成了僵局,她闷闷不乐,伸手欲夹一块豆腐,却不巧,筷子与君溟墨的撞在了一起,君溟墨如同触雷般疾缩回手,眼底潜藏一抹嫌恶。这一幕并未逃过她的眼,怒火立时窜上了她的心头。

    但她不急躁,并非登时起身质问君溟墨,而是不动声色起身,将筷子扔入竹篓里,又回到座位上,拿起备用的一双,气定神闲,继续吃饭,犹带几分浅笑,却再也不夹那碟豆腐。

    君溟墨却是沉不住气了,放下筷子,冷声问道:“你这是何意思?”

    她只是笑道:“筷子脏了,怕是也洗不干净,便索性扔了,你若是心疼,自可去拾回来接着用。”言罢,又伸手去夹鱼肉,且至鱼前,却被君溟墨以筷子相阻,硬生生截下了。

    她抬眼对上君溟墨,拧眉道:“你这又是何意思?”

    君溟墨之手还在暗自使劲,面上却是了无表情,冷声道:“没什么,只是恰好也想夹而已。”

    “你……”她一时语塞,不知言何。他正暗自施力,交际的筷子僵持不下,她感到指尖震得发麻,几要握不住筷子了。

    正此际,却有第三双筷子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长驱直入,分开两人的筷子,又听得啪嗒一声,君溟墨的筷子掉了。两人俱是抬眼望去,但见老教主正襟危坐着,出手之快,难捕踪迹分毫。

    老教主放下筷子,曼声道:“好了,你们俩也收敛点,莫纠缠不放了。过去有何恩怨便随它去罢,何必锱铢必较、死咬不放?”

    两人立时收回了手,心中却犹是不服,尤其是她,君溟墨三番五次出言寻衅,令她甚感莫名,又极是恼怒。而君溟墨迫于老教主教训,不敢再无礼造次,只是狠狠刮了她两眼,便又作罢。

    见两人如此,老教主只得轻叹一声,无奈道:“不提也罢,还是说些正经的罢。溟墨,说说那日情形罢,小丫头还不知事态呢。”

    君溟墨亦是分场合之人,望着她正色道:“当日我奉师父之命前去救你,潜伏于树林之中,欲待时局混乱之际趁乱将你带走。影刺族与暗月教徒拼得不分高下,皆是筋力殆尽,多半已倒下。我本欲借机混入井中救你,却不想窜出了第三队人马——武帝之部。不知是从哪得了风声,一路跟来,或许藏得较远,未被暗月发现,见如今鹬蚌已争得差不多了,便出来坐收渔翁之利。不费吹灰之力,一干暗月教众与影刺之人便被革灭至今。那井上却是蓦然冒出了一块大石,饶是武帝之军各个身强力壮,亦是十余人合力方可勉强抱起。移开那巨石后,十余人率先便纷纷跳入井中查探,毕竟教主还在井中,余人皆围井而立,静待音信。”

    言至此,君溟墨顿了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又道:“可是半盏茶时间过去了,无一人上井来,也听不见洞底有打斗之声。余人约略心慌了,武帝便又派遣了十余名部下入井。不出半会儿,人未上来,倒是先有一团黄绿之气自井底升起,众人警惕,向后退去,其气愈聚愈多,众人皆知不妙,便撤出了树林。井边便无一人了。”

    “然后呢?”她好奇问道,事态既已发展至此,恐怕再无人可入井中,而君溟墨又是如何将自己完璧救出的呢?

    君溟墨看她那好奇模样,不知为何,竟隐约笑了一下,只是恐怕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无人留意到。他接着说道:“原先教主运了五桶皂荚水来,我便甚是好奇,也仿着他带了些来。此际便派上了用场,我将皂荚水泼入井中,邪气果退散开去。又携了余下些许,闭气入井,将你速速带出。”言罢,又兀自说了句:“那邪气倒是当真怪哉,饶是屏息亦不甚管用,觉有异物欲破体而出。”

    她不禁暗叹,果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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