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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待梧桐栖-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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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乍惊,先是虚撤了一步,灵眸一转,又走近了许多。他要谈,她何不作计奉陪?她便也取来一副漫笑,兀自坐了他对面的椅子,以肘支扶手,半枕右颊,笑道:“袁将军莫不是被撤了职,有些寂寞了?”他既暂无敌意,她便且同他绕上两个回合,探探他的底,出去也方便得多。
她如此随意,他倒有些慌忙了,手底琴音断绝。他抬眼看她,月色入户,恰将她的身影映衬得辉煌,一身白衣落落,沉浸在流溢的琥珀光中更显风姿卓绝。
“便说说你为何成日里戴个面具罢。”她看出了他其实没什么好谈的,便更主动了些。
“一个夏凉人在羌羯宫中谋职尚且遭人非议,更何况是军中?父亲劝我以假面示人,行事会方便许多。”他淡然道,似也有些闲谈的诚意。
“那……”她有些犹豫,终是问了出来:“你又为何为羌羯效命呢?”
她本以为会碰壁,却不料他落落大方地说了出来:“自隐村焚毁殆尽后,我便随父亲来了羌羯,以暗月的手段,替我安插一个职务不在话下。五年了,我便一步步走到了今日这个位子。”
她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声,旋即又笑道:“我曾遇见一些隐村故人,下场多半凄惨,独你一人官至金紫,倒是令人艳羡。”
他发出了一个悠长的音节,她听不太清,只依稀听闻像是一张薄薄的蝉翼轻颤了一下,再细细一想,竟觉是一声叹息。少顷,他才又说道:“隐村中人多虚与委蛇,隐村既灭,自不复欢欣面孔,利益萦绊亦随之明朗。父亲不曾隐瞒我什么,我方有今日。”
“不曾隐瞒什么……是这样吗?”她以指叩桌面,轻声问道。
“你什么意思?”他微眯起眼,面色霎时寒了几分。
她只是试探一下,他便警觉了起来,她不敢再往下说,只打了个马虎眼糊弄过去:“只是有些感慨,不曾想说什么。”
室中霎时静了下来,风入户枢,飒飒有声。她有些坐立不安,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又静了许久,久到她以为他不打算再说什么了,却又听得他拨了几个音,断断续续,如珠玉落银盘。继而声势渐盛,如山泉入谷,浩浩汤汤,激起千堆雪。
泠泠七弦,玲珑九转,他弹,她便听,毕竟有些曲艺在身,也知曲中一二。听了两段,她渐嗅到一丝高寒孤寂之意,道是英雄无奈,似太恢弘悲壮,道是儿女情长,又嫌过于哀婉,只觉金刚清冽中自有一份悲意,大抵只能归为万古之悲——往者不可谏,来者不可追。
曲调再转低沉,有如寒风穿松林,枯涩孤绝,满目蓁叶离离,渐远渐无穷,曲子也随之停却了声息。
曲罢,他轻拂琴弦,目光流连,她说不出那是怎般神态,只觉他分明痴迷着什么,却又求不得。
静了一小会儿,他方幽幽启声:“这些年……你过得如何?”分明是有些踟蹰的。
她便轻笑一声道:“我这些年如何,袁将军真不知吗?”
便是她这肆意一笑,引得他也笑了起来,先前悲冷之意顿去了七分。他也是笑道:“确是知道一些,譬如你如何辗转于暗月、夏武帝、先帝三者间,如何出入老教主隐居,又如何翻手云覆手雨。”
“袁将军高看了,不过是放低姿态求苟存耳。”她客套一句,却也是带着笑意的,能挑起这场长达二十年的腥风血雨,又一手平息,她毕竟是有些得意的。
他又笑道:“这些年江湖上可没少传你的事,说得是神乎其神,甚至于有些野传闲记特为你写了文章,说书楼里也不泛你的故事,倒是鲜有人知你究竟是谁。”
她也不惊讶,慢条斯理道:“都是些闲人编的段子,哪有这般玄乎,传着传着,那书里说的早不是我了,又谁人管?皆不过是听个新鲜,供作饭后谈资耳。”
“亦不全是闲人编的段子,有些……是宸帝命人传的。”他似是试探说道。
“我知道。”她淡然道。
“不知你作何感想?”她如此坦然,他反倒有些莫名了。
她悠悠一笑,甚是从容道:“他自有他的计较,做这些不过是为翻出武帝的丑事罢了,不曾与我有干。况乎哪次改朝换代不沾血?如此手段,已是温柔。”
“可他利用了你。”他的话更进了一步,似掺了一分殷切。
她还是那般悠然道:“我何尝不利用了他?便作因果报应罢。倒是你,这般紧张作甚?”
她一问,他的面色又冷了下来,拔了两个音,也不知是不是掩饰尴尬。他再启声,话里的味儿便淡了许多了:“只是想听听,能让凤公主倾心如是的男人,究竟有什么手段。”
毕竟是同一个近乎陌生人的人谈自己的感情,她还有些羞怯,干咳了两声,苍白的颊上多了点润色。她立时绕开了话题:“三言两语撇不清,倒是袁将军同我说这些,有些稀奇了。”
“谈谈风月耳。”他还是这句话。
她正了正色,问道:“袁将军同我这外人谈风月,不觉无趣吗?”
他轻笑,面上浮着的半片清光也动了,映衬着他朗朗笑语:“闻说公主同什么人都谈得来,墓眠何等阴狠角色,公主也能劝得他改了念头,牵引着一步步入瓮。这般锋利,却隐于风月闲谈里,我倒真是想领教领教了。”
“仅是如此?”她探问。
“还能如何?”他反问。
她便笑了:“袁将军不比他们,他们动了邪念,我稍一指引,他们便因利上钩。而袁将军再三守口如瓶,不肯透露意图,我又如何能探知将军底细?”稍一顿,她又道:“或许,其实袁将军根本不想作甚,就是这般谈谈风月耳?”
他的面色倏地阴了下来,冷笑道:“你还是想知道我的意图?”
“将军以为呢?”她笑意依然,颇像只狐狸,一番切磋琢磨下来,她更有恃无恐了。
半晌,她始终不得回应,连入户晚风也换了几重,他还不曾言语。便在他这慢性子快要将她的耐性消磨殆尽时,他方悠然笑了起来,连抚琴数下,如高风扫层云,风流快哉,朗声说道:“不错,我确实没有什么目的,你与暗月的纠葛既与我无关,更早早断绝了。我今夜邀你,不过是赋闲无聊,想找人作陪,谈谈风月罢了。”
她初次见他笑得如此爽快,自己却爽快不起来,只觉这袁子翌着实难缠,耗了半夜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看来今后还需多下功夫了。
夜转深,琴音送客,霜月幽无言。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何妨饮飞雪
过了两日,渐转入深秋了,大漠多寒天,已簌簌落了些雪苗子,上下一白,直晃人眼。沉霖最受不得冷,一到了落雪天便冻得似雪白。这一大早,袁雨便端了火盆来,面上多了几分暖色,不知是火盆熏的,还是真有和意。
袁雨刚进了门边呼道:“这可是我家主子命我奉来的,军中多寒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这般待遇的。”话里直透着七分喜气,生怕沉霖不知这火盆的来头。
沉霖只当是她炫耀自家主子的本事,能给她这阶下囚弄个火盆子来。于是她便只是笑笑,未曾说什么。
她不说话,袁雨反倒不乐意了,急急走上前来,拧着眉道:“你怎地连声谢也没有?”
她刚想说他有意送,她便照单接受,何谢之有?转念一想,不如借此机会上他那走走,问问殷切,也顺便探探此前战况。她便微微笑道:“是我疏忽礼节了,当上门赔罪才是,你以为如何?”
她这般主动,袁雨也是高兴,直笑道:“那自然好,宜早不宜迟,不如用过了早膳便去罢?”
闲着也是闲着,她便应承了下来。袁雨笑意深深地走了出去,嘴里似还念叨着:“主子可是等得心切了。”也未想这话她会否听去。
待袁雨走后,她便收起了笑容,念想:他等她作甚?便是请君入瓮,也要有引子,可这引子呢?她望了望脚边的火盆,不禁莞尔,这“引子”倒是有几分趣味。
一顿清汤寡水用罢,她懒懒地咂了咂嘴,未想袁雨误以为她不甚满意,连忙道:“军中粮草渐稀,能吃上一顿带荤的已经不错了!”
她一笑置之,闲闲起身,整襟理袖敛容状,三分恭敬七分戏谑道:“还请小雨引路呵。”
袁雨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袁子翌的住所便在隔壁,统共十余步,何用引路?分明是笑她太过殷勤,不过为了自家主子,便当是吃个闷亏了。
袁子翌已赋闲三日,成日里什么也不做,净是煎茶抚琴,偶听袁林说起战事,亦不做深解。她姗姗前往时,他正听袁林细述今日情况,见她来了,眉眼里先是微惊,旋即退去了袁林,一本正经地问她所为何事。
她倒是随意得很,捡了个位子坐下,一摊广袖便嬉笑道:“承蒙袁将军悉心关照,特此登门拜谢,以表拳拳之情。”
他似是心情不太好,并未给予过多理会,只是冷冷说了句:“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也不气馁,他心情不好,她便说到他好,大悦之下总有只言片语走漏。是以,她又笑道:“袁将军这可是冤枉人了,若非小雨拉扯着我要来,说这火盆可不是随便什么都能用上的,我可不愿出屋受冻呢。”末了,又紧了紧披风,不禁暗生感慨,这袁子翌确实悉心,西格早不管她的死活了,他还事事俱到地照料她这阶下囚,且不说他到底有什么企图,光是这求人的诚意已足以让她动心。
一听到她提起袁雨,他便立时紧张了起来,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她嬉笑依然:“不知袁将军所谓不该说的,是指什么呢?”
他复低下了头,摆弄着那套成色看起来极好的茶具,低语道:“那便是没有了。”
她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洗复擦,擦复洗,直觉得烦闷,一性急,也顾不得什么循序渐进,直把想说的一股脑说了出来:“袁将军倒是有闲心,成日里弄弦玩茶,哪知前线战事吃紧呵。”
他头也不抬,斟了一杯新煎红叶,这般成色,在十一月的大漠尤其是军中是极为难得的。初斟水雾横斜,迷人眼眸,茶浓而涩,直将他绕在一抹浓晕里,连听他的声音也如隔云端:“你是想问宸帝何时攻下安江城来救你罢?”
她微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一句不对便被他看破了意图,抑或者说从她刚跨进这道门槛时,他便已识破。
见她不语,他便兀自冷笑道:“他好得很,连破我军三道防线,指不定今夜便夜袭安江城了。他倒真是有心,不论大小战役皆亲自挂帅上阵,连着三日不曾消停了。”
她并不担心林宸封攻不下这安江城,只是想听听他的消息罢了。袁子翌既已如是说,她便宽心了,连带着人也随性了许多,笑道:“既是如此,袁将军更不该坐观羌羯兵败如山倒了。”
他抬眼一瞥,她笑意盈盈,他便也轻轻笑了,如风拨流苏,徐回轻暖。他说道:“其实我并不在乎羌羯是输是赢,一切全凭暗月的利益转移。只是既然出仕羌羯,有一群为我卖命的手下,我便不能放着不管。”
“袁将军倒是至情至性,爱兵如子,但又何以一再纵我为所欲为?”她笑着不请自拿,取过他面前斟满的茶水。
“这过秋寒须三泡三清方有茶韵,饮得急了,只徒留满口涩酸。”他淡然道,又取回她拿去的茶杯。
她撇了撇嘴,有些不悦。他又说道:“况乎饭后不宜立即饮茶,你当是知道的。”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又明朗起来,恍如下了几日的大雪初霁。她笑吟吟道:“你倒是很像一个我熟知的人。”
“谁?”他问道。
“我爹。”她不无得意,仿佛终于揶揄到了他。
他却不恼,只是随意笑笑。她倒是有些恼了,像是徒挠了几把空气,什么也没打着。转念一想,又觉这袁子翌着实精明,三两句话险些被他搪塞过去。她便又不依不饶起来:“袁将军还没答我的话呢。”
他停下了手中的摆弄,终于正视了她一回,纯黑的瞳仁如同无尽黑曜石一般,没有一圈光晕,黑得似要将人纳入其间。“你真的想知道?”他的嗓音格外低沉,弹得她心弦一颤。
“你说。”她面不改色。
旋即,他竟蓦然大笑起来,丢下了手里的茶夹,摇了摇头说道:“你竟然问我……”逼向她的目光熠熠,若烧灼的乌炭,深红透黑。
她不知所措,仿佛自己欠了他千万般债务,而她一无所知。她尚未有所反应,他便先出了声:“你不必说什么,这一切我心中自有定数,千般万般不该,也不过是我一人之过耳。”
他愈说愈悲了,她不禁生了惧意,生怕自己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而不自知。他却只是兀自起了身,步向门外,站在一片苍茫里,不语,一如他素来姿态。
她不敢惊扰,只是默默立在与他相隔丈余步处,望着他的背影,渐渐也融入深秋的肃杀中。
风雪吹了几遍,刮得他眉宇上载了两片霜花,他长呼一口气,一团柔白悠然而出,恍如浮云。他拾起一撮细雪,不曾回身,依旧同她背对而立,曼声道:“你看这绵默大地,坚冰凝壁,皓雪载道,白杀人眼。你嫌它太白,挑去一些,却发现所覆之地诡石奇砌,一滩狼藉更难收拾,争如先前清净。可若再想恢复这似练白雪,已是不能。悔不当初由着它万物一净,莫辨纷繁。”
她也不嫌他唐突,只是淡淡笑道:“我只知这天寒地坼直冻得人麻木,懒问是否,不是什么好物。”
他终于回过了身,手上还握着那捧雪,置于杯中,垂眸于杯中之物,低语道:“你只知它冻,不肯近它,却不知它亦有暖的一面。”
她走近了些,指尖触上那茶杯,抬头问他:“何以见得?”
“你且试试便知。”他的声音柔了些,如化开的细雪。
她低头看着杯中细腻的雪片,握着茶杯的手又加了两分力道,那沁骨寒凉便透过陶瓷缝隙扎入了她的肌理,她缓缓松了手,拧着眉道:“太冷了。”
“那这样如何?”他将热茶倒入雪中,茶与雪交融相生,旋即化开了一片清冽,茶色转淡,冰雪消融。
她抬头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神光含敛,刀锋剔出的脸颊隐在水雾里,失了真切。蓦然,他亦抬眸看她,黑瞳蒙了水雾,如光芒晦涩的晶石,看不透底端的光景。她看得有些分神了,却是倏地一笑,扬袖捉起那茶杯,仰头一饮,不温不火,甘冽微茫,只有一股凉薄入喉。
“如何?”他低声问,含糊的声音如石沉湖心,却无端浮起一丝期待。
“凉薄如斯,何来暖意之说?”她眨了眨眼睑,推开了茶杯。
他沉吟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乍冷还暖,沁骨方知。只是你心中无它,自不知它的暖意。”
“那便请教袁将军,这暖意究竟在何处。”她更走近了一步,咄咄逼人,目光如炬。
他却是后退了,避开她的目光,低喃道:“不可说,不可说呵。”
她徒生了恼意,狠狠刮了他一眼,大步向门外迈去,同他擦肩而过,转身便融入了浩浩飞雪里。他还伫在原地,将她只抿了一口的雪水一饮而尽,孤望她的身影淹没在漫天霏霏里,如同饮入喉中的飞雪,不知化在了何处。
入夜,天骤大寒,白日细雪作滚雷,浩浩荡荡地席卷了安江城。沉霖早早缩在了被窝里,将被衾捂得死紧,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夜里静无人声,只能听见风雪拍击着窗枢,如怒吼的狂狮,她更是辗转难眠。
正烦乱间,忽闻大地上蹦起一丝声响,听不出是什么,只是声势渐盛。待到她能听清,便觉的一阵马蹄。安江城已镀上了一层厚雪,马蹄声踏雪即化,若能听得见,人马必不在少数。她拉紧了被子,凝神细听这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军营里已有人声山呼而起,金柝铿鸣。
尚未待马蹄如雷,袁雨便闯了进来,她一惊,立时从被子里跳了出来。待看清来者何人后,又缩回了被子,冷得直颤齿牙。
袁雨不由分说地把她从被窝里拉了起来,一开口便喷了几圈热气:“快!快穿好衣服跟我走!夏凉的人来了!”
看袁雨的阵势,她本有些遑然,一听是夏凉的军队来了,便甩开了袁雨的手,冷笑道:“夏凉的人来了,我慌什么?”
“你!”袁雨气结,正欲强拉过她,却转念一想,哂笑道:“人人皆知秋荻小姐是大汗的侍妾,你扮作她混入羌羯,虽与大汗不曾有实,然夏凉那边会如何想?你觉得宸帝还会要你吗?抑或他不嫌弃,但朝野上下当如何议论?”
她缓缓穿上了衣服,袁雨刚要松口气,她又曼声道:“确实当顾忌夏凉如何作想,如此衣衫不整实为不宜,至于夏凉接不接纳我……”她稍一顿,目光如冰箭般射向袁雨,而后寒声道:“与你何干?”
“那便莫怪我不客气了!”袁雨长啸一声,拔出佩刀,是大漠少女常用的短刀,铜纹精巧,嵌着朱红的晶石作饰,赤芒在黑夜里一划,只发出铿然一声,撞上了另一样金属器具——沉霖抓起枕边短剑向前抵去。
她的抵抗激起了袁雨的怒气,暴吼一声刀刃转锋直向她右臂去。袁雨毕竟不是自幼练武出身,年纪又尚小,她习了三年的武功尚可应对。于是她翻下床,向前横劈而去,锋芒凌烈。
两人来回过了十余招,相持不下,而军营中已是轰鸣四起了。被敌军惊起的兵士披甲佩剑,骑上战马,终于匆忙列出阵势迎敌。而夏凉军已兵临池下,夜袭浩然展开,火光汹涌。
又是一记飞斩,袁雨的锋刃贴着她的颈下而过,一阵激凉窜入她的喉头,她连向门口撤,不免心惊,险些伤了皮肉。袁雨的体力更在她之上,几十回劈斩下来,她已有些招架不住。
当速战速决,念头一出,她登时抽出另一柄短剑甩了出去。袁雨大惊,连向一旁避了三步,她算准了时机攻其不备,一剑打落了袁雨的短刀,又将剑架于其颈上,眯起眼道:“你输了。”
袁雨何等心高气傲之人,怎容她胜了自己,甚是不服地吼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中原女人,主子待你这么好,你还要弃他投夏凉。”
她刚想辨两句,袁雨又道:“他在大汗面前立誓要看着你,留待以后不时之需,你趁乱逃了,可想过他会如何?”
“那我留在这儿,岂不是自寻死路?”她的语气软了些。
袁雨偏过脸,冷哼一声道:“你就是不信主子,主子说了能保你,就不会让你死。”
他尚不能自保,如何保我?话已到嘴边,她却还是咽了下去。想起袁子翌那双沈晦的黑瞳,想起他弦上清冽的悲音,想起那抔绵凉的飞雪,她沉默了。无何,她缓缓放开了袁雨。
她冲袁雨一笑,如一弯浩渺的上弦月。她眨了眨眼,瞳中还闪烁着狡黠。
“你既这么说,那我便且看看你主子有没有这个本事。”她在袁雨惊讶的目光中笑得猖狂,而安江城城头的烽火亦燃得猖狂。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折剑沉黄沙
那一个夜晚烽火不断,恍如不夜之天。整座安江城浸在血与火的纠缠中,汹涌如浪,几要将这个本便不大的城池吞没。石青的城墙烧得阒黑,黑于子夜,犹难掩刀光凌烈。夏凉一路披荆斩棘,直将安江城焚成荒蛮,十一月朔风偏紧,黄沙横扫,更添几分凄凉。
一夜鏖战,羌羯连退六百里,而夏凉疲于奔战,又是深入敌方腹地,方止步不前,羌羯得以滞于原空城。然站在羌羯最高的山原空山上西北而望,已可隐约见羌羯帝都飔风城,走至这一步,羌羯之危可以知矣。
沉霖随袁雨取小道而行,避狼烟。待姗姗至原空城下时,已是满城痛呼如山。这一夜夏凉偷袭,羌羯损失惨重,本存兵四万,一夜间削去一半,而夏凉损失甚微,怎不危急?城中残兵疲且伤,血浸一地,染得白雪作红绵,凄惨不忍睹。
原空城本为山峦环绕,不曾筑有城墙。她同袁雨自山间小径入城,兵荒马乱,无人注意到她们,只当是城中居民。西格怕军中议论,纵虎归山犹换不得美人归,未曾宣布她是假秋荻。此番她堂而皇之入军营,也无人阻拦,一路直奔袁子翌营下,心中略是忐忑。
初开门扉,便有一剑探至颔下,她一惊,欲拔剑,颈上锋芒却又退了。门扉大开,袁子翌收了剑,只说了句:“是你。”又转身徐步向屋中,眉宇里掩不去疲倦,似宿醉纠缠。
“若是来笑羌羯兵竭力短,你大可回去了。”“袁将军有什么打算?”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愣住了。他不语,她只是苦笑:“我又何必来嘲笑你,扬耀夏凉的威武呢?”
他面色稍缓些,疲倦便又涌上了些,似连话也不愿多说句了。袁雨一心急,忙说了句:“主子,她可是为了你才留下的呀!”
他本已转身要坐下,却是忽而立住了,一双黑瞳探向她,似试问深浅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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