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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待梧桐栖-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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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据称夏凉定于正亥时夜袭,欲故伎重演安江城之变,此时已近亥时,天边一片浓黑,地上又是煞目雪白,辨不出半分事态。
“你担心主子?”袁雨走到她身边问,言语间隐含了几分悦然之气。
她抿了抿唇道:“你说起这个乌提尔,我方想起一个人,此人凶狠暴戾,又阴险狡诈。”稍顿了顿,她长嗟一声道:“不是什么好征兆。”
许是她的神色太肃穆,又或是语气颇深沉,袁雨不禁焦虑了起来,望向原空城最前头的那座高山,却只有黢黑入目,不知凶险。
顷而,有一人单骑入营,不是别人,正是袁林。他纵马如狂,刀削的眉宇拧成了怒峰,直在营中大呼:“我们中计了!夏凉早早伏兵城外,袁将军正领兵后撤!”
她听不懂袁林说的羌羯语,但看懂了他眼中如深海般翻腾的焦躁,心知大事不妙,夏凉手握六万精兵,若是正面对抗,袁子翌手中这一万兵力根本不足道,若事态更糟些,是他们遭到了夏凉的伏击,后果则更不堪设想。袁雨更是心急如狂,慌不择言道:“怎么办!主子他真的出事了!我就说那乌提尔有问题!”
“你先莫着急,莫着急……”她虽如是说,但营中兵士已匆忙整队,准备后撤了。更有阵阵马蹄声向这边逼来,她走抑或不走皆无所谓,只是蓦然惦记起了袁子翌,若他战死于林宸封剑下,她多少会生些愧意。
原空城不大,军营扎寨处离伏击处不远,城头城尾也不过三两盏茶功夫的脚程,袁林来时大军已不断后撤。眨眼的功夫烟尘便弥漫到了城中,各路兵马分开撤退以分散夏凉追兵。她站在军营处俯瞰城中街道,一眼便看见了袁子翌。他竟走在队伍的后面,看来是要与夏凉一场恶战了。
袁林上报了西格又一一通知完军营各处,便跑到了她的身边说道:“主子说了,您再留下来太危险,乘着夏凉来袭,回去罢……”说到末处,他竟有些悲意了。
她早想回夏凉了,可袁子翌这一放,她又犹豫了,再望一眼奔向这边来的大队,袁子翌似也看见了她。他戴着面具,她只能看见他一双怒瞪的乌瞳,仿佛在说:“你还不走?!”
她狠了狠心,骑上袁林牵来的马,咬牙便要冲回去。却值此时,身后传来一声高呼“慢着——”,她一回头,只见一身铁黑的乌提尔骑在马上,后领十名兵士,正肆意地打量她,继而悠然道:“秋荻小姐这是要去哪儿?投敌吗?啧啧,若为大汗所知,可让下官如何是好?”
袁雨在她身后暗叫不妙,手按在了虎皮刀鞘上。她却下了马,压住了袁雨欲拔刀的手,在她耳边轻呼了一句:“来者不善,切勿出头。”言罢,抬头正视乌提尔,竟觉他笑容满面,没有半分羌羯危急的焦虑。
第一百四十四章 ;风声惊鹤唳…
“不知乌提尔将军何出此言。”沉霖强自镇定,并不指望他没看穿自己的身份,只是争取一些思考的时间。
乌提尔提骑上前,一双细长眉眼如山间隘口,眼角叠笑,夹着几段眸光,看人时仿佛只看一半,又似乎全入掌握之中。他曼声道:“你这话可敢在大汗面前说?”
她咬唇不语,思忖着若他现在捉了自己去见西格,西格会不会恼羞成怒,以她来要挟夏凉撤军。
乌提尔却只是眯眼一笑,手挥如柔风,细声道:“来人,将这逆贼捉下!”几名持缨枪的羌羯兵速速围上前去,她往后退了一步,却是退无可退。
袁雨只能干着急,看着她被乌提尔的人带走也是无可奈何,又望城中战场方向望去,羌羯的撤军尚算有序,并不往军营这方撤,借着对原空城地形的了解,渐将夏凉甩在了后头,不知初交锋时损失了多少,但无论如何,这一战遭伏必是雪上加霜。
羌羯军悉数向原空城后撤,夏凉军浩大而羌羯军分散,羌羯军欲借原空山繁复山势的天然屏障隔开夏凉,皆自山间细缝过。夏凉军阵型庞大,从原空城穿过时已被扰乱,再过原空山,巨大的矩阵已不生效力。
乌提尔命人劫持她而随羌羯军撤军的方向去了,袁雨与袁林紧随其后,打算见机行事,借夏凉之手救她。
夜更深了,天寒地坼,碧血染霜化赤练,马蹄踏雪留长痕,整个原空城杂乱在红白两色里,马蹄踏翻了雪,又纵横了无数道裸露的沙土,仿佛曾有巨兽狂奔而过,狼藉一片。
乌提尔带着人马悄然从侧面的山峰绕过,先前被火光烧亮的夜又在寒山里转暗。金波流转,星穹分辉,乌山低寂,一行人自山间平地鱼贯而过,还依稀听得隔山剑啸。
此山势低平,两盏茶工夫他们便穿行了过去,刚出了山口即见羌羯军悉数北撤,那是羌羯王都飔风城的方向。
“看来夏凉此番是要斩草除根了。”乌提尔敛目北望,曼声长嗟。
前几次夏凉皆有所顾忌,恐怕是袁子翌初战时诱敌深入,除了夏凉近万兵力,方致使夏凉转快攻为谨慎,不轻易深入腹地。而今夜夏凉乘伏而起,连却羌羯几百里,更有直破大都飔风城之势,确是要定战局了。
乌提尔望了她一眼,又领队北上,与两军隔一段距离,避免发生冲突。
羌羯军拉成了数十条长线,兵力极分散。山峰连绵,夏凉人数多在此时便不占优势了,反显得笨重,不如羌羯来得灵活机动。
这场大撤退持续了一夜,羌羯军为保仅存的实力马不停蹄地望后撤,夏凉也是穷追不舍。天光方晓,夏凉因苦追了一夜无果,又怕辎重部队跟不上,只好草草占了飞掖城驻扎休整,此地离飔风城已不过百余里了。
这一夜乌提尔也是马不停蹄,奔波了一宿,终于到了飔风城。而飔风城早去了先时风光,如今是野雪弥卷,黄沙漫走。羌羯军一退驻飔风城,城中居民便遁了半数,昔时闹市喧喧尽作今者狼烟萧条。
羌羯被逼到了末路,城禁森严,便是白昼也严查过往行人,乌提尔只作是个另有任务的将军晚归,城门便放了行。
随乌提尔奔走了一夜,她已累得苦不堪言,不需乌提尔命人看着,她也是使不出半分气力了。羌羯军败走原空城后,朝堂上风雨不断,主战主和两派不消停,西格刚回了宫尚不得歇息,便又同诸臣商议起了局势。
她迷迷糊糊地跟着乌提尔进了宫,袁雨不得入内,而袁林早不见了,或是去通报袁子翌。乌提尔带着她要去见西格,她也没办法,只能由着他。
时近午时,西格方有空闲,乌提尔见机求见,西格许是也正有事要见他,便准了。乌提尔并不马上带她进去,自己先行了一步。他刚一进去,她便听西格愠怒道:“那探子的情报究竟是怎么回事?”掩不住整夜劳顿的疲倦。
紧接着,她又听到乌提尔细声道:“大汗息怒,当初臣下已听这探子说自己是袁将军的人,方未起疑。如今臣下已将这探子拿下,再三审问他还是坚称自己是袁将军的人,或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又许是夏凉放了假情报?”
“他的人?”西格兀自念了一句,似是不置可否。她在外边听着,心中大呼不妙。这乌提尔果是有备而来,不但抓了她,还想将袁子翌拖下水,实在是不知什么来头。
“此事稍后再议,眼下最要紧的是夏凉已步步逼近,经了昨夜之后,我军仅存七千人,如何能同夏凉六万精兵匹敌?”西格说道。
“臣下倒是有一计,但怕大汗有所顾忌……”乌提尔曼声道。
“但说无妨。”西格道。
“一个月前,夏凉曾以秋荻小姐换回了三千兵马,当时臣下便觉得这秋荻小姐有异。果不其然,昨夜臣下在营中组织撤军时,便发现她欲叛国投敌,再三逼问下终于得知她与夏凉宸帝颇有些渊源,不知以她诱敌如何?”乌提尔娓娓道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半月前西格不会这么做,可如今兵临城下,他还能守着原则多久?
屋中沉默了,时间一分分过去,她紧握着拳,心想若是西格不肯放过她,她便铤而走险逃出去,总之不能成为林宸封的弱点。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以此胜夏凉,虽胜不武。至于她——且留待袁将军处置罢。”西格说道,终是念在她长得似秋荻的份上放了她一马。
“大汗……!”乌提尔有些心焦,殷切唤道。西格不但没有以她要挟夏凉的意思,似对袁子翌也是信任如旧。
“不必再说了,我军尚有余力一战。将军若是有甚好计策便且说说,若无,便退下罢。”西格笃然道。
“那么……臣下告退。”乌提尔颇为不甘,一字一顿间似在切齿,终是退了出来,眯起眼盯着她看了须臾,闷哼一声命人将她带了下去。西格既不打算以她胁迫夏凉,那他留着她也无用,她便被带回了袁子翌处。
袁府离皇宫极尽,因鲜人居住而显偌大深幽,她乍到时袁雨立马出来相迎,拉着她的衣角直跺脚道:“我就说乌提尔这老贼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误了军情不说还贼喊捉贼!他没把你怎么样罢?”
她摇了摇头,问道:“袁将军呢?”
袁雨道:“主子他尚在处理军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阿林早些时候去通报他了,只是尚分不开身。”
“那你去同他说一声,不必来看我了,大汗不打算以我胁迫夏凉,那乌提尔也留着我无用了。让你家主子专心处理事务,这个关节眼上,一不留神可是满盘皆输。”她说道,随袁雨进了正厅。
袁雨蓦地顿了步,回身看着她,郑重地问:“你是夏宸帝的人,却让主子专于羌羯的军务,这算什么?”
她只得苦笑道:“欠着人情不还,终归心里不踏实。我自然保不了羌羯,也不会保,但你家主子——我会试试。”
“没想到你还有点良心嘛。”袁雨撇撇嘴道,给她端来了饮用的热水,十一月末的大雪天,又是战事吃紧,已无茶可吃了。袁雨想了想,又道:“不过我想主子不会接受你这种还人情的方法的。”
“那是他的事,总之我尽力了。”她端了水抿一口,便听得门外喧哗。
是袁子翌,他匆匆走来,身后跟着袁林。他一身半染血色的金甲,佩剑撞得铿鸣,发上还缠着红痕,面具未脱,只留得一双乌瞳泛光,有疲惫,更有心焦。
她刚站起来想说:“你怎么样了?”他便抢了白:“你怎么样了?”
她一怔,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我没事。”
他方长舒了一口气,满是疲倦道:“那我先走了。”转身便往偏堂里去,她望着他的背影,黑色的大氅上挂了血条,不是狼狈,更似是一种孤寂。
入夜,难得晴好,夜空晰明,她同袁雨坐在院子里闲谈。因着袁子翌平素独来独往,偌大的宅邸里竟只有他们主仆三人,便是这宅子也是推辞不下方领的封赏。前任大汗觉着堂堂羌羯大将军,本已是假面示人,还住容膝僻地成何体统。至于下人,外人只当袁府寂静,哪知里面仆从几何呢?便由着袁子翌去了。
“主子同大汗夜谈了许久还不回来,你说羌羯最后会不会并入夏凉的领土?”袁雨随意问道,执着一根枯枝在雪地里瞎画。
她端坐着,摩挲手中乘了热水的杯子道:“说不好,你不是素来奉你家主子为武神转世么?怎反问起我来了?”
袁雨懊恼地拍了拍她的右臂,说道:“到了这份上你还揶揄我,以后你再出事我可不管你了!”
她不还手,只是笑着说道:“还能有什么事?大汗不杀我,乌提尔与我也无仇怨,只要你家主子不要我以命偿人情,我活得保准比你长久。”
安静了半会儿,她见袁雨捧着下颔不说话,推了推她笑道:“想你家主子了?”
袁雨神色有些黯淡道:“主子认真起来就废寝忘食的,也不知用过晚饭没有。“稍顿了顿,袁雨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抓着她的手臂道:“不如我进宫去给他送些宵夜罢!”
“胡闹!王宫重地哪由得你随进随出,又是这战事吃紧的关节眼上。”她弹了弹袁雨的额头笑道。
袁雨撇了撇嘴道:“羌羯不比夏凉,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主子平素不喜入宫,上上下下许多事皆是由我替他出面的,是以同宫里人混得也熟。我要进去,他们不会拦着的。”
“你当真要去?”她问道。
“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便去厨房弄些吃。”袁雨说道,还拉起了她的手道:“你也跟我来。”
她拗不过袁雨,只好苦笑道:“都说羌羯人漠然,你倒是个范例。”
袁雨只冲她吐了吐舌,便拉着她一溜烟的往厨房里去了。
少顷,袁雨同她策马入宫,果真一路畅通无阻,连袁雨也嘀咕道:“虽说是不该遇什么阻碍,但这人数似是少了点。”
“许是人手不够,咸调去守城了罢。”她说道,也不起什么疑心。
入得宫中,听闻袁子翌尚同西格商谈,未有空闲。袁雨便在阁外等待,她身份尴尬,不好张扬,只躲在远处的一棵枯木稀零的树荫下,月光穿隙而下,同她的白裳撞了满怀。若非边事缭乱,倒真是个赏月佳夜。
羌羯皇宫规制不亚夏凉,漆着各色浓彩的宫殿于夜里匿了光芒,巡夜的兵士极少,四周静得令人发憷。她蓦地有些心惊,想回去找袁雨,却感到有一团黑影在靠近,氛围凝重得迈不开步子。
黑影更近了些,是一乌衣人,覆着狂笑猖獗的黑面向她逼近。她大惊,乌衣人截了她本想走的道,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往深宫里跑。
几只寒鸦惊起,长噪着斜掠过夜空。她曝露于苍茫月色里,虽已疾速飞驰了好一会儿,然轻功根本不若身后那乌衣人,不消片刻便会被追上。乌衣人疾啸一声,如刀刮顽石般尖锐,他拔出飞刃刺向她,她也拔剑一抵,堪堪接下这一剑。
紧接着乌衣人便又转身一踢,要袭向她的右手腕。她以左手抽出另一柄短剑截下,趁对方收脚的工夫纵身向最近的一座殿宇。门前无人把守,她便欲破窗而入,暂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那乌衣人岂容她得逞,飞身又是一剑。她被迫应战,自然不是那人对手,三两招便招架不住。对方一剑直逼心口,运锋如流,阴风割面,那一瞬她只见剑影肃尘,清光迸溅,根本来不及格挡。
却听得铿的一声,天边飞来一支赤尾箭羽,击在乌衣人的刃上,硬生生磕出了小半个缺口。乌衣人被迫后撤几步,欲看清是何人出手,又有三支烈羽横空而出,疾啸驰来,三声金铁呜鸣后,黑衣人再看眼前,已不见人影,殿宇户枢却是大敞的,他遂紧跟而入。
适才三矢破风而来的那瞬,她被人抓着一同破窗入了殿中,她尚不知来者是谁,只道既是来救她的,便随他而去了。殿中漆黑一片,不知是什么来头,两人猫着步子向殿深处快速行进,见数面屏风后有一窗,更是疾步趋之。
朗朗月光扑面而来,她方看清身旁人形容,不禁低呼一声:“是你?!”
第一百四十五章 ;风声惊鹤唳…
红莲不重不轻地掐了一下沉霖的手臂,示意她休要出声。她意识到眼下处境后,立时噤了声,按捺下心中疑惑,随着红莲轻推户枢,一脚蹬于窗沿上便要外跳。
却是倏地一片飞刃破空而来,割裂冬夜里绵薄凝冻的空气,直取两人落脚处,不得已,两人又退到了屏风后。妖月送金波,数面屏风承辉现影,直将绣丝上那连天翠微勾得惟妙惟肖。数面屏风相接,恍若重重山阿障目,峦间白鸟振雪羽,欲飞破这困山画屏间。
那乌衣人一舞流刃,铁花便照影虚空里。红莲伸掌运息推了几座屏风,叠巚破剑风,一股凌烈力道顿作绵绵,只震起了一面烟尘,竟是多年不曾擦拭的迹象。
乌衣人运剑如流,沿着山脊刺破屏风布幕,推剑向前,非但扑了个空,还迎来赤羽翎箭一尾,他一侧刃,便将箭羽裁成了两段。
红莲再推屏风三座,乌衣人索性斩骨削筋,剑上运力狠辣,柔弱屏风不堪承受,触剑的那一霎便被炸成了废木碎布。乌衣人晃过虚帏,飞舞的碎条之后又不见了两人踪迹。两人遁到了暗处,一无月光指路,整座殿宇如迷宫般扑朔。
乌衣人四下寻索,步如虚风,倏地猎然起来,几步疾踏向前,飞剑前刺,搅开一帘纱幕,探了个空,却逼得两人暴露了身形。乌衣人痴笑一声,剑光迸溅,运舞张狂,一身短衣轻巧,武技更是出神入化,三两下便逼得两人到了末路。
乌衣人早知她武功底子薄,更易拿下,便虚晃两步绕过了红莲,平挥一剑取她颈动脉。她自然挡不住,只觉颈间一震,连耳朵也觉嗡鸣,回神细看才知是红莲以弓抵剑,乌衣人剑势凶猛,将弓身割了一道半寸余深的痕迹。
乌衣人攻势甚烈,红莲本便不善近身术,堪堪接了他三五招已颇吃力。乌衣人看准了时机,疾啸一声直取红莲要害,红莲没躲过,剑自坐肩下三寸刺入,力道之狠,竟穿破了肩背,格在红莲背后的壁挂上。乌衣人一转刃,红莲立时痛呼一声,血花飞溅,也淋得乌衣人满面,将那狂笑的黑面染得猩红,但只怕那面具下的眉目更为恫人。
乌衣人一拔剑,浓血便喷薄而出,他也不顾溅了一身,只提剑向她缓步而去,血水顺着血槽滑落,打在空寂的殿宇地板上,响得令人惊心。
却此时,被剑刺破的壁挂下的地面蓦地开出一道地门,虽看不清,但总能听闻动静。她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冲向那地门,乌衣人要阻拦,红莲便拼却了气力掷出一支毒箭。乌衣人一却步,她便跳进了地门里,红莲离得近,一个滚身也落入了门里。
地道里更暗,她扶着红莲飞奔,好几次险些被台阶绊倒。久之适应了黑暗,道便走得顺了些,只是她还拖着个人,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身后的脚步声却是越逼越近了。
奈何雪上加霜,走着走着,这地道竟到了尽头。她强自镇定,料想凭空多出段地道,断不会是末路,或是壁上有玄机。她便用空闲的右手在墙上摸了一阵,先是摸到了块四寸见方的凹陷把手,又摸到了块似酒家里托盘那般大的凸起,中间空了两个凹槽,以指探之,莫知其深浅。
她更是心急如焚,胡乱摸着凹槽旁的石壁,看看还有什么奥妙,却只摸得凹槽旁有些不甚平整的纹理,尾指头大小的两片,形状颇似叶子。脚步声就在近旁了,她顾不得那么多,只想着找些什么插入凹槽中,猛然想起腰间的那一双短剑冰薄荷,忙拔剑入槽,竟恰好吻合。一旁石壁震震,訇然开了一道缝隙。她拔出了短剑,飞快拉动石门,刚开得容一人过的大小,便拽起红莲推搡着进去。
那乌衣人追了上来,也想进入。她使出全身力气去合上门,对方力气自然在她之下,双方僵持着,门壁间的缝隙越来越大,她感到手阵阵发麻,怕是被不平整的石块磨出了血。
倏地一支羽箭飞出,那乌衣人忙松开手,她尖啸了一声终于将门合上了。
她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地下不甚新鲜的冷冽空气,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心里却甚是安定,总算是又死里逃生了一回。红莲比她更为狼狈,先前受了重伤,方才又拼却余力射了那要害的一箭,眼下血流如注,伤情凶险。
待呼吸平稳些后,她起身环视四周,依约摸到门内有火燧石与木柴,羌羯多旱,木柴置于地下多年也不潮湿。她燃了一支做炬,看了看红莲的伤势,才觉自己也被血污腻了一身。
红莲靠在石壁上频喘着气,剑锋再偏寸余便要穿心了。他扯碎了左肩上的衣衫,又把被扯碎的布条缠在肩上,手颤得厉害,连轻软的布条也握不紧。
“我来罢。”她说道,弃了他手中粘湿得厉害的布条,以剑割了自己裙角与衣袖的几圈布,先由外向里细细擦了血迹,再包扎伤口。她想了想,将一把短剑也固定在了伤口附近,说道:“冰薄荷剑身素来冰凉,或能减缓些痛楚。”
红莲不出声,只是任她处理伤口,戴着面具的脸看不出神色。只是创口太大,血涌不止,没半会儿刚包的布条又洇透了。几番收拾不成,她沉下脸道:“这些东西实在弄不好,我去里边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红莲点了点头,她便燃了另一根木柴留给他,自己执起先前那根往地道深处探取。
她顺着地道走了少顷,心一静下来,她便起了疑,这好端端地哪来的密道?还恰被她的短剑开了门。尚未容她思量清前因后果,又有一道掩着的石门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使劲推了几下,门缝便开了,她壮着胆走进去,触目尽是精工细致的贵重饰物,金砖铺道,银柱雕梁,丝绸轻软,堆叠如山,绮罗香纱盖了一层又一层,迷乱人眼。
门后场景开朗,规制庞大而辉煌。越过重重绮华丝帛,她的脚步霎一骇,连退了两步。两具骸骨跌在雕花床纱帐前,早已殁了容颜身姿,徒留一副枯骨。
她定了定神,顾盼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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