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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待梧桐栖-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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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便也只好扯出一个微笑,回礼道:“承蒙相救,谈何来迟。”只是顷刻间,她又恢复了仪态,言笑自若,礼尽辄止。

    云愔也退后些许,含笑垂眸,却不是先时那般温柔。

    竺清漪灵眸转了一轮,各扫了两人一眼,旋即笑自靥生,婉婉叙道:“先下遣红莲入宫同西格知会一声,好让我们送秋荻回来。不料云愔多虑,前脚红莲刚走,我们后边又乘夜乔装而入。岂料一疏忽,红莲没了踪影。寻迹至此,竟逮着这奸贼,亦可叹幸甚。”

    谈及正事,云愔复上前几步,含笑道:“夜色已深,有什么话还是回去再说,你人不见了,想必那边也甚是焦急。至于他——”云愔斜眼瞥了墓眠一下,唇畔浅笑顿作寒流,瞳仁里暗得映不进一缕光,他又道:“我们自有处置。他若不出现尚好,今日被我们逮着了,二十年前的帐可要一次清算!”

    她挑着月光看清了他眼中的阴戾,仿佛陌生了许多。曾几何时,那般似水柔情也翻作峰峦之利了?白驹过隙,总有风貌偷换。纵可叹,却奈何,无言语,清风寂。

    有几名黑衣暗卫随之而出,两名手脚伶俐地架起墓眠,两名搀扶起红莲,又不着声息地疾步而去了,三人随后。山中猎猎风过,她一眼回首,山围水悠悠,转瞬五年秋,不觉又念起彼方的林宸封了。

    回到宫中,云愔同竺清漪替她说明了忽然消失的缘由。虽则两人与西格不甚相熟,然西格迎得秋荻重归,喜不自胜,便不多计较了。

    夜已三更,众人散。沉霖应竺清漪之邀,辞别袁子翌,随她去临近明月河的驿居中过几天,适机即送她返夏凉。

    临别时,袁子翌不发一语,只是睁着一双澄亮的瞳仁看她,似是黑夜里的一抹游影,静默得甚至令人发憷。然而他终是什么也没做,惟轻道一声“珍重”便走了。袁雨跟在他身后,眨巴着眼睛地望了她一眼,也随自家主子走了。她干站了一会儿,直到袁雨的身影也没去,方下意识摸摸两颊,一片冰凉,才觉这转瞬间竟已是别离。枯叹一声,她亦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适驿居,夜更转深,众人只是絮叨了几句,便各自回房了。幽月惶惶,洒在凝冻了的明月河上,仿佛多少飘橹流血也结成了冰,在暗流下明明灭灭。

    翌日竟是晴好,万宇空澄,云白风清,一轮圆日当空,撕破了飔风城连日的阴霾。

    一夜疲顿,沉霖乍醒来便觉舒爽,浑身透着清新劲儿。行至厅中,早有主人备餐而候,她报以一笑,不甚客套便入了座,她想他们也该是说说这一路了。

    果不其然,竺清漪待她一入座,两靥便叠了笑,慢声轻语道:“此番是我们云竺两家疏忽了,不察贼人作梗,让你受惊扰了一月余,衷怀歉仄。略备薄盏,切莫推辞。”

    她一笑回礼道:“族事繁杂,偶有差池在所难免,两国战事亦非因秋荻走失而起,不必太过挂心。”

    提及战事,竺清漪不免叹了一声:“才了却族中诸事,两边又起风波。此事若放在以前尚可安然,可如今秋荻已证实是确为云烟,放任羌羯破灭,又让西格和她如何自处?”

    “两头不着边,也确实为难你们了。”她如是说着,心里并不很在意。世间不如意何其多,不过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耳。

    自她坐下来尚不曾开口的云愔却是蓦然道:“若他日宸帝西定羌羯,还望赏几分薄面,放过西格一马。”

    他眉目淡然中透着肃穆,无言中又自有另她不可抗拒的威慑,她张了张嘴,想要拒绝。还是那般看着他,却顿觉几月不见,他消瘦了许多,面容显得更为清癯,广袖飘飞,已似捉不住臂骨。她指尖乍动了一下,捏着衣襟的手松开了,出口已不是原先欲述之词:“事关重大,我……尽力而为罢。”

    听她如是答道,他便笑了,满面清清月,双目淡淡风,作揖以谢,白袂扬芳。她喉间蓦地一哽,只是勉强一笑,复低头用膳。

    放过西格谈何容易?这不是林宸封一人能说得算的,她不想让他为难。然总觉有愧于云愔,他不曾开口求她什么,这生杀往来二十余载,为了仅存的妹妹而央她,她岂忍心拒绝?不为难别人,只好为难自己了。是以茶饭也顿失香味,一餐草草了事,她早早告退了。

    夜来闲步小园庭中,晴日解冰水,明月河释了冻,缓流而东,彼方即是夏凉。冬气毕竟寒冷,她又甚是畏寒,一觉无趣,便欲回房。

    身后却是有人叫住了她,一声轻柔,不消回头便知是竺清漪。

    她回了身,但见竺清漪一副欲言又止模样,她便先开了口:“有何事便直说罢,我与你们两家虽算不上交情非浅,然毕竟有故,力所能及之事必不推辞。”

    “我自知让你替西格求情,乃是强人所难。然云愔他……他许是命寿无多了,这二十多年他受了太多委屈,如今云烟能回来,他不想看惟一的妹妹也同他这般孤难鲜幸。便是强求罢,也望你体谅。”竺清漪娓娓道来,偶有断续,竟依稀哽咽。

    她微惊,问道:“这几月发生了什么?”

    竺清漪拈襟半掩面道:“是旧疾了,早在暗月时,他便以毒抑毒。曾是四十九种剧毒同存一体,纵是解了,也已耗尽了大半心脉。加之长年驱驰劳苦,雪上添霜。近日气血渐衰,我本一介医者,他寿者几何我也略有定数了。”

    她不禁悲叹一声,说道:“我也是早知他饮鸠止渴了,却不想这么快……你可有个确数了?”

    竺清漪哀哀道:“说定也非定,情势若好些,便有十余年。如若不好,纵是只有三五载也未可言。”稍顿了顿,竺清漪放下锦袖,默看了她少顷,又道:“只是心有顽疾,如何能医身病呢?”

    她心底里登时咯了一下,竺清漪话外之音坦坦,她自然了悟。只是奈何天意弄人,既已心系一人,其余皆是辜负。未几,她只得徒然叹一声道:“力有未逮,此结亦只能靠你去解了。”

    竺清漪目中闪过微光,轻声道:“其实亦并非全无周旋之地,只要你愿意……”

    她大惊,方要言语,竺清漪便抢白道:“我也知你同宸帝情投意合,只是希望你能顺顺他的心意,莫太疏远了。”

    她强抑下内心诧异,请呵道:“这成何体统?你是他的未婚妻,却来这样央求我。此事于他在欺,于我不义,于你更是何忍,怎能这般颠倒妄错呢?”

    竺清漪上前了一步,轻捉起她的手,眼角悉堆情与哀,长呼一声:“姐姐!你可知你不在的这些时日,他过得怎般?其实族中事务并不算多,诸般皆应慢慢来,他却一日当十日用,周日劳顿不息,谓之早竞复家大业,实则我明白得很,他只是怕自己多想,走偏了这道。常人尚不能日不食夜不寐地奔走事务,更况乎他这般体质?气血衰微亦是难免了。我自然不舍,但见他日益黯然,我更是不忍呵!”

    她被握着的手乍一动,旋即缓缓抽出。她咬了咬唇,说道:“或许这样说太过无情,然这确在我力及之外,为西格求情可以,而同他假意亲近,对不起林宸封,更对不起他呵!”

    竺清漪不依不饶,呼声更大:“不念此情,便请你念念,自他同你分开后这一年里暗中相护的苦劳罢!”长舒了一口气,竺清漪凄然笑道:“你以为他教你那句歌词只是一时兴起吗?他其实从不曾离去啊!他调了两名暗卫去暗中保护你,有些时候甚至是亲临而为。他不出现,不是弃而不救,只是太难。不到万分紧急时刻他不会出来,至于何时当出,他自有计较。他一直都在啊,独你不知矣。”

    她震撼得不知言何以对,知道自己亏欠一个人如是之多,却无力偿还,她还能说什么?竺清漪不非难于她,甚至于央告,她不能推辞,更不能接受,进退维谷。“我……”她支吾言语,一时间没了主意。

    竺清漪却先道:“你不必这么快做决定,我自知此事多有为难,但还请你三思,无力以报,只求你念念他的苦心上……”似是怕她推拒,竺清漪掩面疾步而去,独留她一人孤伫,天地缥缈,她似站成了一株枯木。

    月色冰凉,打在衣裳上冻彻人心。良久,她方缓缓踱步回房,只影苦寂。

    才至门前不远,便见云愔立在她门前的那棵树下,经冬凋叶,木已少枝,疏疏落落间他的身影倍加清晰。见她来了,他便微微一笑,满泓的清辉流泻,倾身皆光华。

    她心下里更添苦恼,方送走一个,又迎来一个。奈何人已在眼前,她只得堪堪迎上,回以一笑。

    “许久不来飔风城了,念着旧时栽的柳木,便来看看。果然大漠之地种不得这等娇物,如今枯槁得难辨原来面目了,倒不如空着,还省得料理。”他抚着那枯枝道,目光却不知流连在何处。

    “确是可惜。”她敷衍道,继而委婉逐客:“天色也不早了,想必族中事务还很多,你也早些歇息罢……”

    “你在躲我么?”他轻声问。

    她回身看他,但见他眉宇半舒不舒,唇锋紧抿未抿,风过白裳,依稀吹落满地清惆。

    “难道不该这样吗?”她亦磊磊,明目而视,不避他的目光。

    他却又蓦然笑了,如挽清风,似邀明月,轻吐露:“你好狠心呵,明知你这一回夏凉,我们毕生不会再会,依然不肯同旧时那般稀松二句吗?”

    她走到庭下石凳前,拂了拂沉絮,坐下挑眉道:“好,你既想听,我便且陪你说说,你说罢,我自然回你。”

    他只得连连苦笑:“见了他之后,你变了许多。你从前是绝不肯轻易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的,却独肯为他只身入敌营。”

    她别过头低笑道:“谁人不变?只是寻寻觅觅多年,顿悟所寻罢了。”

    “有人不变,只是了无益。”他声音渐转低沉,如磐石沉水。

    “既了无益,何不改?”她反质问。

    “你既不关心,又何必假意相劝?我尚未沦落到需要你同情的地步。”他言辞锋利,目光更锐如刀光,却还是在触及她的那一瞬柔和了下来。

    她站起身来,疾走两步到他跟前,仰视着他,声轻而语重,字句顿挫分明:“我待何人真,待何人假,旁人不知,你还不知吗?渊,我以为你是懂我的,普天之下最懂我的。”她这般唤他,便是还以以前的身份待他,不曾改此心。

    他惨笑两声,说道:“实则我才是看得最不分明的那个,明知求不得,犹是向趋不避。我早该懂你啊!若是当初我没有推辞去隐村接近你的任务,如今我会不会是他?”

    她愠而视之,厉声道:“他是他,你是你,怎可作比?”望见他两目凄怆,她不忍,声音又软了下来:“如今说这些,也早晚矣,何必悔不当初呢?”

    他却是蓦然攫过她的手腕,捏得她有些生疼,继而道:“不!尚不晚,这些年来我已将竺家暗卫暗渡到云家门下,不需再依附竺家势力,你同我回去,没能说什么!”他早失了平日温良仪态,眼里只闪烁着狂热,连笑容也渐风魔。

    “你疯了!”她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如何也挣不脱。

    他长笑道:“你说对了,我早疯了!我不管,这二十年来我顾虑得太多了,这一次我只想为我自己!”

    “你只想你自己,那你辛苦经营的云家呢!那苦等你多年的竺清漪!那二十年前冤死的数百条人命呢?你都不顾了吗?”她拼命挣扎,企图唤回他的理智。

    “我不管了!都不管了!”他嘶吼道,将她揽入怀中,却感到颈间一凉,低头一看,是短剑的锋芒。

    “那么,那是你的事,我也不管。”她徐徐道,抵在他颈上的冰凉愈加切近。

    他缓缓握住颈间的短剑,微一施力,夺过了剑,鲜血也自修白的指间流溢,点点打在融了大半的雪地里,化作红花,凝成冰凉。

    “好,很好。”他将剑狠狠掷于地上,只吐露了三个字,笑容依旧,眉目间萦绕不明。她看着他,仿佛直看到灵魂深处,苦寂而孤玄。

    他仰首笑道:“好得很呵!”只是微笑,淡若融雪里的血痕,须臾便被洗去印迹。再回看,他一脸漠然,早已走出了她的视线。

    她痴立着,紧咬唇线。

    那一夜她辗转了许久难以入眠,彻夜的玉箫声碎,凄凉入骨,点点钻心,扰人难安。然便是空夜寂寥,她亦难安。

    月是此月,人已非人。只那一刻,她决绝地斩断了与他五年来的种种过往,而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没有将之归为爱,始终没有。




第一百四十八章 ;曲终人不见

那一夜风寒云寂,箫声分明响穷旷野,而萧意却是空彻远天,让人听了顿成默然,握着香猊也是冷了心地。沉霖半宿无眠,直抱着冷衾瑟瑟。玉箫声声弄心弦,每一分皆是对她的拷问。她虽无心伤人,奈何天意弄人,除却叹息无物。只那箫声太寒,任是谁人听了皆觉难受。

    也不知何时,箫声渐远渐止了,她亦随之沉入梦境。这畔她终于安睡,彼端却有人更难眠。

    天光方晓,冬日晴云闲卧,暖风融澌。还是城中家户俨然而眠时,明月河畔已有双骐并立。男子水蓝长衣细白外衬,悬翠青宫涤,挂玉质清萧,形容清减,只余一双墨瞳深沉。女子浅青罗裙削紫披风,通身不系一物,却浑似自带暮光,点点滴滴皆忧怅。

    竺清漪牵马走了两步,回首十余步外之庭篱,问云愔道:“为何不与她一齐留下呢?”

    云愔也是望向那端,乍敛眉目,眸光更转深沉,似寒渊,清而不见底;若远天,杳而难望却。他垂首掩去了神色,只是一如既往地淡然道:“那云家呢?我倾注了二十年心血的祖业,岂能因儿女情长毁之一旦?”

    竺清漪望着他日益消减的形容,又偏过头长叹一声:“其实你本不必活得这么苦的。”

    云愔却是蓦然一笑,还恍如当时少年,朗声道:“清漪,我欠你的已经太多了,也是时候偿还了。”

    竺清漪指尖倏地一跳,猛然抬头看他,眸中分明跳荡着不思议。他不语,只是默然回看她,渐渡清风徐缓,悄转明水温柔。顷而,她也是靥生莞尔,柔声而语:“那至少与她知会一声吧。”

    云愔却是坦然笑道:“既然已决定离开,何须感伤别离?不如不见,断此余念。”

    竺清漪略一怔,他乘机取出腰间玉箫,置于唇畔曼吟。顿时便有千万缕春风拂面,冰消雪融,流金载道。竺清漪顿悟他意,清了清嗓子,亦随他唱了起来:“清漪逐流水三万,碧落悬浮云愔然……”

    且唱且走马,两骑并驱驰,箫声渐迢迢,长歌几不闻。曲终人不见,河水犹清清。

    一段恩怨纠葛就此落幕,只是尚在睡梦里的沉霖不知。昨霄心事重重久未免,临近天晓方入睡。她一觉醒来时,已近日上三竿,这才觉遍体舒坦,心情也好了些。

    只是这好心情未维持多久,她进了厅里不见两位家主,只见红莲正襟危坐。事事既平息,他便也卸了面具。重伤未愈,他的面上浮着苍白的泰然。

    “你……不在房里养伤,在这作甚?”她左右环顾不见旁人,心存疑惑问道。

    红莲只淡然道了一句:“因为此地只剩我一人了。两家之主让我同你赔个礼,道是不辞而别虽无礼,此间也有衷情难诉,只望你海涵。家主既去,仆从自相随。至于留我在此,半因音鸣城迢迢山河外,我重伤未愈,尚不宜长途劳顿,便留待此地与你知会;半因此番随来,我同你最近,情辞转达亦更恳切些。”

    “他们就这样回音鸣城了?”她有些不可置信,昨日还是疾风骤雨,今日即转暖天晴阳,这一遭便是这般过了,着实不思议。

    红莲只道是她觉得自己没着没落了,便说道:“他们虽是回去了,此后事还是多有嘱托。秋荻已回到西格身边,他既不打算以你要挟夏凉,那留着你也没用。同袁子翌说一声,他会安排你离开的。”

    他这么一提及,她方有所悟,说道:“让我去找袁子翌是他们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呢?”

    红莲乍敛眉峰,原本轻枕于椅子扶手上的手也加了力道,一双清浊交融的瞳仁盯着她。她也不避,落落而视,一扫昨日困厄。

    少顷,红莲顿一笑,摇了摇头道:“你能活到现在,看来也不全赖几方纷争。”

    她亦随之一笑,款款落座道:“云、竺两家不乏武中好手,来去皆自如,再捎上我一个又何妨?况乎两家与袁子翌并不甚熟络,贸然托付,既失稳重,又徒欠人情。思及此,始知你之用心。”

    红莲稍正色道:“你既已知,我便不瞒你了。诸般细节此前我已明说,想必你亦有分寸了,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她垂眸轻笑道:“既是要走了,又怎好留下个烂摊子?你哥救过我,你也救过,此事既是于我无害,助你一臂之力又何妨?早早了却此事,我也好回夏凉。”

    红莲面露喜色,因重伤而苍白的面颊也泛起了红光,提议即刻去找袁子翌说清,她思索片刻觉来妥当,便应诺了他。

    红莲尚有伤在身,不宜动止,她便只身往袁府去了。

    一路暖风不觉转寒,穷吹枯木,漫卷黄沙,她依稀觉得有变动,却又顿自嘲多心。云竺两家的驿所在明月河畔,过了河便是宫城府邸,紫梁雕龙。桥上有卫兵把守,她取出红莲给的令牌,那卫兵看了半晌,又质询繁琐方放行。她手中是秋荻留给云愔的令牌,而她又同秋荻生得一般模样,持此过羌羯之道本不应有阻。羌羯之草木皆兵可见矣。

    恰适袁府,她下马叩门。门方洞开,袁雨便飞扑而出,扯着她的衣袖急切道:“你还来作甚?快些回去!”

    她一怔,不知何故。须臾间周围便迎上了一圈羌羯兵士,持枪弄斧,霍霍有声。几人二话不说便挟持了她,她不敢动作,只能将目光投向袁雨。

    袁雨急得直跺脚,言语也有些混乱:“你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来。才念叨你千万别来,你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夏凉且攻城,大汗反悔了,这是要捉你去做人质呢!”话虽如此,袁雨是羌羯人,不可能公然抗旨救她。

    她一听也急了,最不愿成为林宸封的弱点,若是他因她受了牵制,争如当初她不来羌羯。她遂挣扎拔剑,然怎敌敌手众多?挣脱无果,她转念一想,将剑刺向了自己。兵士大惊,慌忙前阻,她伺机拼却气力前刺,却听得前方有人高呼:“且慢!”

    那声音是何等熟悉的声音,沉而有力,促而惊心。她不得不收了剑,兵士也住了手,齐齐望向来者。袁子翌自宫中方向而来,银面下不知是何神色,惟马蹄匆匆,佩剑铿然。

    袁子翌疾翻下马,袂扬风飞,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莫动手,一旦伤了人更说不清了。此事我会想办法,你且暂安,切忌与人争执。”

    “你……?”她略带质疑,只对上他的眼一瞬,便笑了:“我是这么没分寸的人么?”

    他却笑不出,只是望了她少顷,便对兵士们道:“带去见大汗罢。”

    兵士们再度围上,她也不反抗,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袁子翌,他犹立在那儿,缁衣银面掩去了大半的容止,只余一双黑比漆夜的瞳仁。他也看着她,目光如汪洋,她眉睫一颤,回过头去不再往顾。

    入于宫中,她便进了牢房。西格其实并不打算见她,大约也不耻自己以一个女人的性命去要挟敌军。若非穷途末路,他也断不会如此。

    牢中收拾得尚算干净,她头一回感受到这副皮相带来的好处,若非自己肖像秋荻,西格哪会这般待她?她吹吹些微尘灰坐下,开始思索若袁子翌那边行不通,自己该怎么办。

    也不知过了多久,袁子翌来看她,屏退狱卒后说道:“此事是我大意了,兔急尚且咬人,何况人乎?大汗料定你若回来,必先到我这儿,方设了圈套。小雨让小林来通报我,我始知此事。”

    “那大汗的意思如何?”她问道。

    袁子翌不正面答,只说道:“秋荻正劝他。”

    她惨然一笑道:“连秋荻也说不动他,想来是没甚好结果了。”

    袁子翌沉默了少顷,继而蓦然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心中一沉,虽则他向来护她而不诉缘由,可这话如何听来,皆有些弦外之意。

    他也不待她回应,起身便要走了。

    她想起了红莲的嘱托,倏地叫住了他:“等一下!”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了,自己尚未得脱身,再将此事告知袁子翌,会否徒添曲折?

    他半回身,她便匆匆改了口:“万事小心。”

    他似是狐疑了片刻,终是走了,只他临走的那瞬,不知为何,她感觉到他恍然间笑了一下,只是那一瞬。

    一夜辗转难眠,她始终未等来消息,便是坏消息也没一条。她暗忖道,多半是坏消息了,若是好事,怎不早早来报?只是天光未晓,她尚处迷蒙睡态中,便被狱卒推醒了,押着她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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