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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与西厂-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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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不敢!奴才罪该万死!”    
    “与朕开方?”    
    “遵旨!”    
    太医忙不及走到茶几前,皇帝居处的椅子宫人是不能坐的,他倒也有主意,跪在地下,以椅当案,援笔疾书,很快开了一张药方,交高敬原奉呈成化帝过目。    
    成化帝强打精神,定睛细观,只见方子上写着——    
    柴胡(酒炒)三钱,知母二钱,沙参五分,闽蒌五钱,王不留行二钱,车前三钱,甘草二钱,川椒一钱。急火煎,投大枣数枚葱胡三茎为引    
    成化帝看了,问道:“朕还牙痛,吃这药管用吗?”    
    “禀万岁爷,奴才这张方子是驱寒克火,火被克了,烧也退了,牙齿也不痛了”。    
    “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话,奴才名叫董玉宇,草重‘董’,玉字呈祥的‘玉宇’。”    
    “唔。与朕诊病,自非儿戏。你开的这张方子,朕服用之后若病体痊愈,自是有赏;若毫无效验,或者反而加重,朕必诛你!”    
    董玉宇吓得身子矮了一截:“是!是!”跪拜而去。    
    成化皇帝服了药,又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半夜时分,高烧已退,汗也出了。宫女服侍着喝了一碗湘莲汤,又服了药,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次日起来,居然真的痊愈了,高烧退尽,牙也不痛了,只走路还有些脚打飘。皇帝喜道:“如此看来,那个太医董玉宇还是有些本事的。高敬原——”    
    高敬原小跑而至:“奴才在!”    
    “君无戏言。传谕:赏太医院太医董玉宇黄金百两,丝绢十匹,银柄镶金玉如意一对。”    
    “遵谕!”


第四部分第62节 制毒专家之死(3)

    成化帝病体初愈,食欲不振,未用那种有几十上百种花样菜肴点心的早膳,只让太监传谕御膳房下了碗鸡丝汤面,并几样清淡小菜,倒也进得香,吃去了大半。早膳后,心里惦着昨日撇下的几份紧急奏折,便去养心殿批阅。    
    成化皇帝批阅了三件奏折,太监进来禀报:乃王在西华门投了牌子,请求晋见皇上。    
    “乃王来见朕?”成化帝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他必是病体痊愈,因念及朕曾派太子携赏品去探视他了,此番是来谢恩的。”    
    这种谢恩是君臣礼节,为大明王朝历代皇帝所提倡推崇的,成化皇帝纵然极不想见到这个在他心目中对皇位构成极大威胁的对头,但却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只好同意召见。    
    一会儿,乃王来了,行了跪拜大礼。成化帝吩咐:“乃王平身。赐座。看茶。”    
    成化帝问道:“王弟身子已完全痊愈了?”    
    乃王确如成化皇帝估计,是进宫来谢恩的,当下说道:“臣已经完全痊愈了,谢皇上关怀之恩。臣此番身染重病,皇上龙心牵动,遣太子阿哥纡尊降贵,亲赴臣府邸垂探,又赏赐银两药品,皇恩浩荡,关怀备至,天恩天德,臣当时时铭记在心,永志不忘!”    
    成化帝笑道:“王弟,朕与你是一脉相承,隔房手足,非嫡也亲。王弟患疾,朕自然要牵记在心。按照民间常规礼节情分,你病成如此模样,朕该当亲自赴乃王府来探视。只因朕是皇帝,不能随心所欲,有些礼节是祖制旧例,断断不可破的!朕因怕王弟担受不起,故尔未去。”    
    按照当时一种不成文的惯例,皇帝若是御驾亲临,探望哪个患病的臣子,这个臣子的病必是重到极度,去黄泉路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了。为了突出皇帝的判断准确性,即使这个臣子的病有好转,还可拖延些日子,在御驾亲临后的十二个时辰内也得自尽。所以现在成化皇帝这样对乃王说。他心里却是另有言语:早知你会死里逃生,当初朕倒下决心亲自登门探视一趟了,让你不死也得死!    
    乃王听了,心里也是一阵后怕,想起云珠子说的“术数”,寻思此是自己大限未到,所以这皇帝便有了这一念之差。他心里这样想,脸上却不露纹丝,只是斟词斟句地说着谢恩话语。    
    成化帝忽然想起汪直的毒药,想了解一下究竟为何不灵,便问道:“王弟年岁尚轻,还未步入中年门槛,平时身子也还算强健,怎么这次说病就病,竟至病到险些一病不起的地步?”    
    乃王自己也觉得病得蹊跷,但这话是不能对皇上说的,想了一想,便说道:“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臣这个病,主要是外感风寒,内积滞热而引发。臣之身子,自幼虽未患大病,但因思静少动,经络不通,故而骨子里是很弱的,所谓‘外强中干’便是臣的写照。身子底子弱,大邪如敌,一来就守不住了,于是长驱直入,病入膏肓。”    
    “王弟病症是何模样?”    
    “先是咳嗽,后是气急而喘,接着便是高烧不退,头疼体软,不思饮食,直至日暮西山,气息奄奄,幸喜托皇上洪福,总算转危为安了。”    
    成化皇帝听了,皱眉暗忖:听乃王这样说来,好似不像吃了掺毒药饮食的样子嘛。汪直的毒药,既是从口内而入,便是进胃肠的,乃王的胃肠却怎么没一点反应?这事似有蹊跷。他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结果来。稍停,又问道:“王弟这病,后来是由何人所治而愈的?”    
    乃王一听,一颗心便在胸腔里乱跳起来:病是云珠子给治愈的,不过云珠子治病时用符水喷了书房里那幅孔夫子画像。这画像是御赐之物,云珠子如此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其时云珠子来乃王府治病,算是“客”。根据《大明律》规定,“客”在主家犯罪,主不及时首告,便要连坐,也算犯罪。皇上现在问这事,是不是已经知晓底细了?我要不要禀明这段情由?……    
    乃王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禀明为好。想定,他站起来,跪下叩头道:“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这个举动,倒把成化皇帝弄糊涂了,寻思你无非不过是请了个道士请神驱鬼喝符水之类,又未犯法,怎么就怕成这个模样了?    
    “王弟平身,坐下。王弟何罪之有,不必惊慌,可叙与朕前,朕自有计较。”    
    乃王于是说:“臣病入膏肓之际,府上闯来了一个名叫云珠子的道士,自称能给臣治病。臣其时昏昏沉沉,不能自主,由夫人做主准予云珠子给臣治病。这云珠子画了一道符,烧成灰烬,制成符水,先往书房去,对准房内墙上所悬的孔夫子画像连喷三口,虽未损毁画像,却已犯下了弥天大罪!此事虽云珠子所为,臣也应按律连坐……”    
    成化皇帝越听越糊涂了,禁不住打断道:“王弟且慢!书房内悬孔子画像,此是文人雅举。孔子被尊为圣人,自要受到敬重不假,但他毕竟不是朕,怎么喷了三口符水便是犯了‘弥天    
    大罪’?况且,云珠子是道士,奉的是道教祖爷老子,老子之‘道’与孔子之‘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云珠子即便对孔夫子不敬,也不足为奇,更非犯罪乃至‘弥天大罪乎’!”    
    乃王也糊涂了,寻思这堂兄皇帝今个儿怎么的,说话老是凑不起来。他想想还是直截了当点穿得了吧——“臣禀皇上,因这幅孔夫子画像乃御赐之物,故尔犯下了欺君之罪!”    
    “哦!——那么,此画像是哪个皇帝所赐?”    
    “这……这是皇上所赏赐给臣的!”    
    “朕何时所赐?”    
    “就在大约两三个月前,派司礼监太监送到臣府上来的。”


第四部分第63节 制毒专家之死(4)

    成化帝终于弄清楚了,这看来是汪直在里面捣的鬼!汪直为何捣这个鬼,又为何骗乃王?这里面估计必有一番情由,此时不便在乃王面前透露出些许疑窦。否则,乃王本人或者唆使哪个大臣在朝会上奏一道疏本参劾汪直,那皇帝就不得不处置汪直。而成化帝从内心而说,是不想处置汪直的!    
    成化帝说:“原来如此!王弟,朕念云珠子治病救人,救的又是你,乃好心好事,故赦其无罪!云珠子既无罪,自然亦无‘连坐’之说,你也无罪!”    
    乃王赶紧跪拜磕头:“谢皇上宽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成化帝说:“王弟此番虽已痊愈,但大病初愈,切不可劳累过度,外出宜少,饮食也要小心留意。”说到这里,他突然站起来:“来——”    
    太监立刻应声出现:“奴才听旨!”    
    “传朕谕旨:乃王大病初愈,身子需调养,赏赐上等老山参三斤、鹿茸一斤、珍珠一盒、灵芝十个并黄金三百两!”    
    “遵旨!”    
    乃王大出意外,自是谢恩。    
    成化帝说:“王弟宜静心调养。嗯,朕还要批阅这些奏折,你跪安吧。”    
    乃王刚走。成化帝马上唤来高敬原:“你急传汪直来见朕!”    
    乃王进宫的消息,汪直当时就知道了。他是老太监,清楚朝廷的规矩,知道乃王进宫肯定是为了谢恩,而谢恩则会说到云珠子,再由云珠子说到那副孔夫子画像。这样,他所犯的矫诏伪命之欺君之罪便会被成化皇帝所知。尽管他这样做是为了皇帝,但毕竟是犯罪,所以心中颇觉惶惶,暗恨自己为何不早点想到这一点,派人拦住乃王,阻其进宫面圣,让其疏本谢恩即可。疏本是要经过司礼监奉上去的,他可以先看一看内容,如有画像一节则可删去。这种谢恩疏折,送不送都无所谓,皇帝是不会在意是否删过。不过,此刻后悔已晚,汪直于是召来一名亲信小心腹,命他送一张纸条给高敬原,让高敬原留意皇上跟乃王说了些什么。    
    高敬原利用奉旨传唤汪直的机会,把成化皇帝跟乃王的谈话内容说了一遍。汪直于是心里有了底,不慌不忙地去见成化皇帝。    
    汪直进去时,成化帝正倚靠在御座上喝茶。汪直照例只揖不拜请安,却不料听见成化帝大声喝道:“汪直听旨:自今日起,但凡面圣,须与朝中诸臣工一般行三跪六拜九叩首之大礼!”    
    汪直说声:“奴才遵旨”,慌忙跪下补行大礼,心中顿时全无章法,一个令人惧怕的念头在他头脑中转悠:高敬原所听到的皇上在乃王面前默认赏赐孔子画像之言,也许只是为了对付乃王,并不是皇上的真实想法,皇上此时急召我,是要降下处罚!    
    成化帝看汪直行毕大礼,开腔道:“起来,站着!”    
    汪直躬身侍立:“奴才听万岁爷吩咐!”    
    “狗杀才!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矫诏伪命?”    
    汪直还想装糊涂:“万岁爷说奴才矫诏伪命,奴才不大明白,还望万岁爷示下。”    
    成化皇帝气得一跃而起,一个箭步跳过去,兜头夹脑就是几巴掌:“你还敢抵赖?与朕从实供来,否则朕定将你交刑部治罪!”    
    汪直虽是太监,但他是饮命总督西厂官校办事大臣,算是朝廷命官,所以犯了过失,不能用宫中梃杖处罚,而要交法司议罪。    
    汪直这才说:“哦,奴才想起来了,万岁爷说的是不是乃王府上书房里那幅画像的事儿?啊,此事奴才孟浪了!’他一听要把他送刑部治罪,心里反倒定了:此事是你皇上想弑弟而引起的,刑部一审便等于公开于天下了,你皇上怎么敢呢!由此而言,皇上并无真的治罪之意,只不过心里恼火,想发泄发泄罢了。    
    “什么!如此大罪竟是能用‘孟浪’二字可弥盖的?”    
    “禀万岁爷,容奴才将此事原原本本奏上:上次万岁爷将宫女春燕赏给乃王后,乃王似有察觉,并未将春燕纳为小妾,也未派她任何差使,给了个名义上的王府副管家。春燕在乃王府,日夜有人监视,根本无法下手投毒。她无奈之下,将情形密禀西厂衙门。奴才寻思此事日夜牵动吾皇之心,宜速速处置为佳,因此另外想了个计策:着西厂衙门师爷配制了一种毒药,溶于墨汁中,让宫廷画匠画了一幅孔夫子画像。这幅画像只要经寻常香气一熏,便会自然释放毒气,乃王闻之,日久便生病,一病必不起!画像成后,奴才担心乃王起疑而不挂,便奏明万岁爷获准以皇上名义赏赐乃王。乃王受后,果然只好挂起来,春燕在那里便日日焚香。乃王不久果然得病,本来定是一命呜呼,不意却被云珠子这个牛鼻子道人从中插了一手,便被他死里逃生了!此事奴才孟浪之处,是事后未向万岁爷奏明实施情形。祈求万岁爷宽恕奴才!”    
    “你说以朕名义赏赐画像,已奏明朕准予。朕要问你,是何日在何处所奏?”    
    汪直的脑筋早已动好,从容答道:“当时画像成后,奴才封存于司礼监提督值事房,当晚即来乾清宫。行至内殿外,遇宫女紫薇儿,她说万岁爷正和皇后娘娘在寝殿说话,奴才寻思不便入内,便让紫薇儿即刻代奏。紫薇儿马上入内,须臾出来对奴才说皇上已恩准了,奴才便让司礼监太监去乃王府送画像了。”    
    “分明是一派胡言!小小紫薇儿一个宫女,竟敢无中生有伪造圣旨?告诉你,此事朕一向不知,直至方才乃王进宫谢恩时说起,朕才察觉!”    
    “万岁爷,您尽可传紫薇儿来此,来个当殿对质,看奴才瞎说了没有。”    
    “紫薇儿已经于昨日抗旨而处死,上何处去传?”    
    汪直假装吃惊:“啊?紫薇儿死啦,奴才却不知道!奴才昨日在西厂衙门忙了一整日又搭上半个夜晚!”    
    成化帝知道汪直在往死人头上推,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想想乃王未死,还要靠西厂去解决,况且此事汪直是为了密害乃王,也不便过于追究,于是也只好装一下糊涂算了,训诫了几句,便叫汪直跪安了。    
    ……


第四部分第64节 弑帝事件(1)

    日子过得飞快,不觉离乃王进宫谢恩已有一月,已经到了天高气爽的秋天。    
    这一个月里,成化皇帝没有一次临过朝。按照太祖皇帝朱元璋所规定的,皇帝除了节日以外应当天天临朝。但这个规定朱元璋自己也没遵守到底,他后来也是三天临朝,五天临朝甚至半月临朝。后来到了成祖皇帝朱棣手里,由于他搞宫廷政变上台时,太监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所以他信任并重用太监,许多朝政交给太监上行下达,这样,临朝议事便更加少了。成化皇帝即位以后.规定五天临朝,十余年来他基本上是照这个规定实施的。朝廷文武百官已经习惯于这个规定了,这回冷不丁一个月不临朝,大家都感到吃惊,私下里互相打听是怎么回事,也不知从哪个大臣的嘴里刮出一个风声:成化皇帝龙体欠安,故而不临朝。    
    这个未经证实的消息引起了诸臣工的猜疑:皇帝身子欠安,连五天一朝都不能临了,看来这毛病还不轻!这个猜疑引起了一些大臣的惊恐,他们担心皇上一病不起,大行西归。也有一些大臣坚决不相信皇帝病重,认为万岁爷是贪图享受,倦怠朝政。一时间,京城上层官员中间议论纷纷。    
    过了几天,成化皇帝患病的消息终于得到了证实,这个证实是颇带权威性的——出自内廷二十四衙门之首的司礼监衙门。司礼监衙门以朝廷名义向在京臣工印发了一份邸报,就是送到每个官员府邸上去的文件。邸报说,成化皇帝入秋以来龙体欠安,虽经太医院诸郎中诊治,但治疗效果不明显。为使皇帝迅速康复,在征得皇上本人准予后,司礼监衙门特向在京各臣工官吏征荐郎中。凡是自己本人或者家眷患病被哪个郎中治好,或者请哪个和尚、道士、尼姑请神驱鬼而有灵验的,都可将该郎中、和尚、道士、尼姑的姓名、住址写出来,投递西华门转司礼监衙门。    
    司礼监这份邸报一下,京城顿时热闹起来。在京臣工排排算算,每个人本人或者家眷都几乎摊上有一两个生过病的。这些人都是殷实人家,生了毛病当然不会像穷人那样干熬或者自觅偏方,都是去请郎中,或者既请郎中又请僧道的。这样,每个臣工都要写一张报单,也有人不想搀和进去的,但却须有勇气,还得担着给汪直甚至成化皇帝留个坏印象准备穿小鞋的风险。绝大部分人都是写报单的,而这报单并不是瞎写一气的,必须把郎中、僧道的姓名、住址写清楚,以便内廷一旦选中给皇帝治病就可以迅速召往宫里。这就需要慎重核实,几年前去请时人家住在何处,现在是不是还住在那里,是不是还在人世或者已经离开北京。一时间,京城内稍有名气的郎中、僧道处都是日日有官员差来的下人来探问。    
    还有一些郎中、僧道,自以为怀技不遇,极想扬名出风头,把司礼监发邸报看做一次百年难遇的机会,纷纷四处钻营,请客送礼,结交官吏,让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填上报单,送往西华门。    
    乃王这样的皇亲国戚,自然也收到了一份邸报,那是最高一等的黄绫封套的。乃王看了,初时不以为然,寻思成化皇帝是天子,天子之寿命都是应天象而定,也即天意。天意既定,谁也无法改变。皇帝生了病,寿限未到的,不治也会好;寿限已到的,任谁来治也治不了!从私下来说,乃王倒是希望成化皇帝早些大行的。这倒不是他想篡位,他无此心,也无此力。而是因这位堂兄皇帝活在世上,他实在太危险了,总是要算计他。成化皇帝如若死了,皇太子朱裕樘即位,就不大会防范他了,至少不至于千方百计谋害他。至于乃王自己是否要推荐郎中、僧道,他根本未曾想过。他把自己置身度外,那份邸报看过后,扔在书房一角就是了。    
    这天,乃王正在书房里临帖,夫人来了。夫人一坐下来就看见那份邸报了,惊道:“王爷,皇上龙体欠安了!”    
    乃王淡淡道:“常言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无论帝王将相还是百姓庶民,但凡食五谷的,自然都有生老病死!”    
    夫人说:“王爷前不久也生了一场大病,现已痊愈,此是京城中上自帝王、下止百官皆知之事。您是不是也要填一份报单,着人投往西华门?”    
    乃王缓缓摇头:“算了吧。邸报又不是上谕,搭不搭这个茬都无所谓。”    
    夫人说:“非也!司礼监这份邸报写得甚为巧妙,说这征荐郎中、僧道是奏明皇上准予的,这其实就是皇上的旨意。既是皇上旨意,王爷您是皇帝的臣子,岂有不遵之理?”    
    乃王起初根本没好好看那份邸报,此刻被夫人一提醒,倒有些警觉了,取过邸报重新从头到底看了一遍,点头道:“夫人说得不错!如此,孤家少不得也要凑凑这份热闹。否则,汪直这厮向皇上参上一本,说不定就要了孤家的性命!”    
    说着,便随手取过一张纸,拿了一支狼毫,援笔写道——    
    奉天圣运皇帝钦命乃王朱见济前患咳症、寒热症,卧床不起,饮食不进,经道人云珠子诊治,立愈。云珠子现暂栖西直门内百岁观。    
    写毕,让夫人看了一遍,取了个封套封了,就要叫管家去西华门投递。夫人说:“王爷不可造次,须先着人去百岁观看看云珠子是否还在,否则万一内廷看中了云珠子,去传时却已离开,却又怎生奈何?”    
    乃王点头道:“夫人言之有理!”    
    乃王唤来一个家仆,吩咐道:“你去西直门内百岁观走一趟,看看云珠子是不是还在那里。倘在,你便对他转达孤家的话:请他近日万匆离京,就住在百岁观便是;倘不在,你可向百岁观住持探询其行踪。速去速回,孤家在这里坐等。”    
    家仆答应了,匆匆而去,半个时辰后回来禀报道:“奴才已经向云珠子转达了王爷的话,云珠子说‘知道了’。”    
    乃王这才派管家韦光宇去西华门投递了报单。    
    大约过了三四天,这天上午,两个中年太监押着一乘四人抬空轿来到百岁观。进了山门,小道士见紫禁城来了人,连忙急报住持宏澄道长。宏澄道长出来,和正往里走的太监碰个正着,便打了个稽首,说;“贫道是百岁观敕封住持,二位公公有何公干,可对贫道示下。”    
    太监看着宏澄道长,其中一个笑道:“你是住持?这便好了,也省得我们往里去找了。我二人奉大内司礼监衙门之命,前来贵寺传接道人云珠子进宫去为万岁爷诊病。烦请住持差人去把云珠子叫出来,轿子已在那里等着了。”    
    宏澄道长说:“云珠子是敝观挂单道人,能被大内召进紫禁城去为皇上诊病,这也是敝观的荣耀,将来观志上少不得要记上一笔的。二位公公请在净室宽坐,喝杯茶,贫道这就差小道士去请云珠子。”    
    两个太监却不肯去,说:“司礼监催得急,宫里等着哩,我等不敢疏怠。”    
    宏澄道长便差小道士去请云珠子。太监等了好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了,正想自己进去看时,才见云珠子慢慢腾腾地走出来,后面跟着狗剩儿。    
    太监迎上去:“你便是什么叫云珠子的?你给乃王治好过病?如今你交好运了,当今万岁爷传你进宫去哩!轿子已经抬来了,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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