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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大败局-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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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把眼看黄道周,黄道周点点头,崇祯也点点头:“一日克复,天下归仁,便是修己以安百姓的意思。”
黄道周道:“圣见明彻。帝王学问,总只是明德新民。”
文震孟接上道:“明明德于天下,便是天下归仁。”
崇祯频频点头,笑道:“真是圣人学问,要言不烦呢。”
文震孟笑道:“陛下学问日精,臣等无用了。”
崇祯摇摇头:“先生们论仁诸说,深当朕心。朕幼而失学,长而无闻,是从讲筵启沃中才略知一二的。先生们的责任,就是授业解惑。但治理天下,不是靠朕一人,而是君臣一体,共担国事。不过,朕一直在想,科举考试以《四书》、《五经》为题固然不错,但‘八股’作文流于形式,真于选才有用么?文起,科举创于隋,盛于唐,也是以八股取士么?”
文震孟道:“回陛下,不是。隋初以秀才、明经等科选拔官吏,但尚不成定式。唐代科举考试分制科和常科,制科主要应试对策,是对时政提出看法和建议,科目繁多,有直言极谏、贤良方正、博学宏词、才堪经邦、武足安边等科。应制科及第,高者授以官职,其次仅给出身。唐代制科尽管由皇帝亲自主持,但在士子眼中,往往视为非正途出身,常科才是正途出身。常科的科名有秀才、明经、进士、明法、明算等五十多种。在所设科目中应试进士、明经的人最多,其中又以进士科最为人崇慕,唐朝宰相亦多是进士出身。进士科以考时务策为主,也考帖经和杂文。玄宗以后,又把诗赋定为必考项目。”
“什么是帖经、杂文?”
“帖经是把经书某页前后两边遮盖,中间只留一行,再用纸把这一行中的三个字贴住,让举子把被贴住的三个字写出来。杂文是指箴、铭等文体。”
“如此才能选出贤良。”崇祯沉思有时,道,“你们说,以后乡、会、殿试,只考时论如何?”
“陛下,”黄道周道,“八股取士,乃是太祖所定。况且,我朝二百六十年来,士子所背不出《四书》、《五经》,张口就是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笔即是起股、中股、后股、束股。陛下所说时论,当今学子怕是无人能作了。”
崇祯脸色晦暗下来,半晌才道:“大比之期在几时?”
“会试在十二月,殿试在明年二月。”周延儒答。
“好,大比之年了,但愿群贤毕至,尽入彀中。玉绳,会试殿试,就由你和何如宠为考试官,为朕尽心择选天下才。”周延儒心中大喜,跪倒谢恩。“起来吧。”崇祯转向文震孟道,“还有,四个月前曾讲《祭伯传》,朕当晚就翻了一下,见‘宰咺’一章未讲。此一章正见当时朝政失宜,所以当讲。”
周延儒不失时机道:“陛下真不世之英主!”
崇祯沉默一会儿:“王承恩,将田唯嘉、张光岳的折子拣出来。”
王承恩忙将两份折子捡出展开铺好,崇祯提笔批道:“逆案奉旨方新,居然荐用,成何政体!”掷了笔,又唤王承恩,“传旨,张凤翔、乔允升减死戍边,胡世赏赎杖为民。”又转向周延儒,“王廷试也已罢斥,方大任以病乞休,廷议又要添置山永巡抚,廷臣举荐中,朕以为四川副使刘可训、前屯兵备孙元化、兵部司务邱禾嘉可任。刘应遇巡抚甘肃,刘可训巡抚顺天,孙元化巡抚登莱,邱禾嘉巡抚山永是不是妥当一些?”虽说是问句,但皇上都安排定了,谁还能说别的?
'1'崇祯二年为农历己巳年,这一年皇太极率十万大军绕道袭京,震动朝野。


第十章 袁崇焕“通敌”被定罪

拯救袁家
阿敏败回沈阳,皇太极表面上怒不可遏,其实心中十分高兴,这本来就是他为阿敏设下的一个陷阱。在他看来,这次进击中原所以能够直捣北京,是因为明廷毫无防备,所以行动迟缓,兵不堪战。
但尽管如此,皇太极也看到明廷敢战善战之兵决非袁崇焕一支。有此教训,明廷必加强武备。明廷兵力尚厚,山海关雷打不动,占住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城并不能使大金开疆拓土,只能徒耗兵力钱粮。派阿敏接防四城,就是要除掉这个蔑视大汗、觊觎大宝的大贝勒,让他不是死于明军之手,就是死于他自己丧土失地的罪名。
阿敏兵抵沈阳城外,却见城门城头重兵把守,多尔衮立马城门,见阿敏走近,立掌止住,大声道:“皇上有旨,兵士入城归家,诸贝勒大臣、总兵官以下,备御以上一律城外候旨!”阿敏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士兵欢呼着蜂拥入城,身边只剩下图尔格等几十名军官。
多尔衮一挥手,几十人立刻被团团围住,多尔衮又喝道:“卸下佩刀!”众人立刻听令解下战刀交出,阿敏看看左右,亦是无法,也只好解下。多尔衮阴笑道:“大贝勒,现在可以进城面君了。”此时阿敏已是无可奈何,只得跟着进城。
阿敏等人被一直带进大政殿,见诸王公大臣都已在座,见他们进来,齐齐地看向他,个个表情凝木。与皇太极并排而坐的三张椅子上坐着代善和莽古尔泰,空着的一张椅子本来是他阿敏坐的,现在却只能低首站在下面了。
“跪下!”多尔衮大喝一声。声未落图尔格等人就跪下了,只有阿敏站着。
“大贝勒,你还不跪吗?”皇太极语调沉缓,却透着杀气。
阿敏一愣,三大贝勒是从来不跪皇太极的,但此时是戴罪之身,不敢强辩,便把眼看代善、莽古尔泰。代善、莽古尔泰素来不睦阿敏,但亦不想开大贝勒跪皇太极的先例,便不言语。
阿敏只好自己开口:“大贝勒‘不遽以臣礼待之,列坐左右,不令下坐’,可是大汗的金口玉言,为何要我下跪?”
“朕要你跪,不是跪朕,而是跪天下。四城降民,为汉人来降者瞩目。爱养来降官民,是为日后夺明收取人心。你接防永平,尽屠降民,使汉人百姓更加仇我,以后攻城略地,汉人官民必拼死自卫,你是有意坏朕伐明大计!再有,明军围攻滦州三昼夜,你拥五旗行营兵及八旗护军坐守观望,只因那三旗精兵非你所属,便委敌而不顾,听其兵败城陷。”说到此,皇太极竟哽咽不能言,好一会儿才又道,“你不战而失永平,奔回时又不能妥善殿后,被马世龙穷追猛打,溃不成军,又折损数成。即便跪天下,能抵罪么?”
“我要济尔哈朗与我同守永平,皇上为何不允?”
“济尔哈朗与朕同征明京,大军回返后济尔哈朗又镇永平日久,他是你亲弟,你不但不念其劳苦,还对贝和齐、萨哈尔察说:‘我至永平,必留住济尔哈朗,若他不从,我就射死他!’贝和齐责你,你却说‘我自杀我弟,谁能奈何我?’你连亲弟都要杀,两蓝旗之外的六旗当然更不在你眼里,杀汉人自然更是儿戏。”
“我杀汉民,只是因皇上攻明京数月不克而还,我不过是杀人泄愤而已。”
“你是责朕劳民伤财,无功而返?”
多尔衮不耐烦了,大喊:“我大金痛击明军,直抵京师,扬威于朱明天子脚下,使那崇祯颜面失尽,怎是无功而返?皇上是不克而还,大贝勒,你是败绩而还,跪下吧!”大殿响起一片附和声浪。
此次战败,阿敏早知道回来不会有好果子吃,此时见已犯众怒,自己已是势单力孤,明白再顶下去后果堪忧了,回头看看一直跪着的图尔格等,就跪了下去。
“图尔格,”皇太极提高声音道,“大贝勒所行多悖,尔等为何不谏阻?”
“回陛下,奴才等曾力谏,大贝勒不从,奴才等只能跟还。”
“哼,贝勒若投敌国,尔等也随了去?”看图尔格等匍匐在地,皇太极转向众人道,“你们说,大贝勒阿敏该当何种处置?”
“死罪。”代善道。
“对,应处死,家人罚为奴。”莽古尔泰道。
阿敏瞪大眼,看看代善,又看看莽古尔泰,再看看皇太极。
皇太极没看阿敏,叹口气:“大贝勒毕竟是朕堂兄啊。”
“堂兄又怎么样?”多尔衮又嚷嚷起来,“叔父当年曾背太祖,出走黑扯木(地名),自立为国,大贝勒极力怂恿,追随左右,被追回后,若不是众兄弟说情,早被太祖处死了!后太祖感于兄弟情,又给了他大贝勒的名号。他不但不感恩戴德,还目无新皇,行事乖戾,屡违皇命……”
“别说了,”皇太极抬手止住多尔衮,“大贝勒阿敏囚禁,两蓝旗军官一律免死复官。”
礼部尚书成基命急匆匆赶往兵部尚书孙承宗府第,虽然乘的是一顶凉轿,还是满身大汗,一则是天儿太热,二则是心急如焚,从里往外烧。赶到孙府,见门口跪着十几号人,看打扮都是知事、总旗等下级军官。成基命不等通报,就穿堂入室,直奔书房,见了孙承宗,草草问了礼,就道:“贵府外跪了许多人,怎回事?”
孙承宗摇摇头,叹口气道:“都是元素在京的旧属。自元素下狱八个月来,他们轮番来跪,愿以身代,赎出元素。”
“为何跪到这里,不去跪三法司、刑部?”
“去了还不是大棒撵了走,真要闹大了也就抓了去!是老夫劝他们不要去。”
“明白了,既是元素旧属,也就是你孙老大人的旧属了,所以来求你转奏圣上。大人代奏了么?”
孙承宗再摇摇头,叹口气:“御史罗万涛为元素申辩,都被削职下狱,何况这些人,还不是白送了命?唉!老夫要他们进来,他们不进也不散,只是跪着。”说罢摆摆手,示意成基命坐下,送了送茶碗,“不说了。成大人亲履敝府,一定是有要紧事了?”
“是,圣上刚在暖阁召见了辅臣,元素怕是没救了。”
孙承宗张开嘴合不拢,半天才道:“变卦了?圣上可是说过‘鞫问明白即着前去边塞立功’的话的。”
“老大人,你可知道谢尚政?”
“谢尚政?知道呀。”
“是老大人、元素、梁廷栋的老部下,元素密友,元素曾说谢尚政是他结交的死士。就是这样一个元素以为可以以死相托的人,竟捏造伪据,将元素卖了!”
孙承宗瞪大眼:“所以圣上变卦了?”
成基命点点头:“不止一个谢尚政,老大人先看看这个吧。”说着将一份折子顺桌面推到孙承宗面前。孙承宗拿起打开,是山东道御史史范的一份奏折,往下看,竟是弹劾钱龙锡的:
龙锡主张崇焕斩帅致兵,倡为和议,以信五年成功之说。卖国欺君,秦桧莫过。其出都时以崇焕所畀重贿数万,转寄姻家,巧为营斡,致国法不伸。应命法司从实严讯,以查明龙锡私结边臣、擅权主款、蒙隐不举之罪。
孙承宗使劲儿一掼:“放她娘的狗屁!”想了想,抬头道,“史范是逆案中人,因职位微卑而未受牵涉。龙锡是定逆案之人。他是要将袁、钱定为逆案而翻旧案!”说着抖了抖折子,“圣上就信了?”
“只一个温体仁就连上五疏,力主杀元素!温体仁圣眷正隆,怎能不信?”成基命袖中掏出卷轴递过去,孙承宗一看知道是圣旨,双手打开,双臂伸直,眼距字有一臂距离,这是眼睛有些花了,为了看真切的缘故——崇焕擅杀逞私,谋款致敌,欺藐君父,失误封疆,限刑部五日内具奏。龙锡职任辅弼,私结边臣,商嘱情谋,互谋不举,下廷臣会议其罪。
“既是廷臣议决,当有转圜余地。”
“老大人啊,”成基命站起身,背着手溜达,“天心严谴,做臣子的如何回天?当今这位皇上可不比前代,不但说一不二,而且容不得臣子反对。如果硬要违背圣意,不但救不得袁、钱二位,自己也要搭进去。其实圣上早起了重处之心,圣上有圣上的难处啊。老大人想一想,高第、王之臣无能,毕竟边关未破,换了个能人袁崇焕,却被人家打到家里来了,圣上颜面何在?总得有人担这个责吧?谁?只有两个人,一是身为蓟辽督师的袁崇焕,一是任用袁崇焕的皇上。
“皇上是圣明天子,袁崇焕曾有大功,用他并没有错,错只在袁崇焕。再说,圣上果真担责承认错用了元素,元素又会是什么结果?左右都是一死。举荐元素的许誉卿、钱龙锡本就脱不了责,更何况元素的一切策划钱龙锡都知情且未报。”成基命站住,看住孙承宗,“此次京师之难,圣上痛彻肺腑,心中怨怒为人臣者应能体味。如果只追究袁、钱二人,就是皇恩浩荡了!”
这番话说得孙承宗哑口无言,端茶缓缓咂着,好一会儿才道:“是啊,只怕不只是钱、袁二人,原抱奇弹劾老韩爌被贬一秩,并不甘休,又再疏劾曹于汴,史范现在又把龙锡姻亲也扯进来了,像是有谋划啊!龙锡亲家是谁?”
“锦衣卫左都督徐本高。”
“徐本高?可是徐阶长孙的那个徐本高?”
“是。徐本高已上疏否认,说钱龙锡以大学士致仕,皇上亲赐驰驿而归,恩礼优容,无疑无虑,又何必轻弃细软资财于他人呢?圣上朱批‘原参称系风闻,置不究’。可史范疏中并无‘风闻’二字,圣上心思不是不言自明吗?”
孙承宗沉了好一会儿,这才轻声叹道:“徐阶可是一代名相啊,除严嵩而扶张居正,才有万历初年的海晏河清。神宗承位之初也是圣明之主啊!”
成基命听出了孙承宗的弦外之音,神宗初年在张居正的辅佐下也是睿智而勤政,可张居正一死,这位神宗皇帝就变糊涂了,还抄了张居正的家。如今这位崇祯皇帝在大位还未坐稳、又无张居正这样的大臣辅助的局面下,就翦除了其权其恶都超过严嵩的魏忠贤,其智其勇又超过神宗,可他没有徐阶、张居正这类大臣的辅助,又年轻,办糊涂事就难免,你们这帮辅臣就不能做个徐阶、张居正吗?成基命心说这崇祯可不是万历,他是有贤臣而不能用,就是徐阶、张居正在也没用。成基命来找孙承宗,就是想请他出面说句话,现在只有孙承宗的话皇上还能听进。孙承宗德高望重,不但以前累有战功,而且此次京师之战又立有大功,大败阿敏,收复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城,逼得阿敏开遵化北门逃回沈阳。孙承宗说句话,即便皇上不采纳,也绝不会迁怒于他。但想到外面跪着的那些人的请愿,孙承宗竟不敢转呈,而且把责任推到辅臣头上,就知道此行无果了,再想到韩爌更是德高望重,不照样卷铺盖?钱龙锡历事四朝,不照样倒霉?也就不再说话,抬手告辞。
成基命离了长安右门南面的中军都督府,就奔了兵部坐等梁廷栋。余大成见是成基命,立刻问:“结果如何?”
成基命掏出张纸推过去:“自己看吧。”余大成拿起抖开:
斩帅虽龙锡启端,而两书有‘处置慎重’语,意不在擅杀。致议和倡自崇焕,龙锡亦未之许。然军国大事,私有商度,不抗疏发奸,何所逃罪。
余大成二目圆睁,抖着纸道:“这就是你们议出的结果?”成基命不回答,余大成又问,“那给他二人定了什么罪?”
“圣上命梁廷栋主持会审,众人意见不一,故尚未定罪。审后他将王永光、温体仁留下了,怕是由他三人商量出个结果了。”又等了一会儿,梁廷栋回来了,成基命迎上去,劈头就问:“袁崇焕定何罪?”
“原来是成大人。”梁廷栋作个揖,转身进里屋,“一谋逆欺君,二擅主和议,三纵敌误国。”
“梁廷栋,你明明知道这都是莫须有!”
梁廷栋冷冷一笑:“擅杀毛文龙是莫须有么?这可都是圣上的金口玉言。”
“……处何刑?”
“夷三族。”
成基命闻听怒火攻心,一拍案角,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是公报私仇!”
“大人这叫什么话?下官主持袁案会审,可是皇命!”
“本阁部正要禀报圣上,你曾在辽东与袁崇焕共事,妒其能,忌其权,而不相协。借主持会审之机,假天命而行私,是欺君之罪!”
粱廷栋也一拍案角站起身,怒目而视道:“成大人,你不要信口雌黄!王大人、温大人都是会审之人,也与袁崇焕有隙吗?”
“就是你三人从中主持其事!王永光,谁不知道他是东林死敌?天启初年就因排斥东林被论劾而辞职,后被魏忠贤起用为南京兵部尚书,后又因纳贿事发再遭纠弹罢官,所以定逆案时他不在名单之内。文震孟早说过,群小合谋,必欲借边才以翻案。王永光非杀袁崇焕不可,正是为了翻逆案!文震孟有先见。温体仁是毛文龙的同乡,朝廷发给毛文龙的饷银,半数不曾出京!贿赂公行,谁人不知?”
“你是指温大人收受了毛文龙的公银?”
“天知地知自己知!”
“成大人,王大人曾助钱谦益等东林党人入内阁,并为此与温大人闹翻,怎是阉党?”
成基命怒不可遏,冷笑道:“王永光以为皇上除阉党,必用东林,所以助钱谦益,为自己正名。现在怎样了?你三人议出的结果,他二人意见一致否?还闹翻吗?嗯?”
梁廷栋也冷冷一笑,道:“成大人,早有人弹劾大人‘密受线索,出脱罪督’、‘闭门高坐,巧为卸担’,大人还不收敛些么?”
“哼,不就是张道浚、李逢甲么?都是逆案漏网之鱼!”
“二位大人,二位大人,”余大成听见里屋吵起来,忙进来相劝,“成大人言重了,梁大人为朝廷办案,又是如此大事,岂敢挟私?”然后看着梁廷栋,话头一转,“清兵围城,皇上震怒,所以要处置袁崇焕。不过,卑职在兵部当郎中这几年,已换了六任尚书,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袁崇焕是挂兵部尚书衔,你梁大人可是个实职的兵部尚书。袁崇焕固然不该杀毛文龙,但如果蓟门、京师无事,袁崇焕会有今日么?大人现在开了夷三族的先例,就要力保疆场无事,如果不能保边疆无事,就想想你自己的三族吧。”
“说得好!哼!”成基命死命瞪了梁廷栋一眼,甩袖而去。余大成后脚跟了出来:“大人留步!”成基命回过身,余大成贴近成基命,小声道:“袁大人守土有功,有目共睹。三条罪名,唯一有据的就是擅杀毛文龙,去敌所忌。只要扳倒此条,袁大人就有救!”
成基命叹口气道:“说的虽是,但这是钦定,如何扳得倒?”
余大成前后左右看看,见无人,遂道:“嘉靖年,在徐阶主持下扳倒了大奸臣严嵩、严世蕃父子。但严世蕃工于心计,在狱中放出话,说‘别的事情我都不怕,但如说我害死沈炼、杨继盛,我父子就难逃一死。’这话传到三法司,三法司果然中计,以此定了他的主罪。徐阶看了案审后说道:‘这道奏章一上去,严公子就无罪释放了。因为杀沈杨二人,是皇上下的特旨,说沈杨二人杀错了,就是说皇上错了。皇上怎会错?结果当然是释放严嵩父子。’大人想想,袁大人杀了毛文龙后,皇上是怎做的?”
成基命点点头,手抚余大成的肩膀道:“好,本官拼死一争!”

庙堂议罪
乾清宫正殿里,崇祯手握程本直的抗疏转了半天了,转到了二更天,还是没拿定主意。
皇后数次催崇祯就寝,被他轰走了。程本直已三次赴朝堂为袁崇焕讼冤,要与袁崇焕同死,这抗疏崇祯也已看了数遍,越看心里越发颤。
抗疏先将“有谓其坐守辽东,任敌越蓟者;有谓其往札蓟州,纵敌入京者;有谓其散遣援兵,不令堵截者;有谓其逗留城下,不肯尽力者”一一驳斥,备述崇焕之功,然后道:
总之,崇焕恃恩太过,任事太烦,而抱心太热,平日任劳任怨,既所不辞;今日来谤来疑,宜其自取。独念崇焕就执,将士惊惶,彻夜号啼,莫知所处,而城头炮石,乱打多兵,骂詈之言,骇人听闻,遂以万余精锐,一溃而散。臣故不避斧钺,洒血泣陈。万恳皇上,天威一垂,群疑自解。臣于崇焕,门生也,生平意气,豪杰相许。崇焕冤死,义不独生。伏乞皇上收臣于狱,俾与崇焕骈斩于市。崇焕为封疆社稷臣,不失忠;臣为义气纲常士,不失义。臣与崇焕虽蒙冤地下,含笑有余荣矣!况夫流言四布,人各自危,凡在崇焕之门者,窜匿殆尽。臣独束身就戮,哀吁昊天,实为时至今日,非辽兵无能遏其势,非崇焕无能用辽兵。万万从国家生灵起见,非从崇焕起见也。臣无任惶栗,待命之至。
崇祯被程本直闹得心里直翻腾,虽然他十分缺觉,躺到床上还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无非是做着一个比较:袁崇焕的性命和皇权的威严哪个更重要?这在崇祯本不是个难题,如果不是袁崇焕,崇祯决不会犯折腾,而袁崇焕是无可替代的。
第二天,下了最后决心的崇祯挂着一脸白霜上了平台,内阁、五府六部、督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翰林院、科道掌印官及锦衣卫堂上官等文武大臣早都奉召候着呢。崇祯阴着脸道:“山西、陕西两路援军溃散回乡,入了流寇,可是真的?”
“是。”李标答。
“哼,陕西流寇本是饥民,只会抢粮,不会打仗,这些溃兵一加入,情形可就完全不同了!袁崇焕罪大恶极!”
“可是,”成基命顾不得礼了,“山、陕援军是在袁崇焕逮狱后才溃散的!”
“胡说!耿如杞军抢粮充饥,梅之焕军脱巾鼓噪,梅之焕查出带头数人正法,其他人就跑了。朕记得这话就是你说的!”
“耿如杞军是被东军击溃的,梅之焕军只跑了千余人,其他人都是在袁崇焕下狱后才……”
“你住口!”崇祯脸上已冒上杀气,“袁崇焕付托不效,转恃欺隐,以市米则资盗,以谋款则斩帅,纵敌长驱,屯兵不战,援兵四集尽行遣散,及兵薄城下,又坚请入城。种种罪恶,卿等尽知,今法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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