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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君1331-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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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最小。”韩文笑道:“未有大姊,先有小妹。”
“大姊恐怕是我了。”林采说:“我的生日大,是人日。”
“人日是正月初七。”韩文说:“我是重阳生日。”
“次序都定了。”昭君指着林采说:“大姊!”然后手指自己,“我与百花同日生,二月十二,居次。”
于是赵美起身,盈盈下拜:“大姊、二姊、三姊,小妹拜见。”
“小妹,慢慢!”林采以大姊的身分阻拦,“称呼虽定了,总还得在神前盟个誓,结义是件很郑重的事。”
这却是个难题,宫中何来神祠?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楞。
毕竟还是昭君有主意:“大姊,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千金一诺,生死以之,原不在表面仪文。”她指亭外挺立的苍松说:“三位姊妹看那株老松,经年长青,就如我们姊妹四个的情谊,始终不改。不如撮土为香,各表心期,就请‘十八公’作我们异姓姊妹,祸福同当的一个见证。”
话还未毕,其余三姊妹已纷纷抚掌称善。于是由林采领头,出了亭子,对着那株夭矫的老松,面北依序排成一排,便待下拜。
“二妹,”林采说道:“索性再费你的心,拟几句盟话,等大家祝祷时,念一念。”
“大姊吩咐,勉力从命,只怕词不达意。”
“原是一片心。”韩接口说道:“二姊只把我们大家的诚意,代为祝告上苍就可以了。”
昭君点点头,打了个腹稿。等四姊妹一起跪下,依序自己报名以后,朗朗念道:“少同乡里,长入深宫;愿结姊妹,言出由衷;自今以后,祸福相共;若违盟誓,不得善终!”
念罢,四人一起顿首。然后到亭子里,又按长幼分别行礼。林采少不得还有几句勉励的话,她说一句,大家应一句。
各人都觉得就此片刻之间,对另外三人平添了好些关切之情。
入夜,傅婆婆来访昭君,见林采、韩文、赵美都在,便即笑道:“恭喜,恭喜!听说你们四位结拜成姊妹,那位是大姊啊?”
“你看呢?”赵美反问。
傅婆婆一个个看过来,指着林采说:“想来林姑娘居长!”
大家都笑了。笑停了,林采问道:“傅婆婆,你看我像做大姊的样子?”
“像!像!”傅婆婆灵机一动,有件事正愁无法向昭君启齿,难得她有个“大姊”,便即说道:“林姑娘,既然你是大姊,我有件事想私下跟你谈一谈。”
听她话中有“私下”二字,林采便点点头,向傅婆婆使个眼色,领她到自己屋中去谈。
“林姑娘,有件事,我很为难,只好跟你商量。”
“好,你说!”
“掖庭令史长官看中了昭君姑娘那双玉镯,叫我来要,我实在说不出口。林姑娘,”傅婆婆央求着:“这件事拜托了你,行不行?”
林采颇感意外,沉吟了一会答说:“行是行,不过人家肯不肯可不敢说。”
“最好、最好昭君姑娘肯答应。”
“我且跟她谈了再说,”“那,”傅婆婆歉然地说:“史长官等着回话,能不能麻烦林姑娘就去一趟?我在外面等信。”
林采点点头,掉身而去。一路走,一路思索,重回昭君屋里。三个妹妹一齐望着她,眼中都是询问的神色。
林采立即有所警觉,自己做大姊的应该开诚布公,爽朗坦率。如今虽是昭君个人的事,都无须私下谈论,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于是她说:“二妹,傅婆婆来说,掖庭令史长官很中意你腕上的那只镯子,希望你能割爱。”
昭君还未回答,性情爽直的韩文先就骂了:“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轻点、轻点!”林采急忙喝阻。接着又向昭君说道:“二妹,这只玉镯很珍贵,不过,总是身外之物,不如就割爱了吧!我想,你将来不知道会有多少珍贵首饰。”
“是啊!”赵美接口:“二姊,你就慷慨点儿吧!”
“大姊、四妹,”昭君立即回答:“我不是小气的人,不过,要我别样首饰,可以奉送。这只玉镯,实有不便,一则是家传之物,二则家母再三嘱咐,见了这只镯子,如同见她老人家的面。大家请想,这,我怎么能割得下这份爱?”
“原来有这些道理在内,”林采立即改变了态度,毫无犹豫地说:“那自然要保留。”
赵美为人懦弱怕事,怯怯地说:“找样别的东西送他吧!”
“好!”昭君慨然答应:“我来找。”
“现成就有。”赵美指着昭君腰带上的玉佩说:“这块玉也不坏,送他也不算薄了。”
“那怎么行!”韩文表示反对,“环佩随身之物,怎么可以随便送给臭男人?”
“那,”赵美问:“怎么办呢?公然拒绝不大好吧?”
“不如再送他十两银子算了。”
“大姊,”昭君取决于林采:“你看呢!”
“也只好这样了。”
于是昭君又包了十两银子,托林采交给傅婆婆。转送史衡之。
林采携着银子走出门外,便是一条长长的永巷。所谓“穿堂风”格外厉害,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不过头脑却反清醒了,心想:昭君腕上的那只镯子,是上好的绿玉,通体晶莹,十分珍贵。史衡之祈求是如此之奢,十两银子怎么搪塞得过去?
这样想着,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但不容她多作考虑,傅婆婆已经迎了上来,只能陪着先回自己屋中再说。
“不成功?”傅婆婆看着她的脸色问。
“是的!”林采答说:“人家有人家的难处。”
听完林采所转述的,昭君不能割爱的缘故,傅婆婆亦觉得不便强人所难。不过,她与林采的想法相同,认为十两银子搪塞不过去。
“林姑娘。”她说:“我倒不是怕在史长官面前不好交差,我是为昭君设想。来日方长,不要一上来就得罪了长官。”
“我也是这个意思,如今只有另想办法。”林采想了一下说:“我倒有两样首饰,替她送了吧!”
林采开箱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来看,里面一支“金步摇”,一双碧玉耳环。玉色比昭君的镯子淡得多,又是小件,价值当然无法相提并论,但亦算是珍饰了。
“林姑娘,你这又何必?替人家送了,你自己戴什么?”
“那就不管它了!谁叫我是大姊呢?”
“林姑娘,你倒真够义气。”傅婆婆想了一下说:“好吧!
等有机会我告诉昭君,好让她将来补报你。“
“不必,不必!傅婆婆,”林采乱摇着手,“多谢你的好意,说穿了就不值钱了!还有句话,在史长官面前,千万不能说破,这两样东西是我的。”
“我懂,你不必管,我不会鲁莽的。”
说完,傅婆婆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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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史衡之的脸色很不好看。望着案上的两样首饰,十两银子,几次想说一句:“拿走!
谁稀罕她这些东西。“但终于忍住了。
忍耐的原因,只有一个:不敢过分得罪昭君。若是退了回去,未免太不给面子。此时虽可使昭君有所畏惧,甚至还会将玉镯割爱,可是她心里一定记恨着!一旦承恩得宠,在枕边告上一状,那时只怕有人头落地!
“长官!”傅婆婆劝说:“昭君倒不是小气的人,实在— ”“别说了!”史衡之挥一挥手,“我是看你的份上,不然我就要扔出去了!罢,罢,她不痛快,我就有让她不痛快的时候,这十两银子,你拿去花吧!”
“效劳不周,不敢领长官的赏。”
不愿领赏,就该告辞,却又不走。史衡之不免奇怪,定睛看时,她脸上是有话想说的神气,便即问道:“还有什么事?”
“长官,那昭君为人很识大体,决不是借故推托,请长官不要生她的气。”
“咦!”史衡之越觉不解:“你为什么拼命替她说话?”
傅婆婆停了一下,率直答说:“无非图个将来,眼前多留点情面在那里。”
史衡之觉得她这句话意味深长,沉默了一会答说:“我亦不致于毁了她的一生。不过,还是我刚才的那句话,不能让她太痛快。”
史衡之的气量狭窄,几乎睚眦之怨必报。傅婆婆心知再劝不但无益,而且可能引起误会,更为不妙,所以默默退出。
心里却不断地在思索,不知史衡之会如何地让昭君“不痛快”?
三更已过,东西掖庭,都已重门深锁。史衡之正将入寝,突然听得铜铃振响,急忙奔了出去— 这是宣旨的信号,皇帝不知又从“图册”上选中了什么人了。
掖庭的大门上另外开一道小门,打开一看,外面是皇帝贴身使唤的小黄门周祥。
“请进来!”
“不必了!”周祥问道:“荆襄选来的美女,可有一个叫王昭君的?”
“有啊。”
“奉旨宣召。你马上送到寝宫来吧!”
说罢,周祥提着灯笼,便待转身而去。
“慢慢,慢慢!”史衡之一把拉住他说:“王昭君水土不服,精神不佳,这还不去说它,并且身上长了恶疮。怎么进御?”
“长了恶疮!”周祥诧异:“是何恶疮?”
“现在还不知道。只是指缝间流水。”
周祥不由得紧皱双眉,“怎么长了这种疮!”他说:“那是疥疾。”
“你如果不信,自己去看看。”
“不必,不必!”周祥乱摇着手,“疥疾是要过人的。你也得当心。”
“是!明天我就把她隔离开来,今天就烦你据实覆奏吧!”
周祥一面答应,一面提着宫灯回寝宫去覆命,心里却颇为昭君痛惜,错过了难得的承恩机会。
皇帝当然也觉得扫兴。他是召见孙镇时,听说荆襄有此佳丽,出落得风华绝代,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与众不同?如今听说王昭君长了恶疮,不免亦有一番怜惜之意。随即吩咐周祥,传谕史衡之通知御医,悉心诊治,务期痊可。
刚刚别去的林采,忽又回到昭君屋中。她满脸怒容,倒让昭君一惊,少不得动问缘故。
“大姐,”她问:“你不说跟四妹约好,到御苑去钓鱼的吗?”
“是啊,只为听来一个消息,气得我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二妹,我告诉你一件事— “语声突然停顿,为的是掖庭中的房舍鳞次栉比,隔墙每每有耳。而且镇日无事,有人专以”听壁脚“作为消遣。所以林采必须先到屋外,看清楚没有人偷听,才敢细说。
“昨天晚上,皇上派人到这里。指名宣召你到寝殿,你道史衡之怎么对人家说?”
一听“寝殿”二字,昭君颇觉脸上发烧,忸怩地说:“人心难测,我怎么猜得到?”
“一点不错,人心难测,说起来真气人,简直是狼心狗肺,史衡之说你长了恶疮,近不得皇上。”
“这,这个谎,也未免编得太离奇了!”昭君越发脸红如火,却不是害羞,是因为无端受此中伤,气恼使然。
“小人无所不用其极!二妹,你要当心,更要忍耐。俗语说得好:”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到有一天你能见着皇上了,别忘了狠狠地奏他一本,要为这里姐妹除害。“
“是!”昭君答说:“只要我能有进言的机会。”
“你一定有的— ”林采还待再言,却为昭君的眼色拦住,因为傅婆婆正从窗外经过。
“两位姑娘都在这里,再好不过。”傅婆婆一进门就说:“史长官让我来通知,后天一早,请大家都到大厅里去,有画工来画图。”
“画图!”林采问说:“画什么图?”
“怎么,林姑娘,你还不知道这个规矩?”
“什么规矩,我们全不知道。”
原来后宫佳丽之中,皇帝不能遍阅亲选,因而定一个规矩,各方良家女子,选入掖庭,皆由画工作图绘像,每人一幅,注明年籍特长。皇帝闲时浏览,在图册中看中意了方始降旨宣召。
听傅婆婆讲了这个闻所未闻的规矩,昭君觉得新鲜而已,林采却深为注意,以相当认真的语气问说:“傅婆婆,照此看来,这件事很要紧罗!”
“那还用说?”傅婆婆还得一处处去通知,站起身来就走了。
“二妹,二妹!”林采极兴奋地:“说到机会,机会就到。
这画图的规矩,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太好,太好了!“
林采盛赞这个规矩合理。认为有此一法,天生丽质,不愁埋没。彩笔为媒,胜似旁人任意雌黄。又说三千宠爱,必萃于昭君一身,实在可喜可贺之至。
一番恭维,说得昭君忸怩不安,“大姊,”她真的有些疑心,“莫非你在取笑?”
“自己姊妹,我怎会取笑。真的,二妹。”林采很认真地说:“到后天你得着意修饰,不可马虎。还有,对画工也要谦虚些,年长喊伯伯,年轻喊叔叔。有道是‘谦受益,满招损’,口角春风,只显得你有修养,性情好,何乐不为?”
“是!”昭君是诚恳受教的神态,“我一定记着大姊的话。”
京城中画工甚多。善画人物的,都在掌管宫廷事务的少府衙门登记,以便征召。为新选来的后宫女子画像,自然要征选画工,这是个颇有油水的好差使,所以自问具备入选资格的,早都在留意这件事了。
有个画工叫毛延寿,是他们这一行的佼佼者,只是人缘不好,常受排挤。得知甄选画工的消息,派他一个徒弟杨必显,走了中书令石显的门路,总算入选了。
入选的一共四个人,到期至掖庭报到,谒见史衡之。寒暄既罢,谈入正题。史衡之告诉他们,需要画图的美人,一共七十二名,每人分配十八名,仍照惯例,以拈阄为凭。问大家意下如何?
“自然以史长官的意思为意思。”毛延寿代表他的同行回答。
“既无异议。便动起手来。各位请!”
东掖庭大厅中,七十二美人一个不缺。三三两两,各自找相熟的姊妹在一起轻声议论,表面闲逸,内心紧张。难得有几个从容自在的,而昭君就是这难得的几个中的一个。
“二妹,”林采一拉她的衣袖,“你看,大家都瞩目的是你。”
“轻点!”昭君急忙阻拦,“叫人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不独掖庭同伴,朝夕相见而仍不免注目。四画工乍睹颜色,更是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集中在昭君身上。这压力就太重了。昭君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躲开那许多双眼睛!
于是脚下不自觉地移动了。往后一缩,转个身便是一道门,等她到得门外,林采发觉来追,昭君已是头也不回地,一直奔回自己卧室。口中喘气,心头却觉得轻松了。
过不多久,门外出现了傅婆婆,脸上浮着笑容,而脚步却很从容,一面踏进来,一面说道:“王姑娘,真巧,拈阄第一个就拈到你。恭喜、恭喜!”
“傅婆婆,”昭君接口问道:“喜从何来?”
“中采啊!第一个就拈到,岂非夺魁的吉兆。”
“多谢关爱。”昭君笑道:“这也是无凭的事。”
“哪个说无凭。王姑娘,以你的容貌,加上毛司务的那枝笔,怕不是皇上一见就会忙不迭地来宣召。不过,王姑娘,那毛延寿的手段很高,心也很黑。你还得送一份重礼才好。昭君愕然,而且心里很厌恶,脱口答说:”那不是贿赂吗?“
“是人情。”
“人情也罢,贿赂也罢,我看不必。”
“一定要送的。”
昭君觉得不必与她多作争辩,微笑说道:“多谢你关切,傅婆婆!”
见此光景,傅婆婆大为不悦。一番好意,落得这么一个结果,仿佛疑心她从中捣鬼想好处似地,未免于心不甘。
“好吧!”她板着脸说:“反正我的心尽到了,听不听在你。”
说罢,立即掉身而去。
昭君知道自己应付得不得当,无端又得罪了一个人,心里很不是味道。叹口气,懒懒地坐了下来,不由地想到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做事容易做人难!
茫然地胡乱想着,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得永巷中人声杂沓,都从大厅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正想去打听一下,三姐妹联翩而至,告诉她说,因为拈阄耽误了功夫,毛延寿提议,改从第二天起,正式开始作画。
“其实另有作用。”韩文不屑地说:“要人的红包,总也得给人送红包的时间!”
“不送呢?”昭君问了一句。
“那亦是可想而知的,不送就乱画。”
“随他乱画去!”
林采听出话中有因,立即问说:“二妹,莫非毛延寿已经来跟你要红包了?”
昭君点点头,将傅婆婆所说的话,以及她的答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承认傅婆婆是出于善意,不过她不愿意这么做。
于是三姊妹纷纷表示意见。赵美只是忠厚老实,并无主张,有主张的是林采与韩文。
“我赞成二姊的态度。”韩文说:“如果是这样进身,与自己去托媒人,有何两样?
羞死人了!“
“话不是这么说。凡事要讲实在!”林采特地声明:“我并不说画工能对二妹有什么帮助。只是希望不要因此而生阻力。
现在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尽力让二妹得以早承恩宠,在皇上面前有进言的机会,那时候,掖庭之中的一切黑幕,才有扫除的可能。“
这话打动了嫉恶如仇的韩文的心,反过来支持林采,去劝昭君:“二姊,为了这一点,倒不妨权从。你的品貌才艺。
原本出类拨萃,必蒙宠召。如今只希望毛延寿把你的真相画出来,并非以假为美。你亦不必介意。“
三姊妹站在一条线上了!昭君觉得势孤不敌,而内心总以为这样做法,即令奉召承宠,究不知是自己的颜色过人,还是毛延寿笔下的功劳,因而万分不愿。只是讲理讲不通,必得另外找个理由推托。
想一想有了主意,“大姊,”她说:“实不相瞒,我此刻除了腕上的一双镯子,别无长物,拿什么送毛延寿?”
“原来如此,我自有道理。”
林采未曾明说,作何道理,昭君也就不便多问。到得夜来,三姐妹又连袂来访。林采取出一个绢包,内中是四样首饰。
“二妹,这是我们三个缓急相共的一点意思,以此作为送毛延寿的礼物,你道如何?”
昭君感动不已。但说身无长物,原是托词,果真收受了,自己还有些首饰就再也不能穿戴了。否则,岂不为姐妹所笑,疑心她是在用手腕,将对毛延寿的贿赂,转嫁到他人头上?
“大姊、三妹、四妹,对我这样爱护,真是感激不尽。不过,盛意实在不辜负了。”
昭君停了一下说:“香溪上流的深山空谷中,每有幽兰,高洁之致,令人爱慕,我不自量愿以自拟。若说以行贿而得蒙宠召,实所耻为。如果毛延寿刻意求工,把我画得格外好,那就是欺骗皇上。同时对其他姊妹来说,这也好像不大公平。总之,我不能不请罪,是我太不识抬举。”说着,居然真的拜了下去。
即令如此,也不能消释三姊妹对她的不满。“人各有志,不能相强。”林采淡档地说:“就算是姊妹,亦不例外!”
“大姊这话,真叫我无地自容了!”昭君满脸涨得通红,是异常惶恐的神气,“既然这样,我依从大姊跟两位妹妹的意思就是。”
这一下,让林采觉得自己态度过分了。韩文亦有同感,便即说道:“不可以让二姊委屈!”
“是啊!”赵美接口:“二姊本来就长得姿容绝世,就算毛延寿画得坏,也坏不到那里去。”
听韩、赵二人这样说,林采就有话也只好咽回去了。
傅婆婆办事很勤快,受了毛延寿的委托。当天就一一说到。二十四个人收了十九份礼,汇齐了亲自送到毛家,交代清楚。
“辛苦,辛苦!”毛延寿转脸说道:“徒儿,你把名单拿来,对一对看,倒是哪五个人不卖帐?”
等他的徒弟杨必显将名单一时,第一个就发觉昭君未曾送礼。
“话我可替你说到了。”傅婆婆特意声明:“也劝了她了,无奈她一毛不拔,我亦不能勉强她。”
“她敢一毛不拔?”毛延寿冷笑:“明天看我拔她的毛!”
“那是你自己的事!毛司务,我可要告辞了。”
这是提醒他应该分配自己该得的一份。毛延寿不敢怠慢,丢下名单,将傅婆婆打发走了,余怒依然不息。
“别的都还罢了,只不过自觉生得丑,就笔下帮她的忙,也好不到那里去,索性省了这份礼。唯独这王昭君恶,自恃‘秭归第一美人’,一毛不拔!哼,”毛延寿咬牙切齿地说:“徒儿,你看为师的手段,不把她打入冷宫,万劫不复,我把毛字倒过来写。”
“师父,”杨必显劝慰着说:“也许是在筹措一份重礼,时间上来不及。师父倒不宜造次行事。”
毛延寿想了一下,深深点头,“言之有理!”他说:“明天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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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拈阄第一个拈到,画却不必第一个先画。昭君为了众目所集,不免难堪,直到近午时分,方到掖庭大厅。
其时毛延寿刚替一个叫孟玉的画好像。本来是平庸的姿色,只为送了一份重礼,毛延寿着意描写,眼睛小了改大,眉毛粗了改细,嘴唇厚了改薄,却又配搭得十分匀称。因而连孟玉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怎么样?”毛延寿指着画幅,得意地问。
“太好了!毛司务,画得真好。”孟玉喜逐颜开,笑得眼睛咪成两条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应该说,我是你的重生父母。”
“重生父母?”孟玉愕然,笑容不自觉地收敛了,“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丹青古‘画’!孟玉,我给了你一张漂亮脸蛋儿,岂不是你的重生父母?”
“啐!”孟玉恼了,沉下脸来骂道:“狗嘴出不了象牙!真该拔你的毛。”
毛延寿嘴皮子一向刻薄,而脸皮很厚。挨了骂,依然不以为意。抬眼一看,发现昭君,随即呼名招手,让她对面坐下。
毛延寿双目灼灼地端详了半天,翘着大姆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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