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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国荣乡谣-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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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仍旧吃食堂,一人一天只供应一两六钱米,食堂一天吃两次米糊汤。各家各户又 都有了锅,自己弄些野菜、野草和树叶煮着充饥。二祥没有锅,只能到菊芬那里做。菊芬跟 他说,这八两米粉只能打点糊汤喝,要是做团子一顿就吃光了。菊芬抓给二祥一把绿东西。 二祥看是胡萝卜秧子。菊芬说切碎了,打在糊汤里吃,能撑饥。
二祥躺到自己的床上,他想做一件事,他明天要去找大吉,他要跟他论论理。
二祥走进学校,闻到了一股粥香。二祥追着香气往里走,粥香来自大吉的办公室。这间 办公室现在成了大吉的书房兼宿舍。他还挺会布置,进门半间屋,放一张写字台办公,生一 只煤球炉,炉子好烤火,也可以做饭。两个书架隔出半间做睡房。二祥进去时,大吉正跷着 二郎腿坐在写字台前喝白粥。
二祥进屋,大吉一愣,惊奇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二祥说:〃你是不是盼我死在牢里?〃
大吉说:〃你死牢里对我有啥好处?只是没想到,对不起,我只熬了一碗粥,没有你吃 的。〃
二祥有些气,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没有立即说,把两条手臂交叉着搁在椅背上 ,再把下巴搁在手臂上,看着大吉喝粥,不晓得为啥,这时候,他一点都不馋大吉的粥。大 吉也不管他,埋头唏里呼噜把粥喝光,仿佛怕二祥抢。
二祥看着大吉喝完粥,看着他洗了碗,看着他坐到了椅子上,等大吉问他找他有啥事, 他才开口。他之所以这样,只是为了省点力气,大吉一边喝粥,他一边说事,是很费力气 的。
〃白粥挺香吧?〃
〃要晓得你来,我就多熬一碗了。〃
〃你别骗鬼了,你能生这种心就不会丢下老婆孩子一个人躲到学校里。〃
大吉有些尴尬。
〃你是咱汪家最有学问的人,公公、爹爹都夸你最有出息,你的学问原来是狗屎,连狗 屎都不如,你连狗都不如,狗都不会丢下自己生的小狗崽不管。〃
〃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每天还要上课,我要跟他们在一起过,我早就饿死了。〃
〃楚楚是不是你生的?你日出的孩子不管,你不会把那东西射壁上,当初惬意了,如今 有苦你不管了,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大吉任二祥骂,一声不吭。
〃一个人要有良心,你自己日日有粥喝,她们连米汤都喝不上,你这粥喝得有味道吗? 天地良心啊,老天爷怎么看不到你这样的狠心人!〃二祥说完就走进大吉住的地方,他想找 他的米。
大吉急了,赶紧跑进来。二祥已经找到了那个米袋,里面有两斤米,他拿着就往外走。 大吉扑上来抢,抓着米袋子不放。
〃二祥你放开,我就这二斤米了,过两天我再买了米,我给她们送一些去。〃
〃不行。〃
〃你都拿走了,我不是也要饿死吗?〃
〃那也得分一半。〃
大吉的手就软下来。二祥拿过一只碗,从米袋里挖出一碗米给大吉放桌上,拿着米袋就 走。
〃不止一斤!〃大吉在后面说,〃你他妈不要从中揩油!〃
中昼大吉躺在床上困觉,他听到有人走进屋。他问是谁,进来的人没有理他。大吉下床 走出来,见跨进门的是菊芬。大吉警惕地问:〃你来做啥?〃
菊芬从胸脯里拿出米袋子,把米袋放到大吉的写字台上,说:〃二祥不懂事,你要教书 ,你不能饿,米留着你吃吧。〃
大吉有些内疚,他以为她也是来抢米的。他走过去拿起米袋给菊芬,说:〃不是二祥来 要的,是我让他捎回去的,我这里还有米,你拿回去熬点米汤给楚楚喝吧。〃
菊芬想哭,可她眼睛里已经流不出眼泪,她说:〃楚楚太小,她怕是熬不过去了。〃
大吉有些感触,说:〃你就快点回去熬点粥给她吃吧。〃
菊芬把米袋塞进胸脯里,这年代,女人们早都没了胸脯。
41
黄国荣
二祥倚靠着栏杆立在汪家桥上,他望着桥南无尽的大路一片茫然。寒风吹得他干 瘪而没有一点润泽的脸皮发紫发乌,鼓起一粒粒鸡皮疙瘩,清水鼻涕穿过密密匝匝的胡茬缓 缓挂下来,随风一丝一丝向桥下的河面飘去,他顾不得理它。
二祥在犯愁,愁得他拿不定主意。家里的米粉,打糊汤喝也已经喝光了,夜里他琢磨半 夜,想来想去还不如在那里面好。虽然是管制,虽然没有自由,虽然挨训挨打是家常便饭,
虽然里面也吃不饱,但里面一天两顿粥是保证的。这就比在外面要强得多,他决意再回去, 要求他们把他重新关起来。他宁可不要这自由,他真正体会到,没有吃比没有自由要痛苦得 多。
二祥走到桥上就犯了愁,他感到自己再没有力量走回那地方。他还担忧,就算拼死走到 了,万一他 们不让他回去怎么办?要是不让再回去,怕是要死在回来的路上了。看着这没有尽头的路, 二祥着实为难,他只能怨路,为啥要这么长;他也怨村,为啥离那里要这么远。
二祥作出这决定,没有跟谁商量。回来这几天,他已经看明白了,这世上已没了人情。 夫妻不再是夫妻,父母也不再像父母,儿女也不再像儿女,兄弟也不再像兄弟。连男女之间 都没了那件事,没有男婚女嫁,没有生儿育女。活着的人一天到晚只有一个念头,渴望有一 口稀粥喝,不敢奢望米饭、馒头和饼子。谁还有心思来跟他商量这种事。
二祥在桥上犹豫来犹豫去,犹豫到最后决定还是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好,不能盲目冒这险 。他想到三富,他是工作同志,晓得的事情多,主要的还是他没像村里人那样挨饿,又是自 己 的弟弟,他还是会跟他拿主意的。二祥在粮库没找着三富,又上他家。三富在家里。二祥敲 了半天门,脚跟都站酸了,三富才开门。三富见是二祥,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那年月 ,人的七情六欲统统合并成一欲,就只有食欲。
二祥刚坐下,见肖玉贞从里屋闪出来,二祥看到了肖玉贞的脸,瘦也是瘦了一些,米糠 和麸皮还是能养人的,她比村上的人有人样,弄不好他们养足了精神还能做那事。但她 的脸不好看,她把对二祥的讨厌毫不掩饰地露到脸上。二祥没精神理会她,心想,你 越是这样,我还越是脸皮厚,今日我就不走了,非吃你一顿不可。你们不吃我也不吃,只要 你们吃我就自己动手吃。
还是三富聪明,他急忙问二祥找他有啥事。二祥却故意说话给肖玉贞听,他说,家里一 粒米都没有了,饿得实在难受,到你这里来找点东西吃,管粮库的总不会没有吃的。肖玉贞 也不客气,说,他二伯,你是坐监牢坐糊涂了,如今天下荒年,连中央的大干部都在吃菜饼 子,别说管粮库的,连粮库里的老鼠都饿死了。二祥说,我也用不着你们招待,你们吃啥我 就吃啥。肖玉贞气得一扭屁股进了里屋。三富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口朝里看了看,轻 手轻脚走进了灶间,一会儿又轻手轻脚回来,他悄悄地塞给二祥一块硬硬的东西。二祥一看 ,是一块炸完油的豆饼。三富让二祥把豆饼藏衣服里。二祥一边藏一边悄声问,这东西能吃 ?三富点点头。二祥说,过去说吃豆饼拉不出屎。三富说如今不同了,这是精饲料。二祥说 我们都成猪了,其实现在连猪都不如。三富用手指指里屋,让二祥赶快离开。二祥说他还有 事。三富问他啥事。二祥就把他的打算说了一遍。
三富一听,说二祥想好事,政府管不了犯人的口粮才放的犯人,既然放了就没有再让你 回去的道理。二祥问,求他们也没用?三富说求也没用。二祥说只有等死了。三富说饿不一 定就会死,再说不是还有一两六钱一天嘛。二祥说食堂里烧的糊汤跟牛鼻子里 的水一个样。三富说,到春天就好了,到了春天就有红花草可以吃,挖野菜也能吃饱,只要 有东西吃就饿不死。二祥说,只怕是熬不到春天。二祥和三富说到这里都没了话。
吃完了分的那八两米粉,二祥就没再到菊芬那里用锅,他再没有啥要用锅烧,他 全靠食 堂一天两顿糊汤维持,糊汤一顿只有两勺。菊芬倒是每天熬一点米汤,把食堂打回来的糊 汤 掺在一起,让楚楚、盈盈、雯雯多喝一碗,每顿喝的时候还要让她们惦念她们爹爹,说是爹 爹 硬省下来给她们喝的。只是楚楚的脸色依旧一日比一日难看,而且她的腿和肚子一点一点在 肿起来。
那天雯雯来叫二祥。雯雯都十八岁了,可干瘦得像个小姑娘。二祥问雯雯叫他有啥事, 雯雯悄悄地告诉他,她妈叫他到队里的牛圈屋去。二祥问到牛圈屋去做啥。雯雯说她妈在牛 圈里发现前年的陈稻草上稻子没打干净,上面有稻穗。
二祥跟雯雯来到牛圈屋,菊芬已打开一捆稻草在找稻穗,里面真有不少没打净的稻穗。 二祥就跟她们一起找。菊芬说,这稻子可以放在锅里炒米花吃。一直找到喝下昼糊汤的时候 ,他们一人都找到了有二两多稻子。喝了食堂的糊汤后,菊芬就把找来的稻子倒锅里炒,一 会儿,稻粒在锅里噼里啪啦爆响,一共爆了有半簸箕。菊芬就分给她们吃,雯雯给二祥 送去了一升,说明天再去找。二祥吃着带皮的米花,还是挺香,一晚上就再不觉得饿。
牛圈屋成为二祥和菊芬一家的天堂,他们坚守秘密,他们每天都投入牛圈屋里的战斗, 每一个稻穗都是他们搜索的敌人,每找到一个稻穗,比抓到一个敌人还要快活。他们就生活 在这样一种充满希望内容充实的日子里。他们正在找稻子,盈盈来叫菊芬,说楚楚在喊着要 吃粥。二祥跟着菊芬一起回到屋里。楚楚的肚子胀得像鼓,她不停地在喊,娘,娘,我要吃 白粥,我要吃米花,碗橱里有白粥,你快拿给我吃。菊芬搂着楚楚,说楚楚,娘给你烧白粥 ,给你炒米花。楚楚说,娘,你快烧,我要吃,我要吃。二祥看楚楚的脸乌里发青,青里 发 黑。菊芬让雯雯把碗橱里剩的大半碗米汤热一热。菊芬一直搂着楚楚,楚楚的喊声越来越小 。雯雯热好米汤端来,楚楚已不能喝,菊芬拿调羹喂她,喂到第五口,楚楚的头就歪到 了一边。菊芬没有放声哭,只是流下了几点枯瘦的眼泪。孩子太可怜了,临死她都没能想到 要吃白米饭吃白面馒头,只想要吃白粥,她或许已经记不得白米饭馒头是啥东西了。
楚楚死的时候,张兆庚也咽了气。张兆庚饿得下不了床,他仍没有忘他的地契。田地早 就入了社,后来成立了人民公社,一切土地都归集体所有。张兆庚仍不死心,他一直说,这 些 田都是他用血汗钱买下的,早晚一天会还他的。他在死之前,把那些地契都找了出来,把已 经不跟他一起过的光宗和清早叫到跟前,他没叫女儿,女儿早晚是人家的人。张兆庚把一张 一张地契都交待给他们,说这些田都是他买 下的,到时候一旦要分田,一定要把这些田要回来。光宗却说,你自己留着吧。林春娣骂儿 子孽障,爹爹病成这个样了,还要气他。倒是清早把这些地契都收了起来。张兆庚笑了,笑 完就死了。
楚楚是张兆庚埋了以后再埋的。
林春娣一个一个请求,也求了二祥,让他们做做好事,把张兆庚埋了。二祥就拉着张兆 庚的儿子光宗,还有张瑞新六个人一起去给张兆庚挖坑。挖着挖着,张瑞新身子一歪,铁耙 就掉到二祥的头上,二祥的头嗡地一响,歪倒在田里。二祥爬起来摘了毡帽摸头,摸来摸去 没摸到血。二祥和张瑞新都拉了拉嘴角,他们都没有说话,可心里都晓得对方要说啥,要是 在过去,这一铁耙下来,二祥的脑袋早两半了。幸亏没有力气,幸亏戴了毡帽。
林春娣花十六块钱给张兆庚买了口棺材。挖好坑,他们当天就抬去埋。张兆庚的女儿 倒 是十分孝顺,这么没有力气,她还是不停地在哭。二祥他们见不得这伤心,勒紧裤腰带,立 即抬张兆庚去埋。他们第五次歇气后,再抬起棺材,刚抬空要撤子孙凳,棺材啪地断了,张 兆庚从棺材里掉了出来。
林春娣和女儿放声大哭。张兆庚的女儿哭道:〃我苦命的爹爹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一辈子受苦没过到一天好日子,十六块的棺材还断了啊……〃村上人早都没了眼泪,也已经 不会哭笑,但听了张兆庚女儿的哭声,不少人还是流下了几滴清清的泪。
埋了张兆庚,二祥再没一点力气,他本来是想帮菊芬埋楚楚的,可是他实在无能为力了 。大吉闻讯回了家,他看着死去的楚楚,哭了。
大吉来找二祥,让他帮忙埋楚楚。二祥说,我让张瑞新砸了一铁耙,又帮张兆庚修棺材 ,已经没一点力气了,孩子是让你活活饿死的,你自己埋吧。正中不也是我自己埋的嘛。
让大吉埋楚楚,实际是对大吉一种惩罚。让一个人把自己亲生的骨肉埋到地下,那是一 种摧残和折磨。饥饿虽然让人丧失了许多情感,但人没有死之前,那一颗心在跳动,血管里 流淌的依然是热的血。大吉挖着埋楚楚的坑,如同给自己挖掘墓穴。
大吉埋完楚楚的第二天,抱着铺盖回了家。天黑以后,大吉又回了一趟学校,回家的时 候,肩上背着一只米袋子,米袋子里有米,村上人没有谁看见,他们早都钻被窝里开始熬夜 。菊芬接过米袋子时,晓得了它的分量,少说有十斤。十斤米在那一年的隆冬,是一笔 多大的财富。
42
黄国荣
二祥醒来那会儿,并没觉得病了,当他想撑着床板坐起来的时候,才晓得病了。他的头 裂开来地痛,天在转,地在旋,浑身在抖。他坐不住,一仰身子仍旧躺下。躺下也不行,一 闭上眼睛,眼睛里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一会儿黄。他的身子轻得像一朵云,像一只鸟,他 从床上升起来了,飞上了天。天黄了,天红了,天又绿了。二祥把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他 还是冷,冷得在床上抖,抖得床吱吱嘎嘎响。他感到了嘴里的苦味,他想喝水,可没有人给 他拿,他想喊人,可他不晓得该喊谁,这屋里只有他自己,喊谁谁都听不到。
二祥晓得自己在发烧,烧得浑身像炭火。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意识,他跟自己说,我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要去见爹爹,见自己的亲娘了。尽管日子苦,尽管他饿得只剩皮包骨 头,可他不想死,他不愿意死,他心里有一个愿望,他想他这一辈子一直没过上畅快的舒服 日子,他一定要过上这畅快舒服日子,他相信这日子一定会有的,一定在等着他,他要过 不上,这辈子就算白活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人世间,不能这样白活。二祥在心里给自己鼓 劲,身子还是止不住地抖。二祥觉得不能这样等着烧死,他咬着牙把被子裹到身上,他爬 起来走到水缸边,咕嘟咕嘟喝了两碗生水,回到床上抖得却更厉害。
菊芬端着盆到食堂打全家人的糊汤,韩秋月给她打饭以后顺便跟菊芬说,痴二祥上昼没 来打糊汤,到这回也没来打,往常他总是抢着头一个打,会不会死床上了?韩秋月说得菊芬 心里一抖。
菊芬把糊汤端回家,对雯雯说,雯雯去看看你大叔,他们说他两顿没到食堂打糊汤了, 会不会病了?
除了食堂打来的糊汤,菊芬还熬了米汤,她正在米汤里给大吉沥干一些的米粥,每回她 都是这样,先给大吉沥一碗干的,她和孩子喝稀的。雯雯急急回来,进门就说不好了,大叔 病 得昏过去了。大吉和菊芬一起去了二祥的房里。菊芬伸手摸二祥的额头,立即被烫了回来 。她回去舀了一碗米汤,端过来让大吉喂他喝。二祥迷迷糊糊,但他晓得喝米汤,一会儿就 把一碗米汤喝了下去。家里没有药,村上也没有医生,医院里也没有人去看病。喂完米汤, 大吉说让他躺着再说。
吃过晚饭,菊芬又过来看二祥,二祥醒着。菊芬问他还想不想喝米汤。二祥说想。菊芬 又给他舀一碗米汤让他喝了。二祥说,大嫂,我要死了。菊芬说,别瞎说,你不会死的,你 只是瘦一点,没得浮肿病,比村上的人精神得多。好好躺着就行。
菊芬跟大吉说,二祥会不会是吓掉魂了,给张兆庚挖坑,他让张瑞新锄了一铁耙,抬棺 材 ,棺材又断了。大吉说,吓着了有啥办法?菊芬说,要真是吓着了,该给他叫魂。大吉说, 你给他叫叫吧。菊芬说,我不好给他叫,我跟他是同辈,要让三姆妈来叫。大吉说,三姆妈 能有力气叫吗?菊芬说,没力气叫也得劝她叫。三富总断不了给她拿米糠和麸皮来吃,她 这点力气应该是有的,总不能见死不救。
大吉和菊芬就一起去叫三姆妈。三姆妈原先一个人独自住在三富的楼上,后来爬不动楼 梯,就从楼上搬下来,和雯雯盈盈面对面两张床住楼下。大吉和菊芬一进门就听到三姆妈在 哎呀哎呀地哼哼,说胀死了。大吉问她是怎么啦。她说吃了那些糠饼子屙不出屎,有五天 没出恭了。菊芬问,你现在想不想屙?三姆妈说,想屙,都堵在那里,我快憋死了。菊芬说 ,想屙现在就屙,我帮你抠。大吉扶三姆妈下床,菊芬从灶膛里扒些草木灰,倒在地上, 再拿一张长凳,帮三姆妈褪下裤子,叫她坐凳子上屙。
三姆妈见有人来帮她,哼哼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坐凳子上用力,一边用哼哼来助力。菊 芬看到那些堵在那里的东西。菊芬去找来了一只小调羹,伸进去帮她抠。这种事也只有菊芬 能做。
在菊芬的帮助下,三姆妈积极配合,直肠里的那些栗子一样的硬东西,一粒一 粒掏了出 来,打开了前面的通道,后面的运行就顺畅了一些。等到三姆妈那一连串机关炮似的臭屁放 出来时,地上灰堆里的那些栗子一样的东西差不多有一小脸盆。三姆妈长长的一声哎呀,宣 告她的痛苦告一段落。
菊芬把三姆妈扶到床上,给她提出帮二祥叫魂的事。三姆妈想到菊芬这样服侍她,不能 却这情面。三姆妈答应喘口气去试试。三姆妈答应了,却遇到了另一个问题,叫魂需要一只 鸡蛋,没有鸡 蛋就没法叫魂,也没法验证是不是吓着了。叫魂的人一边叫着被叫人的名字,一边要在灶堂 门口的门砖上不停地竖鸡蛋,被叫的人真要是吓着了,而且又被叫回了魂,那鸡蛋会呼地 在门砖上立住。假如鸡蛋竖在灶门砖的外面,被叫人的魂是吓丢在外面;假如鸡蛋竖在了灶 门砖的里面,被叫人的魂是吓丢在了家里。这年头上哪去弄鸡蛋呢?
大吉说没办法,街上商店也没有鸡蛋卖。菊芬想到了,春林家有鸡蛋。全村一百几十户 人家,一百几十对夫妻,饿得连话都说不动,女人的月经都上了天,别说生孩子,连房事 都绝了。姚水娟居然怀了孕,而且把孩子生了下来,虽然孩子只有三斤,可活下来了。为了 给姚水娟做月子,春林专门养了一只母鸡。村上人背后都说,春林准是偷稻种吃了,村上三 个队的种子仓库的钥匙都他一个人拿着。要不他们怎么还会行房事,怎么还会怀孩子?
菊芬来到春林家门口,听到屋里有磨米的声音。菊芬轻轻地敲了门,磨的声音戛然而 止 ,屋里再没声响。菊芬再敲门,里面没回应。菊芬就在门外恳求,把二祥病了想借一只鸡 蛋 给他叫魂的事说了一遍。等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姚水娟探出一个头来,塞给菊芬一只 鸡 蛋。菊芬千恩万谢,姚水娟客气了几句就关上了门。菊芬只顾沉浸在借到鸡蛋的喜悦之中, 没再去想姚水娟家为何有磨声,姚水娟为何不答应她,又为何这么痛快地借给她一只鸡蛋 。善良人的心总是善良的,不愿往歪里想别人。菊芬一点没把自己遇到的事放心里,更没有 向别人讲起这事。她回到家就去叫三姆妈起来,搀着她一起去给二祥叫魂。
三姆妈坐到二祥灶窝里,点亮一盏油灯,拿着那只鸡蛋在灶门砖上叫起来。
〃二祥啊,你别怕啊,二祥啊,你快回来吧……〃三姆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菊芬则 躲在堂屋里不敢偷看,这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心诚。
三姆妈叫着叫着,那个鸡蛋居然真的在又平又光的灶门砖上竖起来了,竖在灶门砖的外 面,二祥的魂是吓丢在了外面。菊芬把二祥被张瑞新铁耙砸着头的 事告诉了三姆妈。三姆妈说阿弥陀佛。她关照菊芬,把鸡蛋煮给二祥吃,想法给祖 宗烧点纸。
二祥接过菊芬送来的那只鸡蛋,他以为在做梦,咬咬舌头,痛,他还是不敢信。捧在手里的 鸡蛋让他感到了它的温热,也让他闻到了鸡蛋的香味,他心里感觉捧着了自己的命。菊芬一 走,二祥立即把鸡蛋剥开吃了。二祥立即就陷入了无边的后悔。他后悔吃得太快,没能好好 品尝鸡蛋的美味,他差不多是一口吞下去的,鸡蛋仅仅只在嘴里过了一下,连蛋黄的香味都 没能留下,他只好反复地咂嘴,努力回味品咂。
二祥躺了三天,居然退了烧,活了下来。人活了下来,身子却 亏大了,两个眼睛凹了进去,像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看着让人害怕。
二祥起来了,他先去看了三姆妈,谢三姆妈给他叫魂。三姆妈虽然有三富拿来的米糠和 麸皮充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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