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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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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给你算笔账
“王业,你现在知罪了吗?”
一阵痛打,徐谦已经喝上了茶,内阁里的茶,说不上多好,可是徐谦喝得自在舒服,惬意的将茶盏放下,肃然追问。
王司吏被打的死去活来,浑身遍体鳞伤,却还是咬着牙:“徐谦,我倒想看着你最后什么下场,老夫行走内阁这么多年,你一个新来的翰林,在我面前逞什么威风?”
徐谦笑了,朝那大汉将军使了个眼色,大汉将军住了手,徐谦站起来,叹口气,道:“你看,如果你服了软,事情不就结束了吗?为何还要逞一时义气,可见你在内阁混了这么多年,依旧还不开窍,你以为在这内阁里,你攀上了大人物,就可以留难本官,就可以欺我是新官上任?你太蠢了,官就是官,吏就是吏,连这个都看不清,还敢在这里嘴硬?”
“呸!”王司吏也是硬气,眼下他万万不能示弱,一旦示弱就完了,只要自己抗住,到时候自然有人为他出头。
……
外头动静这么大,值房里自然听的一清二楚,杨慎放下手中的事,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只是徐谦打人,他并没有阻止,因为这个时候,他从本心上对徐谦有了反感。
这个人太放肆了,竟然敢在这里打人,真是岂有此理!
杨慎越是愤怒,就越是不动声色,你不是要打人吗?若是出面阻止,反倒是给徐谦一个台阶下,倒不如索性先让他动了手,且看他怎么收场。
抱着这个心思,杨慎不动声色地随手拿起一本抄录的拟票来看,直到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预感到王司吏奄奄一息时,他才终于坐不住,整了整衣冠,长身而起,从自己的值房里出来。
杨慎出来的同时,对面值房的侍读李时也同时出来了。李时是个萧规曹随之人,宁死也不肯做出头鸟,可是他又怕出事,毕竟在这里的三个待诏翰林他年纪最长,官职也是最高,一旦出了事,他的责任也是不轻。可是又怕这外头的争斗涉及到了内阁学士之间的角力,自己贸然出来一旦说错了话,可能引火烧身,因此一直焦灼不安的等着,杨慎这边有了动静,他见时机一到,便立即出来了。
杨慎和李时同时咳嗽一声,厅中的所有书吏见了,纷纷起来,道:“拜见大人。”
徐谦站在已是几乎要晕死过去的王司吏边上,也是笑吟吟的抱手行礼。
徐谦自进了内阁,大家虽然同为翰林,却实在不是很亲近,表面上是同僚,实际上大家都各行其是,虽然也会有些客气,只是客气之中更多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关系,三人之间其实关系不可能热络,比如杨慎,他父亲是内阁首辅学士,铁打的官二代,按理说,他在这里的地位最显赫。可是另一方面,李时年长,资历又高,忝为侍读学士,地位不是徐谦和杨慎可比。而徐谦呢,也有他的优势,他是大明朝横空出世的六首,出身空前绝后,若说十几年后,朝廷不出什么乱子,内阁里若是缺人,这三个人,都是强劲的竞争对手,官二代有人脉,老油条有资历,徐六首出身清贵,各有所长,也正因为如此,大家虽然维持表面客套,却很难交心,当你知道若干年后这个人可能是你前途上的最大对手时,你肯向他吐露心迹吗?
三人相互之间行了礼,李时却不吭声,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王司吏,心里想:“这徐谦仗着谁的势,连内阁值房那边的人也打?且看看这杨翰林怎么说。”
杨慎毕竟还是年轻,没有李时这般沉得住气,这时王司吏已是从昏厥中清醒,看到了杨慎,立即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嘶哑的大叫:“杨翰林救救小人,小人……”
杨慎嗔怒的看向徐谦,道:“这是谁打的,内阁重地,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私设刑堂,动手打人?”
他故意问,其实答案大家心知肚明,就是想看看徐谦如何解释。
徐谦正儿八经的道:“是学生打的,哦?内阁不能打人吗?”
杨慎又好气又好笑,道:“这是天下中枢,又不是市井,自然不能动手,徐编撰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徐谦故意一头雾水的道:“本来料想也不会有这种事,只是今日,看到这王司吏私自殴打书吏袁弘,下官便以为内阁没有这样的规矩,还以为内阁和菜市口没什么分别呢。”
杨慎一愣,再看气的咳出血来的王业,一时说不出话。
倒是一旁的李时笑呵呵的道:“哦?还有这样的事?这可是深宫禁地,又是内阁中枢,打人终究是不对。”
老家伙玩了个心眼,在徐谦听来,似乎是他对王业掌掴袁弘不满,可是在其他人听来,却又好像在说徐谦打人不对。这种老官油子,最是骑墙,风吹两边倒。
杨慎不禁道:“话是这么说,可纵是打人,总有个理吧,人都打成这个样子,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徐编撰,你是六首出身,也应当知晓圣人道理,本官也就不赘言了,你既是读书人,又是朝廷命官,而这王司吏亦是举子出身,俗话说刑不上大夫,他是有功名之人,事情闹将起来,徐编撰如何善了?”
他虽然语气带着几分客气,可是用词却是咄咄逼人,徐谦其一是在内阁打人,其二打的还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不但学士们知道了要处置,外头知晓了怕也要闹个满城风雨,你徐谦还是新官呢,就这样嚣张,这还了得。
徐谦正气凛然的道:“出了手,下官一力承担好了。”
听了这一段话,杨慎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这个二愣子,还一力承担,你担待的起吗?
徐谦的话只说了上半截,而下半截则是道:“为了杨公的清名,下官就算是丢了前程,也没什么要紧。”
杨慎呆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了杨公的清名,杨公自己是杨慎的爹,这徐谦打人,怎么跟自己爹扯上关系,他脸色微微一变,道:“徐编撰这是什么意思,本官听不明白。”
徐谦打了个哈哈,自觉‘失言’,道:“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大人不必往心里去。”
他越是不说,杨慎这急性子就越是想洞悉一二,催问道:“大家是同僚,有什么话大家不妨直说。”
徐谦显得神秘起来,道:“杨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杨慎皱眉,只得道:“请徐编撰到本官值房来。”
二人神神秘秘,一前一后往值房去,倒是这李时颇有些尴尬,追上前似乎不妥,傻站在这里又嫌碍眼。
却说徐谦和杨慎到了值房,徐谦打量这偌大的值房,不由啧啧称奇,道:“杨大人的值房当真不错。”
杨慎板着脸道:“徐编撰有话就说吧,再过一会,怕是内阁那边要有人来问了,这件事总要有个交代。”
徐谦正色道:“大人可知这王司吏犯得是什么事?本官初来乍到,他不给本官分配值房,借口说暂时没有值房让本官办公,竟是让本官和一群书吏混在一起。”
听到这里,杨慎有点心不在焉了,心说,原来是这个事,这是你们的私怨,和本官何干?
徐谦凛然道:“本官让他斟茶,他非但不听,口说什么事务繁忙,可是一转眼,却是端茶到了杨大人的房里。这是第二条罪状。”
杨慎不做声,似乎觉得徐谦的所谓理由不值一驳。
徐谦最后道:“更可气的是,按章程来说,起草的诏书,必须翰林们意见一致,挑不出错处,再呈报内阁,可是这王司吏阳奉阴违,居然直接略过了下官,敢问杨大人,他如此胆大妄为,可是受人指使吗?”
杨慎彻底没了耐心,道:“他受没受人指使,本官哪里知晓?”
徐谦深深的看了杨慎一眼,道:“那么下官大胆预测,既然他是受人指使,处处针对下官,那么下官要敢问,这是受了谁的指使?”
杨慎呆住了,他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徐谦冷笑,道:“下官索性就直说了吧,也不打这个哑谜。从他种种的行为来看,指使他的人只有一个,他不给本官分配值房,而杨大人的值房却是如此宽大,此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再者,他对下官推三阻四,却对杨大人殷勤周到,别人若是知道,又会怎么想?最后,他胆大包天,杨大人在这里日理万机,而下官亦是翰林,竟是无所事事,敢问大人,这要是让别人听了去,又会如何联想?”
杨慎的脸色,骤然变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打人是可以不犯法的
徐谦晓以利害关系,而杨慎也绝不蠢,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本来适当打压一下徐谦是没有错的,可问题就在于,徐谦反击了,不但反击,而且还把问题的关键暴露了出来,直接将杨慎甚至是杨廷和拉下了水。
本来嘛,杨慎就是个官二代,受到优待本是理所应当的事,但是徐谦打了人,事情闹大来,大家就自然想知道事情的原委,最后一个清晰的故事就出现在了天下人的面前。
王司吏故意为难徐谦,而王司吏为什么故意为难徐谦呢?要知道,徐谦可是六首,而且还是从六品的翰林编撰,虽然不算位高权重,可是比起王司吏的身份来却是金贵无比,说穿了,徐谦是官,而王司吏是吏,哪有吏敢欺官的?
照着这个逻辑分析,那么势必是王司吏受了某人指使了,这个人一定是个大人物,使这王司吏有恃无恐。
于是,许多幺蛾子出现了,翰林编撰居然没有值房,翰林编撰被调入内阁居然无所事事,翰林编撰居然连个吏都使唤不动。与之相对的是,杨慎的值房很大,杨慎日理万机,事多得忙不过来;杨慎身边有的是殷勤之人端茶送水!
这个条理一梳理,大家会怎样想?同为翰林,杨慎和徐谦的待遇为何天壤之别,同为翰林,杨慎为何权责如此重大,而徐谦却是闲出鸟来;同为翰林,一个是近在闹事无人问,一个却是远在深山有人知。
两相比较,大家就明白,指使王司吏的人怕和姓杨的脱不了干系,同时,杨家欺人太甚,而且还有包揽大权之嫌。
其他的都好说,可是你要知道,权利的分配是很微妙的,纵然杨慎他老子是首辅,可是必须也要和朝廷百官们分享大权,你若是想做事必躬亲的诸葛亮,人家还不干了呢,况且越是首辅,虽然暗地里是使命的将权利往自己身上揽,只是这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越是如此,就越是要做出一副不热衷权利的姿态。
历来的宰辅,十个就有九个栽就栽在专权上,你一专权,上头的人不放心,下头的人也不满意,这叫做众叛亲离,取死之道。
事情闹大,对杨家父子的打击可是不小,这等于是让杨慎的身上多了一个污点,只要他成了大家口里的话题,不管大家是否相信杨慎道德品行不好,对杨慎都是不利的。而杨廷和也必然会受到一定波及。
杨慎皱起眉来,道:“这个王司吏并没有受人指使,想来是他自己想要邀功请赏,听到了一些谣言,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他加了一个胆大妄为,无异于是承认了王司吏有罪。
徐谦道:“那么敢问杨大人,王司吏既然胆大妄为,这内阁可不是蓄养奸佞小人的地方,下官责罚他,不知有错吗?”
徐谦这叫顺竿子往上爬,又可以称作是步步紧逼,只要你承认了王司吏有罪就好,其实徐谦也不怕他不承认,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不怕事情闹大,他毕竟是光脚的,而杨慎父子是穿鞋的,徐谦反正早就名声不好了,而杨家父子却是不同,他们可是载誉天下的人物。
杨慎几乎可以看到,徐谦的脸上带着几分阴谋得逞的笑容,这种感觉让杨慎很不舒服,他的脸色骤冷,道:“王司吏有罪,自然有人裁处,徐编撰和本官都是翰林院过来的,既非刑官,又不是内阁官员,如此大动干戈,很有动用私刑的嫌疑。”
徐谦道:“杨大人差矣,下官虽然是翰林,可毕竟是官,下头小吏行为不检,诽谤杨公名誉,更是对本官多有刁难,于情于理,下官也不能置身事外,都是朝廷命官,难道惩恶扬善还要分出来个彼此不成?”
杨慎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理是理,法是法,徐编撰拿理来代替国法,未免可笑。”
文人相争,终究还是耍嘴皮子,而且杨慎正当壮年,徐谦就算有心动用暴力,估摸着也只有吃亏的份。
徐谦道:“这有什么可笑?内阁纵容这样的人行走内阁,本身就是可笑;小小司吏欺负翰林清贵更是可笑。”
杨慎皱眉道:“徐编撰,我不想和你争论,你直说吧,到底想怎么处置?”
徐谦昂首道:“这个简单,开革掉此人,革了他的功名,若是不肯,今日的事肯定不能罢休。”
徐谦也太狠了。
开革倒也罢了,还要革掉人家功名,那还不如把人杀了了事。
徐谦这个人果然心狠手辣,想来在收拾王业之前,其实就已经对王业有了‘安排’。
其实徐谦革不革王业的功名,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他这么做只有两个原因,其一是立威,至少告诉大家,他徐谦不是好惹得,想挑事,想来为难徐编撰,那就得有生不如死的觉悟。其二:无论王业是谁的人,既然想来打他徐谦的脸,那么徐谦不妨狠狠地回敬回去,得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让人毫无忌惮,真以为他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寒窗苦读,好不容易熬到如今,徐谦所为的不就是做个老爷吗?总不能进了官场,乖乖给人做孙子,被人打了左脸还要伸出右脸去。
杨慎有些羞怒,道:“这事本官做不得主。”
徐谦朝他笑笑,道:“不必大人做主,不过想必很快内阁值房那边就能听到动静,到时候免不了召你我二人前去询问,怎么答复,想来杨大人心里已经有底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杨慎愤怒地看了徐谦一眼,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侵犯,连他的自尊心也不免变得脆弱敏感起来。
果然如徐谦所料,李时此时进来道:“二位,内阁那边传唤我等过去,想来是内阁听到了风声。”他深深看了徐谦一眼,笑道:“徐编撰,年轻人不必这样冲动嘛,有什么事不能好好的说?待会老夫少不得要为你美言了。”
这老狐狸很精明,一开口就等于卖了徐谦一个人情,徐谦绝对相信,待会儿若是他觉得事情不对头,肯定会做缩头乌龟,美言不美言,还是看两个内阁大臣的态度。
可是这些话在杨慎听来,又未必不是反语,到时候大可以解释说,这只是讽刺而已。
总而言之,李时是谁的好都卖,节操什么的,活到这么大岁数,早就已经按斤卖光了。
三人也不迟疑,徐谦是自信满满,杨慎却是忧心重重,李时带着一股子高深莫名的微笑,三人一道从杨慎的值房出来,穿过大厅,王司吏还趴在地上不肯起,殷殷期盼地看着杨慎,结果杨慎看都没看他一眼。
……
内阁里头,杨廷和显得很生气,这是内阁难得发生的一次‘恶行事件’,肯定是要严查的。不过杨廷和倒也不急,事情的原委虽然已经由书吏禀告了,可是他要听的却不是事情的经过,而是徐谦如何解释,以及其他翰林官怎么回答。
这句话乍看之下似乎很难理解,其实很简单,就好像某个县令的名声一样,这个县令是好是坏,并不在百姓们怎么说,他的风评,应当是看本地士绅们怎么说,许多县令的评语,往往都会有几句修县学、重教化、或者是亲民、爱民之类,不过这些评语和寻常百姓没什么关系,往往都是本地士绅们赠予的,他们说好,才是真的好,至于你是做了什么逼良为娼又或者强取豪夺之事,朝廷不想管也懒得管。
徐谦入阁待诏已有两天,他是好是坏,自然也不是书吏能评价,终究还是他的同僚们怎么看。
杨廷和眯着眼,心里正在谋划着怎么解决这件事,本质上,他并不希望徐谦闹事,同时,他更不希望徐谦这个节骨眼上闹事,蒋冕一日没有出京,这个时候闹事容易节外生枝,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就必须处置,如何处置,自然得有个度。
可是坐在杨廷和旁边的毛纪心思却是不同,因为这个王司吏是他的人,至少在内阁里,王司吏是他的心腹,他才懒得管为何发生了冲突,现在徐谦打王司吏,就是动摇毛纪的权威,好不容易整倒了蒋冕,他这千年老三成了千年老二,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毛纪阴沉着脸,侧目看了杨廷和一眼,发觉杨廷和脸色无动于衷,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心里就明白了杨廷和此时的想法,他眼睛一眯,却是已经打定主意,这件事不能善罢甘休,想来杨廷和把翰林们都叫来,有借此敲打徐谦,给徐谦一个教训的意思,那么自己索性就把这事闹大一些,直接给这胆大妄为的徐谦一记闷棍!
第三百一十二章:徐编撰是‘好人’
须臾功夫,徐谦等人就已经到了。
毛纪虎目一撇,不经意的审视徐谦,露出几分不怀好意的意味。
杨廷和倒是平静,待三人行了礼,他莞尔一笑,道:“事情,老夫已经清楚了,徐谦,你有什么要说的。”
这就是老油条的本事,漫不经心的一句话,隐含着多重意思,一方面是告诉徐谦,不要想抵赖,事情已经定了性,现在这边也不想纠缠在这对错上头。然后直接把问题抛给了徐谦,看他怎么为自己辩护,又或者说看他怎么自请处罚。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现在多半要乖乖的认罪求饶了,杨廷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司吏挨了打不算什么,徐谦毕竟是明日之星,是六首翰林,现在徐谦的前途是捏在自己手里,怎么处置是他说了算,他现在等的,就是徐谦从精神到肉体上的屈服。
徐谦微微一笑,道:“杨公既然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原由和经过,如何处置,自然是杨公定夺。”
本来只是给徐谦抛一个麻烦,谁知道徐谦硬生生完成了兵乓球,杨廷和将问题送给徐谦,徐谦一个反拍,又打了回去。
怎么处置,既然是你说了算,而且你也自称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那么就请杨公定夺好了。
本来这句话是没有问题的,这是官场上很寻常的谦让手法,你给我点面子,我再回敬回去,大家相互抬轿子。可是这句话放在今时今日,就有点让人犯迷糊了,给你一个自辩的机会你不要,你倒是好了,怎么,想做滚刀肉吗?把柄都在人家手里,不乖乖就范,反而跟掌握了你命运的人卯上了。
杨廷和素来为人所敬,还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顿时老脸拉了下来,显然已经有改变主意,有严惩的意思。
毛纪抓住了时机,冷冷一笑,道:“好大的口气,不过是新任翰林,如此嚣张跋扈,殴打司吏,私设刑堂,这是翰林应当做的事吗?杨公屡屡对人说,为官者不在学问,而在私德,若有德行,则必定是忠臣贤臣,像你这样放肆的人,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若是不严惩你,他日人人效仿你,这还了得?你铸下大错,非但不知悔改,现在还恬不知耻的让杨公处置,好嘛,那就严惩你。”他向杨廷和道:“杨公,这样的恶行,实在不多见,不妨让他去南京,教他好好思过。”
堂堂状元,是不可能是南京的,南京虽然是烟花之地,却也是官场坟墓,一旦打发去了那里,你就渐渐被人遗忘,表面上你还是吃俸禄的官,可是这一辈子,很难有出头之日了。
毛纪的心思很简单,这个姓徐的必须滚,不是从内阁滚回翰林,而是从京师赶去南京,彻底葬送了此人的前程,眼不见为净。
只是三言两语,徐谦便晓得了两个学士之间的打算,杨廷和还在举棋不定,倒不是怕了徐谦,而是徐谦的身份敏感,因此暂时只愿意敲打,甚至给个深刻教训。而毛纪不同,毛纪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直接将徐谦一脚踩死,而之所以如此不客气,想来那王司吏,必定和毛纪关系匪浅。
他笑了,随即道:“毛学士如此嫌恶下官,下官竟是不曾想到,不过现在杨公在这里,毛学士似乎有些喧宾夺主了。”
这话里话外带着讽刺,毛学士,你眼下连次辅都没当上呢,杨廷和就在这里,似乎还没轮到你多嘴。
要说毛纪比起徐谦来,不知高了多少个品级,在他眼里,徐谦连个蚂蚁都不如,可是蚂蚁居然也敢讽刺他,这就教他受不了了,毛纪的目中掠过一丝杀机,正要开口。却听杨廷和不悦道:“徐谦,你好大的胆子,毛学士是什么人,你也敢出言不逊?看来老夫确实是纵容了你,以至于你越来越放肆,你既铸下了大错,毛学士方才所言也有道理,从此以后……”
他正要直接给徐谦‘宣判’,这时候杨慎忙道:“大人,此时前因后果另有蹊跷,实在是王司吏胆大妄为,事先滋事,他一个小小司吏,妄自尊大,早已惹得待诏厅那边天怒人怨,徐编撰这也是为了整肃一下待诏厅乌烟瘴气的风气,下官以为,徐编撰所作所为,虽然有过激之嫌,却并不算嚣张跋扈,至于私设刑堂,更是无稽之谈。”
杨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顿时让杨廷和和毛纪都有点没转过弯来,杨廷和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知道杨慎突然跳出来,必定不是因为和徐谦有什么交情,这件事还有内情,而且看杨慎的意思,眼下还真不能处置徐谦,否则以杨慎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哪里还用的着毛纪跳出来牢骚。
只是杨慎这句话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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