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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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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背着手,又是突然问:“杨廷和杨先生呢,他的家财有多少?”

黄锦的心已是提到了嗓子里,他当然知道,这一句问话很不简单,他不敢回答,怕隔墙有耳,若是稍稍说错一句,接下来将是杀机重重,可是他又不得不答,沉默片刻,他轻轻抬起眼,却见嘉靖似笑非笑地打量自己,犹如戏弄老鼠的猫,在等待他的回答。

黄锦咬咬牙,道:“每年冰敬、炭敬,杨家都是门庭若市!”

所谓碳敬,是每当冬日降临,各地官员以为京官购置取暖木炭为名,纷纷向自己的靠山孝敬钱财。而所谓“冰敬”,是夏日来到,又有个为京官消暑降温的名堂,再次献礼孝敬,实际上“冰敬”“炭敬”就是夏冬两季行贿的别称。但是既不提到“钱”“财”二字,无丝毫铜臭之气,又兼有体贴入微之意,令人感服。这是官场的规矩,三节两寿、某缺补差、“冰敬”、“炭敬”都必须送礼,但是并不在台面之上。

这一句很简单的话,并没有涉及到细节,可是对于嘉靖也足够了。

嘉靖冷笑,这一张白皙又年轻的脸上却带着一股子彻骨的寒意。他随即又温和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道:“朕知道了,原来这天子脚下最穷的是天子,最富的是君子。”他突然又想起什么,道:“徐谦呢,徐谦家资如何?”

这家伙居然没完了,可是黄锦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了解这个皇帝了,这个皇帝被人背叛了太多,偏偏他又是个凡事都较真的主儿,心思又细得可怕,这样的人,发现那些素来景仰的人一个个背叛,一个个对他阳奉阴违,在他的眼皮子耍弄着各种花招,换做是谁来做这皇帝,只怕也难以真正去相信一个人。

黄锦道:“徐家有些小财,足够用度。”

嘉靖叹了口气,道:“徐谦这个人……朕相信他若是想富甲天下,其实并不难……”

一句长叹之后,随即他道:“方才我们说到了哪里?是了,说的是谢诏送礼吗?那接下来如何?”

黄锦于是继续口若悬河,将宝相楼那边的一举一动都说了,他早安排了太监在那边看着,随时传报,再加上他口才不错,说起来娓娓动听,尤其是说到徐谦的礼物时,嘉靖目光一亮,道:“虽然无人知道那报纸里写着什么,可是朕却能猜测得出,这篇报纸定有一篇写着母后亲族的文章,这个徐谦……哈哈……”嘉靖爽朗大笑,道:“他不但胆大,还当真有几分本事,能把人心把握到这个地步,连朕都不及他,母后看了这礼物,定是欣喜若狂是不是?”

黄锦见皇上高兴了,也跟着高兴起来,道:“可不是吗?娘娘喜形于色,还说要给徐谦做媒呢。”

嘉靖听罢摇头苦笑,道:“这……可做成了吗?”

黄锦摇头,又将张太后的事说了,嘉靖的脸色微微一愣,随即道:“张太后是个聪明人啊,朕小看了她,她能有这个心智和魄力,难怪能主宰三朝后宫,这么好的亲事,徐谦为何不答应?哎……他太谨慎了,他难道不知道,张太后如此做,不过是借此向朕表态?他应当答应这门亲事的。”

嘉靖连连摇头,显得有些惋惜。

第一百九十三章:面圣

嘉靖的心情渐渐愉悦起来,这个人的性格极难琢磨,短短时间已经阴晴变幻了不知多少次,如今拨云见日,兴致勃勃地继续问:“既然如此,宝相阁那边现在如何了?”

黄锦不敢怠慢,道:“奴婢再去问问。”

黄锦出去打了个转,唤了小太监去探听消息,随即心急火燎地回来,急匆匆地道:“陛下,不好,不好了。”

嘉靖皱眉,呵斥道:“什么不好了?”

黄锦拜倒,期期艾艾地道:“徐谦在宝相阁里与谢公子发生了口角,双方竟是发展到了谩骂的地步,闹……实在是闹得太凶,不只是两宫太后,便是其他进宫的士子此时也都慌了,有人去劝,可是二人似乎都是怒极,怎么劝也劝不住,张娘娘见状,已经带着人离开了宝相阁,王娘娘很生气,旋即也走了,奴婢已经派了力士阻拦,若是他们再敢失仪……”

嘉靖走到窗口将窗户推开,遥遥望向东暖阁的方向,目光先是疑惑不解,随即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目,陷入沉吟,最后,他锁紧的双眉不禁化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由地道:“这个家伙,害起人来还真是歹毒,哼,好算计,好算计!”

嘉靖深吸一口气,既有一些钦佩,又有些生气。

你算计是一回事,可是在宫里闹出丑闻,这算怎么一回事?只是越是如此,嘉靖就越是钦佩,胆大,心细,看上去莽撞,实则是腹黑到了极点。

嘉靖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慢悠悠地道:“不用理会了,过不了多久,他们也就会安生下来,或许现在……已经消停了。”

黄锦满是不解,疑惑地看向嘉靖,道:“陛下……只怕……”

嘉靖冷哼一声,道:“你真以为徐谦这么不懂规矩?他这么做,真是昏了头?你错了,这家伙鬼着呢,你想想看,这一次宫中召他们入宫,是什么目的?”

黄锦道:“自然是皇上……”

嘉靖摇头,打断他道:“朕说的不是朕的意思,说的是两宫召问他们的目的。”

黄锦此时不再犹豫,道:“当然是两宫想借着这个机会,看一看未来驸马。”

嘉靖冷笑道:“你现在明白了吧,徐谦可以胡闹,他先是送礼,这份厚礼送出来,已经得到了母后的认可,所以无论他做什么事,只要不是谋反,母后至多斥责几句,绝不会计较太多。因此他怎么胡闹,那也没有关系,可是那谢诏呢?”

黄锦恍然大悟,道:“谢诏是未来驸马,身份显然不同,徐谦故意挑衅他,引他与之宫中失仪,且不说两宫太后对他会有什么看法,便是那些同来的士子们见了,一旦将这件事传出去,那谢诏无论有理还是无理,都会成为笑柄,宫里头就更不会将公主下嫁于他谢家,毕竟……毕竟……谢诏已成了争议的对象,宫里岂可将永淳公主嫁给这样的人?如此看来,这徐谦分明就是故意,而谢诏……”

嘉靖负手伫立,冷冷地看着黄锦,道:“明白了吗?咱们的永淳公主只怕又要重新选婿了,哎……这个不好,那个又不好,朕自登基,为了这件事就从来没有消停过,大明朝的公主何曾见过选婿这般麻烦的?不过……这怪不得永淳,也不能怪两宫的太后,怪只怪朕,朕还是有许多地方考虑不周了,只是徐谦这个家伙,坏了宫中的大事……”嘉靖本来想说出几句狠话来,可是这句话憋在喉头时却改变了心意,他忍不住苦笑道:“这其实也不怪他,冤有头债有主,他和姓谢的有什么恩怨,朕不知道,可是他能把人害得如此漂亮,却也算是难得了,换做是朕,只怕还不如他。”

黄锦不由目瞪口呆,他既惊叹姓徐的这小子阴险,同时也惊叹于这个刻薄的天子竟也有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可见经过了今日的事,非但皇上没有责怪徐谦的意思,居然还为他撇清关系。

嘉靖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觉得很奇怪吗?”

黄锦忙道:“奴婢不敢。”

嘉靖旋过身去,又去眺望窗外的景色,慢悠悠地道:“朕喜欢一种人,讨厌一种人,而对另一种人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这世上有三种人,一种是聪明人,一种却是蠢人。朕喜欢的是聪明人,讨厌的是明明是蠢人却要弄些小聪明出来的人,你若是不聪明,便是老老实实,少耍一些心眼,做朕眼里的第三种人倒也罢了,可是偏偏这世上明明愚不可及,却沾沾自喜,自以为聪明的人占了多数。徐谦就是第一种,他既聪明,那么偶尔耍一些心机朕照样喜欢他,而你……”

嘉靖说到黄锦的时候,黄锦不由提心吊胆,心脏似乎都已经跳到了喉咙眼里,便听嘉靖道:“你是第三种,虽然不够聪明,但是在朕面前,却不敢耍心眼,就如你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家财一样,若是朕问别人,这些人定会百般抵赖,这就是蠢人耍小聪明,你不一样,你知道朕能明察秋毫,所以不敢对朕有所隐瞒,这便是识时务,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黄锦松了口气,连忙道:“陛下说的是极。”他想起什么,继续道:“如陛下所料,徐谦似乎也该消停了,奴婢是不是去看看他,命他来东暖阁与陛下相见?”

嘉靖的脸色变得轻松起来,道:“来吧,给了朕这么多惊喜和麻烦,也该见一见才好,你去叫他来吧。”

黄锦点点头,飞快地退出去,一路去了宝相阁,吵闹果然已结束多时,那谢诏其实还想闹,毕竟已经撕下了脸,此时醒悟过来,他这驸马怕是要泡汤,整个人愤怒到了极点,恨不得逮谁咬谁。只是可惜,徐谦方才对他千般挑唆,现在却如静若处子的贤良君子,只是带着微微的笑。

其他士子已经觉得无趣,想不到好端端的进宫,竟会闹到这个地步,两宫太后如今已经走了,可是并没有懿旨命他们出宫,所以只能干坐着,大眼瞪小眼。

黄锦进来,直接朝徐谦勾勾手,徐谦看到黄锦,连忙站起,随着黄锦出去,黄锦笑吟吟地看他,道:“你做的好事,那姓谢的和你有杀父之仇吗?竟是坏了人家的好事?他们谢家为了这桩婚事,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现在被你破坏,你等着看,人家必定恨你入骨。”

徐谦恬然道:“这却怪不得我来,这叫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他们自己造的孽,只能叫自食恶果,再者说了,我就算今日不招惹他们,他们照旧恨我入骨,他们不客气,学生会客气?”

黄锦只是摇头,道:“咱家活了大半辈子,只晓得一个道理,做人要广结善缘,如此才能玲珑八面,可是你倒是好,遇到事总是非要把人得罪到死才罢休,罢罢罢……你我权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跟咱家走吧,带你去个好去处。”

徐谦警惕地看他:“公公倒是无妨,可是学生却不宜四处走动吧,若是冲撞了哪个贵人,岂不是冤枉?”

黄锦顿时虎下脸,痛骂道:“你这滑头,忘恩负义的东西,咱家平时哪里薄待过你?现在你倒是提防到咱家头上了,实话告诉你吧,陛下在东暖阁要召问你,你随咱家去,待会仔细回话。”

徐谦顿时抖擞精神,觉得方才那句话实在不合适,便连忙笑呵呵地道:“黄公公息怒,你不是常说咱们是自己人吗,既然是自己人,你便当我小孩儿不懂事,若是说错了话,自然该当迁就一下,难道你跟我小孩儿计较?”

这句话实在有够不要脸的,且不说徐谦两世为人,人生经验未必会比黄锦少,单说这家伙自称子是小孩子居然都如此理直气壮,果然年纪小有年纪小的优势,你就算是胡闹,人家难道还能和你见识?你若是太认真,无论双方是谁对谁错,大家往往指责的都是年长的这个。

黄锦也是如此,他不由笑着摇头,道:“咱家怕了你成不成?走吧,陛下那边不能耽搁,等得急了怕是不妥。”

徐谦笑呵呵地点点头,他脸上虽然装出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是心里也有一些激动,过不了多久,他便要去面见这个王朝的统治者,去面前后世鼎鼎大名,受千万人唾弃的嘉靖皇帝。

无论这人名声是好是坏,可是在徐谦看来,即将去见的这个人却能主宰任何一个人的命运,他能给予人显赫的地位,同时只需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取人性命。

深吸一口气,徐谦心里不由想:“这辈子是不是只靠着老爷子吃饭就看今日了,但愿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君臣奏对

东暖阁就在眼前,对于诸多殿宇来说,这里实在有些不起眼,只是徐谦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卫戍显然比其他地方强一些,各色杂服的太监和宫娥在外头的长廊下垂头侍立,随时听候吩咐,而东暖阁的门洞洞开,幽森又带着几分神秘,徐谦竟能从中体会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

黄锦已经停下脚步,笑吟吟地看了徐谦一眼,道:“真是怪哉,你竟一点都不紧张?”

徐谦豪气干云地道:“为何紧张,我怕什么?”

心里虽然这样说,徐解元的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不紧张是骗人的,好在他善于骗人,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黄锦居然被这家伙唬住了,竟真的信了他,只得苦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咱家算是见识了,你在这等着吧,咱家进去通报。”

黄锦进了阁里通禀之后,随即出来请徐谦进去,徐谦感觉自己的脚步有些沉重,一步步踱步进东暖阁,便看到这阁里空荡荡的,唯有在御案之后,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肃然垂坐,这人似乎在打量他,徐谦有些好奇,也想抬眼打量,可是又想到还没有行礼,便草草道:“学生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在这里,他留了一个心眼,一副作势要拜倒的样子,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经验之一,往往遇到君上尊长要行大礼的时候,故意来一个慢动作,对方一般都不会与自己为难,大多时候都会道一句免礼,而徐谦也绝不会客气,立即就止住这行大礼的动作。

只是他慢动作回放,单单一个屈膝就折腾了十几秒,结果对方压根就没有让他平身的意思,反倒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徐谦偷偷地看这人一眼的时候,分明感受到对面这人满脸戏弄的神色。

骤然,徐谦似乎明悟了什么,这个正坐危襟的少年天子,似乎是在和自己较劲。

刹那之间,徐谦改变了主意,突然呵呵一笑,膝盖又直了起来,道:“学生谢过陛下。”

“唔……”嘉靖天子一直在看着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一些的少年,他的身高比自己矮一些,身材修长,眉清目秀,举手抬足和自己一样都有着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成熟,这种成熟一时也说不清,仿佛是久经世故一样,嘉靖天子经历了大起大落,身为天子,见惯了勾心斗角,早熟一些倒也稀松平常,可是徐谦毕竟只是个读书人,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读书人竟和他的气质相同,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嘉靖天子的心思自然难以预料,他此时正想给徐谦一个下马威,看看徐谦如何应变,此时听到徐谦没有拜倒,却是道了一声谢过陛下,他的脸色平静,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怒意,心里却是好奇,随即慢悠悠地道:“徐卿何故称谢?”

徐谦正色道:“学生虽身在杭州,久闻陛下圣明宽厚,对读书士人尤其优待,学生觐见之前,心里便想,陛下如此宽厚,学生对陛下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该代表全天下士子称谢。”

这一句话很有拍马屁之嫌,而且这家伙口气也大,直接把全天下的读书人搬了出来。可是另一方面却也让嘉靖不由咋舌,人家直接给你戴了一顶高帽子,说你对读书人如何优待,在你面前就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而且还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堂堂的浙江解元,你还好意思让他长跪行礼吗?

嘉靖不由哑然失笑,只得道:“来,给徐卿赐坐。”

徐谦感叹道:“陛下隆恩浩荡。”

浩荡你个头!

嘉靖心里不由骂,这厮似乎是属泥鳅的,怎么抓都抓不住,嘉靖堂堂天子之尊,手握国器之重,居然也有些力不从心。

黄锦更是觉得匪夷所思,他看出了一点端倪,嘉靖和徐谦似乎是在斗心机,双方的一言一语都在客气的同时,也都带着几分争锋相对。

“姓徐的,还真是大胆!”黄锦心里咋舌,既佩服徐谦的勇气,同时对徐谦更加刮目相看,这个小子定是摸透了皇帝的心理,知道这样做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会让陛下乐此不疲,若只是应声做磕头虫,对天子有什么意思?大明朝的磕头虫已经够多了,数以百万计都有,除了磕头虫,就是一群以直取名的家伙,这两种人,天子自然都不会喜欢,而徐谦这种游刃其间的性子,若是换了太祖皇帝,多半去叫人把这家伙直接剁了喂狗。就算是碰到了孝宗皇帝,怕也不会有多讨喜,可是恰好嘉靖天子本就是聪明绝顶之人,反而和他生出惺惺相惜之心。

徐谦已经稳稳坐下,方才的交锋,显然他占了一些上风,这心里的畏惧感也就自然而然地消散得无影无踪,不管怎么说,只要你熟悉了某个人打交道的路子,渐渐能抓住对方的心思,再去面对这个人时,自然会游刃有余,即便这个人是皇帝,徐谦也不怕。

嘉靖的脸色依旧是似笑非笑,他仍然在好奇地打量徐谦,然后抖擞精神,道:“徐卿早在杭州时就为朕做了不少事,你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聪明绝顶、智计过人,像你这样的人,朕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了。”

这句话是夸奖,不过徐谦觉得这厮肯定是挖了坑等自己跳,况且皇帝说你聪明绝顶,未必是什么好事,于是徐谦连忙道:“学生岂敢,陛下继承大统,一举厘清弊政,惩处奸佞,其中的智谋和手段,岂是学生这些小打小闹能与之媲美?依学生看,陛下堪当聪明绝顶四字。”

嘉靖不由哂然一笑,道:“哦?是吗?既然如此,朕倒是想问问,朕与徐卿,谁更聪明。”

徐谦一下子傻眼了,本来嘉靖对他客气一下,夸奖他一番,他投桃报李,再夸奖一下皇帝圣明,所谓你来我往,相互抬轿子,这本来是人与人相处的基本礼仪,可是这嘉靖倒好,直接又来了个难题。

这就好像斗地主一样,徐谦和嘉靖是同伙,嘉靖出一张三,让徐谦过一张四,嘉靖再压住对家,这时候徐谦指望着嘉靖让他过一张小牌,谁知这厮直接就丢出了王炸,这家伙哪里是打牌,分明是来捣乱的。

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若是徐谦承认嘉靖绝顶聪明,那么在嘉靖心里,徐谦的分数定会大打折扣,因为嘉靖显然已经厌烦了溜须拍马,全天下已经有千千万万的人当着他的面说什么圣明,说什么绝顶了,若是徐谦也是这样的回答,虽然是中规中矩,却不免让嘉靖轻视。

可徐谦要想不按常理出牌,却又大大不妥,你敢说自己比皇帝还聪明,你真是胆大包天了,嘉靖最是小心眼的人,他就算今天不发作,什么时候突然想起某个混蛋敢骑在自己头上胡闹,说不定一道旨意下去,徐谦就此玩完。

徐谦深吸一口气,对于嘉靖有了个新的认识,难怪这厮在历史上连宫娥都受不了他,拼着抄家灭族的风险也要用绳子去勒死他,徐谦现在很能体会那些宫娥们的心情,因为徐谦若是手里有绳子,只要稍稍失了一点自我的节制,也恨不得把这厮勒死拉倒。

问完了这个问题,嘉靖显得洋洋自得,想来他很希望看到徐谦出丑,好将方才的一局掰回来。

徐谦沉思片刻,随即脸色凝重地道:“学生可以不回答吗?”

“怎么?”好不容易制造了这么个机会,嘉靖自然不依不饶,道:“徐卿竟是对朕有所隐瞒?”

隐瞒两个字说得隐晦,往重里说就是欺君了,这是告诉徐谦,无论你小子怎么样,都得答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想耍赖。

徐谦叹口气,道:“学生以为,上至三皇,下至陛下,陛下的智慧在君王天子之中,当属第一,堪称绝顶。”

嘉靖愕然,咀嚼着徐谦的话,突然觉得这徐谦又在打算开溜。

徐谦继续道:“而学生虽然不才,却也有几分才智,与当今读书人相比,似乎也勉强称得上绝顶二字,因此学生以为,陛下聪明绝顶,学生也是聪明绝顶,陛下乃是帝王之中绝顶之人,学生乃读书人中的翘楚。”

嘉靖的脸抽搐了一下,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憋屈感,可是不得不说,徐谦的回答极为精彩,既奉承了他,又没有降低自己的格调,让人根本找不到丝毫的把柄。

只是嘉靖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人,虽然对徐谦的急智已经佩服到极点,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朕是说朕与你相比,而非比之历代君王,朕要你回答的是,朕与你谁更过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受命于天而受制于臣

原以为这句话会难倒徐谦,嘉靖自我感觉还是颇为良好的,只是他心里不免有些期待,且看看徐谦怎么说。

徐谦并没有让他失望,义正言辞地道:“陛下此言差矣,读书人之智在乎诗词文章,便是到了极限,那也不过是七步成诗。可是天子之智牵涉甚广,关系天下人的福祉,读书人有大智,无非不过是几篇精彩歌赋流传于世,可是天子有大智,则活人无数,造福苍生。因此学生斗胆,窃以为陛下拿自己的智慧来对比学生的智慧太不妥当。”

这话若是翻译过来,便是告诉嘉靖,你老人家还是不要攀比了吧,你我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你的智慧只能和帝王去类比,和我一个读书人比个什么劲?

嘉靖微微莞尔,哂笑道:“你的口舌很厉害,朕不如你,也罢,既然你能说出道理,那么朕就不比了。你方才说天子有大智,则活人无数,造福苍生,那么朕问你,朕有大智,苍生而何?”

徐谦心里叹口气,你确实是有大智,小小年纪就能和朝中这么多的老狐狸周旋,数十年不临朝,却可以把天下人都玩弄于鼓掌,可是……

徐谦此时又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反对,即告诉嘉靖,百姓们过得其实并不好,你这皇帝未必合格。要嘛就是支持,无非就是大献谄媚,颂扬一下吾皇圣德。

前者最容易触怒嘉靖,嘉靖是个极为敏感的人,很难接受这个答案,可是后者却也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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