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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从来不淡定-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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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数，惠能有些窘迫，很不好意思地问周围的人：“惠能……惠能不识字，请上人为我读一下可否？”周围人中，有一大来头的家伙，正是江州的别驾（只比州刺史低一点）张日用。张日用有善缘，便亲自为惠能朗诵了一遍：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惠能很满足，接着向别驾说出了一句令地球人都震惊的话：“我也有一偈，想让别驾帮我写下来！”
别驾一听，觉得太稀奇，怪问道：“你也能作偈，此事稀有！”
惠能也不急躁，只是道：“想要学无上菩提的真意，就不能轻视俺们这些初学的。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若轻人，则有无量无边罪。”请记住这句话，下下人可能有上上等的智慧，上上人也可能有超越分别、颜色、等级的博大智慧。不要轻易地小瞧别人，以貌取人是有大罪过的。
被惠能说了这么几句，别驾也无话，只是要求道：“你就说你的偈语吧，我替你写上。你要是真得了法，就得先度我，你可别忘喽！”
惠能也不多说，直接诵出了这一轰动天下、名传千古的偈语：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别驾写完最后一个字，当场几乎晕了过去。周围礼拜神秀偈语的徒众看罢，大惊失色，无不讶异，相顾言曰：“奇了！”更有人道：“绝！真绝！不得以貌取人，什么时候这獠子也成了肉身菩萨了！（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时，使他肉身菩萨。）”惠能见众人惊愕，怕有人加害，于是赶紧脱下鞋，将墙上的笔墨擦去，然后转向大家道：
还未见本性。
众人被惠能这么一诳，也都信了，各自散去。
【三更的悟空】
第二天，五祖听说此事，便偷偷一个人跑到碓坊，见惠能正在舂米，于是道：“求道之人，当如是乎？（真正求道的人，不就应该这样吗？）”便走向前去，平静地问惠能：“米熟了没有？”惠能道：“米早就熟了，就是还欠筛。”五祖唔了一声，忽然抽出法杖，冲着惠能的背打了三下，转身便走开了。
这就是《西游记》悟空三更入拜须菩提祖师的故事原型。
三通鼓后，惠能遁入五祖房间，五祖做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动作。他拿起手边的袈裟，将四周遮住，好不让人瞧见，然后亲自为他传授《金刚经》。五祖认真讲授，到了“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句的时候，惠能大悟，道：“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何谓本性？一言以蔽之：悟空）”
五祖大喜，知道惠能悟到了本性，便说：“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
三更天，别人都在睡觉，五祖讲授完毕，便将衣钵传授给了惠能。并对他说：“你现在成了第六代祖，要好生护法，广度有缘，流布将来，无令断绝。（多度有缘人，好让佛法发扬光大，不要让佛缘断绝）你听我偈语：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
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
五祖果决了断，接着对六祖惠能道：“当年达摩祖师出来中国，别人都不信他，所以，今日我传你衣钵，是以心传心，需要自悟自解。自古以来，佛传的都是本体，师传的都是本心，衣钵皆是争端的起源，所以你得了此衣，恐怕会遭杀生之祸，你赶紧离开这里，我怕有人害你！”
子夜，五祖送惠能至九江驿（湖北黄梅水路驿站）。
上船后，五祖让惠能自己撑船逃走，惠能拿了船橹，听六祖道：“这算是我度你吧！”惠能回答道：“弟子迷惑的时候是师傅度，悟了以后是自己度自己。度这个字，虽然说出来一样，但用处大有不同。惠能一直在岭南生活，语音不正，幸蒙师傅付法，如今已经得悟，只等着未来自度了！”
五祖摆摆手，打发惠能道：“如是，如是。（是啊，是啊。）以后佛法，都是要你自己去参悟。你好自为之，好生离去，努力向南，不能再说了，快走吧！”惠能水路向南，到了大湖，路过九江，改步行向南走去，一连走了两个多月。唉，人们常以为和尚与俗人有不同，可面对衣钵，从大庾岭开始，就有几百人跟着惠能，想要抢夺。
有个先前是四品将军的人，信佛，姓陈名惠明，性情粗糙，跑的也快，把众人远远甩在身后，抢先赶上了惠能。陈惠明厉害啊，他参拜过四祖，也参拜过五祖，如今又在追赶六祖，他不知道五祖为何会把衣钵传给这样一个獠子。
惠能见他五大三粗，便不做反抗，将衣钵放在身旁的石头上，道：“这衣钵是佛的，岂是靠蛮力能抢的？你要拿便拿去！”言罢，转身藏在了草莽之中。惠明也不跟他谦虚，上前来提石头上的衣钵，可不知为何，死活提不动，心生畏惧，于是说：“行者！行者！我为法来，不为衣来。”
惠能这才起身出来，坐在磐石上，惠明礼拜道：“希望行者为我说法！”
汝既为法而来，可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吾为汝说。（你既然是为法莱，可摒弃其他所有念头，我就为你说。）
惠明沉吟良久，惠能道：
不思善，不思恶，正与麽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念头里没有善念，也没有恶念，如果能这样，惠明上座可知道哪个是您自己的面目？）
惠明有如醍醐灌顶，当下大悟，于是追问：“你给我讲的密语还有其他的意思么？”惠能答道：“我跟你说了，就不再是密语，你如果能顿悟涅槃，秘密就在你心头产生。（与汝说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边）”惠明道：“惠明人虽然在黄梅，可确实没能看透自己的本来面目，今日承蒙行者指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今日，行者就是惠明的师傅。”惠能欣然，道：“我和你都是在黄梅拜师的，都要善自护持。”
惠明又问：“惠明今后该如何走？”
惠能指点：“逢袁则止，遇蒙则居。”
惠明高高兴兴拜别了惠能，回到岭下。众人这才满头大汗地赶来，问道：“那獠子在哪里？禅师见到没？”惠明道：“前面真是一片荒山野岭，四下望去，杳无踪迹，咱们应该去别的地方找找。”大家对惠明禅师还是很信任的，于是四散开来，各自去寻惠能了。
三年后，惠明走到袁州蒙山，在那里定居下来，大开法化。至于惠能，他从山上直入南下后，到了曹溪，混在一伙猎户之中继续行走。
第五十八章 帝王也是信徒
惠能到了广东曹溪境内，一群恶人紧紧相随，好在出家人也是兵不厌诈，混在一伙猎人里头行进。抢夺衣钵的人根本不会料到，惠能跟着那伙猎人，已经到了四会县去，这一呆，就呆了十五年。
谁也不会想到，佛家第六代祖竟然会在一群猎人队伍中干看网的工作，并且一干就干了十五年之久。世间的人只知道五祖弘忍大师早在高宗上元元年（公元674年）就已圆寂，可这个六祖，却并不知去向，但衣钵在彼，找不到，抢不来，也无可奈何。而惠能就更苦了，猎人见他不会打猎，连杀鸟剥皮的技术都不肯学，无奈下，怒道，你别的也不会，看好这张网总可以不！
可以。
就这样，猎人惠能主要的工作就负责看网了。
可惜这家伙看网也看不好，别人看网，每次都能有许多鸟兽走入网络，猎人们颇有收获。唯独这个獠子不行，大家发现，只要是他看网，网上准保屁都没有。其实这是惠能在放生，万物皆有灵性，奈何让人家死嘛。猎人似乎对惠能平日里的说法不太耐烦，他们对这个啥都干不好的家伙烦透了，可更让他们烦的是吃饭问题。
试想，猎人平日里会吃什么？
一个字：肉！
那么，惠能该怎么办呢？惠能把菜放到肉锅里头炖，有人问他，你这不是所谓的破戒么？惠能就说：“我只吃肉边菜！”
十五年过去了，一日，惠能忽然思索：我这是要弘法，不能整日为了活命逃在这里。于是收拾行李，一路到了广州的法性寺。十五年的光阴，让很多人变了模样。法性寺的徒众正在认真听讲，讲法的人，是印宗法师。印宗法师是高僧，讲坛上说的是《涅槃经》。讲法之余，会有提问和辩论。
法性寺中，风吹幡动。
一僧指着随风飘扬的幡道：风动。
一僧指着鼓动幡飘扬地方：幡动。
大家议论不已，为了到底是风在动还是幡在动而争论不休。此时，一个其貌不扬的人站了出来，用带着岭南口音的话说道：“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言罢，群僧骇然，更把印宗法师吓得不轻。当下觉察出此人的非比寻常，将他请到了上座。惠能提着包袱上去了，为了验证他的智慧，印宗再三诘难，却被惠能用简单而又巧妙的语言一一化解。最后，印宗法师问道：
行者一定不是常人，久闻六祖从黄梅南来，莫非行者便是？
惠能道：不敢！
印宗法师忽然有些激动，他站起身来作礼，让惠能拿出衣钵，出示大众。一阵骚动后，惠能开始解答印宗疑惑，法师欢喜无比，双手合十：“我讲的经法，犹如瓦砾；行者讲的经法，犹如金玉！”于是为惠能剃发，拜为师傅。大家原本是来听印宗法师的课的，不料印宗反倒拜起了师，一时间难以接受。
这就是传说中的六祖？
佛家信徒中，无数官僚僧尼，全都集会在这法性寺，当然，里头不乏有曾经想要把正宗衣钵从獠子手中抢回来的人。不过，从听惠能讲法的那一刻起，内心的不满和执著便全都放下了。于是，惠能便在菩提树下，开东山法门。自此，一个受尽苦难，天天担心朝不保夕的岭南人，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他是六祖惠能，与先代圣人无别。
一众听闻惠能讲法，皆大欢喜，信奉受持，作礼而退。
今日，诸位可知东方三圣人是谁？
曰孔子、曰老子、曰惠能。
请记住这三个名字，这是我们几千年的传承。不管外界如何揶揄、夸赞、贬损、利用他们，他们都已尘封在历史的记忆当中，宠辱不惊。即便一个中国人对这三者一无所知，也逃不出他们的熏染。六祖惠能的故事让每一个人心动，到了仪凤二年（公元677年），有个名叫韦璩的人听说了这个传奇。
在这里介绍一下韦璩，他是佛教信徒，业余干点别的工作，主要是当韶州刺史。
韦璩听说那刚刚声震四海的六祖正在法性寺，大喜，立刻领着三十多个僚属和几十个儒生，马不停蹄地杀到了山中，来请惠能到城中大梵寺讲课。惠能答应，到了大梵寺一看，僧、尼、道、俗云集了一千多人，把寺院塞满了。大家都在等六祖讲话，六祖坐毕，于是开讲，先谈般若，再谈决疑，再谈定慧，再谈坐禅，再谈忏悔。
此处省略两万字……
如此长的智慧集锦，自然要有人记下来的，记录的门人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法海（不是白娘子永镇雷锋塔里头的老和尚）。
后来，惠能到了曹溪的宝林寺（广东南华寺）弘扬佛法，长达三十七年之久。再后来，人们把南方的佛门叫做“南宗”，主张“顿悟”。当年痛失衣钵的同门师兄神秀同志，则跑到了华北弘扬佛法，人称“北宗”，主张“渐悟”。一个人的成长，到底是顿悟呢，还是渐悟呢？大家都有不同的说法。
顿悟大概的意思就是，人虽然有很多劫难和痛苦，但明白道理是在一刹那间的，所谓“一念成佛”。
渐悟大概的意思就是，人必须经历很多的劫难和痛苦，日积月累，可以在修行中一步一步地成佛。
时间过去了三十年，终于来到了神龙元年（公元705年），一向酷爱佛法的武则天想要看望六祖惠能。武则天是佛门里的信奉者，她早就听说“南能北秀”，北宗神秀渐悟她见过很多次了，只有南宗惠能未曾亲见，她迫不及待。弘忍大师在咸亨五年圆寂后，神秀就前往荆州，在当阳山传法。这个时候，还是五年前的久视元年（公元700年）。
皇帝武则天久闻其名，让人快去当阳山上请神秀大师，当时的神秀，已经九十岁了。
神秀到了洛阳，武则天毫不怠慢，让人扛着车舆直接上殿。到了殿上，年迈的武则天亲加跪礼（佛教跪礼）。为了能听神秀说法，武则天让他在长安内道场讲经。后来，她又让人在当阳山建造度门寺，在尉氏置报恩寺，以旌扬神秀的美好品德。可见，渐悟和顿悟的争锋，无非是一种思想的碰撞，说到底，一种学问的进步，有赖于这种有益的讨论。神龙二年（公元706年），神秀圆寂，他被授予“大通禅师”的谥号。
仔细想想，这个称号会是谁授予的？
武则天？
705年，张柬之发动神龙政变，武则天退居幕后。
对，就是唐中宗李显同志。
李显也爱佛法，这个大家都知道。还有一人也酷爱佛法，曾经向神秀讨教过许多问题，还拜他为师。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张说，时任大唐中书令。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毕竟，长安、洛阳，都不在南方。神秀的弟子普寂、义福（行思）继续阐扬其宗风，盛极一时，时人称之为“两京法主，三帝门师”。
意思就是说：神秀是长安、洛阳的法主，是三个皇帝的师傅。
此言不虚。
当年在洛阳，一天前来参拜神秀的信徒就有一万多人，整个京城的士人、庶人争相跪礼，一心拜佛。张说拜完师傅后，跟他家的人说：“禅师身长八尺，庞眉秀耳，威德巍巍，王霸之器也。（我家师傅身高一米九，眉毛很粗，耳朵很大，德行让人佩服，真是太霸道了！）”由此观之，神秀大师的确威武。
极少有人关注南宗的惠能，毕竟，北方还是神秀大师的佛场。
弘忍大师圆寂以后，惠能到了韶州的山上，那里远近很多虎豹之人，可自从他过去以后，人们都生善念，远近之人无不惊叹。武则天跟神秀学习的时候，神秀一再请求武则天，说：我的同学，有个叫惠能的，很是了得，一定要请他来东都讲法才是。就这样，武则天才意识到，原来六祖惠能，竟被她这个自认为佛教信徒的人忽略掉了。那可是达摩祖师的第六代传人，手里头可有如来佛祖的衣钵！
神龙元年（公元705年），武则天向惠能发出了邀请函。惠能不愿前往，于是推辞。神秀大师见惠能师弟不来，就亲自写信邀请，非常恳切。送信的使者带着老人家的信去了，见到惠能，惠能依旧坚持不往。他告诉使者：“我相貌丑陋，北方的人见了，恐怕对我们的佛法大有不好之处。再者，先师因我跟南方有缘，所以让我在此传法，也是不能违抗的。”就这样，武则天没能见到惠能。
这一年，她被软禁。
也在这一年，八十二岁的她下制：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王、萧二族及褚遂良、韩瑗、柳姡资艚陨庵�
李显不忘母志，让薛简将惠能说的法记录下来带回京城。赠他摩纳袈裟一领、绢五百匹，以为供养。下令，改称宝林寺为中兴寺，由韶州刺史韦璩重修，又给予法泉寺额，并以惠能新州故宅为国恩寺。
第六十章 六祖真身千年不坏
国恩寺。
夜，三更，众僧。
说起来真的很传奇。
惠能忽然道：我走了（吾行矣）。言罢，气息不存，瞬间圆寂。据《六祖坛经》记载，一时间，整个室内像是一刹那充满了奇异的香味，有一道白色的飞练从天而降，落到寺院旁的树林，把整个树林都映成了白色。鸟鸣兽嚎，生动四野。第二日一大早，听说惠能大师圆寂消息的广州、韶关、新兴三郡官僚，外加门人、僧人、俗众，云集国恩寺，他们都想做同一件事情。
大家为了迎接惠能和尚的真身而争论不休。
眼看时间这么久，大家决定坐下来商量一下。争论中，有人提出，不如焚香祈祷，香烟飘向哪个地方，就把大师迎去哪里。在大家的注目中，香火朝着曹溪方向指去。先天二年，或者说是开元元年（公元713年）的十一月十三日，惠能神龛和衣钵一起被运到了曹溪。原本，这是一个普通的圆寂。
谁知道，直到开元二年（公元714年）的七月十五日，惠能的真身还未曾出龛，等弟子小心翼翼地把惠能身体请出来，真身竟然不坏！弟子们开始给惠能身上裹综涂漆，随后，大家将他护到了塔内。刚刚放好，塔内忽然生出一道白光，直上云霄，三天后才散去。惠能二十四岁传衣，三十九岁祝发，说法三十七年，有高徒四十三人，门人中超凡者不计其数。事到如今，惠能和尚圆寂以后的场景是真是假无人知晓，唯有真身舍利一千三百年来未曾毁灭，至今仍在南华寺供奉。
六祖殿前，信众络绎不绝，香火十分旺盛。
六祖不会去计较这一千三百年来发生了什么，他的徒弟所创立的宗派，多数流传至今。本人曾在福利院和一位百岁老人聊天，她出生于光绪年间，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侵略乡土，她家得以保存，基本上靠着一个神奇的方法：在他们的炮火下念佛。日本人来了要杀人，自己便一动不动地坐在佛前，心无旁骛，若再问，便说自己信这个，日本人便不敢再杀。由此可见，佛教对于日本文化的影响之大。
【千年的经历】
六祖惠能在这一千多年来深受人们尊重，不过也发生过一些意外和意料之中的事情。首先还是个传说，传说新罗人也想抢真身，后来一天，有新罗人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到了法泉寺（就是南华寺，神龙三年改过名），想要割掉六祖头颅抱回去。事不凑巧，保存真身的第一步工作就是在颈部安装铁片，新罗人见用利刀割都割不动，惶恐而去。
在混乱的古代战争时期，无人敢动六祖真身。
事情一直到了抗日战争，终于，日本兵来了。
南华寺迎来了几个带着刀枪的日本兵，随行的还有医生，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解剖一下祖殿里头盘坐的和尚，看看到底是不是六祖。鉴于万一真是六祖，则罪孽深重，于是，几个人商量着先在六祖身后用手术刀划开一个洞，瞧瞧里头到底是你泥巴还是枯草。商量完毕，大家达成了共识，如果里头真的有内脏，那就是六祖，在背后开刀还可以缝合。
就这样，六祖真身背部被剖开了一个小洞。
八嘎们拿着灯往洞里头照看，竟然发现骨头后头有看起来收缩了的内脏，当下大惊，屁滚尿流地膜拜起来。日本人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南华寺，他们信仰的祖宗就在这里坐着，便不敢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事情到了这里，本应该就此停止。当外辱驱尽，我们自己保管这些东西的时候，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又来了。
至今还有人歌颂文化大革命。
真不知道整天批斗、杀人、毁灭、诬陷、宣誓的时代是如何培养人才的，有一种叫“红卫兵”的专属名词进入了大家的视野。
一天，无产阶级革命战友们开始集合，他们准备烧掉南华寺的所有东西。当然，所有人都知道，南华寺里头的六祖真身最有名，把他推出去游行，让大家见识一下这样的牛鬼蛇神是如何骗人的，然后剖肝挖心，扯出五脏六腑，是很能体现阶级斗争的力度的。大家说干就干，推着六祖的真身开始游街，在六祖头上盖了一个铁锅，上面写上大大的“坏蛋”二字，将割开肚子的六祖肠胃全部挖出，踹烂肋骨和脊梁骨。
这还没完，红卫兵越发有战斗激情，女的发扬不爱红妆爱武装的精神，男的发扬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的精神，用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优良作风，靠着硬朗的身躯拖拽着真身往佛殿前走去。
六祖剩下了破烂的空壳和一只头颅。
有人开始喊口号，说地下的骨头都是猪骨头、狗骨头，并发誓铲除一切封建迷信。就这样，丹田祖师的灵骨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红卫兵越干越高兴，勒令所有出家人还俗，并亲手打死了几个死活不依的和尚。另外，为了断绝和尚们的希望，他们命令不准人们到佛殿前头看那堆猪狗不如的东西。
老和尚说，我们怕被他们打死，但还是偷偷去看，这事六祖的灵骨啊！
大家怕红卫兵知道有人敢去收拾，趁着他们不在，偷偷将六祖身躯埋葬在九龙井后山的一棵大树下面，送信给香港的圣一法师，让他到南华寺用相机拍下这个地方，等到太平了好再挖出来。佛源法师（民国十二年，1922年生人）在1958年打成右派入狱，1961年出狱回到南华寺，此时此刻，他正领着专程从香港偷偷赶来的圣一法师拍照。这是世界的宝物，没有理由不保存下来。
文革终于结束了，1979年，佛源法师平反，出任中国佛学院主讲。
这段历史，在佛源老和尚的回忆中，十分感人：“六祖灵骨取出时，因入土已十多年，南方潮湿，肋骨已有霉变，但仍有条块形。脊骨受潮更重，更不如入土时的形象。丹田祖师的灵骨就更不如从前了。我将二位祖师的灵骨捧回自己的屋中，用木炭火烘干抹净，用一整块檀香木将脊骨、肋骨一节节驳接在檀香木上，粘好之后，再如法放入真身内。外用绸布和漆封闭，并在檀香木上刻记，载明因果。六祖的腑脏已朽，只好烘干成末，与檀香末混合塑形，放置于六祖胸内。当时我嚎啕大哭，发誓要生生世世护持六祖真身。当年的情况难以想像，如果我知道我不会死的话，决不会把六祖、丹田的灵骨埋到后山，受此损坏。此事我亦未尽到保护之责，心里难受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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